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a跑回家，在門口不敢進去。她不知道該如何對姥姥講。她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給經理打了電話請假，然後把腦袋埋進臂彎，嗚嗚地哭了起來。她忽然就後悔了，為什麽沒有把媽媽帶回美國呢？現在山高水遠，鞭長莫及。不知道媽媽一個人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要多麽無助和傷心啊。Pia打了媽媽的手機，沒人接聽。她見到劉巧兮了嗎？她真的就不想活了？就拋下大家要自己走了嗎？
手機的鈴聲把Pia嚇得跳了起來。是Chris。Pia在下意識的猶豫之間，還是接聽了電話。
“嘿，Pia，你都好嗎？我......我就是忽然想確認一下。對不起，我......這樣是不是有點傻？”Chris在那邊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不傻......”Pia一癟嘴，哭了起來。
“天，你怎麽啦？出什麽事了？”Chris聽起來被嚇得不輕。
“我媽......我媽病了......”Pia還是說不出口真實的原因。
“情況很嚴重嗎？是非典嗎？你爸爸在北京對吧？”Chris跟著急了起來。
“他......我媽......”Pia不知道該怎麽表達。
“Pia，你聽我說。你如果覺得需要馬上回國的話，我可以幫你安排航班。但是無法保證。要去機場等位子。你告訴我你的決定，我去聯係。”Chris放慢語速，希望Pia能安靜下來聽明白，這也是他和Mat的長久“鬥爭”中學來的技巧。“Pia，先別哭了。”
“嗯，我得和我姥姥談一下，然後我告訴你。謝謝。”Pia小聲說。
“好，你去吧。我今天不飛，明天早上飛邁阿密。隨時給我打電話都行。”Chris沉默了幾秒鍾，似乎很想在掛斷電話前再說一句什麽。半晌，他說：“Pia，真的希望我現在能在你身邊。”
Pia一聽，眼淚更是忍不住，她抿著嘴猛點頭，然後說了再見。
姥姥聽了Pia小心翼翼的匯報，出乎意料的冷靜。她把老花鏡摘下來，啪地一聲丟在茶幾上，嚴肅地說：“給你爸打電話。”
古塵半夜爬起來接電話，才叫了一聲“媽”，就被姥姥打斷了：“你別叫我媽。我告訴你，家裏出了事情，不要外人來摻合。你過分了。我們馬上飛回去。在這之前，你得二十四小時守在醫院裏。夏露要是出任何問題，我饒不了你。”
姥姥把電話掛了，對Pia說：“馬上訂機票，回北京。”
Pia馬上給旅行社打電話。她們相熟的一個經紀說：“明天的飛機滿了。要不緩兩天？”
Pia看看姥姥眼眶發紅，默不作聲，心疼得要命。她撥通了Chris的電話求救。
“我認識的朋友服務的航空公司今天下午有一班飛北京的，你們來得及去等嗎？”Chris問。
“來得及。”Pia高興起來，但是她忽然想到了一個重大問題：“我沒有簽證啊！過期了。”
“那你送姥姥去機場，我托朋友幫她拿機位。你過兩天再走吧。”
“也隻好這樣了。”Pia掛了電話，和姥姥收拾了一下就趕去機場，正好拿到機票。Chris的朋友是那個航班的乘務長，她熱情地招呼她們，對Pia說：“我會照顧你祖母的，如果可能的話，我給她升艙。你放心吧。”
Pia自己回了家，看著空蕩蕩的房子，半顆心牽扯在北京的媽媽身上，半顆心牽扯在越洋飛行的姥姥身上，完全沒有了著落。她掏出電話，打給Chris，去謝謝他。也想把他的聲音緊緊地握在手裏，感知其中的脈動和溫暖，讓自己的心有一個短暫的錨。
“我買好了後天夜裏的機票，在韓國轉機的。你不用再麻煩朋友了。謝謝你！”Pia說。
“Pia，不要客氣。我後天中午回到灣區。我去送你。你自己多保重，別太著急了。”
第二天，Pia在領事館折騰了一整天才拿到了加急簽證，也沒怎麽吃東西，回到家就累癱了。姥姥安全到達北京，說讓Pia好好謝謝Chris。她一路得到照顧，還升到了公務艙。媽媽的情況穩定。她堅持自己就是想睡個好覺，吃多了安眠藥，絕不承認是想不開。
看來爸爸還沒有和媽媽攤牌啊。Pia覺得那一把刀又懸在了大家頭上。她從沙發上爬起來，給自己熱了點剩菜吃，然後把冰箱清理幹淨，垃圾倒掉，在行李箱裏多加了幾件夏裝。她有一種預感：這次恐怕要在北京待上一段時間了。唉，估計工作是要辭掉的。
電話響了。Chris剛剛在邁阿密降落，第一時間來問Pia的情況。“你好好休息，明天我送你去機場。對了，需要我照看房子嗎？可以把鑰匙留給我或者Dusty。”
