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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尺度最大的國產片,可惜內地上映不了
今年的國產片,似乎迎來了解凍期。
一方麵,尺度大解禁。
好些銷聲匿跡多年的影片,都登上大銀幕與觀眾見麵。
周迅、黃渤主演的《涉過憤怒的海》,甚至主動打出「建議十八歲以下觀眾謹慎選擇觀看」。
另一方麵,現實議題不少。
從網絡詐騙、掃黑反腐到女性議題,都掀起了網友激烈討論。
令人意外的是,一部非院線國產片上線國際流媒體,尺度驚人。
賣卵、代孕、兒童販賣,無不是爆點。
影片曾入圍威尼斯電影節、台北金馬影展、香港國際電影節等,還獲得不少嘉獎。
今天,魚叔就來說說它——
《石門》
這部電影的尺度,無論畫麵還是故事,都有點大。
開篇不久,她就半裸出鏡。
「媽媽,我已經把錢轉給你了」
從稀鬆平常的語氣中可以得知,轉錢已經不是頭一回了。
課餘時間,她當過模特,也做過母嬰銷售。
可兼職到底來錢太慢,林森想到了撈偏門。
在朋友的介紹下找到一條路子,賣卵。
隻需要靜養幾個月,一次到手兩萬塊。
「賣卵之後我還能生孩子嗎?」
賣卵是違法的,但地下組織很會包裝。
包下一間公寓,改造成逼仄的「員工宿舍」。
來自五湖四海的賣卵女孩擠在裏麵,準點起床睡覺。
限製出門時間,每天強製喝牛奶、吃雞蛋。
宗旨隻有一個:為了卵子健康。
交易模式也很有說道,有所謂的「盲捐」和「明捐」。
前者,會隱藏個人信息,買賣雙方都不需露麵。
後者,則要當麵「驗貨」,價格自然也就更高。
從身高體重、父母病史挨個問起,還會出考題進行所謂的智力測試。
「你跳個舞給我看看」
林森生得苗條漂亮又是大學生,非常符合老板們的需求。
但,體檢帶出了一則「噩耗」:她懷孕了。
男友勸她墮胎。
理由很充分:他剛剛本科畢業,正計劃著出國深造。
至於林森,作為空乘專業的大學生,也處於準備進入航空公司的關鍵時期。
但,林森從懷孕中,看到了另一條「商機」。
不久前,母親卷入了一場醫療事故。
她私自開設診所,導致一位孕婦流產,背上了數十萬的債。
雖然可以分期賠付,但每月一萬五的擔子屬實不輕。
一個荒謬的想法,在林森的腦中閃過。
對方丟了孩子,自己肚子裏則意外多了一個孩子。
不如生下來,拿孩子抵債。
於是,母女二人開始了代孕計劃。
一方麵,林森找借口與男友分開,謊稱自己已經墮胎。
另一方麵,她從學校休學,帶著孕檢報告找到債主。
債主是一個中年男子,經營著一家幼兒園,聲稱是流產女孩的表哥。
林森在他麵前,宛如推銷一般,介紹起孩子健康情況、父母的智力智力水平。
達成共識後,林森正式進入了備孕狀態。
但她不知,醫療事故還沒平息,母親又深陷傳銷。
不久前,她還花光家中積蓄,購入一大堆不知名的修複霜。
就算這次成功度過債務危機,保不齊下一次又會捅出什麽幺蛾子。
更讓林森困擾的是,對肚中孩子與日俱增的不舍。
每一次產檢,都令她無比難捱。
由於「代孕媽媽」的身份,她必須冠以債主指定的假名。
醫生講解情況時,債主男人坐在最近處,頻頻點頭。
林森和父母,隻能在一旁遠遠地望著。
十月懷胎,她感受著每一次生命的律動。
卻隻能安慰自己,孩子將來會去到更富足的人家生活。
「媽媽沒有緣分擁有你,找個好人家生活吧」
但,債主男人的反應,讓她心生懷疑。
他似乎與某些地下產業牽扯不清,而且流產的女孩總是不露麵。
債主一度提出,孩子出生後先放在林家暫養一陣子。
這樣的請求,並不像出自一個真心要孩子的家庭。
直到林森臨盆前半個月,那個流產的女孩才出現。
林森熱切地分享起孩子的情況,還遞去產檢報告。
對方卻事不關己般隨手丟在一邊,自顧自繼續玩手機。
臨走前丟下一句話:
「你好天真」
賣卵、代孕、傳銷甚至人口買賣,單拎出一項都足以大書特書。
但,本片並不像商業類型片,將這些犯罪行為進行任何戲劇化的包裝。
沒有精心營造的一波三折,也沒有警方介入、人物自我救贖。
所有的尺度,也都作為日常的呈現,沒有絲毫的獵奇之味。
串聯起整個故事的,是生育過程的乏味與不適。
懷孕初期,林森的乳房不時發脹發痛。
任憑她按壓、冰敷都不管用。
嚴重的時候寸步難行,甚至無法入睡。
後期,胎動、孕吐也讓她難以招架。
肚子一天天變大,逐漸令她的腰椎不堪重負。
時常在夜間疼醒,笨拙地翻身跪在床上,給自己喘氣的間歇。
她不僅被困在懷孕的身體裏,還被各類框架所困。
窗戶、鏡子、門框,都是導演設計的畫幅。
在日複一日的枯燥瑣事中,林森逐漸力不從心。
影片前段,有一個極具寓意的鏡頭。
剛懷孕的林森忐忑地回到家中,發現房間已被母親改造成診所。
她推開窗,一張手術躺椅映入眼簾。
不久前的意外流產事件,就是在這裏發生。
