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信芳是在中國(共)一邊罵美帝一邊把孩子送到英美的先驅其下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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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聽什麽| “紅”段兒閱兵

 戲知編輯組 戲知 2016年07月19日 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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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語:恰巧,火紅的七月,是多國建國建黨的日子,充滿了革命的氣息,戲知也來“紅”一把!奉上諸多“紅”段兒,供小夥伴們一聽!小編們也邊聽邊寫了唱詞,有寫錯和聽不出的地方,小夥伴們多多包涵,也感謝指正!

 

 

 

“紅”段兒,戲知,24分鍾

 

 

戲詞部分的“○”表示不明字

 

婁振奎:

 

堅決擁護周總理聲明

反對美帝野獸行

紙老虎到處他胡亂碰

一心想發動侵略來戰爭

解放台灣本是我國主權與內政

怎能容帝國主義挑釁亂胡行

六億人民一起來行動

為保衛我國安全、世界和平、堅決與它作鬥爭

正義的力量,它碰也碰不動

大戰來時,我們大家將它一掃而平

 

李少春

 

美帝豺狼休逞強

強霸台灣為哪條

金門馬祖是我國的衛海島

你要想幹涉霸占辦不到

美帝國行為如海盜

到處侵略把戰挑

需知道中國人民力量大

絕不會被你來嚇倒

你那種流氓麵目紙老虎

朝鮮的教訓你要記牢

你若是執迷不悟,不聽警告

定然是玩火自焚命難逃

 

高百歲

 

黨領導執紅旗 吹起了前進號

鼓起了工人階級 各逞英豪

為國家創造了無價之寶

奮勇向前 誌氣淩雲霄

武漢的長江大橋建設好

管狀施工設計高

填平了長江天塹 使它成為大道

帝國主義哪個敢把中國來小瞧

還有那江南造船廠 把五千噸輪船來造好

同誌們自己行動 響應黨的號召

他們把多、快、好、省 政策貫徹了

一概地縮短時間

把四隻大船同時下水槽

總路線是燈塔光芒萬道

方顯得勞動人民力量強大 智謀高

這都是中國共產黨

毛主席他老人家領導得好

眼睜睜社會主義、美好的生活就在今朝

 

張君秋

 

解放澎湖與台灣

中國人民有主權

台灣本是我領土

不與美帝有相幹

美帝膽敢來侵犯

六億人民的鐵拳

把美帝消滅在海裏邊

我們一定要解放台灣

 

張君秋

 

全國人民齊歌唱

毛主席的紅旗閃金光

躍進之聲震天響

萬馬飛騰奔前方

工農弟兄們 智謀廣

豐產鋼鐵與食糧

煉鋼突破千萬噸

每畝超過萬金糧

全民都來辦工廠

人民公社遍四鄉

毛主席共產黨

引導我們走向天堂

共產主義現曙光

 

周信芳

 

美帝逞強暴 

人人心中怒火燒

侵占台灣澎湖島

還替蔣邦硬撐腰

說什麽金門馬祖是前哨

分明是幹涉內政阻撓

周總理發出聲明提警告

充耳不聞為哪條

它若是執意行霸道

睜開雙眼瞧一瞧

小麥產量 美國趕上了

鋼鐵要把英國超

這才是共產黨英明領導

欣欣向榮步步高

倘若他一意孤行敢胡鬧

惹起了六億人口怒衝霄

這才是自作教唆自己討

管叫他葬身海底命難逃

 

周信芳

 

美帝好戰忒陰險,策劃戰爭罪滔天

假借和平把人民欺騙,瘟神詭計多端

 

全世界燃起了反美合約

漫山遍野勢燎原

走狗奴才軍潰散

那瘟神好一似之樹 喪家之犬 心驚膽寒

中國領土不容侵犯

定要將美帝趕出了台灣

萬炮齊發 無限

六億人民力量無邊

血債必須要清算

全力粉碎侵略集團

我國人民結成統一戰線

繼續反帝力爭先

眼看東方紅日現

迎接那新的勝利並肩向前

 

 

Image戲知

理性進步,智識京劇

Wir müssen wissen. Wir werden wiss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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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史丨周信芳小女:有些傷痛,其實是永遠抹不掉的

