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西莫夫主義：俄羅斯如何建立一個全球網絡來鎮壓革命？

2024年1月5日開始，有關俄軍總參謀長格拉西莫夫在烏軍襲擊中陣亡的消息在社交平台和媒體中出現。對此，烏克蘭多位高官表示尚未證實，俄羅斯方麵未有正式回應。

這位俄軍總參謀長，已經兩個多星期沒有公開露麵。 行蹤不明的格拉西莫夫，成為外界關注的焦點。 近期傳出相關消息說，事實上格拉西莫夫早因烏軍的襲擊被斬首。

根據《紐約時報》8日的報道，格拉西莫夫前往克裏米亞的軍事重鎮塞凡斯托波爾（塞凡堡），並坐鎮尤哈林巴爾卡軍事基地親自督戰，原因是他認為俄軍當前的推進速度太過緩慢。 烏克蘭獲得格拉西莫夫行蹤的絕密情報後，密謀對剛抵達戰區的他實施斬首暗殺。

盡管美國高層迅速反應要求取消行動，但烏軍仍使用西方援助的風暴陰影導彈，對尤哈林巴爾卡基地進行了針對性空襲。 數十名俄軍因此喪生，格拉西莫夫也音訊全無。

格拉西莫夫上一次露麵是去年12月29日，他為在馬林卡戰役中表現出色的俄軍人員頒發獎章。 對於格拉西莫夫行蹤長達一星期都未公開露麵一事，俄羅斯保持沉默，沒有向外界解釋。 俄羅斯的反應方式，為格拉西莫夫身亡傳聞增添了一些可信性。

值得注意的是，格拉西莫夫死亡消息目前仍未完全證實。 烏克蘭國防部情報總局負責人布達諾夫表示，還沒有確認格拉西莫夫死亡屬實。 烏克蘭政治學家達維杜克也指出，雖然他很希望格拉西莫夫亡於襲擊，但他會克製情緒，因為現在還沒有實質證據。

1月4日，烏克蘭軍方對克裏米亞發起了大規模襲擊，飛機、無人機、海馬斯、“風暴陰影”的聯合攻勢持續了近3個小時，俄軍在克裏米亞的多處軍事設施遭到打擊。烏武裝部隊總參謀部稱，此次打擊成功擊中塞瓦斯托波爾附近的俄軍指揮所。

隨後，有關俄軍總參謀長格拉西莫夫當時正在該指揮所中，成為了此次襲擊受害者的消息開始出現。此外，有消息6日援引烏方消息人士的話稱，共有15名俄羅斯軍人在4日的塞瓦斯托波爾指揮所襲擊中喪生。參考消息網援引外媒報道稱，據尚未得到官方證實的初步數據，可能有23名俄軍人士在襲擊中死亡，其中5人是高級軍官，另外9人是特種士兵。

也有俄媒報道稱，有關俄羅斯總參謀長死亡的消息被稱為假消息，“發布者無法提供任何證據，既沒有照片也沒有視頻”。

目前俄羅斯官方尚未予以正式回應。

不過，烏克蘭方麵卻罕見對此回應，多位烏方官員對此表示，“尚未掌握相關信息”。

烏克蘭南部作戰司令部新聞發言人納塔利婭·古梅紐克表示：“我們正在收集你們目前感興趣的信息。一旦得到適當確認，我們將予以公開。”他還稱，“目前，我們隻能說明已知的情況，即控製點被擊中。”

烏克蘭國防部情報總局負責人布達諾夫5日也對此回應稱：“還沒有確認這一信息（屬實）。”

1月6日，烏克蘭國防部情報總局發言人安德烈·尤索夫表示，格拉西莫夫在4日襲擊中身亡的消息尚未得到證實，當局正在核實中。

雖然格拉西莫夫上將生死未卜，但他本人是俄軍“超限戰”、“混合戰爭”的始祖，是入侵敘利亞、烏克蘭的急先鋒。烏克蘭武裝部隊總司令紮魯日內也表示，他讀過格拉西莫夫上將所有的著作和文章。

俄羅斯雇傭軍在鎮壓反對巴沙爾·阿薩德政權的敘利亞革命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在此期間，這些雇傭軍與阿薩德的軍隊並肩作戰，以對抗武裝叛亂分子並保護該政權的資金來源，而這也促使俄羅斯希望能夠再次複製這種成功。記者帕特裏克·塔克爾在《國防一號》上發表的一篇文章中，詳細介紹了這些雇傭軍武裝團體的行動基礎，即“格拉西莫夫主義”。

在2014年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之後，出現了很多關於克裏姆林宮利用混合戰爭破壞其他國家穩定並侵略其他國家的說法。但是在隨後的幾年內，俄羅斯采用所謂的灰色地帶作戰策略，並構建了完全不同的東西：一種可供希望保護其政權的專製統治者使用的安全部隊。

