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麵了解馮•諾依曼係列文章(推薦按順序閱讀):
1945年10月25日上午10點半,白宮,杜魯門總統會見當時聲望如日中天的美國國家英雄,原子彈之父奧本海默,杜魯門之前任職副總統的時間隻有82日,臨危受命為美國總統至今才半年,他還不知道他的許多重大決定,對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美國和世界將會產生深遠的影響。
當奧本海默領導的曼哈頓計劃成功造出原子彈後,是杜魯門簽署了向日本投原子彈的法案,並說:“把日本人幹掉!”
曾經有過這麽愉快的合作,此時,賓主雙方都希望能有一個愉快的會談。
隻是總統沒想到,奧本海默原來這麽不會聊天,他不安地搓著手:“我覺得我的手沾滿鮮血。”。
杜魯門勃然大怒:“血在我的手上,讓我來擔心吧!” 後來他指示國務卿永遠不想再見到這個“XX養的家夥”。
奧本海默的這種自責和內疚,代表了當時曼哈頓計劃的大多數科學家和工程師的心聲,後來他們大部分都離開實驗室回大學念懺悔經。
但馮·諾伊曼似乎沒有受到影響。
當奧本海默評論說參與曼哈頓計劃的物理學家“已經知道了罪”。
馮·諾伊曼的經典回應是“有時候某人承認犯罪是為了得到信任。”
馮·諾伊曼堅定地認為:科學與技術必須保持中立。馮·諾伊曼有個經常被引用和重複的公開觀點:“應該怎樣使用和控製科學家開發出來的東西,不是由科學家決定的,而應該由全體人民和他們的領袖來決定。”
在50年代開始的冷戰危機中,曾有許多人建議美國發動一場“先發製人戰爭”,建立一個世界政府,壟斷核武器的使用權。這些人中就包括兩位當代最出色的數學家:馮諾依曼和伯特蘭·羅素。
馮·諾伊曼和羅素都是當時非常有影響力的數學家和思想家,都非常不喜歡蘇聯,都很關心數學的公理化。
但是除此之外,羅素和馮·諾依曼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比如羅素自己承認看不懂哥德爾的不完備定理 (數學家看不懂數學定理,難怪他要轉行去搞文史哲, 事實證明他對文學的確很有感覺,隨便轉個行就拿諾貝爾文學獎。數學似海深,入行要謹慎),而馮諾依曼自己說他在夢中差一丟丟就先解決了哥德爾的不完備定理。
羅素認為:“(對於先發製人戰爭)我已經提出的理由就像數學證明一樣,是如此明白無誤和不可避免。”
馮·諾依曼的態度就更強硬,他在接受 Life 雜誌采訪的時候很堅決:
如果你問為什麽明天不用原子彈去轟炸他們,我要問為什麽不是今天就去呢?如果你說今天 5 點鍾去轟炸,那麽我要問為什麽不是今天 1 點鍾就去呢?
在當時,美國是世界上最早擁有並唯一運用了核武器的國家,作為曼哈頓計劃的主要人物,馮·諾伊曼深刻認識到核武器的威力,作為博弈論的大師,他很清楚地看到,如果蘇聯也擁有了核武器(而且他相信以蘇聯的技術,這日子會很快來到),美國和蘇聯這兩個核大國就會陷入了二難推論中(參看馮諾依曼係列中博弈論之父篇),到時候隻要按個鈕, 你的死敵就從這個星球徹底消失,這麽大的誘惑,誰能抵擋?反過來你的敵人也有這麽一個紐, 他肯定也想按。
麵對這樣的一個二難推論,最好的解決方法是什麽?
