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 仇恨入心要發芽 畢汝諧(紐約作家)

來源: weitao 2019-12-10 13:04:37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9312 bytes)

 

 
2019/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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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家母(史學權威)以百歲高齡仙逝,弟即自作多情地以曆史母親為娘,力求在阿茲海默症到來之前,因循命運劃定的異路走完全程。 竊以為,天才如同衣冠鞋襪,亦有大中小號之別;而畢汝諧是小而又小的天才,並非人才;而這卻是獨一無二的人生災難導致的因禍得福的後果!
畢汝諧兩周歲時患腦膜炎,高燒不退,後被醫生抽了脊髓,動了手術,卻蒙上帝頒發特赦令,未死未殘!上帝特赦畢汝諧的同時,或許悄悄埋了一條直接向其下達指令的密線。
畢汝諧是作家而非政治人物,對於政治的興趣遠遠不及對於文學的興趣;卻一次又一次發出精準的、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政治預言!一次兩次,可以說是瞎貓碰上死耗子;N次,則隻能說這是一種神秘的特異功能! 實話實說,畢汝諧也不明白畢汝諧是怎麽回事,畢汝諧也無法解釋畢汝諧現象。或許從病理學角度解釋畢汝諧現象?
   與畢汝諧有一點點相似的是大陸變性舞蹈家金星;其兩周歲時患腦膜炎,高燒不退,被父母扔在冷炕上等死,卻奇跡般蒙上帝頒發特赦令,未死未殘!
文革期間,畢汝諧在沈陽軍區歌劇團任劇本創作員,金星是歌舞團學員隊的小鬼(男!);從未說過話。
馮曉剛電影芳華上演,畢汝諧根本不敢看——怕受刺激!


仇恨入心要發芽 畢汝諧(紐約作家) 
 
   去年歲尾,友人電告:“看看吧,有人在網上惡搞你呢,”
  
    我不禁啞然失笑:“鄙人離群索居,與世無爭,誰會惡搞我呢。”
  
    一查,果然有所謂“紐約作家畢汝諧的真實麵目”,劈頭就是——“這幾年媒體上頻繁出現的紐約作家畢汝諧,很多人不了解。他其實就是個土生土長的中國人。"
   
    我忍俊不禁:咦,難道有誰以為我是洋生洋長的西洋人嗎?
   署名是”小刀飛刀飛飛飛”,我很有幾分好奇:這是誰呀?
   該人又曰:
    “1985年畢汝諧以訪問學者身份公派赴美,逾期不歸,叛逃成為美國公民,至今以紐約作家身份招搖撞騙。”
   這種口吻儼如極左遺老,腦筋鏽化,完全跟不上時代步伐——愛國不分先後,連傅聰、胡娜都重歸祖國懷抱,誰還在意區區逾期不歸?
   這廝明明是單槍匹馬,卻仿照燕人張翼德,故布疑陣,用不同網名四處撒歡,還自我加冕為“教授”、“退休老幹部”等等,奈何文中錯別字刺人眼目,掩不住狐狸尾巴。
  
    再曰:“曾經在電視劇電影中看過無數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虛有其表本性邪惡的小白臉,這類人物每每出現,必引來熒屏內外一致討伐,恨不能將其塞進娘胎回爐一回。俗話說,電視來源於生活,紐約作家畢汝諧就是這類小人的真實寫照,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切齒之聲,隱約可聞!
  
