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八”事變後,東北全境迅速淪於日本人之手。1932年,在關東軍的扶持下,清朝末代皇帝溥儀在長春“即位”,“滿洲國”正式粉墨登場(拓展閱讀:1931-1945:日本是如何奴役和殘害東北人的?)。
溥儀“即位”
為了實現長期殖民東北的目的,日本人不僅大肆宣揚所謂的“建國精神”,鼓吹“日滿親善”,還精心炮製出了“五族協和”、“日滿一德一心”等殖民理念,旨在麻痹東北人民的抗日意誌,讓他們默認侵略的合法性。
為了讓東北人民“甘心效忠”於“滿洲皇帝”溥儀和日本天皇裕仁,做“滿洲國”與日本的所謂“良民”,日本人先後做出了哪些小動作?我查閱了一些資料,接下來跟大家簡單聊聊。
“五族協和”主題海報
1)篡改曆史,鼓吹“東北非中國”
1937年10月,“滿洲國”“民生部”相繼製定《學製綱要》和《各級各類學校規程》,並在次年1月起正式施行。學界普遍認為,《學製綱要》是日本推行“奴化東北”教育政策的總方針。
具體而言,《學製綱要》不僅要求東北的年輕人們,“遵照建國精神及仿日宣詔之趣旨,以鹹使體會日滿一德一心不可分之關係及民族協和之精神”,還將“漢語”改稱為“滿語”,並將日語設定為“依日滿一心一德之精神”的“國語”。
與此同時,日本人處心積慮地在教科書上大做文章,旨在徹底斬斷東北與中原王朝之間的聯係。
“滿洲國”皇宮
1)刻意無視“中國史”
“滿洲國”通行的曆史教科書,共設“滿洲史”、“東洋史”和“西洋史”三個模塊。其中,“滿洲史”泛指“世居於東北境內的土著民族史”。
在這樣的認知背景下,“滿洲史”一直秉承著“肅慎—扶餘—高句麗—遼—金—元—清”的曆史脈絡(拓展閱讀:客從何處來:一文縱覽,東北人的源與流)。
30年代的沈陽街景
為了將“東北”與“中國”剝離開來,教科書中充斥著大量“我國”、“建國”等字樣。比如在講述亞洲地理時,教科書如是寫道:
“亞洲位於大陸之東部,占全世界陸地三分之一。我國、日本、中華民國、暹羅、土耳其等獨立國外,其他國家為歐美諸國勢力所及之地”。
“中華民國乃亞洲東部之大國。東臨太平洋、東北部鄰我國、北及西連蘇聯,南與印度及中南半島接壤。麵積約等於我國之六倍,人口多於我國十三倍”。
“滿洲國”宣傳畫
為了保證學生“掌握做滿洲國民的要諦,徹底地體得國民精神”,“在這個無國家傳統的新國家裏,毅然脫掉其民族主義的積弊”,教科書內增加了大量與“滿洲國”、“獨立”相關的課文,旨在讓東北年輕人養成對“滿洲國”的“絕對忠誠熱愛之情”。
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學生,不僅主動接受了“滿洲人”的身份,並以“自己是滿洲國人”而感到自豪。比如一篇名為《滿洲帝國前途之樂觀》的學生作文就這樣寫道:
“鴨綠江畔,長白山頭,有揭獨立之旗、翻自由之幟者,果何國乎?曰我滿洲大帝國是也。我國自成立以來,萬方向化,四海風從,內而王道治國以求人民之幸福,外而親仁善鄰,以謀東亞之和平。”
“果由此百廢俱興,蒸蒸日上,則注重實業,工藝必因之而發達,提倡農學,米穀必以之而豐收。行看國用日裕,國勢日振,自不難與東西諸列強,頡頑於宇宙間矣。”
位於長春的“建國大學”畢業生合影
2) “東北非中國”?
