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可以反映一個時代的思想狀況,淺析秦漢女性人名有何特點?

來源: 老人與史 2023-01-23 14:24:57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64551 bytes)

秦漢時期,女性人名有三個特點,一是性別特征不明顯,主要表現在一些字在男性及女性的人名中都能發現。

 

二是階級性,上層女性人名中的常用字,與下層女性人名中的常用字不同,並且下層女性的人名中,更能體現重男輕女之意。

三是時代性,秦漢前期的女性人名,仍保留著先秦時期的命名方式,並且這一時期的女性在命名時,對母親名字不太避諱。

性別特征不明顯

秦漢時期還處於性別文化發展的初級階段,雖有能標識出性別的女名,如用女字或以女字旁的字命名。

根據統計,此類人名有 148 例,占總數的 17.1%。可見大多數女性人名與男性人名並無區別,並不能通過人名判斷出性別。

 

這一特點也引起諸多學者的關注,趙翼認為這是“女人男名”現象,並在《陔餘叢考》中舉了諸多例子:黃帝娶西陵之女曰傫祖。絳侯為河內守,許負相之,曰:“君後三歲麗侯。”應劭注:負,河內溫人,老媼也,故高祖封為鳴雌亭侯。

《漢書·外戚傳》:薄姬少時,與管夫人、趙子兒相愛。子兒亦女也。武帝皇後有衛子夫,子夫之姊長曰君孺,次曰少兒。又霍光夫《杜欣傳》皇太後女弟司馬君力。《西域傳》:岑陬尚江都公主,生一女,亦名少夫。又褚先生《日者傳》有婦人能相馬者,曰陳君夫。《後漢書》鮑宣妻桓氏,字少君。吳孫權長女名魯班,適全琮;少女名小虎,適朱據。

趙翼認為,高帝後宮趙子兒,衛皇後衛子夫、衛君孺、衛少兒,女醫淳於衍,王政君及妹君力、君弟,司馬君力,江都公主少夫,相馬者陳君府夫,鮑宣妻桓少君,孫權的兩個女兒魯班都是“女人男名”。

這一認知或是來自“君”“子”“夫”等字在男女人名中的大量使用。“君”字是女性人名中出現次數最多的字,除上述衛君孺、王政君姐妹及司馬君力外,還有 60 餘例帶有“君”字的女名。

 

但秦漢時期男性人名中,也常見“君”字,如西漢文帝竇皇後之兄竇長君,衛青同母兄衛長君,王莽字巨君等。

人名中帶有“子”或“夫”的男性在秦漢比比皆是,漢宣帝時期的張禹、陳遂,漢哀帝時期李尋,他們的字都為長子;而帶“夫”字的男性,則有西漢哀帝時期的息夫躬。

從漢代公主的人名中,也可以看出男女取名用字並無太大區別。

根據漢代公主人名匯總資料,可以看出,隻有漢文帝女劉嫖、光武帝妹劉伯姬、漢明帝女劉姬、劉小姬等 4 例人名能夠辨別性別,僅占總數的十分之一,其餘女名如“劉廣”“劉修”“劉成”等幾位公主的人名,則與一般男子人名並沒有什麽不同。

這種難以區分性別的人名,在男性人名中也有所體現。如韓王信的曾孫名韓嫣,一般來講嫣本是形容女性的字,但韓嫣卻是男子。與此相似的例子,還有漢成帝時期樂陵侯史高的孫子史淑,漢武帝時期的丁夫人等都是男取女名。

 

究其原因,可能是在秦漢時期,一些字還沒有被貼上性別的標簽,不屬於男性或女性的專用字。

階級性

秦漢女性人名還表現出較強的階級性,不同階級的女性命名方式有稍許不同。

第一是用字方麵,有些字在下層百姓的名字中被頻繁地使用,貴族階級卻很少用來命名,有些字卻隻能在貴族階級的人名中找到,如“姬”“薑”二字。

“君”字是女性人名中出現次數最多的一個字,占總人名數的 7.1%。但其分布階級卻不平均。

帶“君”字的女名多來自於漢簡及碑刻,共 45例,占君字總數的 69.2%。她們身份多為隧卒的家屬,地位稍高些的,是尉丞的妻子宣君和三老通的家眷,但仍不屬於上層階級。

