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人間蒸發的留學生
在巴黎呆了兩個多星期，毫無進展的艾瑞克和派盾隻好沮喪地離去。
從巴黎回來後，派盾不顧墨蕊荌夫婦和他母親島若的勸阻，執意又去了一趟希臘。派盾住在雅典，除了每天在亞曆山大爺爺家的邸府外瞎轉，或混跡於酒吧，和懂英文的人閑聊，想打探一些亞曆山大家的消息之外，他覺得自己真是無計可施。幾個星期之後，派盾又無奈地回了美國。這一次的希臘之行，派盾唯一的收獲就是聽到了不少關於亞曆山大家的傳聞和軼事。比如說，亞曆山大的外祖母是荷蘭已故公主伊莎貝爾（派盾知道這是赫爾墨斯家故意誤傳出去的）；亞曆山大的外祖父是希臘皇室的順位繼承人（這個倒有點說頭）。當地人還傳言，亞曆山大家的私人醫生琨西有起死回生之醫術，據說他的祖上有西方醫學之父希波克拉底遺留的兩卷沒有公諸於世的醫書，這些神醫秘方，琨西家從不外傳。派盾推想，導致艾瑞克幾乎失憶的藥很可能就是琨西父子配製的。
寒冬漸漸過去，大地開始有了些生機。
這天，墨蕊荌在法醫辦公室值班，收到了一個非常離奇的案例。
警察卡魯斯（Karos）送來幾根頭發，要墨蕊荌幫他們做法醫鑒定。卡魯斯和墨蕊荌詳細聊了他們正在處理的這個案子。
案子的主人公叫艾洋，是西山醫學院一年級在讀博士生，已經失蹤兩個多月了。他是從中國來的，今年26歲。
他學校研究生處的工作人員告訴警察，春季開學後，艾洋一直沒來。他們原以為艾洋回了中國，可能會遲到幾天。誰知他在中國的父母也因為聯係不上他，非常著急，從中國打電話來查詢，他們才意識到艾洋可能出了問題。
警察走訪了艾洋的幾位同學，他們都說艾洋和他們不熟，平時和他們說話不多，他們對艾洋的行蹤一無所知。
警察又走訪了艾洋的室友小迪。小迪也是從中國來的，作為西山醫學院中國留學生會的主席，他讓沒有拿到學校公寓房間的艾洋住在自己一室一廳的公寓裏。艾洋住臥室，他自己睡客廳。他們平分房租。
小迪覺著艾洋與其他中國學生非常不同，他不大願意和中國人交往。每次回到公寓，艾洋總把自己關在臥室裏，很少和他說話。
小迪說艾洋從放假的第一天起就沒有回過他的公寓。他年前和艾洋有過一次談話，他問艾洋寒假有什麽打算。他記得，艾洋支支吾吾，好像是說，假期裏要去找朋友玩。小迪知道，艾洋有一位大學的同學在弗羅裏達的邁阿密讀書，所以他想著艾洋可能去了那裏。
警察立即趕到邁阿密，找到了艾洋的同學小淳。小淳和艾洋是大學同學，又一起在他們學校讀了碩士研究生，可以說是對艾洋知根知底。
知道來意後，小淳說艾洋沒有來他這裏，其實平時他們兩交流也不多。
歎了幾口氣後，小淳開始講了一些艾洋的往事。
艾洋是他們中南大學的子弟，他的父親是學校的黨委副書記，他的母親是思政係的教授。不過小淳聽說艾洋進入他們學校是正兒八經考上的，沒有靠內部子弟的加分和照顧。
在小淳的印象裏，艾洋一直很高傲，在校期間，和大多數同學都沒有什麽交流。不過小淳認為，艾洋也確實有高傲的資本，不僅家庭好，長得又高又帥，學習也不錯。艾洋愛打網球，他們學校為數不多的幾個網球場，每天下午都被他和他的幾位本院子弟占有，好像隻屬於他們這些“貴族”一樣。