為了斬斷東北與中原之間的聯係,日本學者們基於曆史、地域、文化等角度,大肆宣揚所謂的“東北非中國”理論(拓展閱讀:為了肢解中國,近代日本的學者們,都動了哪些“小心思”?)。
實際上,早在20世紀初,以內藤湖南(拓展閱讀:內藤湖南的“中國藥方”:放棄邊疆、解散國防和“接受外國管理”)、白鳥庫吉(拓展閱讀:白鳥庫吉的中國觀:“南北對立”招致的“戎狄病”和“文明停滯”)等日本學者們,先後就比較含蓄地發表過類似觀點。
比如在稻葉岩吉(1876—1940)主編的《滿洲發達史》中,他不僅同“滿洲”代稱“東北”,還將“中國人”解釋為“居於山海關內的漢人”:“中國人之於滿洲,即使能占有其土地,其範圍亦隻限於遼河流域之一角,於其處設一邊郡而止”。
稻葉岩吉編著《滿洲發達史》內頁
進入20世紀20年代,伴隨著軍國主義思潮的快速膨脹,東京帝國大學教授矢野仁一(1872—1970)先後發表了一係列鼓吹“東北非中國”的言論。
他不僅在公開場合指出,“處於雲水縹緲地帶的邊疆的滿洲、蒙古、西域是假的國境,不是真的國境,也可以說不是中國的領土”,還先後在《大阪朝日新聞》、《外交時報》等刊物上發表了《滿蒙藏非中國本土論》、《滿蒙非中國本來領土》、《日本在滿蒙的正當地位》等頗具挑釁意味的文章。
矢野仁一
這些“暴論”文章一經發表,很快就得到了日本各界人士的一致好評。比如時任首相田中義一就在《田中奏折》中,就對矢野仁一的論述表達了讚賞之情:
“所謂滿蒙,曆史上既不是中國領土,也不是中國特別區域。我國矢野博士努力於中國曆史研究,認為滿洲絕非中國領土,業經帝國大學公表於世。我國矢野博士之研究發表極其正當。中國學者對帝國大學的立論,無可反論者。”
金毓黻(1887—1962 ),遼寧人,漢軍正紅旗人,近現代著名曆史學家
對於日本學界的一係列“小動作”,曆史學家金毓黻一針見血地指出:
“日本之學者,由曆史上、地理上作種種之證明,謂東北三省非中國之故土,其意欲歧東北與中國而二之,故不稱東北,而稱滿蒙。蓋以研究之方法為吞並之先聲,其用心甚苦,亦即以學者為前驅也。”
為了反駁《滿蒙藏非中國論》一文,北大曆史係教授傅斯年,堅持使用“東北”一詞並拒用“滿洲”。
理由很簡單,“滿洲一詞是專圖侵略或瓜分中國而造之名詞,毫無民族的、地理的、政治的、經濟的根據”。
為了反駁“滿蒙非中國”的謬論,傅斯年還聯合多位曆史和文化學者,在很短的時間內撰寫並發行了《東北史綱》一書(拓展閱讀:“你的滿洲,我的東北”:近代中國學者的“東北觀”)。
《東北史綱》封麵
3)何謂“日滿一體”?
除了惡意篡改曆史之外,日本人還大肆鼓吹所謂“日滿一體”、“同文同種”等一係列帶有極強蠱惑性的內容。因此,“滿洲國”的教科書中,充斥著大量“滿洲國”與日本擁有“友好關係”的論述。
比如一篇名為《滿洲國》的課文裏麵如是寫道:
“我國還有很多未開發的土地,而日本人實有向海外移植的必要。我國和日本是兄弟之邦,不但這樣得受他的指導以促成我國的進展,並且應該歡迎日本人民來開墾我國廣闊的土地。”
“鞏固國防的責任,當然是由我國軍隊和日本皇軍結成一體而去共同擔當的。將來東亞新秩序的建設完成,日、滿、支結成一體,我們這東亞便要成為一個大樂園了。”
宣傳“日滿一心一德”的海報
一篇名為《我國和日本》的課文裏麵如是寫道:
“滿洲國自日俄戰爭後,經日本極力開發各方麵都急劇的發展起來。以日本為盟主,互相提攜,努力東亞新秩序的建設,以謀東亞民族的永久幸福。現因歐洲動亂,世界將發生一大變革,我們須乘時奮起,以盡滿洲國忠良國民的責任。”
但現實情況是,日本人不僅不認同中日“同文同種”,而且大肆歧視漢語和中國人。他們不僅將漢語蔑稱為“胡同裏的外語”,而且隻有低級別的外交官員才會主動學習漢語(拓展閱讀:隨筆:日本在“滿洲國”的語言殖民)。
