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泉水跡:戴望舒與沈仲章在香港(4)

來源: Argon_Argon 2023-12-13 19:38:35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56998 bytes)

林泉水跡:戴望舒與沈仲章在香港(4

沈亞明

、林泉內外數題

問:請讀下段摘文,你認為符合實情嗎?看來令尊在香港與穆麗娟很熟,他有沒有評論過戴望舒和穆麗娟的關係?比如,令尊陪穆麗娟看電影,戴望舒的反應怎麽樣?

在林泉居時,居延木簡運到香港,中央研究院的沈仲章前來香港,主持攝影製版工作。沈仲章為人隨和,言談風趣,風度很好,當時借住在林泉居,這個時候,穆麗娟有時會請沈仲章陪她看電影。高興而來,滿意而去。

答:引文中描寫的沈仲章,就職務、工作、、住處、性格、情趣而言,與我所知相合。

居延漢簡與沈仲章到港,肯定在戴望舒抵港之前,故也早於戴遷入“林泉居”。因此,起首標逗號的三短句,事件順序有些問題,但讀者(包括我)一般不會在意。“借住”一詞含歧義。這幾處皆可參見第一節討論,表過不議。

末尾“看電影”之述,支持我上文所言,“林泉居”的女眷可由丈夫之外的男士陪同看電影(參見關於93日戴氏日記的有感而發)。估計提問者較關心這點。

我記憶中,父親極少議論朋友私事。關於穆麗娟,父親僅說她長得很漂亮。我從父親口中得到印象,戴望舒挺大度。父親參加了穆麗娟在上海的再婚典禮,父親特意解釋,他以為戴望舒會來介紹新娘(此事另敘)。父親還說,一般人不會,但戴望舒不一樣。此外,父親有位商界好友,是戴望舒姻親。我初步估計,那位與戴望舒後妻楊氏相連。

父親一向主張,男女之間可以保持純潔的友誼,一生中與不少女士朋友坦然相處。比如,金克木在《難忘的影子》中,就描寫了阿爾法(即沈仲章)與迷娘及其男友間的親密無猜。父親有些老友的妻子或女友,與男方鬧氣,會找沈仲章訴說,因為不必擔心會被傳出去。

簡言之,戴望舒與我父親相交既久且深,應該放心“仲章君”不至於混淆人情、友情、愛情和親情。

沈仲章本人無意卷入兒女私情,也為很多友人所知。還有傳言,沈仲章立意終身不娶。依稀記得父親提及,他慎入“情網家籠”原因之一,是見朋友為戀愛婚姻而煩惱難休。突然聯想(過去從未想到),父親在“林泉居”的耳濡目染,是否也有影響?

不過,父親終於在1949年夏成婚。有位女士朋友在喜宴上,指著沈仲章的鼻子開玩笑:“你也有今天哪?!”

父親新婚不久,戴望舒邀請老友沈仲章上京共事。19502月,戴望舒因自己注射針藥,用量過度而不幸逝世。直到1980年代,父親還“責怪”我那身懷醫護技藝的母親,沒在新娘子期間,爽快地辭去護理主任高職,伴隨丈夫去北京,雙雙“借住”戴望舒家中。

問:令尊先認識戴望舒還是徐遲?是否在香港認識徐遲?

答:父親先認識戴望舒,後認識徐遲。讀徐遲,他在香港時,通過戴望舒,認識了沈仲章。徐遲去過北平,他與沈早有共同朋友,比如金克木。我還想起,父親言及抗戰前的一些事,有徐遲的影子。我在寫《江南小鎮》讀書筆記,此題歸那處探討。[參見補記]

問:馬爾蒂夫人先認識沈仲章還是戴望舒?戴望舒是怎麽認識馬爾蒂夫人的?什麽時候認識的?

答:這一串三個小題相連相關。對前兩個,容我引用徐遲。

徐遲(第267頁)寫道:“把望舒介紹給馬師奶的就是這個沈君仲章”。這句話回答了上麵第一個小問題,馬爾蒂先認識沈仲章,後認識戴望舒。這句話也從一個角度回答了第二個小問題,是沈仲章介紹戴望舒與馬爾蒂相識的。鑒於那個階段徐遲與戴望舒極為接近,我認為他的說法是可靠的,也能對得上父親說的一些事。

繼續思考第二個小問題,可讀同書稍前(第254頁)一段話。

我們[按:徐遲和沈仲章]是通過一個曲折的關係而結識的。那時戴望舒把他自己的詩五首譯成了法文,可惜我現在記不得是哪五首了。它們經人介紹,發表在香港大學的外文刊物上。大學的法文教師法國老太太馬爾蒂(Madame Marty)在讀到了之後,大為佩服。經過她多方打聽詢問,才知道這五首詩是一個中國大詩人自己的譯文。

上摘包含不少信息,有助解答第二個小問題的另一部分,比如馬爾蒂與戴望舒相識之起因等。徐遲說明了誰主動找誰,為什麽尋找。尋找過程中,馬爾蒂曾試過“多方”。綜合前摘,直到沈仲章架起橋梁,馬爾蒂與戴望舒兩人才終於如願相識。(我也有幾個問題:哪五首戴詩?法譯載於何刊?經何人介紹發表?馬爾蒂何時讀到?…… 想來已有人考證,願聞教。)