    還有就是罵大街了:“流氓為神無恥為骨的, 如此邪氣四溢、恬不知恥、賣國求榮的畢汝諧,其實應該叫做比如邪! ”
   這是誰呀?跟我有這麽大的仇恨!上世紀五十年代,數學家華羅庚教導青年學子培養獨立思考能力,要肯於動腦筋,“比如報上刊載了蘇聯要向太平洋發射火箭的消息,我們學數學的人,就不妨根據蘇聯所公布的發射區域的四個點,計算一下火箭發射處在什麽地方,射程多少,精確程度如何等等。”
   我循華羅庚之法進行計算,依照遣詞造句、敘事語氣、行文風格、信息含量這四個點,搜找匿名網蟲;經分析、對比、推測、查證,我的眼前出現一個矮小、勇悍、眼中噴射仇恨怒火的男孩子,沒錯,就是久違了的某小!1969年,我和他打過架!沒有料到, 這麽多年過去了,他仍然耿耿於懷,仍然偏激、衝動、不成熟……我的青春萌動期適逢文革;國事蜩螗,自身漂浮;我憂國憂民憂自身,深深感到痛苦,這是一種與身處時代格格不入的、眾醉我醒的痛苦。“我(畢汝諧)”和“我們(革命群眾)”不一樣,“我們(革命群眾)”革命,而“我(畢汝諧)”不革命;由於本人生性敏感,這種痛苦更難忍受。我不定期地產生自殺的念頭,寢食難安。那時節,正值青年反叛期的男孩子都喜歡幹一些壞事,蔚為一時風尚;其時,我白天刻苦功讀馬列(《德意誌意識形態》、《哲學筆記》……甚至還有印尼共產黨主席艾地著《論馬克思主義》),而入夜後則夥同狐朋狗友大幹非非之道;荒誕年代荒誕事,隻怕說出來人們都不肯相信了,不是與男孩子打架(走在街上,一個對眼就可能與陌生男孩打起來,用黑話說是“犯照”),就是與女孩子勾搭(走在街上,一個對眼就可能與陌生女孩變成情侶,用黑話說是“拍婆子”);這是一種類似打嗎啡止痛的生活方式——美食落肚,情人入懷,暫時緩解了滿腹憂思,無邊愁緒。
   我曾經長期在社會上“刷夜(借宿)”,最高級的人家是吳玉章家,最低級的人家是三輪車工人家;我借以認識了中國社會各階層的真相,親身體驗了社會的黑暗、冷酷。不平則鳴,我寫了一部小說《九級浪》,以第一人稱描寫原本純潔的少男少女蹈入罪惡深淵;我采用熟悉而親切的批判現實主義寫法,棄革命現實主義、革命浪漫主義及樣戲創作原則若敝履;我緊緊握筆,握住這燙手的武器(田漢話劇《關漢卿》裏有句著名台詞“筆不就是你的刀嗎”),落筆如行雲流水,一發而不可收。
   我闖下的禍事共計九千九百九十九件。那次打架的起因,是我的傻哥們史某與鄰居有些糾紛;我的一個朋友楊樹凱是好事之徒,提議:“咱們去震他們一下!”我大表讚成,順手抄了把一尺長的大剪刀,兩人徑直闖進某家;一進門,楊樹凱馬上與某小扭成一團,兩人臉紅脖子粗,罵罵咧咧;我攥著剪刀,想在某小屁股上捅一下,卻因他倆不停扭轉移位,始終不得下手(那年頭的打架規矩,無論使用刮刀、匕首、改錐等等,都是捅屁股,不作興捅要害;事後,楊樹凱對人言:“畢汝諧是天橋的把式——光說不練!”);我等三人走馬燈似的激烈撕扯,口出穢言,而坐在一旁的某家小妹處變不驚,專心讀書,坐有坐姿,安靜內向(多年以後,她因家庭暴力被斧頭砍成重傷,恐怖!);正鬧得不可開交,某小的哥哥某大走了進來,楊樹凱很自然地鬆手了。某小狠狠地道:“臭皮鞋(我的外號)來打架!”某大輕鬆地一笑:“大家都是中國人,何必打架呢。”其時,剛剛發生珍寶島事件,民族情緒高漲;然後,主客雙方開始關於鄰裏糾紛的一般性辯論;當時說的話,許多都忘了,隻有一句我還記得很清楚——某大引用列寧批評普列漢諾夫的話斥責我們:“你們說的話就像是在睡夢裏嚼樹皮……”
   我和楊樹凱頻頻提及街麵上的“聞人”段五一(公安部子弟、地安門中學學生;兩處都是以打群架著稱),吹噓我們打群架有門路,這就像在上海灘提黃金榮、杜月笙之名,狐假虎威罷了。
   再鬧也無味,我們揚長而去;這件事還有下文,據史某說,後來他與某女發生口角,竟冒大不韙,打了某女一記耳光,結果被某女一群如狼似虎的幹哥哥堵住;他們打開一瓶鏹水,揚言要給史某毀容,史某大懼,隻得向某女道歉……這是文革年代的日常生活即景。
  