一言概之,所謂“互相援助,親善提攜”,不過是日本對東北各族人民慣用的一種話語策略罷了。
現在看“民族協和”這幾個字,著實非常諷刺
2)精神洗腦:奴化東北青年
除了篡改曆史之外,日本人還基於本土的宗教神學和儒家的王道思想,精心炮製了一套融王道、皇道和神道“思想”的“建國理論”。
為了達成洗腦目的,教科書中充斥著大量蠱惑和奴化東北年輕人的內容。
1)大打“傳統文化”旗號,壓製反抗意識
為了宣揚“滿洲國”的“國民道德”,“滿洲國”當局將修身、曆史、地理、自然等學科,生硬地“湊”成了一門“新學科”——“國民科”,並將其設置為基礎教育階段的核心課程(拓展閱讀:一文概述:“滿洲國”的《滿語國民讀本》,到底都講了些啥?)。
出於“盡快”泯滅東北年輕一代反抗意識的目的,“國民科”的教科書選取了大量鼓吹封建倫理道德內容的文章。
在初級小學校的《修身教科書》選文中,就選取了《勸孝》、《孝子》、《報恩》、《忠君》、《義勇》、《戒貪》、《戒爭》等篇目。
在初級中學校的《國文教科書》選文中,選取了《表忠觀碑》、《高節婦傳》、《書孝婦魏氏詩後》、《孝史序》、《廉恥》、《陶節婦傳》、《來孝女傳》等。
“滿洲國”《滿語國民讀本》封麵
但不客氣地說,無論是“尊孔”還是“複興傳統文化”,其本質就是要求東北年輕人不僅要“順應天命”,還要向“滿洲皇帝”和日本天皇“效忠”。
比如一篇名為《忠君》的課文,就極為“肉麻”地寫道:
“忠君者乃為我國民普通、最高、絕對之道德也。原夫忠君之道其最純者,乃完全否定自己以歸一於皇帝陛下也。因既以生命奉之於皇帝陛下則其他自無不可貢獻之理也。”
電影《三等公民》劇照
2)號召年輕人,“要對國家無限忠誠”
除了構築“滿洲國”的美好前景之外,教科書不僅大肆宣揚所謂的“國民責任”,還“激勵”東北的年輕一代要“為之奮鬥”,旨在麻痹他們的思想和反抗意識。
因此,圍繞“滿洲國”、“國旗”、“國防”等內容的文章,可謂比比皆是(拓展閱讀:一文概述:為了“奴化”台灣人民,日本人做出了哪些小動作?)。
在《國文教科書》中,增設了《建國宣言》、《我國建國》、《建國紀念大運動會》、《國旗》、《國歌》、《我國之農村及農產物》、《滿洲之森林》、《新京》等文章。
在《國民道德》中,增設了《回鑾訓民詔書》、《我國建國》、《皇帝之宏謨》、《皇帝之即位》等文章。
“滿洲國”《國文教科書》封麵
為了宣揚“滿洲國”的國民責任,號召東北的年輕人們“絕對忠誠於國家”。對此,《模範國民》一文如是寫道:
“人生最要緊的是得知道怎樣才能叫做好國民。第一要明白建國精神。所謂建國精神,簡言之就是日滿不可分離的關係,實現民族協和,完成王道樂土,創建道義世界。”
“滿洲國是以日滿一德一心為基礎而生成的。為增進建國精神更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國民的身體一方係屬於自己的同時也是屬於國家的。”
電影《三等公民》劇照
3)大肆強調日語學習
前麵提到,“滿語”和日語均被定義為“國語”。在《國民高等學校規定》中,日語的授課時間為6小時/周,“滿語”為3小時/周。
電影《三等公民》劇照
為了強化東北年輕人的日語學習熱情,“文教部”頒布的《關於在學校教育上徹底普及日本語之件》做出了如下規定:
- 日語教師在教授日本語時,使學生體認日本精神及風俗習慣,以努力發揚日滿一德一心之真義為要;
- 為使教職員及學生理解日本語普及之重要性,學校教職員必須勵行學習日語;
- 日人教師在教授他學科時,亦應斟酌使用日本語滿係教員如略解日語者亦於可能範圍內勉勵使用之;
- 舉辦學生日本語演說、演藝會,以學校為中心舉行一般民眾日語講習會。
“滿洲國”的日語海報,翻譯過來大概是“來首都大新京(長春)!開辟新天地!”