周采茨 新三屆 2021年03月04日 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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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題

有些傷痛,

其實是永遠抹不掉的

 

 

 

作者:周采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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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信芳先生

 

當年的上海灘,大名鼎鼎的京劇名角周信芳與上海上流社會的千金小姐襲麗琳,從私訂終身,到生死相隨,成就了一個流傳甚廣的愛情傳奇。襲麗琳用她的智慧與強幹,扶持著周信芳走上京劇大師的地位;後來她把家裏的5個孩子一個個“趕”了出去,直至生死相隔都未再相見,卻讓他們成功地避開了那場災難。

 

作為周信芳最小的女兒,13歲時周采茨就開始了一個人闖蕩世界的生活,諸多苦楚與辛酸,從母親那裏繼承來的基因讓她從不輕易屈服。後來成為香港資深電視製作人的周采茨現在定居上海,熱心於慈善事業。“我們和父母都被傷害過,但我們不做受害者,這也許就是家訓吧!”周采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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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信芳小女兒周采茨
 
01
最後的告別
 
這麽多年過去了,我總想起媽媽當時最愛念叨的一句話:“遲早有個大的擱頭。”這是上海話,也就是遲早有個過不了的坎的意思。媽媽總覺得會一個大風波來,把我們全淹掉。我後來想,媽媽真的很怪,她怎麽就有那麽敏感的直覺呢?
 
1959年再普通不過的一天,媽媽通知我:一周後我將踏上到香港的火車。那一周,媽媽開始考驗我的禮儀規矩,比如怎麽使用刀叉,怎麽待人接物……跟往常一樣,爸爸也是在我出發前才知道這個消息的:媽媽把我領到他的書房,說:“采茨明天就要去香港了。”爸爸聽了,也沒什麽特別的表情,隻是摸了摸我的頭叮囑一句:“乖一點,要好好讀書。”
 
我想媽媽那時已經從越來越頻繁的政治運動中有了不祥之感了。那時我們家的生活條件可以說非常優裕:家裏兩輛車子,一輛是專門給我大哥開的,另一輛由專門的司機開,我上學時有一段時間還用這個車送我,被同學貼了大字報之後就不敢了。我家的生活條件,在上海也是數得著的,媽媽總是擔心有一天被鬥上門來,後來的事情也證明,她的擔心沒有錯。
 
離開家那一天,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覺得自己像哥哥姐姐一樣,遲早要出去讀書的。媽媽派了家裏一個秘書陪我坐火車從上海到了廣州,再轉車到深圳。從深圳出關到香港的時候,海關的工作人員把媽媽給我頭頂上掛著的一大堆珠寶全部扣了下來,轉寄回上海,而隻允許帶3元港幣進入香港。
 
1966年初夏,我對已經呼嘯而至的一場政治大風暴毫無預感,有一天,我突然心血來潮,想回上海看看爸爸、媽媽。之前我並沒有提前通知他們,我坐著三輪車到了家門口,按了門鈴。開門的驚訝地大叫一聲:“四小姐,你回來了!”當時媽媽正在樓上睡覺,聽到這話嚇了一大跳,趕緊下來看我。媽媽把我安頓在他們的房間,在他們的床腳邊弄了張帆布床,這也是我一生中最溫暖的回憶。而時隔7年再見到父親,他還是那個樣子,隻是仿佛更加沉默不語。
 
可是這一次回家,感覺媽媽有點“怪”。她吩咐我不能下樓,不讓我出門。可是有一天,我媽媽先拆看了我來自香港的信,才把信交給我,我生氣了,在我的一再追問下,媽媽說,她是怕沒有經驗的我,在外麵受騙上當,被別人利用當了特務。有一種直覺告訴我,這裏的氣氛已經變得令人不安。

 

3個星期後,上海京劇院的黨委書記找上門來,勸我馬上離開上海。她可能覺得我是從香港回來的,運動來了,多一個人比較麻煩。於是我像一隻驚恐不安的小鳥,在大暴雨來臨之前慌忙飛走。
 
