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巴拉契亞小道上，與二三十米開外的一頭黑熊相對而立的時候，我真的後悔沒帶驅熊的噴霧（Bear Spray）了。
以前在坡科諾（Pocono）山區露營時也見過闖進營地裏來覓食的黑熊，但我們人多勢眾，幾下就把熊給轟跑了。有過那次經驗，我一直覺得黑熊沒什麽可怕的，所以準備此行時，沒把LP提議的驅熊噴霧放在心上：“沒事的。這次要走的地方雖然有熊，但我們有四個人，大家一起哄，肯定可以把它嚇跑了。”
“這次你帶兒子一起去，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
“放心吧。兒子已經跑得比我快了，要有三長兩短，那也是我，不會是他。”
聽完這話，LP居然鬆了一口氣，不再堅持！
盡管鬆了一口氣，但她把我門一行四人放在新澤西北部206號公路上阿巴拉契亞小道的入口處時，還是放心不下，千叮嚀萬囑咐，一直目送我們消失在老林子裏 ……
去年在阿巴拉契亞小道上過了三天背包客（Backpacker）的癮，感覺很不錯。今年又找到一個也喜歡遠足的老朋友，約好了獨立日長周末再一起去走三天，而且把我們兩家各自十幾歲的大男孩也鼓搗來了。為這事沒少跟兩位當家的磨嘴皮子。在保證了緊急情況下我們兩個大男人必須擋在兩個兒子前麵先喂熊之後，她們才鬆口放行。就這樣，我們一行四人，除了步行手杖和小小的瑞士軍刀之外沒有攜帶任何防身的武器（其實帶著也沒用），徒步闖入了黑熊出沒的德拉維爾河穀地帶（Delaware Water Gap）的老林子裏。
十多年前剛搬到新澤西州時，就聽說新州西北部的林子裏有黑熊。因為禁獵，黑熊的數量逐年增加，時有野熊襲擊家畜寵物，擾亂居民生活的事件發生，所以每隔三五年，州政府就會開放禁令，允許有限度的獵熊，以控製野熊的數量。事後在網上一查我們才知道，上一次州政府開放獵熊是 2005 年秋天，已經整整五年了。州環保部門有記錄的 “熊擾民” 事件，從2006年的一千四百餘件，逐步上升到2009年的三千多件。這不，今年州政府又批準獵熊了。如果事先知道這些信息，別說兩位當家的死活不會讓我們帶著孩子出來，就是我們自己也會三思而行，至少不會如此大意。無知者無畏，我們當時不知道德拉維爾河穀已經 “熊滿為患” 了，就這樣大大咧咧地 “民擾熊” 去了。
這一帶的阿巴拉契亞小道不像去年賓州那一段粗獷，但景色秀麗，山巒起伏。它這一起伏，我們就辛苦了，要付出加倍的努力。能耗一大，食品和水的消耗也就上去了。好在這是第一天，清早出門時我們水足飯飽，現在仍舊精力旺盛，糧草充足。
在山脊上的一片開闊地坐下吃午飯時，兩個孩子抱怨怎麽還沒有看見熊。我跟他們解釋說，黑熊一般挺害羞的，聽見有響動，就會跑得遠遠的，躲到林子的深處。我們四個人一路上有說有笑，估計早把熊都給嚇跑了。下午我們少說話，多留心，就可以看到黑熊了。
另一方麵我們也走累了，所以下午上路以後，我們的說笑明顯減少了。這一留心，發現了一樣好東西：藍莓。早上光顧著說話，沒有發現這一帶小道兩邊的灌木叢，大部分竟是藍莓，而且眼下果實累累，十分誘人。順手摘幾顆，放在掌心裏吹掉一點塵土（象征性的），然後一把塞進嘴裏，真甜。兩個正受著 “良好教育” 的孩子比我們講衛生，開始不肯嚐，可漸漸地也頂不住我們倆個大人持續 “嘖嘖” 的誘惑，加入了品嚐藍莓的行列。