    許多年過去了,過去了許多年;進入21世紀,我聽說某大已經是“經濟日報”的資深記者,就給他打了個越洋電話,鄭重道歉:“……實在不好意思,那時候還到你家裏打架,嗬嗬……”
   “那都是小孩的胡鬧。”某大寬容大度地回答。
   我樂觀地以為幾十年的舊賬一筆勾銷了,笑問某小近況,得知他後來因傷害罪蹲了十年大牢,又發憤用功,考入中國科學院物理所——我的大姐夫原是物理所的學術帶頭人,我知道這是極不容易的;我輩文革人,能夠成才,僥幸!萬幸!
   我和某小都是性格複雜的人,自命不凡,心境孤獨,為應付險惡的社會環境,為非作歹,不擇手段;我們的所作所為既可憐又可笑,反映了文革浩劫的社會生態。
   心理動力學認為,人的行為是從繼承來的本能和生物驅力中產生的,並試圖解決個人需要和社會要求之間的衝突。太史公曰:“夫儒以文亂法,而俠以武犯禁。”我以寫作、某小以傷人反抗文革,從這個意義上說,我與他是沒有血緣關係的雙胞胎!
  
    某小恨我,情有可原,畢竟,我與他有過節;然仇恨到了不依不饒的地步,則另有原因在焉!
  
    某小不幸,少年喪父;文革伊始,某父墜樓自殺,我恰在現場;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親睹死人,故印象極深——那晚,我在理發室等待理發,忽聽外麵一聲沉重的巨響,喊聲四起:“有人跳樓了!”我趕緊跑出去,隻見某父身著白色元寶杉、深蘭色短褲仰躺在水泥地麵,狀如熟睡;我激動地問身旁的史某:“還能救活嗎?”史某道:“怎麽可能,內髒全震壞了。”不多時,幾個中年男人急急趕來,其中一個大約是醫生,翻開某父的眼皮,用手電筒照了照瞳孔,又伸手探入蘭色短褲,用力壓迫生殖器,均無反應;我問:“他為什麽自殺?”
   史某故作老練地道:“他心裏有鬼!”次日,史某告訴我:他離開自殺現場就去某家報告凶信,眾子女若無其事,紛紛譴責某父“死了活該”、“罪有應得”,趕得上批判大會了;史某讚歎:“好樣的!他們全是‘基本如此’以外的人!”——當時,有一副風行一時的對聯“老子英雄兒好漢 老子反動兒混蛋 基本如此”;史某的說法堪稱對眾子女的最高評價。之後,眾子女有許多極左舉動,他們在某父名字上打叉,呼之為“狗爹”;有一張大字報名為“線索”,內容是“我們的狗爹與XXX來往密切,請革命群眾追查!”等等;文革後平反了,眾子女隱去了劃清界限的往事,隻字不提;我卻覺得,如此一來便降低了文革的悲劇色彩;多麽可怕嗬——父親橫死,篤信“爹親娘親不如毛主席親”的眾子女,大肆鞭屍,慘絕人寰!
   文革時節,無論怎樣積極,政治界限是永遠劃不清的,眾子女依然受到政治牽連;一年後,本樓出現一條所謂反動標語標語“深仇不能報”;保衛科來人照相、調查,忙得不亦樂乎;大家私下猜測係眾子女所為,不知是也不是;某大好學深思,公然倡言“打倒馬恩列毛的狗爹(斯大林的爹是鞋匠,勞動人民,故不在打倒之列)”,他為此吃了不少苦頭(我認識許多獨立思考的青年鬥士,與之漫論國事、文事、私事;他們的命運泰半不妙:死了、瘋了、傻了、毀了……遺憾)。
  