這一次告別,他們依然沒有遠送,隻是在房門口和我道了別。爸爸還是沉默不語。我心中已充滿了不祥的感覺。幾天前,媽媽把家裏好多東西都燒掉了。那時已是6月份了,天氣很熱,但媽媽還是點起火爐,我們倆整整燒了一晚上。媽媽又跟我說,她怕火葬,要我們給她買木頭棺材。她又怕家裏的錢將來全沒收了,所以要我們存好這一筆錢,到時給她買好一點的木頭——沒想到,這一次,真的是最後的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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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信芳懷抱兒時的周采茨
 
02
短暫的安寧
 
爸爸經常說,媽媽就像個老貓一樣,把小貓一個個地含著出去的。大姐采藻是家裏第一個走的孩子,1947年她到美國讀大學;之後是三姐采芹和小哥哥英華。到上世紀50年代末,就慢慢走光了,曾經熱鬧又幸福的一個大家庭其實永遠成了過去。
 
對爸爸來說,1950年代也是他一生最好的時光。新中國成立後,爸爸曾任上海市文化局戲曲改進處處長、華東戲曲研究院院長,1955年起,又擔任上海京劇院院長。新中國成立前他雖有事業,但唱戲的是沒地位的。他有事業有地位有權力後,也有揚眉吐氣之感。
 
其實,爸爸很早就與左翼人士和共產黨地下組織多有往來,他與田漢、歐陽予倩等都是好朋友;爸爸並不僅是一個京劇演員,他是一個非常有思想的才子,編和導都非常出色,對很多社會問題也有自己的思考,所以爸爸也一直被視為文藝界進步力量的代表。
 
上海解放前,中共地下黨組織派熊佛西跟爸爸聯係,他們兩人一起去做梅蘭芳等人的工作,要他們留在大陸,爸爸本人則堅決留在上海,迎接解放。爸爸還有一個非常樸素的理由:作為一名京劇演員,觀眾在這邊,他就要留在這裏。1949年10月1日那天,他還登上天安門城樓,參加了開國大典,這幾乎也是整個文藝界的最高榮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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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是發自內心地擁護共產黨的新政權。1953年冬,他任中國人民第三屆赴朝慰問團副總團長,1956年,率上海京劇院訪蘇演出團赴莫斯科、列寧格勒等地演出,忙得不亦樂乎,但他整個的心境,都是非常愉悅的。
 
對年幼的我來說,印象最深的就是爸爸寫入黨申請報告那段時間。這對他是一件非常神聖的事。他很真誠地要向組織交代他的過去,為了鄭重起見,還請了專門助理來寫。我們家樓下的客廳,平常很少有人去,爸爸和他的助理就搬到客廳裏整理材料,我印象中兩個人一起寫了很久。我媽媽唯一關心的是,爸爸交代裏有沒有其他女人,爸爸的助理就抱著文件,不給媽媽看,想起來也蠻好笑的。
 
我印象中的爸爸平時不怎麽愛說話。在屋後汽車間上麵,有個很大的房間,是爸爸的書房,如果家裏來客人,他就帶到書房,在裏麵舞文弄墨,談論戲藝,我印象中還見過巴金和田漢。爸爸隻讀過兩年私塾,但是他非常刻苦,他的很多知識都是靠讀劇本一點點積累起來的。我記得小時候我還特地拿出一本字典考他,很多特別難的字他都認得,這也是他一個字一個字“摳”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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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舞台上,任何事情爸爸都要想盡辦法做得比別人難度更高,他的靴子比人家高,袍子比人家長。其實我爸爸後來的聲音有一些沙啞,但是他卻把這個缺點,變成自己的特點。在我看來,這是他最有能耐的一點。
 
所以在當時的社會裏,爸爸能紅是靠真本事。放在今天,以他的性格,其實根本就紅不了的。爸爸有時顯得比較木訥,他本人並不能言善道,又非常清高,從不收紅包——那個年代,這樣的演員極少。爸爸在舞台上非常有魅力,那時候看上他的貴婦人很多,甚至有人把金剛鑽戒指丟到台上,但是爸爸想盡一切辦法躲得遠遠的。這種東西叫人家拿回,人家也會很難堪,爸爸就把它們全捐掉。這也是我媽媽很敬重爸爸為人的原因。
 
