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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把窮如此這般堂皇地說出來的,需要有殺人的膽量和政治家的臉皮,這點就讓俺無比佩服。我窮但我不敢張揚,甚至有時候還裝腔作勢頗有錢的模樣,多數時候這種情況下是心懷鬼胎的。窮得坦然,窮得無所顧忌,也是一種望其項背的修為。
有一種炫耀叫炫窮
20世紀80年代以前出生的人,絕大多數都鍥而不舍地窮過,不是一般的窮,是很窮很窮非常窮。生於60年代的我,還沒斷奶就送給窮鄉偏壤的親戚做養子,對窮更是有著刻骨銘心的記憶。
小時候,為了節約糧食,不用幹活的冬天隻吃兩餐,早上一餐,中午一餐。條件稍微好點的家庭,早餐能夠吃上米飯或者稀飯;條件差的,隻能吃到一半米飯或者稀飯,另一半是地瓜米,午餐基本吃地瓜,也就是所謂的“瓜代飯”。至於菜,全是青菜或者素菜。
前些天,戶外燒烤地瓜,一同齡驢友,麵對金燦燦香噴噴的地瓜,竟然無動於衷。一句“小時候吃了太多地瓜,一看到就怕就反胃”,讓我一下深刻理解了他。
養母炒菜的時候,總是把鍋燒得通紅,然後把一根一頭纏著棉絮的筷子,往鍋底輕描淡寫地抹上幾抹,菜就下鍋了。雖然筷子長年累月插在油瓶裏,被油浸透,但由於棉絮體積很小,僅鴿蛋大,即使沾滿油,吃油量也十分有限。何況筷子抽出油瓶之前,她還要在瓶壁上擠一擠,壓一壓,結果抹在鍋底的油,仿佛狂草書法家留在萱紙上的墨寶,淡如霧輕似紗。
按照養母的話說,那都是騙眼睛和嘴巴的。
我上中學的時候,是寄宿生,每周回家一次,帶足一周的米菜。學校食堂隻提供一項服務,就是把生米蒸成熟飯,別說熱菜,開水也不供應。冬天吃冷菜,夏天吃餿菜,由於不新鮮和缺乏熱量,即便山珍海味,吃到肚子裏也營養不良。
為了防餿變質,熱天主要帶幹菜鹹菜。養母炒幹菜的時候,惜油如墨,放鹽倒是大方,撒化肥般喪心病狂,鹹得我想哭,拉出的尿有股海水味,沒得腎病算幸運。
養父養母家孩子少負擔相對輕些,冬天好歹能夠穿上棉衣棉褲和襪子,發小就慘了,兄弟六個,棉衣總算穿上,棉褲和襪子沒得穿不,有單褲和鞋子穿,就不錯了。單褲要麽太長要麽太短,太長是因為繼承的是哥哥的褲子;太短是因為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充又三年,個頭長了,褲子自然短了。
無論太長還是太短,褲管都很大,北風像老母雞一樣,賴在裏麵趴窩。好在有火籠,不然蛋蛋都要凍僵,影響發育乃至傳宗接代。
發小最愛偷窺牛屁股,不是變態,而是為了取暖,牛一屙出屎來,他便奮不顧腳插進牛屎,臉上露出幸福的表情。
沒有窮過並且窮到這種地步的人,恐怕要批評我胡說八道,但我拍著良心告訴你,這是百分之百的實事。
說到屁股和屎,順便說一下擦屁股。那時候,我們根本沒有紙擦屁股,報紙也沒有。報紙是珍稀物質,它的珍稀首先在於,全省隻有一份日報,每天隻有一張(不像後來的報紙,動輒五六張甚至十幾張,拿在手裏都成了負擔,翻都翻不過來,看也看不過來);其次在於,它的發行量雖然巨大,沒有單位的普通老百姓尤其農民,卻根本接觸不到。
好不容易弄到幾張,要麽拿來糊牆壁,要麽拿來包裝食品(比如包米花和煙絲),有的甚至壓箱底珍藏,有的索性供在案頭。拿去擦屁股,那是暴殄天物,小心天打五雷轟。