對於“學習日語的重要性”,《日本語》一文如是寫道:
“據日本的理想,日本、滿洲、中國三國,既屬近鄰,就應當像弟兄一樣聯合起來,以日本為中心,互相援助,親善提攜,以謀東亞民族的幸福。”
“我們現在的急務是要把日本語學會,以便能和日本人自由談話。我們在學校每當學習日本語時,要格外用心,能早些把日本語學好,多結交日本朋友,互相親善起來,同謀國家發展才是。”
一言概之,在“滿洲國”時期,教科書徹底淪為了日本殖民東北的有力工具,它的殖民性的特征,可謂昭然若揭。
電影《三等公民》劇照
3)日本作家與“滿洲文學”
“滿洲國”建立後,不少日本知識分子以不同理由湧入東北。他們以建設“新滿洲”的名義,撰寫了很多與“滿洲國”相關的文學作品,構建了所謂的“滿洲文學”。
這些文學作品不僅大肆美化日本殖民東北的行徑,還依靠虛構“五族協和”的劇情,旨在迎合日本再不同侵略擴張周期的政治需求。
1)日本文學作品中的“新滿洲”
進入上世紀30年代以後,即便在日本的農村,每家每戶都能訂閱到各種報紙期刊。
不過,這些讀物的主要內容,基本上都是為了宣揚對外殖民思想和蠱惑人心的文章(拓展閱讀:什麽是中國:近代日本的“中國觀”)。
電影《二二六兵變》中的軍官形象
“九一八事變”爆發後,基於“殖民滿洲”的險惡目的,日本當局不斷鼓勵媒體宣傳所謂的“夢想滿洲”思想,還大肆號召本國的知識分子們“建設新滿洲”。
在這些知識分子中,以首個進入東北的日本作家北村謙次郎在當時最為知名。
他認為,“日本人要想紮根滿洲,就要深入滿洲生活,了解社會現狀”。因此在1937年,他隻身來到長春工作。1942年,他發表了創作生涯中唯一一篇長篇小說《春聯》,其梗概大致是這樣的:
“滿洲國”的鐵路網
小說的主人公,是國境警察隊分遣隊隊長小野浩太郎和伊東鋠作、伊東貞造兄弟二人。小野在擔任分遣隊長後,遭遇到了“滿洲地方司令”蘇炳文的“叛亂”,並在作戰時險些喪命。僥幸逃脫後,他被在俄羅斯牧場做工的俄羅斯姑娘娜塔莎藏了起來,最終平安返回。
一直長春在過著失業生活、意氣消沉的貞造,在得知小野的遭遇後,決定與他一起前往北滿“開拓地”去。在小野的感召下,已經厭倦了單調乏味的生活的鋠作,下定決心重新認識自己在“滿洲”的生活。
小說發表後,相繼被《滿洲日日新聞》和《大連新聞》連載。知名作家川端康成(1899—1972)不僅親自《春聯》作序,還將之視為“滿洲國最高水平的作品,滿洲文學的春聯”,並讚譽北村謙次郎是“滿洲國唯一的專業作家”。至此,北村謙次郎在日本國內聲名大振,一舉奠定了在“滿洲文壇”的地位。
川端康成領取1968年諾貝爾文學獎,並發表著名演說《美麗的日本與我》
為了加強日本老百姓對“滿洲”的關注,日本當局不僅刻意歪曲侵略本質,甚至授意權威的“芥川龍之介文學獎”向“滿洲文學”加以傾斜。
比如在1943年獲得第19屆“芥川龍之介文學獎”的短篇小說《劉廣福》,就是八木義德在“滿洲文學”精神“感召”下的作品。
對於這部短篇小說,日本文藝評論家川村湊如是評價道:
“與其說這部小說是想描寫滿洲國工廠裏滿人勞動者的狀況,不如說是一部自始至終遵循日滿協和、友好、親善的思想體係的作品。這才是對這部小說最客觀的評價。”
川村湊
2)日本作家眼中的“協和會”
處於奴化東北民眾的險惡目的,1932年7月,在關東軍的策劃下,宣傳統製機構“協和會”於長春正式成立。
“協和會”的宗旨,即“遵守建國精神、以王道主義、民族協和之義鞏固我國家之基礎並圖王道政治之宣化”。
具體而言,通過對“五族協和”、“日滿親善”的“建國精神”的宣傳,旨在泯滅東北人民的愛國情懷,使之淪為“終於皇國”的順民。
作為發動輿論戰的重要橋頭堡,“協和會”得到了關東軍的大力支持。其中,時任最高司令官本莊繁擔任名譽顧問,板垣征四郎、駒井德三、橋本虎之助擔任名譽理事。