在“俄羅斯軍工期刊”於2018年7月發表的一篇未能引起太多關注的文章中，俄羅斯南部軍區指揮官討論了通過使用非正規的雇傭軍戰士、受政府支持的地方民兵以及正規軍士兵，來成功鎮壓反對阿薩德政權的敘利亞革命者的問題。此外，俄羅斯上將亞曆山大·弗拉基米羅維奇·德沃爾尼科夫也在“未來戰爭參謀部”網站上發表的一篇文章中表示，在敘利亞打造的創新機製可以被輸出至普京總統認為適合幹預和對抗民眾起義的幾乎任何環境。

 

大多數西方觀察人士都並沒有注意到那篇文章，但它卻並未被隸屬北約的“盟軍地麵部隊司令部”前文化顧問馬克·福維格爾所忽視，而他還曾是當時擔任駐歐洲美軍司令的本·霍奇斯中將的俄羅斯和歐亞事務高級顧問。福維格爾指出，這篇文章就像是一項計劃，解釋了對雇傭軍、民兵組織和秘密戰術的使用，“這不是為了贏得針對美國、歐洲或者北約的戰爭，而是為了鎮壓民眾的起義，正如發生在敘利亞的事情。”德沃爾尼科夫在文章中讚揚了他所謂的“綜合部隊”，而這是一種由特種作戰部隊、非正規士兵（主要是雇傭軍）以及民兵（由彼此結盟或與政權結盟的地方分子或團體組成），並稱之為“廉價的軍事行動”。

在這裏需要注意這篇文章的標題及其發表機構。在2013年，《俄羅斯軍事工業信使》發表了一篇由俄羅斯陸軍總參謀長瓦列裏·格拉西莫夫撰寫的著名文章，他在這篇文章中解釋了一組“混合戰爭”的概念，這在後也被稱為“格拉西莫夫主義”。但是，正如首次提出這一術語的馬克·加萊奧蒂所指出的那樣，這種所謂的“學說”並不是真正的軍事學說。格拉西莫夫表達了他的觀點，即混合戰爭、針對反對某方的政治人物的戰略滲透行動及其數據泄露，都是美國用來推翻或控製其他國家政府的一些手段，而格拉西莫夫在這裏隻是敦促俄羅斯軍隊效仿美國。

俄羅斯陸軍總參謀長瓦列裏·格拉西莫夫 (路透社)

同樣，德沃爾尼科夫認為，美國才是將“綜合編隊”在南斯拉夫和伊拉克用作推翻政府的一種方式的先驅，對此，他寫道：“我們在任何地方都看到了幾乎相同的情況……在上個世紀的衝突中，侵略者的地麵部隊編隊直接參與了野戰行動，而重點也完全放在使用隱蔽性良好的綜合編隊來實現目標之上。德沃爾尼科夫繼續指出，“這些團體是根據當地的反對派原則概念以及民族和宗派的分裂而形成的，並通過將非正規軍和民兵整合到一些軍事單位內來實現，而這些單位將能在特種部隊和隸屬其他國家的當天私營軍事公司的領導和支持下凝聚成更大規模的軍事編隊。”

德沃爾尼科夫解釋了自2015年以來俄羅斯如何使用混合部隊來支持阿薩德政權——他在這篇文章中提到，“在敘利亞使用部隊集結機製，是通過采取結構複雜的特別行動形式來完成的。”而福維格爾則認為，德沃爾尼科夫低估了敘利亞軍隊的作用，並指出這篇文章的意圖僅僅是描繪有關該政權穩定的虛假情景。福維格爾指出，“這應當是一篇討論弱點、問題的真正的分析文章，而不僅僅是某種形式的虛假信息……德沃爾尼科夫可能在談到通過俄羅斯人而實現的成功方麵有所誇大，但盡管如此，他仍然坦率地談到了俄羅斯軍隊克服的許多問題，而這也向我們突顯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反革命：仍是顏色革命

敘利亞境內的一些瓦格納武裝人員 (半島電視台)

那麽，這些被整合的部隊有什麽功能？對此，德沃爾尼科夫指出了在凝聚點上存在的具體作用，包括“發動旨在削弱敵人經濟能力的攻擊”，而這意味著摧毀民用公司或者可能幫忙資助反政府分子的公司。還有“以影響戰鬥人員的士氣與心理狀態為目的而傳播實時信息”，這裏指的是傳播具有針對性和誤導性的信息。此外還有“由獨立部隊在多個方向進行的高機動性作戰活動”。德沃爾尼科夫繼續提到各類遊擊戰戰術，例如“廣泛使用地下通道、隧道、通信和建築設備”來攻擊位於城市街區的叛亂分子陣地，以及“使用四輪驅動卡車的機動部隊來設置伏擊並迅速撤退”。