然而，這林子裏對藍莓感興趣不光是我們。突然，刺啦啦一陣響動，從藍莓灌木的稠密之處，斜刺裏跑出一隻碩大的黑熊（現在想想也不算太大），停在了小道上，離我們也就二三十米遠吧。估計人家正在美餐，讓我們攪了局，擱我這兒也沒好氣啊，於是橫刀立馬，和我們來了個大眼對小眼。
一直自告奮勇走在最前麵的我，立刻僵在那裏，本能地握緊了手杖，腦子裏的第一個閃念就是後悔沒帶驅熊的噴霧。怎麽辦？別慌，別慌；一定不能跑，如果它真的衝過來，我們拚得過它嗎？如果我用手杖把帽子頂起來，舉得高高的，可以把它嚇跑嗎？…… 前後也就幾秒鍾，我已經口幹舌燥，就差沒濕褲子了。再看那隻黑熊，一對大大的綠眼睛閃著光亮，好像不是獵食的凶光，而是充滿了好奇。我那同伴倒是挺鎮靜（他走在最後！），低聲對大家講：“不要和它對著看（怎麽現在才想起來？我都對完了。），也不要轉身。我們四個人靠緊，慢慢地向後退。” 那隻黑熊也許已經吃飽了，或是判斷出我們幾個不會比藍莓更可口（而且還麻煩），打了幾個響鼻，哼哧哼哧地下了小道，跑到另一邊更稠密的林子裏去了。
我們停止了後退，站著目送它下了山坡，直到看不見了，才繼續向前趕路，還不時回頭看看。
“怎麽樣沒事吧？”我潤了潤嗓子問兩個孩子，
“當然沒事。終於看見熊了。”“很興奮，總算沒有白跑一趟。” 兩個小家夥還高興呢。
“接下來我們還是應該說說話，弄出點響動，把熊都嚇到林子裏去吧，反正我們也看見過了。” 同伴提醒大家。於是我們又恢複了說笑，時不時還拍幾聲巴掌，給自己壯壯膽。後來我們又看到過幾隻黑熊，但都在遠遠的山坡上（下），互不構成威脅，所以無驚無險。要說這一帶的黑熊可真是多，我們走了三天，天天和熊打照麵不說，而且有一次就在大馬路的旁邊。盡管是很僻靜的馬路，也時有汽車急馳而過。我們過了馬路往林子裏才走了幾步，就看見圓滾滾的大黑熊在藍莓叢裏倘佯呢。
到了傍晚安營紮寨的時候，剛才與黑熊對峙時在我心裏留下的陰影又蔓延開來：這林子裏到處是熊，我們一做飯，肯定會把它們引來的，怎麽辦？我們走上一塊裸露的高地，看見相對平整的大石頭正好架爐子下麵條，氣味也容易被吹散，邊上的林子也有幾處適合搭帳篷的地方，就決定不走了。正吃著麵條，沒招來熊，卻招來了一對青年背包男女，從另一個方向走上來。寒暄了幾句，看看天色，他倆還想往前走一程，被我叫住了：前麵有黑熊，就在路邊轉悠，還是和我們呆一塊吧。於是他倆也決定安營紮寨了。
天黑之前，我們打掃完戰場，把食物都集中到一個結實的口袋裏，選了一棵離我們的帳篷有一定距離的大樹，把食品袋掛到離地麵十尺，離主幹十尺，離橫枝五尺的空中（不是件容易的事！）。鑽進帳篷裏睡覺之前，同伴向大家建議：“撒尿！一人一泡，把四個方向都管上，標明我們的地盤，這樣夜裏熊就不會來了。…… 唉！離遠點啊。否則我們自己聞尿味。”
我們照著做了，可躺在睡袋裏我還是心神不定：這真的管用嗎？我把手杖放在順手的地方，手裏攥著小小的瑞士軍刀，決定就這麽守著，一夜不睡……
第二天一大早，兒子捅了捅我：“老爸，你昨天夜裏呼嚕打得好響，肯定把熊都嚇跑了。”
© 梁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