很快,協和會的迅速發展壯大,在經濟、政治、文化等多個領域都有所滲透。
對於“協和會”的成立,作家阪田修一如是評價道:
“國家生活,是最高的道德生活、理想生活和精神生活。設立協和會,就是新國家展開最高的道德生活、精神生活,發揮作為國家的認真態度。”
另一位作家大崎勝正,更是將日本“拓殖滿洲”的行徑美化為“民族指導”:
“指導關係是共生關係,是相互的共生,指導者和被指導者傾向於同一著眼點考慮問題。指導者必須比被指導者處於優勢地位。如果指導者沒有優勢性的話,指導關係也不會成立。”
由此可見,日本知識分子肆無忌憚地宣揚、粉飾“滿洲國”的合法性,美化侵略東北的用意,無疑是為了給日本長期殖民東北做“背書”而已。
昭和製鋼所
3)日本作家筆下的“滿洲成果”
1942年,正是“滿洲國”的“建國十周年”。很多日本知識分子認為,“新滿洲”的建設可謂碩果累累:
“隻要看看原住民的滿、漢、蒙三族人民生活的提高與改善,社會福利的推進狀況,便一清二楚。小偷減少了,吸毒者橫臥街頭的場麵沒有了。滿洲的社會風化、品味的提高,讓滿洲的老年人都讚歎不已。”
灰幕洞(今圖們市)的“滿洲國”稅關,拍攝於1933年
對於中國軍民的抗日情緒和愛國熱情,“建國大學”教授岡野鑑記“痛心疾首”地表示:
“遺憾時至今日,還有國民沒有深刻的認識。.即仍然有人認為這場戰爭不是民族解放戰,是資源掠奪戰。皇國此番戰爭的目的,說到底,是東亞的解放戰,資源的獲得是解放後隨之而來的結果。簡言之,這不是帝國主義性質的領土與資源的掠奪戰。”
但現實情況是,日本“建設滿洲”的根本目的,就是搜刮東北富饒的資源和礦產,為本國軍事工業的發展提供物質保障。
“滿洲國”的中日軍官
4)影視作品中的“滿洲印象”
日俄戰爭後,日本取得了南滿鐵路的控製權,不久,日本成立了“南滿洲鐵道株式會社”,即“滿鐵”。1923年,“滿鐵映畫班”成立(拓展閱讀:一文概述:“關東軍”的膨脹、罪孽以及最後的徹底倒掉)。
“九一八”事變後,滿鐵映畫班專程派人拍攝了事變的經過。與此同時,他們組建了“電影放映班”,分別到東北各地放映主題影片,大肆介紹日本文化、宣傳關東軍的武力,旨在為“即將成立”的“滿洲國”宣傳造勢。
“滿鐵”舊址
1)什麽是“滿映”?
在關東軍的扶持下,“滿洲國”於1932年在長春建立。與此同時,滿鐵映畫班攝製並放映了多部旨在宣傳“日滿協和”、“大東亞共榮”等殖民思想的紀錄片。
不過,東北人民對這些紀錄片並不感冒,在觀影選擇上依然以上海電影和美國電影為主。當然,這些影片中,蘊藏著不少宣傳反日內容。
上映於1935年的《風雲兒女》
隨著時間的推移,關東軍與“滿洲國”當局意識到,“建立專業的電影攝製機構”勢在必行。
原因很簡單,一來可以阻止“外來影視作品”的反日宣傳;二來可以做到對東北人民的文化殖民,並對身處內地的占領區人民進行思想滲透。
1937年8月,“滿洲國”國務院通過《電影國策案》,“株式會社滿洲映畫協會”即“滿映”正式成立。其中,“滿洲國”政府與滿鐵各占股一半,共同出資500萬元。
“滿映”的攝影棚
客觀地說,“滿映”是日本在我國境內設立的最大文化統治機構,名義上隸屬“滿洲國”國務院管轄,實際全盤接受關東軍的領導。
因此,“滿映”一直占據著特殊地位——它不僅壟斷了“滿洲國”的電影製作、發行和放映權,還全麵肩負著製作、發行和放映“國策電影”的任務,
何謂“國策電影”?時任滿映理事長甘粕正彥如是解釋道:
“在戰時,由於巧妙的操縱它的寫實效果,由於認它做宣傳報道的寵兒而使之充分的活躍去宣傳國家的威力,把實象比文字比繪畫更深刻的傳達給國民,籍使前線和槍後相結合,電影是負著使國民全般協力的覺悟和愛國的觀念旺盛的任務的。”
作為滿映理事長的甘粕正彥,同時也是知名特務
