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
四月份居然還有大霧天，也算是舊金山沿海社區的特色。彩翼如約來到海邊，看時間還早，就站在平台上看風景。她暗紅色的風衣和米白的大圍巾在風中飄舞，被飄渺的霧氣烘托出一種油畫的感覺。芷馨從遠遠的地方走過來，看到她獨立於海風中的樣子，不禁感歎，自己要是有彩翼這樣的風情就好了。可是她立刻打斷自己的可笑想法：彩翼是敵人呀！
彩翼看到芷馨，掩飾不住滿臉的驚訝。芷馨看了，不由得一陣得意。她覺得自己終於小贏了一局。但是當她看到彩翼臉上瞬間上演的驚喜神態，心裏又一下子沒底了。彩翼是誰啊？漂亮開朗，做了多年地產經紀，是個圈裏圈外認定的人精。芷馨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對手。她今天來，並不是為了對抗，而是為了了斷。
“芷馨！你也來散步？”彩翼先聲奪人。
“是啊，你看起來在等人？”芷馨攏了一下被海風吹亂的頭發。
彩翼沒有馬上回答，她的眼睛直直地看著芷馨，說：“是你約的我吧？”
芷馨愣住了。
“對不起，我昨天喝多了。你看，還把手劃破了，小犀居然打了911。一幫人開著救護車來給我包手指，好大陣仗。”彩翼說著伸出了手給芷馨看，心裏盤算著對方知道多少實情，自己又該告訴她什麽。
芷馨的注意力果然被劃破的手指和911給吸引過去。但是她馬上回過神兒來，決定單刀直入，她明白繞圈子是繞不過彩翼的。
“請你給我講講你和丁誌遠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你們搞在一起有多久了？你們有什麽打算？”她一股腦把問題射出去，才深深吸了一口氣。
“芷馨。你是知道的，我們是大學同學，準確地說是校友。我們這些年的關係，你都看見了。你沒有看見的就是不存在的。”彩翼心裏又想笑，又生氣。
“那你昨天的微信是怎麽回事？我不是傻瓜。其實你不必害怕，我隨時可以把他讓給你。”
“讓給你”三個字狠狠地刺痛了彩翼。她想到了幾十年前的事情，想到了周通在遙遠的地方一個人固執而決絕地給這個事情畫上了句號，不由得悲從中來。“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大學時期大家都說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結果呢？還比不上哥們兒情誼？
彩翼看著芷馨，忽然覺得她挺可憐。這個看著無趣的女人，活得既用力又無力。她心軟了。而丁誌遠，當年你的好兄弟讓給你的，你又不敢接，也做了逃兵。是為了兄弟情分還是自己的麵子？！丁誌遠當年是彩翼父母喜歡的人選，但其實彩翼並不喜歡。彩翼喜歡的周通，她的父母又不喜歡。周通居然覺得自己的退出是為了兄弟好，是為了彩翼好。現在回頭看看，還是感情不夠堅定。彩翼忽然覺得命運的判決是對的，這兩個人都不值得。
“芷馨，我不是你的敵人。我當時對丁誌遠沒感覺，今天也是一樣。”彩翼的樣子不像是在說謊。
芷馨一下子失去了戰鬥力，“可是誌遠的心好像從來不在我身上........”
“那也不在我身上。我小時候不接受的，現在也不接受。”彩翼臉上的嚴肅是平時少見的。芷馨對於自己這麽容易就被說服了，感到一絲沮喪。但是同時，又有一絲釋然。她糊塗了，自己的心到底在不在誌遠身上呢？
“叮”，誌遠看到手機短信，拿起來快速瞥了一眼，立刻回複：“知道了。” 然後迅速刪了這條短信。
隔壁房間裏，女兒丁渺瞪著今天問爸爸借的iPad，看到了上麵的信息，一下子反應不過來。這是誰呀？什麽叫“前天為何爽約？明天老地方，三點”？剛看到，就發現被刪了。她僵在那裏，臉慢慢漲紅了起來。爸爸這是出軌了嗎？
丁渺自從大一開始談戀愛以後，才發現自己身上的不安全感是從媽媽那裏，不對，是從姥爺那裏遺傳的。他們似乎對於兩性關係都有一種“不可靠，會離析”的預設。自己對於熱情似火的男友，也總是有點冷眼旁觀的意味。她老是問自己，他那麽優秀的男孩子，為啥看上了自己？雖然丁渺很努力，是個學霸，但在女孩子中，她從來沒有優越感。有時候她有點暗暗地怨媽媽的樸素老實不爭。她甚至有點希望彩翼是自己的母親。彩翼阿姨多好啊，漂亮，時尚，溫柔之外，最讓丁渺羨慕的是她身上的自信。要是媽媽是這樣的女人，是不是自己也會自信一點？這次因為疫情從學校緊急撤離回家，一下子和男朋友變成了異地戀。都說異地戀就是愛情的“死緩”，丁渺心裏惴惴不安。他說過，高中有不少女生喜歡他的，會不會回到家，那些女生又去找上他呢？他們倆才談了幾個月，感情還不是那麽穩定。再說，有時候很多年的夫妻，說散就散，就像姥爺姥姥那樣。愛情，到底如何才能穩固？十九歲的丁渺萬分迷茫。她忽然又想到了爸爸收到的那條短信，心裏替媽媽難過。她不知道該怎麽辦好。
猶豫中，她撥通了彩翼的兒子，也是丁渺的發小加好友小犀的電話。
“Hi，你幹嘛呢？我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幫忙。”
電話裏傳來小犀氣喘籲籲的聲音：“我在跑步呢，啥事？”
“我覺得我爸出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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