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麵
偶然機會認識了閑人,給我的印象是,溫柔而低調。去讀《北極圈內的綠野仙蹤》,試圖想把這個看起來柔弱中帶著感性的女子,和對於男人都可以稱作壯舉的英勇聯係起來。本來以為會是一篇戰勝自然的勵誌遊記,但出乎意料的是,閑人並沒有渲染格陵蘭徒步的艱辛,而是用異乎平靜的語氣,訴說著她用心去感知的一切……
充滿畫麵感的語言,帶著我的心和她一起經曆著格陵蘭島肆虐的雨,寒冷的冰,珍貴的陽光,更有女人感性視角下悠閑的麝牛和孤獨的小魚。閑人用細膩的心洞察著她的來自不同國家性格各異的隊友,描述著荒野下真實的人性與自然。
最觸動到我心靈的是,閑人經過十天的與世隔絕之後帶回來的那份平靜和自信。有時想想,我們也許太過依賴於眼前所擁有的,並對此患得患失。但是正如閑人所說,當你與這一切完全剝離的時候,你會知道,我們其實可以割舍掉很多自認為必不可少的東西;你會知道,我們自身還蘊藏著自己都不知曉的的巨大潛能。
徒步格陵蘭島不僅能讓我們感受到順應自然戰勝自己的快樂,同時還能幫助我們找回篤定的自信和淡泊寧靜的心。當我們再重新麵對紛繁複雜的文明世界時,這不易得的自信寧靜會顯得彌足珍貴。
也許至此,我才理解了閑人身上的那種從容淡定,不僅來自於她與生俱來的性格,也來自於她在大自然中所獲得的曆練。
-- Mandy
北極圈內的綠野仙蹤
- 格陵蘭百公裏徒步記
閑人
格陵蘭,多年來這個回旋在心中的名字,對我意味著的是遙不可及的浪漫、詩意和遠方。可當真正去了解這片廣袤、渺無人煙的土地時,你會發現事實並沒有想象那樣的美好,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殘酷。被稱作Greenland -- 綠色大地的這片土地,因絕大部分在北極圈內,所以,事實上,81%的麵積終年被積雪覆蓋,隻有南部沿海地區在短暫的夏季才會呈現出綠色。
麵積2百多萬平方公裏的格陵蘭島是世界上最大的島嶼,大小相當於墨西哥,它的人口密度是世界上最低的,隻有5萬7千人。
我曾很天真地問一個去過那裏的人:你是自駕還是乘坐公共交通?當我仔細研究過格陵蘭地圖之後才發現,除了沿海寥寥無幾的從來沒聽說過名字的城市,整個島嶼幾乎是空白,而且根本沒有其它地圖上的那些粗細虛實的線條 -- 就是說,那裏是沒有路的!沒有路,何來的自駕和公交? 到格陵蘭旅行的選擇還可能有,北極探險郵輪會停泊在某個港口;內陸小飛機或者直升機會載著人飛來飛去。 可這樣蜻蜓點水式的到此一遊並不是我想要的。
探險格陵蘭的願望就此擱淺了。
2015年春夏之交,“背包徒步格陵蘭” 的一則廣告打動了我。那一刻我知道我會不惜代價實現夙願的。在克服了工作、生活、財物、健康種種困難後,我,順利登上紐約飛往丹麥首都哥本哈根的飛機。
格陵蘭行政上隸屬丹麥,從1979年開始享有自治權。進入格陵蘭的方式極其有限,除上麵提到的郵輪,隻有冰島的雷克雅未克,加拿大的Iqaluit和丹麥的哥本哈根有航班直達,機票並不便宜,相當於美國到歐洲的機票價格。
2015年8月2號淩晨到達哥本哈根,我將在這裏停留一天做休整。
2015年8月3號 Day 1
下午,我來到機場,準備乘坐晚間8點40的飛機飛往Kangerlussuaq。以前一直認為格陵蘭是一個小眾的地方,所以覺得會是一架小飛機和三三兩兩的乘客。沒想到的是,托運行李的櫃台前人山人海,大排長龍。延誤了一個小時,載滿了乘客的空客330,終於降落在kangerlussuaq小機場。
一駕空客330 就被占滿的kangerlussuaq小機場