周末,我會去看爸爸演戲。新中國成立後,爸爸唱過的很多傳統的京戲,比如《斬經堂》《徽欽二帝》都不能再演了。那時流行的是有很強政治意義的《十五貫》,全國都在演,爸爸也不例外。還有一部是《義責王魁》,他演家丁王中,斥責那個負心漢狀元王魁,這部戲可能比較符合當時的政治要求,也是爸爸後來常演的戲之一。
 
一般人都喜歡看花旦青衣,但我從小就喜歡看老生,喜歡大嗓子的戲。對麒派這些演員,上海人從30年代起就很追捧他們,爸爸的戲也很普及,那時候拉黃包車的人都會唱。對麒派的熱愛一直持續到1950年代都沒有停過,那時候每逢有爸爸的演出,還是場場爆滿。便宜的票有便宜票的觀眾,前麵的票子有前麵票子的觀眾,大家坐在一起看戲。大約我10歲那年,有一次看爸爸演的《清風亭》,雖然我小,但我也能看得懂了。因為入戲太深,我在台下嗚嗚大哭起來,哭得台上的師傅鼓都打不下去了,最後還是我自覺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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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信芳夫妻
 
03
傳奇之戀
 
平時很沉默寡言的爸爸偶爾喜歡開個玩笑,他說,曾經幻想娶個外國女人,做個官,結果是娶了半個外國女人,做了半個官。
 
我對媽媽記憶最深的就是她的美。我懂事起,每當媽媽牽著我的手,走在路上的時候,還是會經常吸引不少行人的目光。1961年她到英國探望三姐采芹,跟著姐姐一起出席了一個晚會,很多見到她的人都被她流利的英語和典雅的舉止所傾倒。超級大明星加利·格蘭特當時也在,他第二天專門打電話來,邀請媽媽去參加他主演的新電影的首映式。
 
爸爸與媽媽的戀情,當年曾轟動一時,後來還有人以此為藍本拍了電視劇。是的,他們的愛情故事即便在今天看來,依然是個傳奇。
 
我的媽媽裘麗琳生於一個大戶人家。外公裘仰山是浙江紹興人,後來在上海專門與洋人做茶葉生意。媽媽8歲那年,外公就去世了。據說當時他的墓地建得特別大,長500米、寬60米,墓前還有兩個專供人祭拜的區域,不過後來被毀掉了。我從小就聽媽媽念叨外公的墓地有多大,但我對此一直將信將疑。幾年前我到紹興,問起一位60多歲的老人,他說:我小時候也見過裘仰山的墳,有1裏多長。
 
我的外婆瑪麗·羅絲,是一個蘇格蘭裔海關官員娶了鬆江一金姓女子之後生下的混血兒。外婆雖然有一半的蘇格蘭血統,鼻子又高又尖,但在我的童年記憶裏,裹著小腳、穿著棉袍子的外婆完全是一個中國老人的形象。
 
蘇格蘭太外公死了之後,外婆繼承了一筆不小的遺產。因為她從小自己有錢,而不是靠夫家來的錢,用今天的話來講,我覺得我的外婆是一個很闊又很有性格的人。她結婚後,夫家的錢她用在兒子身上,她自己從娘家繼承的錢她全用在兩個女兒身上,我姨媽家的表姐後來到牛津去讀大學,都是用外婆給的錢。
 
媽媽是裘家的第三個孩子,也是最小的女兒,非常受寵。小時候在鄉下,除了一個洋娃娃是她從外麵自己帶回來的之外,其他的玩具,她想要玩什麽,就叫木匠給她做什麽樣的。她甚至還設計圖紙,讓木匠給她做了個小馬桶。媽媽後來到教會學校住讀。
 
長大後,媽媽被外婆送到上海一個天主教的寄宿學校讀書。學校中的課程以英文為主,中文和法文不過是作為第二和第三語言。在教會學校讀書也要學會很多規矩,媽媽的自理能力很強,也很有主見,在學校裏有時候跟嬤嬤、修女吵架,她也都會占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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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古今的眼光看,媽媽都是當時上海社交圈裏名副其實的名流,後來也有人說她是“首席名媛”。她穿著時髦,燙著最流行的發型,跟著她的哥哥裘劍飛參加城裏有錢人和外國大班舉辦的聚會,出入各種社會場所。不過,那時的社交跟現在不一樣,出門的時候不可能是自己一個人出去,而是有兩個丫頭隨時跟在身邊的。
 
