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就是禮儀之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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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今流行的所謂自古是禮儀之邦的說法,其實是很荒謬,甚至是自辱的。

 

禮儀之邦,並無古文出典,是四十年代開始流傳的民間說法。是不是當時文人激憤世事而故意為之,還是始於筆誤而後以訛傳訛,現在難以考證。如果是感於當時世風日下而提出的說法,則時過境遷,今人不宜再用,如果是出自筆誤,那麽正確的用字應該是什麽呢?

 

禮儀之邦與古文中禮義之邦一詞很像,但是說禮儀之邦來自禮義之邦的筆誤,也隻是某些人的猜測,未必是真。我個人是很懷疑禮儀之邦這個詞的始作俑者,其實是另有深意的。

 

禮義之邦是個正牌的古文,這個詞的創始人,卻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華夏族人,而是屬於夷狄的氐人。氐人是古代西北少數民族,大約在春秋時代漸漸形成,在東漢三國和西晉期間,氐人數度遷徙分合,始終無法匯聚成強大的勢力,許多族人來回融入或又離開其他民族,包括漢族。這種天下之大沒有歸宿的壓力也使氐人有廣泛學習進取的機會,有一點像猶太人。直至東晉十六國時期,氐人終於有了自己的政權秦國,史稱前秦。

 

前秦雖然出身夷狄,卻仰慕中華文明,而且很自豪於長期遊蕩遷徙中的發展進步,自認開化程度不亞於漢人。在一次向西域開拓發兵之時,秦宣昭帝苻堅告訴領兵大將:西域是蠻荒之地,“非禮義之邦”,要求軍隊不能隻逞強黷武,而是要“示以中國之威,導以王化之法”。這是禮義之邦的說法第一次見諸文字。說西域不是禮義之邦,當然自認秦國是禮義之邦了,“示以中國之威,導以王化之法”,儼然已經以“中國”自居,不把尚有南方半壁江山的東晉放在眼裏了。

 

苻堅雖然是第一個提出禮義之邦說法的人,但是這個意思其實孔子早已闡明了。孔子說“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於今受其賜。微管仲,吾其被發左衽矣。” 這裏就提出華夷的兩大區別:一個是禮,就是禮儀規範,另一個是義,就是道義規範,也就是道德觀,世界觀。被發左衽是不合禮儀規矩的,而霸諸侯,一匡天下,在孔子看來是符合義的行為。

 

自苻堅之後,禮義之邦的說法不斷被提起,還衍生出禮義之鄉,禮義之國等提法。每朝每代的所謂禮和義,其內容多有變化,甚至矛盾,包括孔子的禮和義,苻堅的禮和義,在今天看來都是有問題的,不能全盤繼承的。但是我們可以看到中華文明在具體內容代有變易之上千古不變的傳統,就是既講求禮儀,也重視道義。禮義二字,缺一不可,禮是外美,義是內修。禮字在先,義字在後,因為在外人眼裏,先見其表,後見其裏。義是禮的本質,禮是義的表象。

 

把禮義之邦寫成禮儀之邦,一字之差,閹割了禮義的本意。孔子痛批的禮崩樂壞,畢竟隻是禮,不是義,有管仲這樣匡扶大義的人,終究不會退化成披發左礽。可是如果禮義之邦成了禮儀之邦,隻知禮,不知義,隻在乎峨冠博帶,不懂得道義大德,這與沐猴而冠有何區別?

 

氐人作為一個民族,今天已經消亡了,其後代融入各個民族,今天據說白馬藏人還保留一些氐人傳統。但是氐人為中華文明下的定義,千年之下依然有啟發意義。拙筆短文,隻能說文字之事,究竟一邦一國彪炳於世的是禮義還是禮儀,僅僅國人自況也不完全足夠,還要聽聽世人公論,況且保國者,原本是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不是凡人匹夫的事。作為個人,也許應當自問,要做禮義之人,還是禮儀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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