2)“國策電影”的“慘淡開局”
“滿映”出品的電影,主要以娛民電影、啟民電影和時事電影為主。除此之外,它們也會拍攝一些所謂的“教育片”。這些電影既有“滿映”獨立完成的,也有同日本東寶、鬆竹等電影公司合作拍攝的。
“滿映”出品電影的片頭
“滿映”出品的第一部作品,是設置於1938年,由坪井與執導的《壯誌燭天》。這部電影的梗概大致是這樣的:
主人公劉得功是意味東北農村的模範青年,因為不堪忍受土匪的侵襲,決意投奔“滿洲國軍”,討伐匪首馬得堂。他參軍的舉動,盡管受到了年邁的父母和叔父的反對,但得到了未婚妻瑞坤的支持。
劉得功入伍後,很快就晉升為伍長。在一次剿匪行動中,他與匪首馬得堂狹路相逢,身負重傷。但在國防婦人會的熱心看護下,他很快傷愈出院,最終順利返鄉同老母親與戀人團聚,受到了全村人的歡迎。
《壯誌燭天》劇照
因為影片旨在極力美化“滿洲國軍”、帶有強烈政治宣傳色彩的“國策電影”,得到了“滿洲國”治安部的全方位支持。
“遺憾”的是,該片並未取得預期的宣傳效果,票房成績極其慘淡。後來,坪井與導演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一部強烈宣傳滿洲國軍為內容的影片,劇場效果不佳,隻能起到一定的宣撫作用。”
坪井與簡介
3)“國策電影”與李香蘭
不過,伴隨著知名影星李香蘭(1920—2014)的加入,“滿映”出品的電影畫風,發生了一係列“顛覆性”的變化。
因為關東軍與“滿洲國”當局意識到,愛情故事同樣可以潛移默化地宣傳大東亞思想並“教化”東北人民。
李香蘭原名山口淑子,1920年生於中國,精通中日雙語。1938年,時年隻有18歲的她,出演了自己的第一部影片《蜜月快車》。
在今天看來,這是一部有著鬧劇性質的愛情喜劇,主要想表現新婚夫婦的矜持與喜悅的心情。
從這以後,她先後出演了《富貴春夢》、《冤魂複仇》、《鐵血慧心》、《黃河》等多部電影,並均以“純真中國少女”的熒幕形象示人。
《蜜月快車》劇照
另外,“滿映”充分利用李香蘭中日雙語精通的特點,讓她扮演了不少熟練使用日語的中國女子形象。其中,“滿映”和日本東寶合作攝製的影片《東遊記》,便是其中的代表作。
但在今天看來,這是一部充斥著傲慢與偏見的電影。
具體而言,兩個前去訪友的中國農民不僅愚昧無知,還在旅途中出盡了洋相。二人的中國朋友老王不僅虛榮自私,還撒謊成性。
作為對比,日本人無一例外,都是舉止文明、彬彬有禮的;日本是個富裕的、文明的、先進的國家,有著光明的未來。
李香蘭在片中飾演的麗琴,是日本一家公司的打字員,能說一口流利的日語。作為主角的她,一直充當著中國農民與日本人交流的媒介。影片結尾,她更是動員大家一起回去“建設新滿洲”。伴隨著抗戰的全麵爆發與李香蘭的火速飄紅,“滿映”趁熱打鐵,與東寶合作推出了所謂的“大陸三部曲”,即由李香蘭與知名演員長穀川一夫(1908—1984)共同主演的《白蘭之歌》、《中國之夜》和《熱砂的誓言》。
客觀地說,三部電影都是旨在宣傳“日滿協和”的“國策影片”。比如拍攝於1939年的《白蘭之歌》,梗概大致是這樣的:
一名在滿鐵工作、懷揣著“建設新滿洲”夢想的日本青年技師,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一位學習音樂的東北豪族女孩。不過,因為女孩的伯父是抗日運動的領導人之一,因此極力反對這樁婚事。可即便如此,女孩不僅一直深愛著這名日本青年,甚至還幫助他運送子彈,與抗日武裝對峙。在影片最後的戰鬥中,二人雙雙中彈,死在了一起。
《白蘭之歌》劇照
需要指出的是,在“大陸三部曲”中,男主人公都是日本人,女主人公都是中國人。在今天看來,這樣的角色配置,很大程度上展現了日本侵略中國的的現實隱喻。