媽媽是在看爸爸的戲時,一眼看上他的。那年她才18歲,從這第一眼起,她的心裏從此便隻有這一個男人的影子。媽媽煞費苦心地在學校裏搞了一個慈善籌款會,用這種方式把爸爸冠冕堂皇地請了過來。那時候,文藝界人是不被邀請到這種地方的。媽媽愛得很執著。
 
他們的阻力當然非常大。從社會地位上講,媽媽是屬於“上流社會”的;盡管“麒麟童”名聲再大,但他終究不過是一個“戲子”,媽媽的地位遠遠高於爸爸的。而且那時爸爸還有一位原配妻子,為了避人耳目,他們有時候會選擇在墳場約會。
 
但是他們的戀愛最終還是被小報記者發現了。外婆非常生氣,她一方麵把最寵愛的小女兒軟禁在家。一方麵馬上張羅給她做媒,在天津相中了一個大戶人家,還收了人家的聘禮。
 
有一天晚上,趁著家人看管懈怠,媽媽穿著睡衣趿著拖鞋溜出了家門,她坐上黃包車先去了她的好朋友家,好朋友找到了爸爸。當天晚上,爸爸帶著媽媽逃到了蘇州。後來的很多事情我都是聽姨媽的女兒告訴我的,她說你媽媽真厲害,跑出家那天一個包裹兩個丫頭,私奔還帶著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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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家發現“三小姐”不見了,有說法是我的舅舅裘劍飛馬上拿了一支手槍帶人四處尋找。他後來在火車站偶然聽說周信芳帶人去了蘇州,他又帶著人馬連夜趕往蘇州。據說當天晚上真的是翻遍蘇州城各大旅館,但一無所獲。原來爸爸把媽媽藏在一個僻靜幹淨的小客棧,登記時用的是假名。然後爸爸當夜又趕回上海,因為第二天還有他的戲——我後來經常想,我爸有些時候真的很“木”,可在關鍵時刻又很機靈。
 
裘家勃然大怒,他們登報公開聲明和裘麗琳脫離關係。媽媽給外婆寫了好幾封請求寬恕的信,但毫無回音。另一方麵,裘劍飛又四處揚言絕不放過周信芳。媽媽隻好用另一種方式尋求保護,幾天後,上海的好幾家大報在同一天登出了某著名律師的啟事:本律師受聘於裘麗琳小姐擔任其法律顧問,本律師的當事人已經成年,依法享有公民權利,任何人無權限製其人身自由和侵犯其合法權益,否則本律師將依法提起訴訟。這樣事情才慢慢平息下來。
 
外婆後來還是原諒了我媽媽。我記得我6歲左右,外婆有一次到我們家裏。那時候很流行租公寓,媽媽就在現在的衡山賓館租了兩套打通的公寓。媽媽跟爸爸住一個主臥,我跟外婆住另一套連衛生間的主臥。房間裏有一台收音機,她要聽說書,我要聽兒童故事,我們兩個就為了這台收音機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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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相依相伴
 
我後來聽表姐說,其實在蘇州躲了兩個星期後,媽媽就回來了,他們在上海租了弄堂房子住了下來。
 
上海灘上魚龍混雜,唱戲的人地位低,又要和不同的人打交道。本是大戶小姐的媽媽從此跟著爸爸過上這種生活。媽媽經常跟著爸爸到戲院,她很快就對戲班子的財務製度產生質疑。爸爸雖然很紅,唱戲場場滿座,可是他自己卻拿不到幾個錢。因為那時候是包銀製度,也就是說,戲院給你一筆錢,需要錢的時候,就去戲院支錢。那時候奶奶喜歡賭錢,她經常去戲院支錢。爸爸又很孝順,錢被我奶奶支走了,沒錢怎麽辦?他就當東西。爸爸還有一個班底,揭不開鍋了,跟我爸一說,爸爸回答:錢我沒有,這個行頭箱子裏,晚上我要穿一套演出,其他的你隨便拿一套去當好了,當票拿來。所以媽媽後來跟我說:“我跟你爸的時候,他袋袋裏什麽都沒有,就是當票。”所以媽媽要慢慢地把他的當票全部贖回來。
 
