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

來源: YMCK1025 2017-04-22 10:57:14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26060 bytes)

 

陳丹青:不要誇張讀書的作用

 

明天是4月23日,你們知道這是什麽日子嗎?

 

是的,是“世界讀書日”。雖然這並不能算是什麽“節日”,但如果你關注了一些出版機構的公眾號,或者這幾天去電商下單買過書搶過券,又或者關注了路邊的廣告位,都一定不會忽略它,因為有無數場有關閱讀和出版的活動,會在這一天集中舉行。

 

“閱讀”這件事在每年的這一時間熱鬧起來,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嗎?它能證明,或者能吸引到更廣泛的人群關注閱讀、愛上閱讀嗎?

 

恐怕並不是這樣。閱讀和與閱讀有關的活動,是兩回事。 今天書評君就聊一聊這個話題,並且采訪了陳丹青老師,也請他聊一聊這件事。

 

 

采寫  |  新京報記者 李妍

 

 

一個觀察

閱讀在4月,越來越像一場運動?

 

近幾年,讀者們對各種新書出版時的發布會、沙龍等活動都已經不陌生,生活在一線城市、尤其是北京的讀者就更是如此,幾乎每個周末,在城市裏的幾家著名的獨立書店裏,總會有一場又一場活動可以參與。

 

許多出版機構都已經把舉辦活動作為了日常工作的一部分,一本新書上市,總要策劃一些相關的活動;如果是當季主推的重頭書,更是要分許多個場在不同城市“巡回”。其目的也很簡單——宣傳推廣新書,和塑造品牌形象。

 

這可以說是一件賓主盡歡的好事。雖然如果活動參加得頻繁了,有時也會覺得有些厭倦——並不是每一場活動都當得起去之前的期待。在不少活動現場,主持人或者嘉賓對當天的書和主題都並不熟悉,交流並不自然,時不時就出現尷尬的瞬間;又或者聽完了活動,發現這幾個小時所得到的有價值的信息,還遠不如坐在家裏自己翻翻這本書。“看上去很好”的活動很多,真的能讓人感覺收獲頗豐的活動遠沒有那麽多——這大概是很多人都有的體會。

 

在每年的讀書日前後,各種讀書活動的密度和形式又大不一樣。4月23日被確定為“世界圖書與版權日”至今有22年的曆史,尤其在近幾年越來越受到關注。究其原因,並不是因為讀書的人越多,而恰恰是因為很多人都意識到,讀書的人越來越少了。

 

所以,“推廣閱讀”成為了一個訴求,一個無論官方、出版機構還是個人,都廣泛認同的理念。4月23日作為“讀書日”,也就成為了這一理念最適宜的落實時段。於是,每一年在4月23日前後,都會看到很多閱讀相關的活動並不與哪一本書,哪一個作者具體相關,而是直接以“推廣閱讀”、“全民閱讀”、“書香社會”為主題;或者即便是一個具體的活動,也因為在閱讀日舉辦,便加上了“推廣閱讀文化”的關鍵詞。

 

類似的閱讀推廣公益廣告如今非常多見。

 

讀書是一件好事,愛讀書是一種好的風氣——大抵沒有人否定這一點。但在高頻度、強力度的推廣活動和關鍵詞的烘托之下,讓閱讀在4月份仿佛成為一場“運動”,或者一個熱鬧紛呈的嘉年華。在熱鬧之下,好像又會產生這樣的疑慮:這麽多的活動,真的能起到“推廣閱讀”的作用嗎?

 

畢竟,閱讀和其他事情不一樣。以宏觀的、具有戰略性高度的角度來提倡和促成一件事情,這種方式在有些領域或許效果顯著,但對於閱讀來說是否不然?閱讀不僅僅是捧起一本書、參加一場共讀活動這樣的“舉動”,而需要個人的興趣所在,需要感性和智性的參與,需要長期的積累和沉浸其中。

 

更何況, “閱讀”的覆蓋麵極廣,書並不盡是好書,而優質文字的載體也已經並不限於書冊和紙張。如果不加以細分,僅僅是“閱讀”這個行為,並不天然的值得褒獎。當“閱讀”豐富的內容和內在層次被選擇性地無視,它就變成了一個表麵化的文化標簽,一句“空心”的口號。就像去年國內效仿艾瑪·沃特森的地鐵“丟書大作戰”運動,看上去是關於“讀書”,真正的核心卻是遊戲式的“丟書”和運動式的策劃。——畢竟,對於讀書人來說,每天都是“讀書日”。對於不讀書的人來說,在這一天讀書也並沒有什麽意義

 

 

關於這個問題,我們又采訪了陳丹青先生——我們都知道他是一位讀書人。他說,他不關心活動。

 

 

對話陳丹青

不要誇張讀書的作用,

也不要誇張讀書的人群正在消失

 

陳丹青,生於1953年。畫家、評論家。

 

新京報:最近因為臨近4·23世界閱讀日,活動特別多。無論是各出版方還是官方,都會策劃一些以閱讀為主題的活動,而且很多活動的宗旨就是“推廣閱讀”,你對這樣的活動怎麽看?

