特殊的離別

三月下旬，洛杉磯的春雨淅淅瀝瀝，阿強站在自家的陽台上大口大口地抽著煙，他口吐一個個煙圈，抬頭眺望著灰濛濛的天空，想起了萬裏之外的小青，心裏念叨著：你還好嗎？

 

小青者，何許人也？故事還得從頭說起。

 

上世紀80年代末,品學兼優的阿強畢業於古城外國語大學英語專業後，被順利分配到當地一家外貿公司。由於他英語基礎紮實，業務能力強，又善於處理人際關係，不久他就被任命為部門經理負責機械設備的進出口。

 

那時候的進出口業務，一方麵市場需求旺盛，一方麵類似的進出口公司不多，有點賣方市場的架勢。在很短的時間內，阿強的業務做得風聲水起，深得公司領導的賞識和同事們的誇讚並被任命為部門經理。兩年內，阿強部門銷售業績排到了公司第一，不久，他又一次被提拔為公司副經理。一表人才，血氣方剛阿強平步青雲，讓比他資曆老的員工未免感到不舒服。然而對於誌存高遠的阿強來說，他並沒有太在意別人怎樣評價他，他一心一意帶領團隊做好自己的業務。

 

俗話說：槍打出頭鳥。在公司出類拔萃的阿強終於惹來了意想不到的麻煩。

 

這一天，剛從美國出差回來的阿強，突然被組織部門約談，聲稱有人匿名舉報他在業務來往中有收受賄賂的嫌疑，需要他暫時停止工作接受組織調查。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阿強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周圍的朋友替阿強捏把汗，處於關心，好友勸他私底下找紀檢部門通融送禮以破財免災，可是阿強心想：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憑啥去送禮呢？！

 

他回應道：“如果違心去求情，反而說明我做賊心虛，那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退一萬步講，即便做錯了事，我阿強好漢做事好漢當。況且，這是無中生有的誣陷呢！”

 

他接著說：“我家沒有後台，但也不害怕他們調查，我相信總會真相大白的。”

 

另外一方麵，正在和阿強談戀愛的同事蘭聽到外麵的風言風語，也對他產生了懷疑，別人給蘭描繪阿強行賄受賄的時間、地點、情結等有鼻子有眼，她信以為真，她甚至認為阿強在給她撒謊，不久也和他不辭而別。

 

事業受挫，愛情失意，阿強第一次陷入了人生的低穀。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實在想不通為什麽有人會這樣無恥地憑空捏造來陷害自己。

 

小青是阿強的同事，約1.5米的個頭，酸棗臉，薄嘴皮，小羅圈腿，聲音像下蛋的母雞，講話不夠利索，像一口吐不出來的濃痰，而且常常尖酸刻薄。她是業務一室業務經理，據聽說她是總公司某領導太太的侄女。她早來公司一年多，阿強最早分配在業務二組和她一層樓隔壁科室。

 

一表人才，玉樹臨風的阿強讓向往愛情的小青一見鍾情，春心蕩漾，她前麵經介紹談過好幾個男朋友，但都無疾而終。她鼓足了勇氣，向整天忙於工作的阿強表白，但可惜被禮貌而堅定地回絕了，盡管如此，阿強依然保持著對小青的尊敬和業務上的配合、支持，他覺得作為單位的同事，就應該團結協作，彼此關照。

 

小青得知阿強被停職審查的消息後打電話問長問短，並詢問他要不要她幫忙疏通疏通關係。阿強被小青所感動，但最後還是堅定地婉拒了她的一番好意。

 

阿強被暫停工作來配合組織部門調查，就像一匹正在奔騰的駿馬突然莫名地被絆倒在地動彈不得，他的代價是名譽無端受損和寶貴時間的白白流逝。

 

漫長的兩個多月過去了，調查結果依然懸而未決，阿強心中的思緒無奈不斷地翻騰，而周圍的一切似乎濤聲依舊。骨子裏一向倔強的阿強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作出了一個重大決定：辭職不幹了！

 

隨後他毅然決然地遞交了辭呈，直接奔赴千裏之外的深圳開啟了他艱苦而富有挑戰的創業之旅。

 

出發之前，小青和同事們設晚宴歡送阿強。在晚宴上，沒有了往日談笑風聲的開心，沒有了載歌載舞的狂歡，朝夕相處了將近四年的夥伴們在複雜的心情中依依不舍地道別了。

 

90年代的深圳，像勢不可擋的滾滾春潮，商機無限，阿強憑借他的智慧和勤勞以及已有的工作經驗，他在當地注冊貿易公司，開展業務，在很短的時間內便產生了第一筆訂單。受到鼓舞的阿強恢複了往日的元氣，一鼓作氣，夜以繼日地建立團隊，擴大市場，一發而不可收拾。他不但吃盡了苦頭，而且在業務的上升期曾被騙了一大筆資金，差點血本無歸。他曾經一度積勞成疾，差點丟掉了性命，然而頑強的意誌力和必勝的信念支撐他挺了過來。

 

事實上，離開單位不久，阿強得知小青被提拔為公司業務副經理來填補他的空位，他第一時間向小青發去了祝賀。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阿強摸爬滾打，業務越做越穩，越做越大，從北美到歐洲，從南美到東南亞，他的業務遍布世界各地，在同行業的排行中遙遙領先，這是他以前做夢也不敢想的事。他感歎道：人生需要拚，愛拚才會贏！

 

十多年後的一天，移居美國的阿強忽然收到來自小青的一封郵件：

 

阿強你好！

好久沒聯係了，一切都好吧！

自從和你離別後，心裏一直感到不安，尤其是得知你在創業過程中遇到致命的艱難困苦，我無比地內疚和煎熬，是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

十幾年前，對你的那封匿名舉報信是我寫的，是我嫉妒心的驅使讓我鬼使神差地幹出了那樣的傻事，你的前女友蘭也是在我的唆使下離開了你。我實在對不起你，懇請原諒我吧！

我知道你是想幹一番大事業的人。在你離開以後，公司的業務長時間低迷。我知道我的業務能力遠不如你，如果你不離開，公司一定會有更大的發展。現在看來是我的私心太重了。

每次想起我曾做過的事，內心就像鞭笞一樣。

前麵多次想寫信給你，隻是礙於臉麵，今天終於把它寫出來，心裏也舒坦了許多。

再次懇請你的原諒並祝你的生意興隆！萬事如意！

 

懺悔的

小青

2004年3月28日 

於古城

 

收到小青的郵件，阿強如夢初醒。他鎮靜片刻後回複郵件：

 

小青你好！

感謝你的郵件！

它讓我從一個新的角度更深刻地認識了世界。

一切都已過去，忘掉它吧！

你好自為之。

 

阿強

2004 年 3月28日

於洛杉磯

 

不久，阿強得到了小青被雙規的消息，後來她在服刑期間被查出乳腺癌後保外就醫，再後來就杳無音信了。

 

雨還在下，它滋潤了初春的萬物，也淋濕了阿強難忘的回憶··· ···

 

 

（3/30/2024 Oakvil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