媽媽找到戲院老板,跟他們“談判”,要求從票房裏提成,要分紅——媽媽後來跟我說,“和戲院三七分賬,就是我發明的”。媽媽還直接告訴對方,錢的事情以後我裘麗琳管,你有什麽事情都要經過我。
 
其實媽媽的這股衝勁當初也惹惱了不少老板。媽媽後來學得聰明了,私下裏跟方方麵麵的“老大”磕頭賠罪,等麻煩都了結了以後才把這事告訴爸爸。而爸爸還真的領到了劇院的分紅——不再是紙票,而是金條。後來,他們還租下了自己的劇院,爸爸是主演兼經理,媽媽負責財務。媽媽,這位大小姐,後來變成了特別精明的一個女人。外界喊她“鐵算盤”。
 
現在想起來,我仍為媽媽那份愛的執著而感動。一直等到了我的三姐周采芹出生以後,他們的婚姻才被世俗承認。他們的婚禮在上海最著名的一個飯店裏舉行。媽媽終於披上了她渴望已久的婚紗。為了配合媽媽,爸爸在婚禮那天也穿了一件燕尾服。媽媽後來說:“我那天早上在婚禮上走出來的時候,四下裏尋找你父親卻不見他的身影。原來他混在客人們中間像個沒事人一樣在嗑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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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信芳先生和二女兒周采蕰女士
 
在外人想象中,爸爸當時的名氣已經那麽大了,很多事情肯定是他出麵搞定。但恰恰相反,這些事情爸爸一點都應付不來,他的性格是寧肯餓死都不會開口的。所以更多的時候,是媽媽扮演了“保護神”的角色。媽媽曾隨身帶著一支槍,陪爸爸時常在外埠跑碼頭唱戲。媽媽後來告訴我:“盡管我現在記不住怎麽使這支槍,可是我覺得如果你爸爸遇到什麽危險,那些動作我都會在一瞬間記起來的,也會毫不遲疑地對準那些衝過來的人開槍。”
 
上海淪陷後,當時汪偽的特務機關“76號”找爸爸去演出。爸爸曆來就不喜歡唱堂會,他覺得你要看戲,就到戲院裏來看。把演員叫到家裏來演,在他眼裏是對演員的侮辱。給漢奸演堂會,那就更不可能了。爸爸找了借口推辭未去。有一天,吳四寶開了輛車到家裏請爸爸去吃飯,之後別有用意地請爸爸去參觀他們的行刑室,這也是外界聞之膽寒的地方。回到家後,媽媽立即把爸爸送到一個外國朋友家裏,然後她去找吳四寶的太太佘愛珍,送了她很多珠寶首飾,包括爸爸給她的一個很名貴的首飾,最後終於過了這一劫。
 
爸爸和媽媽共同生活了45年,這45年裏,爸爸一直是媽媽生活的全部重心。爸爸有一個生活習慣:隻吃肉不吃菜。一個領導近年告訴我,三年自然災害時,他和我爸爸一起在北京參加全國人大的會議,在一個桌上吃飯。各代表吃的都是素的為主。服務員單獨給我爸拿出一個小砂鍋的蹄髈,他說:各位不客氣了,我吃飯了。那時已是非常困難時期,在家,媽媽還能想辦法為爸爸每天準備個蹄髈。為了讓他多補充些營養,媽媽也費了一番心思。那時候衛生條件不好,媽媽每天拿火酒洗過所有的東西,然後親手給爸爸榨西瓜汁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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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信芳,梅蘭芳,袁雪芬,常香玉,程硯秋等合影
 
05
各自飄零
 
從某種意義上講,從13歲起,我就是“孤兒”了,從此沒有爸爸、媽媽的庇護,一個人闖蕩,麵對外麵世界的風風雨雨。也感謝媽媽,她用她的精明在最後時刻保護了我。
 
1966年6月,我像一隻驚恐不安的小鳥,從上海回到了香港;然後又一路陰差陽錯地逃到了羅馬。羅馬的景色固然好,可是生計問題怎麽辦呢?我靈機一動,想起了黃頁。打開一看,上麵有4家中國餐廳,第一個就是一家名字叫“上海”的中國餐廳。餐廳恰好需要個會說英文的服務員,就這樣,我在餐廳當上了服務生。
 
