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歌在那狹小的箱子中憋著，終於被放了出來。他臉頰泛紅，深吸了一口氣，帶著一絲委屈地抱怨：“你好狠心，差點憋死我了。”
八妹給了他一個白眼，回道：“你是哪裏來的妖怪，不識人心。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救你......”
聽到“妖怪”二字，高歌心裏隱隱作痛，眼神頓時失色。他打斷八妹的話，低聲地說：“我不是妖怪，你不懂。”
八妹被眼前這個男孩的脆弱所觸動，她慢慢地走到高歌身邊，將語氣放得緩和：“對不起，高歌，不是說你是真妖怪，就是個口頭語。” 她的聲音像春風拂過枯枝，使屋裏又亮了起來，“摘了你的麵罩，你就不像啦。”
她伸出纖細的手，試圖觸摸高歌的麵具，但意外地接觸到了他的肌膚。她驚訝地發現，他臉上並沒有佩戴任何麵具。
高歌輕輕地推開八妹的手，眼中閃爍著迷茫：“我就這個樣子，生來如此，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妖怪？”
八妹盯著高歌的臉，說不出話來。
見她疑惑的目光，高歌不由縮緊了脖子，怯怯地又問：“我是嗎？”
“不不，你......” 八妹腦子裏閃過一個人，不知該不該說出來。
高歌接了她的話，“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像你們戲中的那個，那個背你的豬八戒吧？”
八妹露齒一笑，“我正這麽想，你不介意吧。”
看得出，她的笑容中帶著一種理解和接納。高歌見狀，便突然坦白了自己的身份：“我不是他，我是他的兒子。”
八妹睜大了眼睛，以為聽錯了：“這是真的？”
就在這時，高歌的耳朵微微動了動，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外麵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他有點惶恐，身不由己地往八妹的身後躲去。
八妹見狀，靈機一動，拉起高歌的手，迅速而小心翼翼地往後院的一間小屋潛去。那屋子下層是廚房，上麵則是一個堆雜物的閣樓。廚房裏此刻正好無人，他們倆就像兩隻小狐狸，悄悄地鑽進了閣樓，彼此對視一笑，一起坐到窗子邊上一隻褐色舊木箱上。
一束微弱的陽光從唯一的小窗戶灑了進來，映照在他們幼氣的臉上。
八妹望著緊張的高歌，微笑著輕聲道：“好啦，莫怕，沒人會上來。” 她的聲音帶著許多的安慰和溫暖，“我沒聽說過豬八......不， 釘耙王有兒子啊？”
高歌遺憾地說：“我爹也不知道自己有兒子。他走了，我媽才生下我的。”
“那你從高老莊來的吧？” 八妹繼續追問。
“不是，我從天山來的。” 高歌答道。
“天山在哪？” 八妹好奇地眨著她那雙明亮的眼睛。
“不曉得，我是頭一回下山，師傅帶我來的。我和師傅一直住在天山。” 高歌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稚嫩。
“你媽媽呢？” 八妹問道。
“我一歲時她被大火燒死了。” 高歌憂傷地回道。
“喔，你和我差不多呢，” 八妹安慰高歌，“我不知道父母是誰，唯一的親人是我姑姑。”
同樣的處境拉近了八妹和高歌的親近。他們互相詢問和述說自己的故事。
大鵬師傅朝那紅衣女子的方向追去，一雙目光如鷹隼般銳利，四處張望，尋了半裏地，並沒有見到她的影子。他想自己一定是眼花了，或是被人施法了。他沒敢多耽擱，趕快返身去找高歌。
他快步回到喧鬧的戲台區，石獅子背上沒見高歌的影子。他急切地向周圍的人打聽，有人指向河邊，說孩子可能去了那裏。大鵬師傅沒有猶豫，立刻向河邊趕去。
八妹和高歌頃刻成了朋友。高歌自稱是八妹的"豬頭哥哥"，開始向她炫耀自己的技能，自信滿滿地說，他能吹奏八妹在戲台上唱的那支山歌，說著他從腰間抽出笛子。
八妹迅速止住了他，要不得，笛聲招惹人。高歌收起笛子，又想到了另一個樂子。他要八妹閉上眼睛，然後搖動他的耳朵，將自己的豬臉變成了人臉。當八妹重新睜開眼睛時，她見麵前竟是一個端莊清秀的孩子，驚訝得沒掉大牙。
高歌得意地笑著，“不認得啦？我還是豬頭哥哥。” 他再次搖耳，又變回了豬臉。
八妹輕輕捏住高歌的耳朵，開心地說：“好啦，別變來變去，我喜歡你豬臉的樣子。” 然後，她提出一個請求：“我能摸摸你的翹鼻子嗎？”