 

正史資料中人名帶有“君”字的女姓有 20例,包括宣帝皇後許平君和元帝皇後王政君,但許平君是漢宣帝微時所娶,其父許光漢隻是一個小官,身份並不高貴。

王飛君是掖庭女樂,君寧是漢宣帝微時所識朋友的妻子,陳君夫是名相者,她們也不屬於上層人士。真正屬於上層階級的是王政君及其姐妹,江都王建的女兒及霍光女兒霍成君等,但人數很少,不及總數的三分之一。

雖然不同階級都有以君為名的,但“君”字似乎更受中下層百姓的喜愛。

與“君”字不同的是,“姬”字和“薑”字幾乎成了中上層女性的專用字,在 23 例帶有姬或薑的人名中,沒有一例出自貧民百姓,多為漢代公主或士大夫之家的女兒。

以姬、薑為名的女子幾乎都是漢室公主,或者士大夫的女兒及母親,沒有一例出於普通百姓之家。

 

周朝姓姬,齊國姓薑,而又互相通婚,因而姬、薑也就成了貴族婦女統稱的美號。後來逐漸有“由姓化名”的趨勢,被用於女姓的取字命名。但直到漢末三國時期,姬薑似乎仍保留著貴族氣息,被貴族階級用來為女子命名,沒有普及到下層百姓。

第二是下層百姓的重男意識更為強烈。

秦漢時期已經出現了重男輕女的思想。如《史記·孝文本紀》載齊太倉令淳於公之事:齊太倉令淳於公有罪當刑,詔獄逮徙係長安。太倉公無男,有女五人。太倉公將行會逮,罵其女曰:“生子不生男,有緩急非有益也!”

齊國太倉令淳於公沒有兒子,隻有五個女兒,當獲罪被抓時,抱怨由於自己沒有兒子,危急時沒有人幫助。可見時人已經有了重男輕女的意識。

這一點在女性人名中也有所體現。根據統計,秦漢時期有名為“捐”“捐之”“弟”“止”的女性。這些字皆帶有重男輕女之意。捐,《說文解字注》:“捐,棄之”。“止”是停止之意。

《肩水金關漢簡》有一女名更具代表性,“觻得樂就裏女子徐女止年十八。”這位觻得樂就裏女子姓徐名女止,父母給其取名為“女止”,是希望生女兒到此為止,可見對男孩子的盼望。

 

後世多有父母給女兒起“招娣”“盼娣”等名字,用以表達生男孩的願望。根據統計,秦漢時期沒有以此為名的女性,但有女性名“弟”“商弟”“弟卿”,這些人名同樣表示出重男輕女的意思。

從她們的身份來看,以此為名的女性多出自於普通百姓,上層貴族沒有以“止”“捐”等為名的,隻有王政君之妹名王君弟。

由此可知,雖然秦漢時期已經出現了重男輕女的思想,但從女性人名來看,下層百姓的重男輕女思想似乎更為強烈。

可見不同階級的人在取名的傾向上是不同的。這可能與他們受到的教育有關。上層貴族生活優越,有比較好的生活條件,不必為生計發愁,並且優渥的家庭條件為她們提供了良好的教育,這使她們在取名時可以選擇更富有深意的字。

對於下層百姓來說,並不具備受教育的條件,因此她們的人名透露出的信息更加直白。

時代性

在秦至漢末三國的四百多年裏,取名方式逐漸發生著變化。

 

例如秦及西漢初年的人名,與漢末三國時期的人名,就存在著非常明顯的不同。基本上可以分為秦末漢初,西漢中期到東漢以及東漢到三國時期三個階段。

首先是取名方式上的不同。秦朝以及西漢初年的人名中,還保留著先秦時期的一些特點,如以天幹地支為名。

天幹地支是殷人比較常用的一種命名方式,即嬰兒出生在什麽時候,便以出生時的日辰作為名字。

秦末漢初的女性仍有以此為名者,如:產子女嬰曰女巳。令史華監。瘳手。“大婢女己田操柤。”從中可以看出以幹支為名的,基本都在西漢中期之前,之後未發現此類女名。

另外,“君”字的流行也具有時代性。帶“君”字的女名大都集中在西漢,最晚的為東漢初年三老通的孫女君明,漢代以及東漢之後就沒有帶“君”字的女名了,可以說秦漢時期的人名也具有“時尚性”,在某個階段非常受歡迎的字,隨著新潮流字的興起,逐漸被替代。

