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方方，中國有脊梁的作家。

這幾天一直睡眠不好，加上飲食不規律（一個人在家常常幾塊餅幹對付一頓午飯）,我出現嚴重的上火症狀，舌根紅腫，隻能飲流食裹腹，如鯁在喉的還有無法訴說的苦悶心情。盡管休斯頓二月的天和往常無異，可來自於中國的疫情報道，猶如遊走於呼吸間的愁緒，看不見又揮之不去。我深深體會到了什麽是血脈相通，息息相關。

 

我是對文字極為敏感的人，如遇好文倍感珍惜，如同喜歡畫的人看到一幅真跡，如獲至寶，想盡可能收藏日後慢慢欣賞。隻是這次疫情繁衍出的好文，往往還沒來得及仔細讀，便銷聲匿跡了。對於我來說，或多或少是一種遺憾。好吧，我敬你中國速度。

 

近期，一些群開始陸陸續續轉方方的武漢封城日記。對於這位女作家，我不是很熟悉，隻是隱約聽說她曝光過文壇黑幕。直率如我，為了這份共性，我開始查找她所有的疫情日記。由於她微博被封，文章屢遭刪除的命運，係統讀她全部的記錄實屬不易。我算是各種搜索渠道用盡，總算在淩晨兩點讀完了她所有的文。這些網絡上頑強生存的支離破碎的日記體文字，漸漸拚湊成史詩級的實景畫麵，像電影膠片一樣，帶我們走入被疫情肆虐下的武漢。作家娓娓道來的言語，沒有過多的渲染，卻真實震撼。像一個老友絮絮叨叨嘮家常，字裏行間卻流露出作家對這個城市的深情。感謝方方，通過她的筆，我們看到了武漢的悲壯和堅守。方方是難得的有靈魂的作家。盡管文章線索眾多，但作家思維清晰；語言平實，卻真誠感人。

 

對於這位文壇前輩，我是懷著對作家的尊重和對疫情的一探究竟來讀她的文。巧的是，我也曾以日記體的形式，記錄了休斯頓八百年一遇的天災，哈維。2017年的夏天，煥然如夢，是所有休斯頓人民心中的痛（大家有興趣的可以再回顧一下這篇文章《休斯頓不相信眼淚，2017哈維颶風實記》。同樣收錄在美篇裏）。休斯頓在颶風哈維的重創下，麵目瘡痍。當時我發文的時候，還有很多人在驚恐之中。

 

我寫到“原本靜謐美好的家園，此時仿佛一個折翼的天使”，“災難所帶來的不可預見性和潛在的殺傷力，讓身心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毫不誇張地說，這是一種對精神的淩遲”。這也是目前武漢的真實寫照啊。我盡可能弱化這種悲情，我文中時不時夾雜了一些小幽默。再苦再難，咱也得保持革命主義樂觀精神不是嗎？很多讀者告訴我，讀你的文，笑著笑著就哭了。

 

方方寫文時的心情，我是感同身受的。隻有親身經曆過，才有這般的痛徹心扉的感悟。當你和這個城市共同呼吸，共赴生死，才能寫出如此震撼的文。

 

她被禁言，因為她有膽略，她寫道，

 

“和平年代，生活平庸雷同，日複一日的安寧，將人性的大善與大惡都掩蓋住了。有時候一輩子就在這樣的掩蓋下過去。然而一旦到非常時期，如戰爭，災難，人性中的大善和大惡便全部張揚出來。你會從中看到你完全意想不到的東西。你驚愕，你悲歎，你憤怒，然後你習慣。”

 

“親愛的網管們：有些話，你們還是得讓武漢人說出來。我們都已經被封在這裏十多天了，見到那麽多的慘絕人事。如果連發泄一下痛苦都不準，連幾句牢騷或一點反思都不準，難道真想讓大家瘋掉？”

 

“這次的疫情，雖然是合力釀就，敵人不止是病毒一個，我們自己也是自己的敵人或者幫凶。據說很多人此時才幡然醒悟，知道了天天空喊厲害了我的國沒有意思，知道了天天光是政治學習講空話而不會具體做事的幹部沒半點用，更知道一個社會如果缺乏常識，不實事求是，後果不止是嘴上說的害死人，而是真的會害死人。這個教訓也算又深刻又沉重了。盡管我們有過2003，但是很快它被忘記，現在又追加一個2020，我們還會忘記嗎？魔鬼永遠在後，我們不警惕，它還會再次追加，直到把我們折磨醒來，問題是，我們要不要醒呢？”

 

 

 

她有道義，她寫道

 

“人們需要發泄需要大哭需要痛訴需要安慰。武漢人的痛，不是喊喊口號就能緩解的“

 

“人民已經盡了全力，甚至超負荷，但卻無法做到噴子們所說的那些。歲月在災難中沒有靜好，隻有病人的死不甘心，隻有親屬的膽肝寸斷，隻有生者的向死而生。”

 

 

 

她有抨擊，她寫道。

 

“今天，特別想說一句放在心裏很久的話：中國的那些極左分子，基本上是禍國殃民式的存在。他們太想回到文革，太仇視改革開放。一切與他們觀點不同的人，都是他們的敵人。他們成派結幫，對不與他們合作的人進行各種攻擊，一輪又一輪。用那種“灑向人間都是恨”的粗暴語言，甚至還有更為卑劣手段，低級到不可思議。隻是我特別不明白的是：任他們怎麽在網上胡說八道，顛倒黑白，卻從來沒有人會刪掉他們的帖子，也沒有人阻止他們的行為。難道他們中有人跟網管官員是親戚？”

 

“湖北的作家同行，以後你們多半會被要求寫頌文頌詩，但請你們在下筆時，思考幾秒，你們要歌頌的對象應該是誰。如要諂媚，也請守個度。我雖然人老了，但我批評的氣力從來不老“。

 

“封城閉戶急，民在疫中泣。本是同難人，相煎何太急。“

 

就是這樣的方方，尖銳犀利，同時為自己的緘默感到羞愧。不屈服輿論風向，堅守人性的良知和職業的操守。她或許就是踩了什麽人的雷區。中國的文壇，真的需要這樣的豪情。文要出彩，不是浮誇的滿篇吹捧，要有真言和真情。

 

疫情初期，我在朋友圈寫了這樣一句話，“真相不可怕，可怕的是真相的缺失。“

 

方方也曾說，很多人看了她的文，反而覺得踏實了很多。

 

我們在方方日記裏也看到了武漢人民的眾誌成城。大家建立買菜群，開始互助扶持，漸漸開始適應封城的生活。之前的恐慌隨著時間在慢慢降溫。是的，人的潛力是需要被激發的。

 

我在休斯頓哈維日記裏寫道：“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期盼過休斯頓明媚的陽光”。我們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期盼過武漢人民能自由出行，一起結伴嬉笑賞櫻花，吃熱幹麵。

 

希望更多真實的聲音不要變成404，這些寶貴的記載必定會成為具有深遠意義的警示和參考，也希望中國的文壇多出一些像方方這樣有傲骨的作家。

 

2020，武漢爆發波及全球的冠狀病毒疫情，是所有人不願去麵對和回首的傷。

 

用我自己的哈維日記裏的一句話作為結束語“我們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拂去這些殘酷的回憶，也許是永遠……“。

 

致敬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