原因很簡單,在男尊女卑的社會體係中,男人是主導者,女人是奉獻者。引申來看,長穀川一夫的角色代表日本,李香蘭的角色代表中國。影片的潛台詞就是——“中國的發展離不開日本,隻有依仗日本才能實現。”
電影《東遊記》劇照
4)“滿映”的“成績單”
有數據統計,自1937年滿映成立到1945年日本戰敗的八年時間裏:
- 紀錄片:初期(1938—1939)拍攝了60部,中期(1940—1942)拍攝了110 部,後期(1943—1945)拍攝了19部;
- 新聞片:《“滿映”通訊》312號,《“滿映”時報》313號,編輯發行《滿洲兒童》55號;
- 故事片:共計拍攝108部,代表作即包括“大陸三部曲”。
《國境之花》(1939)劇組合照
“滿映”出品的紀錄片,主要負責紀錄“滿洲國”的重大政治活動,並對外“介紹滿洲國的實在情形”和“介紹、輸入日本文化”。
“滿映”拍攝的新聞片和故事片,很多都帶有明顯的殖民主義色彩。
太平洋戰爭爆發後,電影內容變得極為反動。很多影片不僅極力美化“滿洲國”和殖民侵略,還大肆惡意攻擊共產黨組織和抗日力量,甚至直接為太平洋戰爭“歌功頌德”。
一言概之,“滿映”拍攝的每一部所謂“國策電影”,都是對中國人民的一種心靈摧殘。
李香蘭主演電影《黃河》海報
5)最後的“滿映”
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後,中共黨員劉建民、趙東黎秘密潛入"滿映",組織進步職工們展開護廠鬥爭。
在“滿映”內部日本左翼電影工作者們的推動下,不少日本的技術人員站到了我黨的這一邊,在設備保護和護廠工作中發揮了積極作用。
1945年10月1日,以“滿映”和解放區電影工作者為班底的 "東北電影公司"正式成立。一年以後,“東北電影公司”更名為“東北電影製片廠”。
"東北電影公司"簡介
解放戰爭爆發後,東北電影製片廠的電影工作者們,冒著槍林彈雨,攝製了大量的戰爭新聞片和故事片,並創下了中國電影事業的六個第一:
- 第一部木偶片《皇帝夢》
- 第一部科教片《預防鼠疫》
- 第一部動畫片《甕中捉鱉》
- 第一部短故事片《留下他打老蔣》
- 第一部長故事片《橋》
- 第一部譯製片《普通一兵》
1949年4月,東北電影製片廠遷回到長春,並先後攝製了《中華兒女》,《趙一曼》,《鋼鐵戰士》,《白毛女》等優秀影片。
《白毛女》海報
1955年2月,中共中央文化部決定,“東北電影製片廠”更名為“長春電影製片廠”。同年,《祖國的花朵》,《平原遊擊隊》,《董存瑞》等影片相繼出品發行。
對於“滿映”出身的電影人而言,“滿映”培養和造就了他們的電影技能,給了他們一個謀生的崗位。
但是,這段不願回首的“職業經曆”,無疑是他們心中無法抹去的陰影,並使得他們在幾次政治風暴中深受其苦。
但我想說的是,進入“滿映”或許有著各式各樣的理由,但大多數人隻是普通的電影工作者而已。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覺醒的他們,最終成為了新中國電影的開拓者。
電影《董存瑞》劇照
5)尾聲
最後想說的是,所謂的“五族協和”,完全是一句虛偽的口號。
現實情況是,日本人一直將自己擺在“核心民族”和“領導民族”的位置,要求其他民族必須接受日本人的“指導”、“鞭策”或“訓誡”。
因此,他們高高在上、頤指氣使,其他民族惟有老實聽命,不得有半點違背或執拗;涉及經濟待遇時,頻繁強調“日本人的工作能力強於中國人,雙方存在差距是理所當然的”。如有不滿,就是無休止的迫害甚至是殺戮。
一言概之,“滿洲國”是外族入侵的產物,是為殖民政策服務的政權,沒有任何值得“追求真相”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