我認為,除了三位當事人(戴望舒、沈仲章和馬爾蒂),徐遲極有可能是最知情者。因此,對上述第一個和第二個小題,我接受徐遲之言。

接下來略探第三個小問題,即戴望舒與馬爾蒂何時相識。

據徐遲(第221頁),19385月上旬,徐家與戴家一起在上海登船,駛向香港。如果把“見麵”作為戴望舒與馬爾蒂“相識”之始,那麽,可能時段的上限,當設在戴望舒抵港之後。

進一步推測,“見麵”大概沒有發生於下船第一天。因為,與戴同船抵達的徐遲,留有較仔細的描述,沒有提到馬爾蒂。對戴望舒的中國朋友,徐遲若不太熟,不見得一一道及。但這位外國老太太,按理會引起注意(理由不少,恕不扯開)。

若上限不早於戴望舒抵港,下限自然更晚。

正欲往這個方向追蹤,恰巧瞥見《戴望舒傳》(第168-169頁)有言,馬爾蒂知道了她喜歡的法文詩作者是誰之後,“她便給戴望舒寫信,誠懇地邀請他來香港避難。”如此,“相識”便提到“相見”之前,即馬爾蒂與戴望舒未見麵先通郵。

於是,要弄清第三個小問題,整個時段範圍,得上推至戴望舒抵港之前。

非常希望能知道馬爾蒂邀請函的落款日期,若能讀內容更好。因措辭可能顯示,邀請函之前雙方有否交流。若發現跡象,便得繼續上溯,也許還得搜尋沈仲章有否相關電話、郵件(包括電報等),還是托人稍話、或僅僅提供聯絡地址……甚至,徐遲言沈仲章“介紹”,當另作解釋?因無機會讀原函,猜測難免多途,打住。

假定戴望舒接馬爾蒂邀請函才去香港,略言初步思考。

依此假定,先截時段下限。1938年春,徐家與戴家都在上海。據徐遲(第220頁),徐氏長女420日滿月,戴望舒宣布“決定去香港”。因此,馬爾蒂邀請函抵滬,當不晚於那一天。寫信日期當然更早,即便找不到邀請函,那陣子港滬通郵大致費時,應有參照數據。

欲劃時段上限,得探討沈仲章何時認識馬爾蒂。很可惜,對此我還不能確定。估測時段是19381月下旬到4月。父親初抵香港,通過許地山結識不少新友。及至4月香港舉辦漢簡展覽,交友範圍又大為開拓。1930年瑞典考古學家發現萬餘枚居延漢簡,是件轟動國際學術界的大事,但許多人本來無緣見到實物。不想戰亂間漢簡不僅脫險,還在港展出。大家不免興奮,紛紛前往參觀。展覽會上,沈仲章使用幾種外語和方言講解並答問,認識了很多在港中外學者和其他外籍頭麵人物。

小結一下,若能確證戴望舒是受馬爾蒂之邀才赴港避難,“相識”便在“相見”之前。先依這個假定(否則思路得轉方向),那麽據我目前所知信息,時段上限當在沈仲章抵港後,不早於19381月下旬;下限當在徐遲長女滿月前,不晚於那年4月中旬。

問:令尊為《星島日報》副刊寫的專欄文章找到了嗎?

答:曾托人搜索,尚未找到任何線索。如果有人見到痕跡告知,我當感激。還有,父親與葉靈鳳也是朋友,可能也為他編的副刊寫稿。

上文已言,父親寫的大都是淺顯隨意的科普短文,他自己並不太當回事兒。

不過,戴望舒在《十年前的〈星島〉和〈星座〉》中,有這麽幾句:“稿子方麵一點也沒有困難, 文友們從四麵八方寄了稿子來,而流亡在香港的作家們,也不斷地給供稿件,我們竟可以說,沒有一位知名的作家是沒有在《星座》裏寫過文章的。”

讀了戴望舒伯伯的這段話,我盼望有誌者能編輯《星座》文集,讓大家再讀再欣賞。而有興趣者,則可以用來研究語言、文學、社會、曆史、地理、風土人情、文化傳播……

[完;原刊《新文學史料》2019年第2期,作者授權分段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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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記:摘《徐遲與沈仲章:讀江南小鎮》】

複旦同學筆記(1980年8月)
跟隨亞明去湖北省文聯拜訪亞明父親的老友徐遲與其夫人。徐遲時年六十六。
徐說:現在的中國語言是最糟糕的語言,最一般化的語言,很少有閃爍火花的東西。
…… ……
他說他正在修改旅法遊記,然後打算以江南千千萬萬個小鄉村裏的一個為背景寫一部長篇小說。
徐說亞明父親沈仲章是個非常聰明的人,可惜就是興趣太廣泛了。

摘《新文學史料》“編後記”】
值得一提的,《林泉水跡:戴望舒與沈仲章在香港》這篇文章,在寫法兒上與學院派“論文腔”迥然有別,像是春三月郊遊路上三三兩兩遊人閑逛,或是與友人喝著茶聊天,而其中對於史事梳考卻是細致、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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