艾洋交往過的幾個女友都是他們學校的校花，並且他的女友都是交往不到半年就被他甩了。
當時他們學校傳聞，艾洋隻愛處女，睡過一次之後，便不再喜歡。不過這個傳聞沒有得到證實。相反，她交往過的一個女友爆料，艾洋根本不喜歡和女人睡覺。於是，大家都開始相信，艾洋是個同性戀。直到研究生二年級時，他們一個美國外教愛麗絲（Alice）的出現，才重新改變了大家對艾洋性向的看法。
愛麗絲一頭金黃的頭發，藍眼睛，典型的白人美女。她看著不是太年輕，但特別活潑外向，幽默有趣，她的英文課教室裏常常爆滿。
小淳記得，有一次課，在講到長筒襪這個單詞時，愛麗絲隨機脫掉鞋子和長筒襪，把長筒襪拿在手裏向大家展示。她那光潔頎長的美腿令小淳心突突直跳。
令人吃驚的是，一向清高傲慢的艾洋竟然愛上了愛麗絲！有人看到，在一個春日的下午，下著大雨，艾洋和愛麗絲在學校東側的小溪畔奔跑，追逐，擁抱，親吻，那場麵像是一部美國電影。
戀愛後的艾洋看起來開心了很多，臉上滿是笑意。可是好景不長，他們交往不到兩個月，愛麗絲便不辭而別。
愛麗絲走後，艾洋生了好大一場病，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露麵。
說到這裏，警察好像明白了小淳的用意，趕緊詢問愛麗絲的聯係方式。
小淳連愛麗絲的姓名都知道不全，更別說聯係方式了。小淳答應警察他會和他們在中國的學校聯係，看看能不能找到愛麗絲的聯係方式。
此時中國學校還在放寒假，小淳找不到人，隻好向艾洋父母求助。有艾洋父母的介入，他們學校立即查到了愛麗絲的護照號和聯係方式。
愛麗絲家住迷你蘇大州，但經常搬家，電話也換過幾次，要聯係到她，還真不那麽容易。
就在警察忙著查找愛麗絲時，小迪給警察提供了一些新線索。
一位不願透漏姓名的中國博士後告訴小迪，她看到艾洋在假期開始的前一天找過他們實驗室的艾尼絲（Anise）。
艾洋曾經在這位女博後隔壁的實驗室輪轉過兩個星期，不知為何自那以後，艾洋經常有事無事去他們實驗室。他們實驗室有三個從中國來的博士後，但奇怪的是，艾洋從不和他們用中文說話。後來，這位女博後發現，艾洋主要是來找艾尼絲的。
艾尼絲是一位20歲出頭的金發藍眼的白人美女，在這裏做技術員不到一年。她頭腦聰明，說話也很客氣，和其他實驗室的人都處得來。這位中國女博後對她的反感始於一件小事。有一次艾尼絲上午跑蛋白電泳膠，實驗沒有結束就走了，本來四個小時就結束的電泳跑了10個小時，電泳槽裏直冒青煙。幸虧這位博士後晚上去實驗室，發現後及時關上，否則那天晚上實驗室肯定失火。但第二天，艾尼絲好像是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這位博士後非常不高興，就當著其他人的麵把所發生的事兒給艾尼絲說了一遍。艾尼絲不僅沒有覺著愧疚，正好相反，她表現出非常吃驚的樣子，說自己根本沒有跑膠，肯定是這位博士後搞錯了。 結果這位博士後自己好像成了栽贓陷害別人的人。至此，她很少與艾尼絲說話。