在北極圈內,雖然是晚上10點多而且還陰天,天色仍是很亮。我搭乘旅舍的接機大巴入住了Old Camp。這是由幾座紅色平房組成的旅舍,目前隻有兩座在使用,住這裏的都是轉機的旅客,或者來這裏徒步的背包客。旅舍房間狹小簡單但幹淨整潔,有公共的浴室和洗手間。
Old Camp
我把徒步要帶的東西和要留下的東西分別整理好,就已經淩晨12點多了。外麵淅淅瀝瀝下起了雨,房間裏暖氣開的熱烘烘,我呢,心裏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未來的九天一百公裏,對於一個最長隻有過二天一夜的背包徒步經驗的我來說意味著什麽?我能堅持下來嗎?有多少苦多少罪在等著我?能盡情享受讓我心馳神往的格陵蘭風光嗎?心裏真的沒底了。
2015年8月4號 Day 2
Kangerlussuaq機場是格陵蘭島西岸一個大的中轉站,從哥本哈根來的人會從這裏再乘小飛機分流到其他城市。吃過Old Camp提供的簡單早餐,我準備和昨天同機的大部分旅客一起乘大巴去機場。
在旅舍門口等大巴的時候,我的徒步裝束吸引了一個人,他走過來問:“你是參加十天徒步的嗎?”噢,原來他是我的隊友。後來,在機場我們用同樣的尋找背包客的方式,找齊了大部分隊友,向導和助手也到了。九人徒步小隊中有來自美國的Jay和Sam父子倆,剛剛大學畢業的Spencer,我,來自芬蘭的Ismo,來自英國的Mark,還有稍後到達的來自瑞士的Alexandera, 再加上一個向導和一個助手。
迎麵走來一隊徒步者
雨不停地下,分乘兩輛出租車,我們到了向導Jens-Pavia的家。吃過午餐,大家把未來九天的食物分成九分,強行塞進每個人早已滿滿的背包裏,整理好身上的衣服,把背包背上,左右上下調試,最後幾乎是同一時間下了決心,出發!出租車把我們扔在一段土路的盡頭便揚長而去,冒著小雨和瑟瑟的冷風,我們邁出了第一步。
今天隻走了4公裏,很快到達Tasersuatsiaq湖邊的營地。大家動手拾柴點火,燉熟了向導帶來的麝牛肉。接下來的幾天裏,除了冷的受不了早早鑽進帳篷的夜晚,大多時候是我負責營火,聽著小火苗劈劈啪啪爆開的聲音,看著縷縷青煙嫋嫋升起,被烤得暖烘烘的我,會完全忘卻白天的勞累,感受到的隻有快樂和滿足。
生火起灶
埋鍋做飯
向導Jens-Pavia
向導Jens-Pavia今年整40歲,生於格陵蘭,小時候移居丹麥本土並在那裏接受教育,英語和丹麥語一樣流利,倒是把格陵蘭語忘的差不多了,所以在家裏和太太基本用丹麥語交流。他的出生在丹麥本土的太太Nini,因為對格陵蘭興趣濃厚,因此成年後移居格陵蘭,會講丹麥語、英語和格陵蘭語。他們3歲的小女兒Sara很可愛,因為家裏經常人來人往,小Sara不認生,和我們每個人都可以很熟絡地玩耍。Nini很有格陵蘭人傳統的藝術天賦,在機場經營著一間工藝旅遊紀念品商店,店裏很多東西是她自己的作品。徒步中,Jens 一遇到比較好的麝牛毛,就會搜集起來,帶回去給Nini,Nini洗幹淨紡成線後織成帽子、圍巾、手套或者小裝飾品放到她自己的商店中。Nini比Jens長得更像典型的格陵蘭人。
格陵蘭人是他們對自己的正式稱呼,我們常常不明就裏地稱他們為愛斯基摩人或因紐特人,這兩個稱呼特別是前者,被認為是對他們的侮辱,因為在他們的語言裏,愛斯基摩有互相殘殺的意思。
向導 Jens-Pavia
2015年8月5號 Day 3
早上天還是陰的,但至少不再下雨。在湖邊洗漱的時候,一條小魚一直在我手邊的水裏徘徊,也許是終日寂寞,好不容易有個人來,趕忙來湊湊熱鬧, 排解一下孤獨。其他隊員也有相同的感受,小魚不會因人的到來嚇得逃走,反而是遊在你的旁邊陪伴著你。燒了開水吃過麥片,我們往湖的南麵開拔,一路不斷地爬山,一天下來,行走10公裏總共爬升380米。
能找到小魚在哪嗎?
