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春”與從良之路

周末，我得空去看了紐約梨園社青年團的京劇演出。感想良多，小述如下。

紐約梨園社是非盈利組織。他們在紐約法拉盛市政廳呈現的京劇表演，我看過兩次。一次是老帶新的折子戲表演，另一次是武戲專場_挑滑車等。此次專門是青年團，讓人頗為期待。因為畢竟，老的京劇演員們年事已高，未來還需年輕演員。在紐約，跟我女兒一般年紀的華裔年輕人，大都在美國人公司上班，操流利英語，日日接觸的也都是美國主流文化。年輕人願意去接觸傳統中國京劇的都少。若還願意犧牲休息時間，去梨園社跟著老師們學習發聲吊嗓子，學習唱念做打，認真準備一次正式戴妝演出，其中付出可是剛剛的。就如我女兒，是不願意跟我去看紐約本地的戲劇演出的。一是場子小，二是演員年齡老化，三是戲劇劇情曲目不熟悉。簡直沒有碰麵的理由。可不是，孩子十六歲來美，中國文化根基沒打牢，中國各地各城市沒去過，中國若幹古典名著沒怎麽讀過*打進初中就是高強度學習態勢，兩點一線*，讓她們在傳統京劇中找共鳴？難以找到啊。其同齡人都從不涉及這類話題。也就是當媽的我，居中國四十年，受中國文化熏染較多。懷念中國了，希望感受年味兒了，就來聽聽戲，過過癮。。。

結果我在此次演出中真的見了至少四五位年輕男女演員，分別飾演旦角飾演小生，他們扮相俊美，唱念做打有模有樣，真讓人感歎與驚訝。京劇藝術本身的美吸引了他們。而在台上扮演京劇人物，也給他們自身形象帶來了異常的風采，別樣的自信和光彩，相得益彰。美哉！少年！

這次演出中有京劇*鎖靈囊*片段，有*玉堂春*裏*蘇三起解*一段，更有*三堂會審*等一段大戲*人員眾多，除了蘇三，壓解員老公差，三位主審官員，還有衙役等五人八人*，實為壓軸大戲。

我在前幾段旦角戲時微微有點困，因為眼睛沒找到戲詞演示屏幕，年輕的女旦角扮相挺美，衣裝行頭精致，但唱腔聲音稍弱，唱詞有些聽不真切。*我意識到以前評價戲劇演員的一些詞句，如唱腔優美，聲音清亮，吐字清晰，要做到還挺不容易，是長期積累的成果，有些可能還是天生的嗓音條件。在紐約有限的青年京劇票友中招苗子，真不容易啊。估計老師們隻能是讓學生揚長避短，勤以補拙*。後幾段折子戲，從*蘇三起解*開始，一是我找到戲詞顯示屏幕，二是其唱腔唱段更熟悉些，演唱者聲量也更大些，讓人更來了精神。特別是*三堂會審*一折，實實讓我被科普了一回。*玉堂春*是傳統劇目，中國各地多劇種都有演出版本，但在此次此版本京劇*玉堂春三堂會審*的演出，從蘇三回複官家審問的字句裏，我才頭一次細細得知她的悲慘人生際遇，她與王金龍公子_後來審問她的三位高官之一八府巡按王金龍大人，那一段即浪漫又傳奇的愛情故事，真真令人唏噓！即玉堂春的故事梗概我原來隻知道一部分，詳細的跌宕起伏的劇情我這回才了解了個真切！也是小慚愧。我原說西方歌劇經典劇目如*卡門**蝴蝶夫人*之類我曾沒機會領略，近期慢慢在補課。此次京劇*玉堂春*重要幾折的演出，讓我發現自己中國戲劇古典也不熟悉。愧為*知道分子*_自己的文化也多有不知道。連我這樣從小就是*蠹書蟲*的中年女性都這麽多不知道。我們海外華裔繼承的中國傳統文化聚集起來又有幾多，分量如何呢！汗顏！