還有一次這位女博後一個人在細胞培養室做實驗，她突然聽到幾聲淒厲的慘叫，嚇得頭皮發麻的她循聲望去，發現聲音是從她後麵一把椅子上的手機裏發出的。她探頭望過去，發現一個血淋淋的人頭正在台階上往下滾。她又害怕又惡心，差點嘔吐出來。這時，艾尼絲進來，拿起手機，向她笑了笑，說那是朋友送給她的遊戲，然後若無其事地走了。有了這件事之後，這位女博後更加厭惡艾尼絲。
看到帥帥的一個中國小夥竟然迷上艾尼絲，這位女博後非常不理解，她有一次逮著個機會，告訴艾洋艾尼絲的德行。結果艾洋卻冷冷懟了她幾句：“中國人最愛瞎猜忌，善妒忌。這可是在美國啊！”這是艾洋對這位女博後唯一一次說過的中文。從此，這位女博後和艾洋再在也沒有說過話。
得知這個消息後，警察立即又把目標鎖定在艾尼絲身上。他們查看了當天下午實驗室大樓出口的探測視頻，艾洋果然和艾尼絲一起出了大樓。
警察立即對艾尼絲展開了調查。可從艾尼絲的對話中，他們沒有找到一點破綻。艾尼絲說他們是一起出的實驗大樓，但出來之後就各奔東西，沒有再聯係過。艾尼絲的鄰居和同事也都說，沒有發現艾尼絲有任何異樣。警察也搜查了艾尼絲的住所，那裏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跡象。
艾洋失蹤的消息傳開後，在曼哈頓甚至整個美國都是個很大的新聞。西山醫學院校園內，附近的街道以及周圍的其他高校的校園裏到處都貼著尋找艾洋的中英文啟示海報。
一位認識艾洋的英國留學生告訴警察，他記得放假前一天的那個下午，他在麥迪森大道和98街交叉處看到艾洋坐上了一個女人的紅色雪弗萊汽車，因為那天是陰天，又接近傍晚，那女人的樣子，他沒有看清楚。
警察立即檢查了艾尼絲的汽車，確實是紅色的雪弗萊。警察又查看了當天車庫出口的探測視頻，艾尼絲那天確實開著她的這輛車，並且離開的時間也和英國留學生說的相符。通過其他多個街頭攝像頭的視頻，警察證實那天艾洋確實是坐進了艾尼絲的車裏。
見證據確鑿，艾尼絲又改口說，她隻是順路把艾洋送到了他在哥大的一個朋友那裏，從此之後，他們再也沒有聯係過。
很顯然，艾尼絲在說謊。她說話的前後矛盾充分顯示她與艾洋的失蹤有關。
警察這一次拘捕了艾尼絲，並對她進行了更全麵的調查。艾尼絲是俄亥俄大學畢業的，那個學校認識她的老師和同學都對她評價不錯，她曾經得過以校長的名字命名的榮譽獎。他們學校很少學生能獲此殊榮。
艾尼絲住在曼哈頓最北端哈迪孫河畔9號公路邊上一棟破舊的四層公寓樓裏，裏麵住著幾對LGBT成員，他們大多都是晝伏夜出。這些人和艾尼絲都不熟。
警察通過放大鏡在艾尼絲的臥室和衛生間裏發現了幾根黑色短發。這些就是墨蕊荌收到的標本。
三天後檢測結果證實，這些頭發就是艾洋的。
麵對新的證據，艾尼絲依然麵不改色，心不跳，堅稱自己與艾洋沒有一絲關係，那些頭發肯定是她從實驗室裏帶回家的。
一連好多天，案件沒有一點進展。艾尼絲守口如瓶，拒不承認。艾尼絲所住的公寓樓以及附近的的隱蔽之處都找遍了，沒有發現一點蛛絲馬跡。最後警察局隻好決定，釋放艾尼絲。
在對艾尼絲現男友斯特倫（Stelyn）的調查中，警察卡魯斯得知，斯特倫正打算和艾尼絲分手。原因是因為斯特倫發現艾尼絲欺騙他。有個周末，斯特倫明明知道艾尼絲在曼哈頓，而她卻打電話告訴斯特倫說她回了俄亥俄老家，讓斯特倫不要去找她。斯特倫覺得艾尼絲肯定有其他男友。