麝牛骨架
今晚繼續露宿在湖邊。這是一個不知名的小湖。晚飯是我燉的麝牛肉,隻是主食不再是意麵,換了米飯。天更冷了,有人吃過晚飯就鑽進了帳篷。Jens說要給我們驚喜,自己就翻過山的背後去了。過了一段時間,他左攬右抱帶回兩張馴鹿皮一張麝牛皮,這是他自己以前狩獵打的,存放在那裏,現在取來給我們禦寒。 此時的天空偶爾還是會零星掉下幾滴雨滴,但我們圍著篝火,坐在獸皮上,寒冷已離我們遠去了。
馴鹿和麝牛踩出來的小道縱橫交錯,我們徒步就是沿著這些小道走。沿途隨處可見麝牛在山上悠閑地吃草,隻有當我們走近,公麝牛才警覺地注視我們,如果覺得距離太近了,會帶著母麝牛和小牛狂奔而去。別看它們體型龐大,成年麝牛平均600多磅,但奔跑起來輕盈敏捷,特別是身上垂吊下來的一股股擰在一起的長毛,隨著奔跑有韻律地輕舞飛揚。
麝牛生有兩層毛,底層貼近身體的絨毛及其珍貴,比羊毛結實而且保暖性高達羊毛8倍之多,織成的成品在任何溫度的水中也不縮水,隻是采集處理麝牛絨毛很費勁,上麵的草屑髒汙需要用手一點點擇幹淨才能再用水清洗。由於這些原因,成品多見小件物品,比如手套帽子,且價格昂貴,鮮少拿來織成毛衣的。所有成品沒有染色,都是牛毛本色。在機場的小禮品店看到幾件裝飾性質的毛衣,價格都在5,6百美元左右,相比之下一件高質量的羊絨衫一百美金就夠了。
麝牛絨毛
麝牛毛織品
芬蘭來的Ismo
在Old Camp等車去機場的時候,主動跟我打招呼的就是Ismo。從他的裝束到背包,怎麽也沒法跟十天徒步連起來。這是一個瘦小的老年人,背包就是一個不帶軲轆的軟行李箱。每當開始下蒙蒙小雨,我就提醒他說:把背包罩上吧,他卻說:這點雨不要緊,而我恨不能在第一滴雨掉下來之前,就把防雨罩套好。Ismo不是愛嘮叨的人,說話聲音也不高,從他風趣幽默的講話中,能感受到他的博學。他住在芬蘭南部一個小地方,每天騎自行車上下班,單程30多公裏,這種強度運動的結果就是,他可以把徒步當做閑庭信步。他是我們這幾個人裏年齡第二大的,已經63歲,但體力是最好的,隊裏兩個二十多歲的美國壯小夥也不如他。他走的輕鬆自如,不慌不忙,一如他的性格。每次中途休息,我們都癱倒在地,他卻彎著腰在地上采蘭莓吃,我們休息地周圍的藍莓基本都是被他一網打盡的。我和他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告訴我,他隻帶了一條夏天的睡袋,徒步快結束的時候,他跟我說,他每宿都凍得要死,他說這是他自己的錯誤,口氣裏沒有絲毫的抱怨。事實上,十天的徒步旅程,我們一直被寒冷和雨水困擾,每個人都抱怨這倒黴的天氣,隻有他沒有怨言。其實他也和我們一樣從頭濕到了腳。這是一個典型的歐洲人,彬彬有禮,和別人保持著恰當的距離,不冷漠也不熱情。
芬蘭來的Ismo
2015年8月6號 Day 4
今天我們沒有按照原計劃行走,而是走了一條全新的線路,把本來跨小溪的時間向後推了一天。太陽出來了,這是我到格陵蘭後第一次看見太陽。 陽光下,我們從一個製高點,眺望著遠處的冰帽 ,期盼著即將到來的冰麵上行走,這是此次徒步的目的。
吃過午飯,我們去看了一個上世紀初遊獵的格陵蘭人遺址,如果不是向導的解釋,遺址根本就是幾塊完全可以忽略的大石頭。向導說他無意中看到一本格陵蘭史書,上麵有一張1923拍攝的照片,我按照向導的指點,在同樣的角度也拍了張照片。1923-2015,才九十多年,人類的痕跡已被荒草湮沒蕩然無存,不變的,是那背後的群山。
1923年和2015年的對比
遊獵時期的格陵蘭人,雪橇是他們僅有的交通工具。隻有冬天才能靠著狗拉雪橇載上家當在結冰的冰麵上到處走,所以在春天冰雪消融之前,他們必須找到棲息地駐紮下來,搭起帳篷,準備開始夏季的狩獵。他們通過狩獵麝牛、馴鹿獲得食物油脂,用動物皮毛做衣服。