“謝謝你！姥姥找了鄰居照看，問題不大。你也早點休息吧，明天見。”Pia放下電話，信步走到窗前，天色漸暗，天邊出現了最亮的那顆星，在尚未被黑暗吞噬的一抹夕陽裏宣告夜的到來。那顆星好亮，但是又好孤獨，讓Pia看著心裏難過起來。人生漫長，不知道會遇見多少事。歡樂的時候也許不覺得什麽，但是悲傷的時候就特別希望有人陪伴。就算不能有實質性的幫助，但是依靠的感覺很溫暖。就像這幾天，Chris雖然遠在天邊，卻給了自己很多溫暖。
“最遠的你，是我最近的愛。”
Pia忽然想到和鬱邱一起唱過的那首歌。“你擋住寒冬，溫暖隻保留給我。風霜寂寞，凋落在你的懷中”。她自己明白，現在還說不上“愛”，也不敢想“懷抱”。此時此刻，她就是一個徹徹底底孤單的人，渴求那一絲暖意。
看天邊一架飛機閃著紅白兩色的燈向著那顆孤星飛去，似乎是熱情急切地對那星星報以問候。很快，那飛機飛走了，天空中又留下了唯一的那顆星。雖然有短暫的溫存劃過，卻是什麽也看不見了。
第二天上午，Pia做最後的收撿時，接到了Chris的又一通電話。
“Pia，我們航班出了點問題，取消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調新的飛機過來。”Chris說。
Pia忙問：“飛機出問題了？你們都沒事吧？”她話一出口，也覺得自己好笑。
“沒有沒有，你放心。但是我恐怕趕不及送你。我剛才給Dusty打了電話，他會開我的車送你去機場。”
“不用了，我叫個出租車就好。謝謝你，Chris。”Pia雖然客氣著，不過聽了Chris的話，心裏還是很溫暖。
“不麻煩，他有我家鑰匙，過來一趟很快。”
晚上Dusty接上Pia去機場，他還貼心地給Pia帶了一份點心在飛機上吃。
“希望你旅途順利，媽媽的病快點好起來。我可不想有新同事啊。再說了，我有好多故事沒講給你聽呢。”Dusty開著車子，扭頭看了一眼Pia，接著說：“Chris這孩子可是心裏都是你啊，這幾天給我嘮叨好多次了。他要是自己有翅膀，早就飛回來了。今天的事情真嚇到我了。”
“今天什麽事啊？”Pia沒聽明白。
“你不知道？看來是Chris怕你聽了擔心。”Dusty頓了一下，說：“他們剛起飛就撞鳥了。”
“啊？鳥被撞死啦？”Pia吃驚地看著Dusty。
“哎呦你是真傻假傻啊？別看飛機是鐵鳥，但就是怕撞活鳥啊。還好這次隻是尾翼損壞，沒有危險。還有撞壞機翼、引擎、起落架、導航係統和擋風玻璃的......”
Pia聽了心髒砰砰直跳，半晌說不出話來。聽Chris隻是風輕雲淡地說了句“出問題”，她根本沒多想會是有危險的問題。
Dusty看著Pia臉色凝重，開玩笑道：“我可不是故意嚇唬你啊。好啦，沒出事就是風險歸零。我以前當飛行教練的時候，遇到過兔子的麻煩呢。兔子跑到引擎裏麵......喔，好啦，我不瞎說了。”
到了機場，Dusty幫著Pia把行李箱拎下來，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Pia抬頭看著Dusty蒼老的臉孔，忽然心生傷感，說了一句：“謝謝你，多保重，Grandpa！”
Dusty拍了拍Pia的後腦勺，看著她拖著大行李箱進去。
Pia在櫃台辦理好登機手續，心裏後悔沒有問Chris航班的信息，不知道他何時落地，麵對航班信息板上不斷滾動的起落消息，她感到一陣子迷茫。人生，就是這樣不斷地起起落落吧？
她過了安檢，找到登機口，看著機場窗外漆黑的天空零星有幾架飛機起落，心裏悵然若失。
與此同時，Chris和Adam正駕駛著飛機掠過萬家燈火的城市、閃亮蜿蜒的高速公路和山間星星點點的燈火，終於在漆黑的海麵上對準前方的跑道口緩緩推進。觸地、滑行、接駁登機口......Chris把自己的外套帽子和行李箱都一股腦兒地丟給Adam，拔腿向國際出發港跑去。
在空蕩的夜間候機室裏，他跑得飛快，終於在Pia登機前喊住了她。
他上氣不接下氣，在Pia麵前急刹車，吞了一下口水，卻不知道要說什麽。在猶疑之間，他看到Pia眼淚汪汪，向他張開了雙臂。
那一刻，Chris覺得自己好像是從千裏之外飛過來，徑直地投入了Pia的懷抱一樣。他不由得閉上了眼睛，感到了無比的滿足和始料未及的離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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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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