另我對舊時女性的命運特別感慨！她們的命運真的像浮萍，完全不由自己掌握。玉堂春_蘇三青春時日擁有的一點兒愛情，被社會被命運碾壓得體無完膚。她的命她的存在，仿佛椑草，隨意一個人都能將她逼於死境。無論老鴇，無論夫家人，無論官府某衙役或某個不作為的大小官兒，都能輕易要了她的命。她一個孤女，七歲被賣進妓院，十六歲開始接客。中間一年中與王公子相戀相知。後那公子因錢用盡被老鴇趕走，流落街頭後回到南京老家。公子走後她拒絕接客，被老鴇安排，十七歲被賣出妓院，賣與山西洪洞商人家。一年後，被嫂子皮氏設計傳遞有毒麵條給她丈夫。毒死她丈夫後，嫂子又告官嫁禍玉堂春謀害親夫。又送賄衙門上上下下將她坐實進死牢。。。要不是後來碰巧主審官之一是她在妓院曾經的達官之子情郎_王金龍大人，估計蘇三絕無懸念就是一死了。她一個妓院出身的苦女子的命運不是大都是早死或為奴為小，或嫁與田野村夫。。。

總之，我真覺得*玉堂春*是一出浪漫傳奇劇，真真哪個青樓出身的女子能得了善終，寥寥可數啊！真是幸運，我等女性生於新時代，特別是居於美國等西方國家，講求男女平等，女性受尊重等觀念較普遍。故看著玉堂春的命運，我覺得自己小幸運。但我也知道許多女性，其實還是在社會中處於弱勢，各種慘事，如被掠去做性奴，或*鐵鏈女*的故事，還偶見報端。。。

下麵我再議議我印象中青樓女的從良之路。

新中國成立後，中國完全清除了清樓女子隊伍。如電視劇*紅粉*就描述了1949年以後北京八大胡同的青樓女子改造的過程。到1990年前後，因國企大改造，如東北大批國企工人下崗，很多女性沒有出路。某些邊邊角角地區又出現了那些特種行業，變相色情服務的場所。如北京*天上人間夜總會*等等，廣東東莞情色一條龍服務什麽的。像中國女演員秦海璐演出的電影*榴蓮飄飄*就講東北一女性為了解決家庭經濟困局去香港做*一樓一鳳*，用身體賺錢三個月等等的故事。再後來，就是我移民紐約後，在報紙上看到的法拉盛按摩院按摩女被抓被清除，有人走頭無路跳樓自殺的事兒。。。即做按摩女等類似青樓女子的從業人員，基本是賺夠錢隱瞞自己黑曆史，找個老實人嫁了，過普通日子或做點兒小生意。。。

其實，遠的像明清朝時，青樓女子從良故事，我大多是從蒲鬆齡*聊齋誌異*讀到的。如某青樓女子正當紅時，有客官見她，用手指點她額頭後即離開。結果她隨後麵部逐步變黑，成了妓院滯銷貨，被老鴇便宜賣給一位過去就對她傾心的窮讀書人。結婚後，那曾點黑她額頭的客人又到訪她家寒舍，又點她額頭，使她變回美麗，得以幸福生活。。。這善終估計沒幾個青樓女子會遇到。你想，很多青樓女子都有職業病，且有些因此不能生育，或被便宜賣與的夫家各種欺壓，也無處可去無處可逃，早早殞命。這不就是大多數貧家女子的命運嗎。父權族權神權財權政權，一道道壓著中國婦女們，婦女真真曾是是底層的底層啊。像名妓*董小宛*或杭州西湖邊有為名妓*蘇小小*立有墓碑，或者像*杜十娘怒沉百寶箱*然後自沉湖底。。。或者像*桃花扇*裏陳圓圓，也是幾方爭奪，不知所終，還背上誤國亡國的黑名！其實王國跟她有半點直接關係！也是其中出色者讓人扼腕的結局

我自己記憶中的青樓女子。那時我五歲，曾在陝西榆林縣縣城街頭看見過沒有鼻子的老婦人。後來我長大些，才聽人說沒鼻子的人都是得過梅毒症遺存的人，得了那病的人爛鼻子爛四肢直至死亡。。。蒲鬆齡短篇小說故事中也有講到得了花柳病_梅毒的男男女女的故事。。。

總之，看了京劇*玉堂春*幾出折子戲，讓我林林總總想起這許多。。。憶苦思甜吧。我是絕不想我女兒這一輩遭遇玉堂春那樣的命運，甚至遠離*鐵鏈女*那樣的遭遇。但世界上女性處於弱勢群體的人還很多，我一定要做些什麽，讓孩子們也做些什麽，幫助周圍女性朋友遠離那些非人的境遇。。。

僅以此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