找不到媽媽的麋鹿寶寶,急得在山上沒頭沒腦地亂跑亂撞,闖入了我的鏡頭
行走在壯闊的大自然裏
冰帽融化形成的溪流在低窪處匯成冰川湖,在陽光下呈現青綠色
我今晚繼續負責晚餐,隻要有篝火,我一定會圍在篝火邊
今天走了14公裏,沒怎麽爬坡,但我很累,早早就睡下了。
美國來的Spencer
Spencer留著一臉絡腮胡子,身體略顯肥胖,外形與他二十出頭的年齡不相稱。幾年前出於對動物的憐憫,成了素食主義者,為了攝取足夠的蛋白質偶爾吃吃魚,除此之外就與肉絕緣了。徒步的頭4天,我們晚餐以麝牛肉為主,他則自帶了素食。午餐的魚子罐頭、午餐肉罐頭他也不能吃,隻吃麵包抹巧克力醬。最後兩天,我們發生了糧食危機,我歸結於他的飲食不調,其他人也認同我的說法。他不吃肉以至於不能攝取足夠的能量,所以隻能提高進食量,來支付艱苦的徒步,他的飯量是其他人的4到5倍。所以,本來按計劃充裕的食物,到最後隻能定量平均分配。經常是我的一塊幹糧剛吃一半,他的三塊已經被風卷殘雲,然後躲到一旁可憐巴巴看著我們吃。每到這時,我總是說,我一塊就夠了,向導看袋子裏還有剩餘,就讓其餘每人再吃一塊,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幹糧袋,轉眼一塊幹糧已經在手裏了,不愧是一名玩美式足球的運動員。其他人對他頗有怨言,不僅是吃了別人的那份食物,還不懂得在團隊裏怎樣與人合作。我的解釋是他太年輕了。一路上大家沒少拿他的飯量開玩笑。
美國來的Spencer
2015年8月7號 Day 5
早上出發前我們重新整理了糧食,隻帶了兩天的幹糧,因為後天還要回到這個營地過夜。不帶走的糧食用大石頭埋在了河邊,以防動物吃掉。
出發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蹚過及膝深的小溪,幸好我帶著登山杖,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下水。
午餐
今晚營地的灌木不多,所以下午我們專門停在一座山下,尋覓些柴火。幾個人眨眼間消失在山上的灌木叢裏,不一會兒一人抱一捆柴下山了。
我們繼續向冰帽前進。氣溫越來越低了,天又陰了。今天走了14公裏,淨爬升370米,是最艱難的一天。
疲憊的我們終於來到今晚的營地 -- 漂浮著大大小小冰山的Ililiatooq湖邊,湖的對麵就是冰帽的邊界。我們時不時就會在湖邊佇立一會兒,希望能看到千萬年的冰川落水的刹那,遺憾的是,轟隆聲都是隔著湖心島從遠處傳來的。
晚餐還是石頭上烤麝牛肉,這是最後一次吃新鮮食品了,從明天起,晚餐改成徒步專用的袋裝預製幹糧。
又下雨了,對麵的冰川冰帽在灰暗陰鬱的天空壓抑下,失去了壯觀的本色。
美國來的Sam
這是一個非常典型的美國人,對世界的關注遠遠不及對家門口那點事兒的關注,對新鮮事物沒有強烈的好奇心。雖然他在新西蘭支教了兩年,我可沒覺得他的眼界被打開了,也沒看出來他的思維變得開闊。我很好奇是什麽原因導致他跑到這麽一個不為大眾所知的角落來吃苦自虐,我問他:“來這裏徒步是你的主意還是你老爹的主意?”,他說是兩個人的主意,我問:“那為什麽要選擇這裏呢?”他沒有說出個所以然。我自認為比較會誘導人給我講故事,可是我這個技能在他這裏失靈了,他什麽也講不出來,與他老爹喋喋不休的性格恰恰相反。
趴在地上摘藍莓的Sam
2015年8月8號 Day 6
對我來說,曆盡千難萬苦,隻為了這一天。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