這既是林森無法逃脫命運的預言,亦是一個社會的縮影。
林森也曾拚命抗拒過。
隻是,手中握有的幾枚「籌碼」,後來統統失效了。
第一枚,漂亮的外表。
空乘的薪資不錯,又不需要太高的學費。
天生的好麵孔,是林森的敲門磚。
成功考上學院後,她每一節專業課都非常賣力。
但,社會的複雜之處便在於,輕易將你手中的籌碼化為要挾。
在一家設計工作室麵試時,對方要求她拉攏客戶。
言語之間隻差點破——出賣色相。
你看,在這些所謂的精英眼裏,她就是一件商品。
「現在這個社會,重要的是推銷你自己」
她還有第二枚籌碼,伴侶的支持。
男友看似很在乎林森的發展,出手也闊綽。
給她報英語課,敦促她多社交,拉著她奔向光明的未來。
可當他得知林森曠課後,又成了另一副嘴臉。
不去關切林森的難處,反複提及自己花的那五千塊。
他需要的,是一個身份相匹配的伴侶。
為林森花的錢,說白了隻是一種投資。
「那五千塊難道就浪費了?」
第三,重啟的按鈕。
預產期越來越近,林森感到了解脫。
她開始撥打英語培訓機構的電話,為來年的複課做準備。
清空了肚子,解決了債務,她的人生終於要重新開始。
然而,疫情驟然而至。
光是為了入院生產,她就做了各式附加的檢測。
因為疫情而平添流程的,不止醫院。
孩子一降生,母親便跑著去與債主碰頭。
匯報著孩子的重量,語氣中既有釋然又有欣喜。
可債主一反此前的迫切,支支吾吾地不願立即抱走孩子。
言下之意不外乎,管控當頭,買家不好找了。
「多一次接觸,就多了一分感染的風險」
出院那天,夜空飄著小雨。
林森抱著孩子,坐在車內等待債主赴約。
乳房的疼痛再度襲來。
她用力地捶打,試圖緩解。
生活的陣痛仍在繼續,林森也尚未迎來真正的新生。
肉眼可見,本片的拍攝成本很低。
畫麵粗糲、固定機位、節奏緩慢,幾乎如同一部紀錄片。
其實,這恰恰是導演的意圖。
導演黃驥與大塚龍治,是一對專注於女性電影的夫妻組合,拍出過《雞蛋與石頭》《笨鳥》等片。
他們在開拍之前就定下了拍攝周期。
不多不少,剛好10個月。
以一個完整的生育周期,記錄一個女孩的變化。
也不斷思考最掙紮的問題:要不要生,為什麽生。
黃驥認為,生命來到這個世界上要推開一扇門,在此之前可能遇到很多情況,是不一定可以推開的。
正是這種不確定性,使影片放棄了戲劇性,回歸生活本來的樣子。
地下交易,未必總有窮凶惡極的歹徒。
《石門》中,賣卵產業鏈的運營者,基本都是女性。
不幸的原生家庭,也不總有歇斯底裏。
林森的母親,是個不討喜的角色。
她在傳銷大會上誇誇其談,默許女兒代孕還債。
但,也隻有她真正關心林森的處境。
會在林森胸痛的時候,耐心地為她塗藥按摩。
不經意地露出的傷痕,訴說著她在婚姻中的苦痛。
就連那個流產的女孩,同樣也是可悲的。
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身體機能受到損害。
而她受過的傷害,反而成為他人牟利的籌碼。
當整個社會都在物化女性,沒有人能獨善其身。
多數加害者,也都是結構性受害者。
沒有一個刻板印象中的反派,每個人都仿佛在接受命運的安排。
正是這股無意識的力量,把一個女孩推向被物化的陷阱。
就連林森自己,也從單純的受害者成為了加害者。
為了在孕期多一份收入,她加入了賣卵組織做監工。
這樣的困境,是旁人很難體會的。
在一場男友介紹的麵試中,林森擔心自己做不好會拖後腿。
一旁的男友突然發難,說她是在找借口。
在他看來,喜歡什麽去做就好了。
電影開頭,男友曾邀她參加一場英語培訓班的聚會。
頗有小資情調的現場,同學們操著半中半洋的語言,七嘴八舌地聊著移民意向,國外的美好生活。
林森則完全沒有概念,英美澳歐離她都太過遙遠。
那套「活在當下」的陳詞濫調,放在她的身上是何其諷刺。
在開放自由的新時代,沒有人再相信「身不由己」。
林森是沉默的,即使說了也會被視為粗糙的借口。
黃驥拍這部電影,是為了替她說,也是為自己說。
她的所有電影,都是在湖南老家拍攝的,不少情節都來自她的自我投射。
例如《笨鳥》裏,年輕的女孩第一次性行為,因為沒有流血而遭到男友的拋棄。
這段往事曾帶給黃驥巨大的創傷,困擾多年。
直到拍出《笨鳥》,她才得以在影像中釋然。
而在《石門》的故事裏,她又傾注了對當代社會隱疾的追問。
林森的痛苦與矛盾,源於她對個人價值的不安全感。
一個普通女孩想實現自我價值,要走多遠的路,丟失多少東西。
電影,不必非要成為呐喊的喇叭。
為失語者輕輕訴說,同樣可以震耳欲聾。
「通過電影,把沉重的石頭往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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