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的清歡

無論花香飄逸的春季，還是碩果累累的秋天；無論烈日炎炎的夏日，還是銀裝素裹的寒冬，我都喜歡天馬行空般地徒步行走，或結伴而行，或獨來獨往，像仗劍天涯的江湖俠客，自由自在，隨心所欲不逾矩。

 

記得上小學時，常常不知不覺地瑀瑀獨行，跑到幾公裏以外的鄰村親戚家找同伴玩耍，以至於父母為找不到他們的兒子而心急如焚。也許受連環畫《渡口小艄公》的影響，有時候會莫名其妙地徒步到冷冷清清的汾河岸邊去尋找心目中的“小艄公”而忘了回家，卻不懂得父母等不到我回家時的焦慮和擔憂，實在是一種罪過。說不清那種“特立獨行”不懂事的任性是兒時的清歡還是天真？

 

上了初中，每周徒步往來於離家5km以外的鄉裏求學，這樣一舉兩得，既滿足了我喜歡徒步的愛好，又無形中鍛煉了身體，活動了筋骨。即便在烈日炎炎似火燒的盛夏，一路馬不停蹄，汗流浹背，聽著此起彼伏的蟬鳴，仿佛自己置身於蟬的王國，與樹木同在，與季節同歌，好不愜意！

 

韶光易逝，花季難留，鬥轉星移，歲月悠悠。人生繞不開的三部曲：求學、成家和立業。往後的平凡日子裏，我漫步於校園裏清晨或晚間的運動場，曲徑通幽的櫻花路，林蔭蔽日的梧桐道；遊覽於象牙塔外墨寶林立的西安碑林，雍容華貴的北京故宮，雄偉壯觀的萬裏長城；行走於煙波浩渺的洞庭湖畔，浪濤陣陣的黃河岸邊... ...借徒步的“休閑”時光，盡可以放鬆自我，放飛思緒，親身體驗名山大川和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把世俗紅塵的煩惱拋到了九霄雲外。

 

年過半百，癡心不改，徒步行走已成為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這不，前幾周，又應好友相約，驅車前往80公裏以外的“Ball's Falls"自然景點去徒步賞光，追逐晚秋漸行漸遠的背影。

 

在鉛灰色的天空下，穿行於晚秋的落葉繽紛，傾聽林間的鳥鳴婉轉，目睹眼前小河裏的嘩嘩流水，和同伴們邊走邊聊，邊聊邊走，歡聲笑語，回蕩悠揚，忽然間恍若踏入了人間天上的世外桃源。此刻的晚秋，沒有了“萬裏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的傷感，反倒多了幾份“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的興奮。

 

在崎嶇的林間小道上，鬆弛有度地爬高走低，那輕盈的身姿竟然讓我體驗到了百步穿楊，飛簷走壁的禪意。懸掛於峽穀中落差處的小瀑布，像潔白天使的織密的披肩發，讓人聯想到“鍾靈毓秀”的溢美之詞。在眨眼而過、連續兩個多小時的清淺時光裏，雖沒有“萬裏赴戎機，飛躍關山度”的英雄氣概，沒有“漫卷詩書喜欲狂”的萬丈豪情，沒有“曹操煮酒論英雄”的昂揚鬥誌，但這一切都化作了結伴而行徒步的清歡。

 

徒步之餘，回頭想想，其實，時間如林間水流一去不複返，日子本身就從來沒有停止過徒步前行，它帶著串串徒步清歡的故事，鑲嵌於生活的各個角落。

 

在世界名著《一個人的朝聖》中，已經退休的主人公哈羅德意外收到了暗戀了他一輩子的女主人公奎妮的來信，得知她癌症晚期，不久於人世，他毅然決定長途跋涉，要趕在奎妮離開前見到她，以解除內心埋藏已久的愧疚，他的決定也得到了妻子莫琳的支持。事實上，哈羅德的婚姻並不幸福，因暗戀而非他不嫁的同事奎妮不但為了替哈羅德工作中的重大錯誤頂包而丟掉了自己的工作，而且還愛屋及烏，把哈羅德的抑鬱症的兒子戴維當做自己的親生兒子對待，以至於戴維在抑鬱自殺前隻和她傾訴心裏話而完全忽視了他自己的母親莫琳，這些哈羅德都看在眼裏，牢記在心，可是他無法突破婚姻的枷鎖而忍受著揮之不去的鬱悶。正像作品裏所說：“這世上有許多人每天做的事就是不斷將一隻腳放到另一隻腳前麵，日子久了，生活便顯得平淡無奇。”

 

哈羅德抱定如聖徒般的信念，徒步行走在遙遠的路途上，曉行夜宿，風雨無阻，與其說徒步在路上，不如說徒步在自己心中，是為了一份信仰在行走，更是為自我救贖在行走，讓一些東西更清晰，讓一些感情更明白，讓一切更趨於平靜， 直至見到日思夜想的奎妮。

 

哈羅德從英格蘭西南橫穿至東北,行走了 627英裏，耗時87天,終於在奎妮離開人間的最後一刻徒步到達，如約而至地看到了她最後一眼，那一路風塵仆仆的徒步化作了釋放內心苦悶已久的一縷清歡。

 

生命是一段不折不扣的旅程。每個人都不知不覺地“徒步”在自己生命的旅程中。奎妮遇到哈德羅，才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盡管他們無法成為夫妻，然而，哈羅德無疑成為了她徒步的生命旅程中不可或缺的清歡。

 

人們常說，孤獨是一個人的清歡。而在我看來，徒步——獨行或結伴而行的清歡也許是孤獨最好的一種陪伴。

 

在群居或獨處的時光裏徒步清歡，平平淡淡，從從容容，活出“人間有味是清歡”的生命本色，何樂而不為？

 

(11/26/2021 Oakvil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