 

其次,人名的含義逐漸豐富。早期女名的含義大多十分簡單,如直接以女或女字旁的字來標識性別,或用動植物來命名。不過也有部分晦澀難懂的名字,如秦簡中“遏”“樂窅”、“歐毋”、“類譊”等名。

西漢中後期後,帶有道德、美麗、富貴之意的女名開始占據主流,如“姬”“薑”等人名。這些人名在西漢之後,逐漸成為了上層階級女性常用名。

此外雙字女名也逐漸增多。先秦時期人名多為單字,一是因為春秋取名風格較為質樸,二是單字人名已經能夠滿足人們所表達的含義。

後隨著時代的發展,雙字人名組合所表達的較之單字更為豐富,因此逐漸向雙名過渡。

如秦簡與《奏讞書》共有女名 121 例,其中單名 103 例,占 85.1%;雙名 18 例,占 14.9%。《史記》單名 16 例,雙名 14 例,各占 53.3%和 46.7%;《漢書》單名 60 例,雙名57 例,各占 51.3%和 48.7%。

後受到王莽改製的影響,《後漢書》中的雙字女名比例下降到 31.7%,但隨後又有恢複雙名的跡象,《三國誌》中單名 18 例,占56.3,雙名 14 例,占 43.7%。《華陽國誌》中雙名 21 例,占 34%。

 

雖然仍是單名多於雙名,但相比《後漢書》略有增長。可知秦漢時期女性人名經曆了一個從單字人名逐漸向雙字人名過渡的過程。

另外,秦漢時期女名的另一個時代特點,是起名不避諱母親的名字。避諱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一個重要現象,古代避諱的主要原則是為尊者諱,為親者諱,為賢者諱。

當說話和寫文章遇到與君主或尊長名字發音相同的字時,不能直接說出或者寫出,往往采用空缺、省略筆畫或者使用發音不同的字來替代。如司馬遷之父名司馬談,司馬遷在撰寫《史記》時,凡是“談”字皆寫成“同”,如張孟談寫成張孟同。

一般來講,起名時也應盡量避免使用長輩名字中的字。但秦漢時期有母女名字相同者。《三老諱字忌日記》載:三老諱通,字小父,庚午忌日。祖母失諱,字宗君,癸未忌日。掾諱忽,字子儀,建武十七年,歲在辛醜。四月五日辛卯忌日。母諱捐,字謁君,建武廿八年,歲在壬子,五月十日甲戌忌日。伯子玄曰大孫,次子但曰仲城,次子紆曰子淵,次子提餘曰伯老,次子持侯曰仲雍,次子盈曰少河。次子邯曰子南,次子士曰元士,次子富曰少元,子女曰無名,次女反曰君明。

這段碑文記載了三老通妻子、兒媳以及孫女的名字,三老通妻子字宗君,兒媳名捐、字謁君,孫女名無名、君名,祖孫三代的名字中都帶有“君”字。按照起名的避諱,後輩應該避開長輩名字中的字,但三老通的孫女仍叫“君明”。

 

雖然這可能與“君”字的使用比較流行有關,但《華陽國誌》裏仍有子女不避諱母親名字的例子。“生二男,長娶張度遼女惠英,少娶荀氏,皆貴家富豪,從婢七、八,資材自富。”“陳順謙、妹惠謙,成固人也。惠謙適張亮則,在扶風官。”

張亮則的妻子名陳惠謙,女兒名張惠英,母親與女兒的名字中都有“惠”字。可以認為秦漢時期對母親名字避諱不如父親嚴格,或許也是女性地位不如男性的一種表現。

人名能夠真實地反映人們的理想追求、價值觀念、道德準則和社會風俗,是研究曆史文化、社會思想的特殊角度。

通過對秦漢女名的研究和了解,可以讓我們更好的了解當時女子在家庭、社會地位的變化,也有助於考察秦漢時期百姓思想觀念及社會生活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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