大約過了一星期,有一天快11點了,趁客人來之前,我和另外一個意大利服務生在餐廳吃工作飯。這時身後有人用英文問:“Winnie在嗎?”我扭過頭看了一眼問話的人,回了一句:“Winnie晚上才會來,白天不在這兒。”他說:“噢,那我晚上來吧。”
 
我心裏突然一動,說:“等一下!”我問他:“你叫Michael嗎?”他奇怪地說:“是啊!”我又問:“你是Michael Chow嗎”他說:“對啊。”我說:“你知道我是誰嗎?”他滿臉疑惑地說:“不知道。”我說:“我是你妹妹。”
 
他大吃一驚:“啊,No,No!”他當然認不出我來了,他離家的時候隻有13歲,我才6歲,他怎麽會知道我14年後的樣子呢?我能一眼認出小哥哥來,是因為之前他在香港拍過一個打乒乓球的飲料廣告。如果我沒有看過那個廣告,我也根本不知道他長大後的樣子,我們走在街上,也許擦肩而過也認不出來。
 
我和小哥哥就這樣戲劇性地相遇了。當時小哥哥正在羅馬度假,之後連續3天我就在他住的酒店裏,不停地講。那時候小哥哥也好久沒有同爸爸、媽媽聯係了。他剛離家的時候,會在給爸爸、媽媽的信中約好時間,打國際長途回來。那時,在國內很難打到海外去,所以隻有等著小哥哥往回打,而他的錢又不多,所以信息越來越少。關於父母的情況,關於大陸的情況,我的消息是最新的。所以我們倆人不停地講,又不停地哭,哭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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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最後的“團聚”
 
1966年9月的一天,我記得我和我二哥兩個人下午去看電影。回來時,他當時的女朋友走上來,拿了晚上的報紙,上麵的頭條說:“中國動亂,采芹的父親周信芳自殺!”我們都呆住了,但是直覺讓我不相信爸爸會自殺,我跟二哥說,爸爸不是那種人。可是那時候我們也沒有別的辦法核實這個消息,我們在英國打電話給在美國的大姐、二姐,大家通了很多電話,但沒什麽結果。我們幾個孩子按中國方式,在胳膊上戴了個繡著“孝”字的黑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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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蘭芳周信芳等參加上海市第一屆文代會
 
不管是死是活,爸爸總算有了消息,但是媽媽呢?誰也不知道。1972年,二姐到香港定居,她試著用另外一個名字,往我們家的地址——長樂路188號寫了封信,還寄了點錢。沒想到不久從另外一個地址回了一封信,信是一個親戚寫的,信上說媽媽4年前已經過世了,爸爸還可以。從那時候起我們開始寄錢,一直寄到1975年。
 
我們後來才知道,讓爸爸卷入災難的,還是他的戲。1959年,周揚建議爸爸演一本以海瑞為主角的京劇,“要鼓勵大家敢於說真話”。一向響應號召的爸爸很快在上海京劇院編排了《海瑞上疏》。一年後,在北京的馬連良也演了《海瑞罷官》。誰也不會料到,幾年後,姚文元在上海《文匯報》上發文章批《評新編曆史劇〈海瑞罷官〉》,從而成為一場轟轟烈烈的“文化大革命”的序幕。在上海的爸爸也不能幸免,有人在《解放日報》發表文章,公開點了爸爸的名字,說《海瑞上疏》是“配合右傾機會主義分子向黨向社會主義瘋狂進攻”。
 
不久,爸爸很快被隔離、抄家、遭批鬥,還被押上高架軌線修理車,胸前掛著牌子遊街示眾,後來幹脆被投入監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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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也必然受到了牽連。我想一開始他們兩個人肯定是想不通。但是以他們兩個人的智慧,他們很快就想出應對之策。爸爸就是裝聾作啞,鬥他什麽,他都是聽不見,眼睛又看不見;媽媽則是不管被問什麽,她是一問百不知,所以就被別人打。
 