在警察的說服下，斯特倫決定去做臥底男友，幫忙找出艾洋的下落。
艾洋的父母也來到了美國，這一對在中國極其體麵的夫妻，一下子憔悴得不成樣子。他們不願接受艾洋可能已經被害的事實，堅信艾洋——這個令他們無比驕傲又有些固執的兒子，肯定是躲在什麽地方，和他們在慪氣。
這天傍晚，中國留學生會和西山醫學院學生處在中央公園組織了一個紀念艾洋的活動。有許多中國留學生和西山醫學院的學生、學者和工作人員參加。中央公園北端的一大片草地上，擺滿了蠟燭。艾洋的父母發表講話，說他們一直教育艾洋愛自己的祖國，愛自己的人民，他們這次來就是一定要找到艾洋，把他帶回中國。
聽到艾洋父母的講話（中國留學生給的英文翻譯），人群裏一位美麗的美國女子笑了，她就是艾尼絲。艾尼絲對著身邊的斯特倫小聲說，他們永遠也不會找到他的。斯特倫趕緊追問艾尼絲，你怎麽知道？艾尼絲自豪地笑了笑，說：“你以為我參見這個活動是為那個娘們樣的中國男人，不，我來這裏是參見為我舉辦的一個慶典。”
這時他們身邊擠過來好多人，有一位正是艾尼絲實驗室的那位中國來的女博後。艾尼絲親切地和女博士後打著招呼，介紹著身邊又高又壯的男友。
在他們回家的路上，帶著竊聽器的斯特倫問艾尼斯在公園說的那些話的意思。
“什麽意思？”開著車的艾尼絲大笑起來。
“我讓他在人間消失了。”艾尼絲笑著說。
“你殺了他？”斯特倫臉色煞白，神情緊張地問。
“我可不是殺人犯。”艾尼絲看著斯特倫緊張的樣子，狂笑著說，“殺人犯是要坐牢的，但我不會。”
“那艾洋的屍體在哪？”斯特倫追問。
“他的屍體已經不存在了。”艾尼絲說著，有些得意。
“燒掉了？” 斯特倫試探著問。
“燒掉？去哪裏燒？”艾尼絲反問。
“那到底去哪了？”
“地下道的汙水裏。”艾尼絲得意地說。
“你把他融化掉了？”斯特倫說這話時，聲音有些顫抖。
這時，艾尼絲的汽車需要加油，他們停在一家加油站。趁艾尼絲給汽車加油時，斯特倫報了警。
警車呼嘯而至。這一次，艾尼絲被拘捕，保釋金兩百萬。
有了她自己的口供，她的謀殺罪已經成立。可她卻始終不承認。艾洋的屍骨也一直沒有找到。
後來警察發現艾尼絲曾多次在新澤西一家化學試劑商店買過強堿液（Lye)，每次，她都用的現金。警察還在艾尼絲住的房間裏發現了一個超大的高壓蒸汽鍋。警察在艾尼絲的電腦裏也發現她瀏覽過好多次分屍和銷毀屍體的網頁。艾尼絲所住公寓樓的後院有一個燒烤架，警察發現燒烤架附近地麵上有些衣服的灰燼。
又過了一年，艾尼絲還是沒有招認，艾洋的屍骨依然蹤影皆無。不過，艾洋被害的許多細節和他屍骨的下落已經通過人們的想象被推測了出來。艾尼絲按謀殺和銷毀屍體罪被判60年監禁。
想起這個案子，墨蕊荌心裏就很不是滋味。她也由此聯想到了在希臘消失的瑞德。她想著在這麽一個人口密集的大都市，凶手還能讓一個人從人間消失，那麽在希臘的一個孤島，就更不是什麽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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