德沃爾尼科夫指出，這些部隊以各種方式支持常規特種作戰部隊執行保護政權資產和財產的任務，包括“旨在摧毀最危險部隊的戰鬥活動”、“保護關鍵基礎設施地點和主要道路”，以及“使武裝部隊能夠使用情報信息來執行開火任務和保護國家邊界的戰鬥活動”。

福維格爾表示，德沃爾尼科夫的目標是將俄羅斯人在敘利亞的所作所為，轉變成我們在應對未來安全挑戰時的典範，“當俄羅斯人（共100名士兵）出現在委內瑞拉時，他們由一名地麵部隊的高級將領率領，而他們也試圖複製過去的做法。”根據福維格爾的說法，德沃爾尼科夫打算向獨裁統治者提供俄羅斯的混合部隊，就像任何房地產承包商向客戶推銷房子的高端車庫或者類似設施一樣。在安裝好係統之後，機器就將自動運行，而且隻需實施最少的幹預。

福維格爾譴責稱：“俄羅斯人在委內瑞拉留下了什麽？”他們是否啟動了某種係統，以防形勢惡化？顯然，那裏還沒有爆發內戰，也許從一開始就不會爆發，這也就是說，在這樣的情況下，一旦他們出現在那裏，並建立起這個模式，那麽他們就會給政權提供一種混合的快速幹預機製，從而向反對派表明，他們沒有任何機會取得勝利，這實際上是一種先發製人的做法，並通過避免發生內戰來取得勝利。”

格拉西莫夫主義與瓦格納模式

瓦格納集團創始人葉夫根尼·普裏戈津 (路透社)

德沃爾尼科夫沒有直接點名提及俄羅斯的雇傭軍，而是隻稱其為“私營軍事公司”，但是福維格爾認為，該組織“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關於秘密的瓦格納集團的信息不多，人們隻知道它是以俄羅斯情報總局的德米特裏·尤特金中校的徽章命名的，並且知道它至少部分是由葉夫根尼·普裏戈津資助的，而後者是受到美國製裁的普京親信之一。該雇傭軍組織除了在敘利亞開展的活動之外，還在2014年俄羅斯對烏克蘭的幹預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根據俄羅斯新聞網站“Fontanka”的報道，該組織通過提供25萬俄羅斯盧布（約合4000美元）的月薪來招募武裝人員，而這比俄羅斯年輕士兵的收入要高得多。然而，風險也是真實存在的——據信已有數十名雇傭軍在2018年2月對一個駐紮著美國部隊的敘利亞武裝反對派的據點發動襲擊時死於美軍之手。

根據這篇報道的說法，在某個階段，估計約有2000名武裝人員隸屬在敘利亞境內作戰的瓦格納集團。而納撒尼爾·雷諾茲最近在卡內基基金會發表的一篇論文中提到，瓦格納集團在敘利亞的雇傭軍具有兩個主要作用——“瓦格納集團一方麵專注於控製和防禦敘利亞的石油和天然氣資產，而普裏戈津目前就擁有這些資產的股份；另一方麵，瓦格納也是克裏姆林宮手中的一個工具，莫斯科用它來支持其更廣泛的軍事目標——這些雇傭軍在重大戰役中與阿薩德的軍隊並肩作戰。據報道，以在項目上不那麽慷慨支出而出名的普裏戈津，使用不合標準的武器來武裝其雇傭軍，而且既沒有重型裝備也沒有尖端裝備。此外，據信這些武裝人員的薪水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下降。”

福維格爾稱這些武裝人員為“炮灰”，對此，他解釋稱，“也許這就是他們在2018年春天麵對美國士兵的時候被遺棄在沙漠中的原因——他們被認為是可替代的消耗品而被摧毀。或者還有猜測認為，在正規軍與雇傭軍之間存在著某種緊張關係，甚至是敵意（前者在當時推動犧牲後者），而這也是有可能的。”無論他們是否真的是炮灰，對於一個不重視人權、越來越有野心並與其他誌同道合的專製政權結盟的政權而言，他們都是極其有用的。

“在秘密廣泛戰爭的保護傘下，莫斯科可能會以各種方式利用瓦格納來對鄰國發動有限目標的入侵，或者是訓練代理人部隊以動搖親西方的政府，或者是隱藏俄羅斯的秘密軍事存在”，通過上述這些言論，德沃爾尼科夫似乎是在暗示該組織將在未來幾年內發揮另一項重要作用，那就是鎮壓針對普京政權盟友的起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