那到底用什麽擦屁股呢?用木棍或者竹片,效果可想而知。幹屎勉強對付,拉稀根本不起作用。現今說一個人“屁股不幹淨”或者“屁股上有屎”,那是說他(她)貪汙受賄腐敗,靈魂不幹淨。那時候,農民兄弟姐妹的屁股,沒幾個幹淨的,但是他們的心靈都很幹淨,是那種一窮二白茫茫大地真幹淨式的幹淨。
有一次,由於竹片太粗糙,兩根倒刺擦進屁股。我忍著痛,先蹲在溪裏把屁股洗幹淨,然後偷了一塊冰糖,收買那個看見熱牛屎就插一腿的發小,幫我拔了出來。
因為大家都窮,而且窮得旗鼓相當,窮得均衡等同,沒有最窮和更窮,也就是沒有對比和傷害,所以大家都窮得比較快樂,甚至互相炫窮,越窮越光榮。
也不是完全沒有對比,台灣同胞和資本主義社會人民就水深火熱著,深受國民黨和資本家殘酷剝削,正盼星星盼月亮盼我們去解放他們呢。與他們相比,我們簡直幸福得不要不要的,為了防止“變修”和身在福中不知福,必須經常憶苦思甜。
三十年河東三十河西,做一百個白日夢也沒不到,大家又開始互相炫窮。當然不是像過去那樣,坐在太陽和大樹底下或者車站碼頭、田頭地角、街頭巷尾炫,而是躲在朋友圈和抖音裏炫。
有的是真窮有的是假窮,有的是真炫有的是假炫,不管真窮還是假窮,無論真炫還是假炫,隻要炫出深度高度廣度,炫出新意創意誠意,都能獲得不小的流量。
某位已故領導人曾經說過,中國有6億人口,月收入在千元以下,這絕對是真話人話掏心掏肺的大實話。人們之所以炫窮,是因為確實窮真的,窮得沒有一點水分。
通過炫窮明誌,心甘情願窮下去,窮且益堅,雖然墜落青雲之誌,卻始終不抱怨不報複,窮得充滿正能量和誌氣正氣。這樣有骨氣有傲骨的窮人,放眼世界極其罕見的。
這樣的窮人,是民族的寶貴財富。
上個世紀60年代,流傳著這樣一個段子:一個美國工人和一個蘇聯人工坐在一起聊天。美國工人說:“在我們美國,工人一個月掙八百元。”蘇聯工人問:“在你們國家,多少錢夠生活一個月?”
“四百元。”
“那多出的四百元怎麽辦?”
“我們不管,那是他們自己的事。”
“在我們蘇聯,工人一個月也掙八百元。”
“那多少錢才夠生活一個月?”
“一千二百元。”
“天啊,那還差四百元怎麽辦?”
“我們不管,那是他們自己的事。”
蘇聯老大哥不愧為是我們的老大哥,蘇聯工人我國工人一樣,硬是有誌氣,再窮再難也不報怨,自己想方設法解決,解決不了就解決自己!
有個小日本,曾經這樣評價中國人:如果你覺得中國人奸詐而且自私,請你原諒他們吧,那不是他們的本意。我們哪怕遇到再大的麻煩和困難,都有國家作為依靠,而他們醫療、子女上學、養老、住房等等一切,都隻能靠自己,能依靠的也隻有自己,所以請原諒他們。
我曆來是仇視小日本的,看了這個小日本的話,頓時淚流滿麵。
2023年,我真是窮啊,除了柴米油鹽醬醋等基本生活資料,幾乎沒有其他消費,沒有出過一趟遠門,沒有買過一件衣服哪怕一條短褲,沒有買過一本書,沒有請人下過一次館子(但是厚著臉皮吃了別人好幾次)。
2023年,我窮得相當均衡,窮得鍥而不舍,窮得一絲不苟,無論我多麽努力,月收入就是突破不了一千。但是一想到還有6億人,跟我一樣一窮二白,甚至比我更窮更白(雖然沒有突破一千,基本在八百以上,許多人可能在八百以下,甚至更低),心理一下就平衡舒坦了,一下就窮得理直氣壯窮且益堅了,腰杆一下就挺直了。
躺平有理,貧窮無罪。於是就有了這篇高調宏觀、正能量滿滿的炫窮文章,懇請大家多多點讚轉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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