我和媽媽最後的告別前,媽媽還叮囑我一件事:“以後但凡收到我給你寫的信,無論我寫了什麽,都不要去做。”果不其然,母親幾個月後就有一封信,信上說要我把她在香港一家銀行的保險箱裏的所有東西都取出來、寄回去。我後來才知道,媽媽那時被鬥得很厲害,那些人說她把金銀珠寶全拿到香港去了,精明的媽媽事先早就預料到了這一點。而這保險箱我隻在香港稅務局和律師的監督下開過一次,隻看了一眼,到今天再也沒動過。
 
我後來聽說是媽媽被別人用車拉到一個學校去打,真的是被活活打死的。她的腎髒被打破了,躺在爸爸的書房裏整整3天,疼得透不過氣來。她後來被送到華山醫院,但因為是“反革命”家屬,不能進病房,隻能躺在急診觀察室外的走廊上。就這樣在走廊裏丟了兩三天,就去了。那是1968年3月27日,她才63歲。
 
我們後來才知道,爸爸是1969年“獲釋”回家的,那時爸爸已經74歲了。從監獄回來,一進家門,有人就告訴他媽媽去世的消息。他聽到之後並沒有哭,也沒什麽過多的感情流露。雖然是回到自己的家,但每天還會有一個人在固定看守他,其實是軟禁。
 
1974年秋天,“上海市革委會”宣布開除周信芳黨籍,又給他戴上“反革命分子”帽子。爸爸拒不接受。後來又將結論改為:敵我矛盾作人民內部矛盾處理。後來,有親戚可以到家裏來,給爸爸讀讀報紙陪陪他,但是他已失去了媽媽的陪伴,我們又都不在身邊,在生命的最後幾年,我知道爸爸的內心一定是非常孤獨的。
 
爸爸是在上海華山醫院病逝的。我後來看有人寫文章說,當父親的遺體被推出病房,當人們知道這是周信芳的時候,所有能下床的人都下床默默站立目送。別忘了那時候父親身上還貼著“反革命”的標簽啊,足以說明人心還沒有泯滅。
 
爸爸去世的時候,我還在英國,我記得那天我在辦公室,二哥打電話給我:“你別哭,爸去了……”這麽多年來,時間和空間似乎把傷痛漸漸衝淡了,但是父親去世的消息傳來,我才意識到,那些傷痛,其實是永遠抹不掉的。
 
1978年8月13日,已在香港工作的我突然收到一封電報,告知8月16日將為爸爸舉行平反昭雪大會和骨灰安放儀式。我清楚地記得,接到電報那天是個星期五,而平反大會的時間是下周一,給我的時間隻有不到3天,而那時香港和內地之間的聯係還不是很暢通。但我沒有半點的猶豫,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這是爸爸的追悼會啊,我一定要趕回去!
 
我直接找到了中國旅行社的香港副總經理,我說我一定要趕回上海參加父親的追悼會,但我隻有一個英國護照。他先安慰了我一下,說:“你不要急,我現在就打電話到深圳去。”打完電話後,他說:“深圳那邊給你特批了一張紙,我叫人給你送到羅湖橋頭,但是你的護照不能帶進去,到了海關之後,會有人收走你的護照,換一張臨時通行證,3個星期後再用臨時通行證換回護照,你有膽子這樣做嗎?”我告訴他們:我不怕。
 
我就這樣進了深圳,再從深圳坐火車到廣州,換飛機,星期天晚上到了上海,親戚和上海京劇院的領導都來到機場接我。所有人都非常意外,他們沒想到48小時之內,我會想方設法趕回來。
 
追悼會當然很隆重,滿屋子全是花圈,擺在最中間的,是鄧小平送的花圈,而為爸爸致悼詞的是他曾經的好友巴金。看著爸爸掛在牆上的照片,既熟悉又陌生,我在心裏跟他說:爸爸,我終於趕回來,送你最後一程。
 
1995年,爸爸的骨灰被移放到上海萬國名人墓園,和媽媽同葬一墓。他們終於永遠地在一起了。而在各自飄零了幾十載之後,這一次,我們都到齊了,我們終於和父母“相聚”了。35年後的今天,聽爸爸的戲,我也終於不再掉眼淚了。我知道,總有一天,我們在天堂會再相遇的。

 

Image晚年周采茨是香港娛樂圈的“茨姑”

 

原載《三聯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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