 

陳丹青:沒有看法,我不關心活動。活動不會讓不看書的人拿起書來,而不參與活動的人,照樣猛看書。4月23號讀書日之後,全國讀書人會忽然爆增,你相信嗎?

 

眼下都喜歡弄個主題,辦場活動,活動辦完,就好像那個主題實現了。一個人參不參加活動和他回家看不看書,不是一回事。

 

新京報:之所以現在關於閱讀的活動很多,“推廣閱讀”的口號很常見,是因為一方麵大家把更多的時間花在網絡上,讀書的人變少了;另一方麵在意識上又認為讀書是一件好事。

 

陳丹青:不一定。(當都在說)讀書是件好事,已經不好了。這句話隻會在網絡時代說出來,前網絡時代不會有這個問題。19世紀是書的世紀,20世紀頭六七十年,也就是出現網絡之前,人不會說“讀書是件好事”,因為真的都在讀書。

 

再者,“大家”是指誰?哪個年齡層、哪個群體?讀書的人到底流失多少?流失的速度怎樣?說現在都看網絡,沒人讀書了,不很準確,真實情況要有數據的。

 

據我所知,還是有很多人看書,我不覺得大幅度減少。愛讀紙質書的人口肯定會慢慢減少,但讀報紙和雜誌的人絕對大幅度減少,這是真事,所以紙媒比較困難。但書店照樣在開,不少書店倒閉了,可是我每次到書店做活動,瀏覽的人還是蠻多,因為書店動足腦筋,傳統書店留不住年輕人。情形有點像電影院,十年前也是一天到晚說電影院完蛋了,可是現在電影院成了娛樂場,特別火。當然,電影院跟書店不能類比,但經營熱點相似。

 

我相信這個過程會比較緩慢,再過50年、30年,90後們進入中老年,那時如果書店幾乎消失,我們有理由說:書,包括讀書人,真的退出曆史了。這個緩慢過程不易覺察,僅僅一代人看不到終結——活動無法改變這個過程,真正敏感的、有品質的活動,應該追蹤這個過程,而不是徒然“提倡”。沒有一件大事是靠提倡才會發生。

 

新京報:但現在很多還在堅持閱讀的人,他們自己就會把讀書描述成一件小眾的、有些孤單的事情,這好像是他們真實的情緒和感受。

 

陳丹青:讀書人早就是“小眾”,並不是網絡出現後。“小眾”指哪些書?要有個範圍。我相信你指的是人文書——文學、詩、哲學、曆史、古典、經典等等——科技書,成功書,永遠有人在讀,飛機場堆滿了成功學的書。人文書從來沒有大眾過。

 

據我的觀察,俄羅斯、英國、意大利、法國、日本,地鐵上不會整個車廂的人都在看手機,至少百分之二三十拿本書在看,或者比例更高。人家也有網絡啊。簡單說,還是國民整體人文水準。你很難用一個理由,譬如網絡,來推測判斷:啊呀,人不讀書了!

 

新京報:那像這個國民整體人文水準的問題,它更多是曆史的原因造成的?

 

陳丹青:以我們五零後的成長記憶,中國長達三十年,貶抑讀書,甚至沒有書,我小學畢業後,幾乎十年,書店幾乎沒有書,出版社也不出所謂人文書。這個過程很有作用的,它的反作用是:我們像餓狗那樣拚命找書看。

 

現在說讀書是好風氣,可是不讀書的壞風氣持續了二三十年,然後呢,到上世紀80年代,年輕人瘋狂讀書,甚至有點畸形:居然都讀尼采、讀薩特!法國德國也沒這樣啊。

 

新京報:你不相信以活動、運動來推廣閱讀,那你覺得有什麽方法能夠讓更多的人願意讀書嗎?有這樣的可能性嗎?

 

陳丹青:我相信兩條:一,出好書,二,好書要設計得好看。人總會喜歡好東西:食物、衣裝、書……現在好看的書太少,好書更少。但我也是在胡說,因為永遠會有一群人——小眾裏的小眾——不管世界怎麽變化,他天生的樂趣就是讀書。有本書叫 《別想擺脫書》,是意大利結構主義哲學家埃科跟一個法國導演的對話,那本書很有意思,導演舉一例子說,他在火車站看到一個人,他上午去,看到他坐凳子上在讀書,傍晚經過,他還坐在那兒讀,於是上前問:為什麽老在這兒?那個人說:我就是喜歡讀書——有這樣的怪人,對吧?

 

這樣的怪人未必是所謂知識分子,也未必讀了致用,他就是喜歡。這種人隨便哪個時代都不會滅絕,但你不要指望大多數人都愛讀書。我相信,中國至少有80%的人一輩子不愛讀書,看見書就討厭,但其中有些人絕頂聰明,很會說話,能做大事,卻不太讀書。我就認識好幾個這樣的妙人。

 

總之,讀書跟智慧、教養、行動、人文水準,不一定是因果關係。

魯迅說起民國葬禮上書生們鬥挽聯,看誰寫得好,他就說:挽聯做得好,也就是挽聯做得好。

同樣,博覽群書,也就是博覽群書。不要誇張讀書的作用,也不要誇張讀書的人群正在消失。

我每次去出版社,看到每個房間的編輯們就跟蜜蜂一樣忙著,一本接一本出書,他們天天在辦讀書活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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