高歌有一絲猶豫，那鬆毛動不動就偷摸他的豬鼻子，那輕輕一撈，麻酥得很。不過，他轉了一下眼珠子，點頭同意了：“好吧，你輕點。” 他把頭斜靠向八妹，展示出他那可愛的豬鼻子。
八妹的手輕觸到他的鼻尖，然後順著鼻梁滑過。溫暖的觸感仿佛帶來了微風，讓高歌有麻酥以外的感覺。
他閉上了眼睛，享受著這一刻。不過，他還是伺機逮住了八妹的手，開口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你摸了鼻子，該要答應我一件事。”
八妹好奇地問：“咦，什麽事？”
高歌認真地說：“我想留下來，跟你一起唱戲。你能幫我嗎？”
八妹臉上顯出猶豫之色，能把高歌留下來，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不是時候呀。她隻好回答：“難呢，戲班裏吃不飽飯了。剛有大哥大姐被遣散了。”
高歌不滿意八妹的答複，說道：“那麽那麽，你以後就別再想摸豬鼻子啦。”
八妹聽了，咯咯地笑起來。
她不等高歌反應，迅速出手，又摸了一下他的鼻子，然後告訴他：“好吧，我盡力。你在這裏等我，我先去演戲，完了就帶你去見姑姑。”
待八妹走後，高歌的肚子突然像小獸般咕咕作響。他四下望去，確認廚房裏沒人影，便如同一隻警惕的貓兒，輕手輕腳地下了閣樓。
他敏銳的鼻子聞到了讓人垂涎的香味。
灶台的鍋裏剩有幾個金黃的饅頭。他頓了一下，眼中流露出猶豫，但不聽話的手未能抵禦誘惑，迅速抓起一個饅頭塞進嘴裏。
他有點羞愧，師傅如在這裏，定用尺子打它。他隨後轉身，責令自己回到小閣樓去，可是這時肚子和腳打起來了，結果肚子贏了，腳挪不了窩。肚子又命令手，將剩餘的饅頭都送給了它。
盡管這樣，肚子仿佛一個永不滿足的饞鬼，仍舊咕咕作響。高歌的目光繼續在廚房裏遊蕩，落在了一個古樸的瓦罐上。他輕輕地打開瓦罐的蓋子，一股濃鬱的米酒香撲麵而來，讓他不禁深吸一口氣。他小心翼翼地把瓦罐舉到嘴邊，輕輕品了一小口，香甜極了，忍不住又一小口。
不到半個時辰，一整罐的米酒不見了。他也不知道那是為什麽，怎麽說沒就沒了，如何向八妹交代？他吃得喝得頭暈眼乏，眼皮越來越重，身體變得搖搖欲墜。最終，他倒在了一堆柴火上。
高歌大嘴微張，大耳耷拉，甜美地睡去了，發出輕輕的鼾聲。
朦朧之中，他感到木棍戳著他的腳，猛然驚醒。那拿著木棍的人驚慌地丟下棍子，轉身就逃。門外圍觀的人群見妖物醒來，臉帶驚恐，紛紛後退。
高歌慌亂地奔到院子裏，慌張地掃視著圍觀的人，耳邊響起了尖銳的叫聲：“妖怪！” “醜八怪！” “打死他！” 尖刻的語言像利箭一般射向他，讓他恐慌到了極點。
他想起師傅之前的告誡，恍然大悟，明白了師傅的意思。他拔腿就跑，邊跑邊要變出人臉，但他心亂如麻，變得雜亂無章，最終仍然掛著一張扭曲的豬臉。
這一幕讓追他的人群更加確信他是個妖怪，他們怒吼著，手中的石頭和雜物如雨點般飛向高歌。
高歌跌跌撞撞地逃到戲台附近，招來更多的人，他的處境變得越發危急。他退到了一棵柳樹後，左躲右閃，避開飛來的石塊。他身上的白長衫已成了花豬肚的模樣，那可是師傅送他的生日禮物！
就在這時，八妹和鐵柱趕到了現場。八妹擠過人群，毫不猶豫地衝到樹下。她張開小小的雙臂，像一隻勇敢的鷹，竭盡全力地護著高歌。她的童稚聲音清晰而堅定：“他不是妖怪！” 她的身軀雖小，卻展現過人的勇氣。那勇氣好像與生俱來，與吃過多少飯無關。
鐵柱則躲在人群後麵，叫八妹快回來，小心妖怪。一個赤膊的漢子看見鐵柱手裏拿著演戲的長矛，把它奪了過去，想往高歌射過去。鐵柱怕那人傷了八妹，抓住長矛不放手。
八妹緊緊咬住顫抖的小唇，頑強地站在高歌和瘋狂的人群之間。一塊石頭悄無聲息地飛向她，狠狠地擊中了她的額頭。她隻微微一顫，小手卻更加緊緊地護著高歌。鮮血從她的額角滑下，悄然滲進她的眼睛。她沒退縮，依然睜大眼睛，不屈地站在那裏。
高歌心疼八妹，突然齜牙咧嘴，對著眾人，本能地發出一聲尖利的吼叫，嚇得人們紛紛後撤。這時他竄上了大樹，一直爬到高高的尖尖頂，抱著細樹杆在空中搖晃，仿佛下一刻就會墜落。
那個赤膊的男人推倒鐵柱，舉起閃著寒光的長矛瞄準高歌，振臂一揮，隻見長矛在眾人的一片驚呼中飛向高歌。
一隻巨大的黑影突然出現，正是大鵬鳥。他迅速地抓起高歌，避開了長矛的攻擊。大鵬鳥在空中翻了幾個跟鬥，攪動起一陣黑旋風，將那赤膊漢子卷入其中，消失在了人群的視線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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