最近掀起軒然大波的基因編輯,就算不提許多倫理的,醫學的,學術的爭議和質疑,最後其實也會造成這麽一個按鈕,隻要有人按了,其餘的人就麵臨著同樣二難的選擇。 某項技術雖然有一定用處,但存在非常大的潛在風險,那麽不去用當然是最好的選擇。即使人們可能會製定法律去禁止此類研究,但是,有人肯定抵擋不了誘惑。 這樣的按鈕其實已經在我們周圍了, 怎麽選擇,怎麽應對, 其實已經迫在眉睫。
羅素和馮·諾依曼運用純粹理性,相信先發製人戰爭是邏輯的必然,是解決核擴散這一死結的唯一合理方案。
所以羅素和馮·諾依曼從理性和數學出發,都相信“世界上不應該有兩個核大國共存”。
但是當時的主流輿論對此是不留餘地地狂批:“羅素爵士 —— 著名的哲學家,提出的是最老式且最血腥的謬論 —— 用戰爭結束戰爭。”
相當長一段時間,羅素和馮·諾依曼的名聲都很不好,很不受主流待見。
有意思的是,九一一恐怖襲擊事件後,布什總統再次提出實施“先發製人戰略”,2002年6月1日,在美國西點軍校畢業班的演講中,他宣布了關於使用武力“阻止我們的敵人用大規模殺傷武器威脅我們、我們的同盟國和朋友”的新學說,一般被稱為“布什主義”。
總之,先發製人戰爭在過去和將來都存在著巨大的爭議,在和平時代的我們回顧這些思想,會覺得很瘋狂…… 在不遺餘力批判的時候,換個角度,結合時代背景,看看曆史人物的思想如何發軔發展,也許更有價值。
當時不懂得核技術的軍政界大部分人士很天真地認為:美國對核武器的霸權至少可以維持20年。
實際上,美國的核壟斷僅僅維持了短短的四年。
在1949年8月29日,如馮·諾依曼所預測的,蘇聯引爆了他們的核彈,這一炸,炸醒了美國,炸得馮•諾伊曼聲望日重,還炸出了一個氫彈之父-愛德華·泰勒。泰勒極端反布爾什維克,也極端反蘇,他認為俄國熊甚至比希特勒還要可怕。美國的核武器研製就不能停下來,要開發威力更大的超級彈!
1950年,美國政府決定開始製造氫彈,美蘇之間長達四十多年的核對抗正式拉開帷幕。
馮•諾伊曼的影響力在這時候達到巔峰,他身兼數個重要委員會的主席或委員,同時還應邀成為一大堆私人企業和政府機構的顧問,包括中央情報局 CIA 、 IBM 公司、標準石油公司,武器係統評估小組(WSEG), 武裝部隊特種武器項目(AFSWP),勞倫斯利佛摩國家實驗室等等。
馮·諾伊曼進入政府服務源於他認為:”如果自由和文明能夠生存下去,那就必須要戰勝極權主義,包括納粹主義,法西斯主義和蘇聯communism。”
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弗裏德裏希·哈耶克,也在同一時期發表了劃時代的巨著《通往奴役之路》,他在書中如同先知般地預言:隨著政府中央計劃的越來越多,經濟也越來越混亂,最後結果便會導致獨裁和極權政府(奴役)的產生。哈耶克主張蘇聯和納粹德國這樣的國家早已經在「通往奴役之路」上了,而當時許多民主國家也正在重蹈覆轍…..
“通往地獄的路,都是由善意鋪成的。”哈耶克的這句名言至今依然響徹,有意思的是,馮·諾伊曼和馮·哈耶克“都姓馮”,“都信奉”自由, 都被譽為 “終身的高瞻遠矚”。
有這麽一個猶太人的笑話:
兩個猶太人不小心掉進了河裏,他們不停地喊:“救命啊!救命啊!”可過往的行人毫無反應。此時,兩個警察從旁路過。當他們得知這兩個落水者是猶太人後非常高興:“讓他們淹死算了!”一名警察幸災樂禍地說。兩名猶太人急中生智,高聲喊道:“打倒沙皇!”這下可不得了,兩名警察立即跳入水中,將他們逮捕歸案。
納粹迫害猶太人那是眾所周知,但其實更早的沙俄就開始瘋狂屠殺猶太人。到了蘇聯時期,斯大林也十分排猶。
而且馮•諾伊曼的祖國匈牙利也一直都在被蘇聯蹂躪,1944年,最血腥的布達佩斯圍城戰,蘇軍在城破後強奸了至少5萬名匈牙利婦女,
隨後,匈牙利被蘇軍接管,名義上是「解放」,實質等於入侵。 隨後蘇聯政權在匈牙利實行恐怖政治,建立蘇式政治安全局,必須接受蘇聯政治警察的訓練。