    
   
     相比之下,某大對我卻是不銜舊恨,心平氣和;他寫過一篇文章:”畢汝諧以一反常態的寫作方式及其主題,以正麵接觸小人物的筆法,消解文革高、大、全的庸俗英 雄主義之精神為自覺或不自覺之主題,甚至以反道德的激烈訴求(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的道德——福柯語),張揚性的自由和美,反映和塑造文革中特定階層的子弟們的準浪漫主義生活。這個浪漫主義是對正宗浪漫主義的反駁,是嬉皮士和雅皮士生活風格在我們這裏的最初的呈現,自無疑問。其挑戰主流意識形態的異見形象,一舉被曆史推到了前台。一時間,畢汝諧和《九級浪》,成爲那時最有趣的符號之一,被人們爭相傳告。”
  
     上世紀六十年代,西方世界發生挑戰傳統性道德的性解放運動。我雖不知其名(即使美國之音等敵台也從未言及性解放運動)卻享有其實;我是性解放運動在中國的急先鋒!
  
   
    文革生涯匡定了我的一生——必須自由自在地運用鋼筆、肉筆這兩支筆;因此,我隻能遠托異國,存身海外;關於我的私生活,曆來物議不息,基本是男貶女褒,看法歧異;我索性向某小交底:鄙人共有一段婚姻、兩個非婚生兒子、四次愛情、三百四十三名情人;我未見得比別的作家寫得好,卻肯定比別的作家擁有更多的情人!作為男人,不枉在人世間走一遭了!某小的性經曆,想來不及我的零頭;當我在社會上風流快活之日,正是他在大獄裏受苦被難之時,他隻能以自慰解決饑渴(用北京土話來說,這叫“哥兒五個打一個”);人各有命,不可強求!
   
   
    “仇恨入心要發芽!”——這是革命樣板戲“紅燈記”裏的著名唱詞;某小無力報複迫死先嚴的邪惡力量,焉能不恨?!無心檢省自己在亡父生前死後的有悖人性的倒行逆施,焉能不悔?!無法追回埋沒在大牢裏的青春年華,焉能不怒?!恨、悔、怒番上加番,彌天仇恨不能報,隻好挑個軟柿子作為複仇對象,鄙人很不幸地成為替罪羊!
 
冤冤相報何時了?我笑對某小——當年,我無力對抗排山倒海般的文革大潮,去某家鬧一回,也是一樂!這就是人生——欠債必還,跨世紀、越國度也賴不掉!重罰過度也是活該!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某小飛刀戳中我的痛處:“畢汝諧兩周歲時患腦膜炎,後被醫生抽了脊髓,動了手術,雖保住了命,但卻落下了後遺症,智商受到了影響……”
   確有此事;隻是我並未落下後遺症,智商也沒有受到影響……這是一個奇跡,也是一個未解之謎。出國前,我曾經采訪醫學界前輩吳英愷院士,深度交談,言及此事;吳老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以我們國家的醫學水平,你這種情況,不落下後遺症,一萬個人也沒有一個。”1990年,我在紐約買了第一處房產,依俗會同律師立下遺囑,有一款是身後捐獻遺體以供醫學院解剖;遺憾的是,我不可能得知謎底;我衷心祝願某小長命百歲,代我看一看病理檢驗報告。
    我情願充當某小的發泄對象!隻是,某小今後又如何?哲學家休謨認為,恨是一種束縛的感覺;莫非某小將永遠自束其身、不得解脫?
   老眼閱世,臧否人生,想起“北京玩主網”上的名言:“不是老人變壞了,而是壞人變老了!”可不是咋的,我和某小這兩個文革畸零人,都變老了!
(2015/05/15 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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