布達佩斯的眼淚在飛,矛盾一直累積到 1956年10月,爆發了著名的匈牙利十月事件,蘇聯更是直接出軍血腥鎮壓。
所以身懷國仇家恨,馮•諾伊曼對蘇聯的態度非常堅決,他認為這種極權國家,就得全方位的壓製摧毀他,包括之前的日本,德國。所以氫彈計劃,奧本海默不同意。但馮•諾伊曼堅決地和愛德華·泰勒走到了一起,共同開發氫彈項目。
蘇聯第一顆原子彈的指揮者是執行了“大清洗”的貝利亞,貝利亞是秘密警察頭子,他讓近十萬古拉格監獄囚犯參與原子彈工程的建設。據克格勃檔案館資料,此前七年裏,貝利亞手下的克格勃在美英竊取超過300份原子彈技術資料。
(四年後,貝利亞遭到處決。在赫魯曉夫的秘密報告中重述了一則關於貝利亞說明製度恐怖的著名笑話:斯大林的煙鬥丟了,貝利亞在第二天就抓到了10個小偷,他們全都招供了,而斯大林則在自己的沙發下找到了那個煙鬥。)
克格勃無孔不入,居然滲透到了絕密的曼哈頓計劃,這就是當時世界上引起軒然大波的福克斯間諜案,也讓福克斯一夜之間舉世聞名,後來福克斯更是一直成為國際核間諜的代名詞。
馮•諾伊曼和克勞斯·福克斯曾經親密合作過,他們一起於1946年提交了一項關於“改進利用核能的方法和手段”的秘密專利,該作品馬上被福克斯傳遞給了蘇聯,蘇聯很可能在這個基礎上“偷了原子彈”。不過曆史學家傑裏米·伯恩斯坦曾指出,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約翰·馮·諾伊曼和克勞斯·福克斯於1946年製作了一項輝煌的發明,可能改變了氫彈的整個發展曆程,但直到炸彈發生之後才得到完全理解。成功了。 ”
馮·諾伊曼的觀點很直接:裝配有氫彈的洲際彈道導彈是超級武器,擁有這些武器優勢將接管世界,甚至都不必使用它們。
這樣,馮•諾伊曼全力以赴地推進了氫彈的研製,氫彈的研製需要解決大量的計算問題,1952年在馮·諾依曼領導下又建成同期中最小、運算能力最強的計算機IAS,在調試階段,它做過一次著名的試驗,24小時連軸轉不間斷運行60天,對當時氫彈設計中的大量關鍵數據進行處理,證明了泰勒-烏拉姆設計方案來製造氫彈的可行性。為氫彈的研製立下了汗馬功勞。
馮·諾伊曼天才地洞察到當時蘇聯在導彈技術方麵處於領先地位,如果真的打起來,美國輸的概率不低,當時美國很多人對此又不以為然,一直圖樣圖森破地認為自己在洲際導彈和航天太空領域上領先全球。直到後來美國在史普尼克人造衛星危機中被打臉,才開始想起馮·諾伊曼的先見之明,痛定思痛,開展太空競賽。
世界上試射成功的第一枚洲際彈道導彈是蘇聯的Р-7(蘇軍的昵稱是Семёрка,意為“老七”),洲際導彈“老七”一出,幅員遼闊、人口眾多,戰略縱深,孤懸海外這些優勢統統都成了浮雲。
如果希特勒再晚個十幾年,有了洲際彈道導彈後核打擊蘇聯,那才是真正的閃電戰,而不用勞師遠征,那世界曆史真要改寫了。
為了趕超蘇聯,馮·諾伊曼獻計全力發展遠程飛彈,這個媲美諸葛亮錦囊妙計的決定在今天開來依然是“偉大英明正確”的。 他一直領導美國政府的最高機密ICBM委員會(洲際彈道導彈委員會)直到他去世。該委員會經常在他的家中開會,跨界的不僅僅是諾依曼, 曾經的PARTY聖地也搖身一變成了最火熱的會議室。 諾依曼建議多個導彈研製計劃齊頭並進, 在ICBM委員會,他倡導進行了幾個獨立並行的洲際導彈項目,因為他認為競爭與合作才能催生最好的結果。諾依曼同時也是原子能委員會的重要成員,通過原子能委員會,他大大推動了適合洲際彈道導彈的緊湊型氫彈的研製。當時生產氫彈所需的鋰-6和氚嚴重短缺的問題,也是靠他親自“抓革命、促生產”才得以迅速解決。
1954年,美國的第一顆實用型氫彈在比基尼島試驗成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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