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檔案】係列之106:諜戰大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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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封檔案】係列之106:諜戰大舞台

本文轉載自公安月刊《啄木鳥》2015年第08期

文:談歌

 

一、名 單

  民國三十七年(1948年)十一月二十二日深夜,盤踞保定三年多的國民黨部隊,倉皇棄城北逃了。

  翌日清晨,暖暖的冬陽升起之時,人民解放軍列隊入城。中共保定特委組織群眾沿途夾道歡迎。“梅氏雜戲魔術社”的藝人們衣著一新,與多家戲社接連數天在街頭巷尾擺場子義演,慶祝保定解放。

  “梅氏雜戲魔術社”經理梅天鳳沒參加演出。梅天鳳已公開了共產黨員身份,這位昔日保定最有名的魔術大師、悲壯地死於日本人槍口下的女中豪傑梅三娘的二女兒,如今已是保定公安局的一名科長。

  梅天鳳心中一塊懸了多天的大石頭終於落地,偵察員曹正漢不負眾望,終於在保定特務站站長馬凱旋撤逃之前,拿到了“保密局”的潛伏名單,圓滿完成了任務。曹正漢哪兒知道,他費盡心機拿到的名單,共計潛伏特務二十一人,他和梅天鳳竟也名列其中。

  梅天鳳多年後回憶,馬凱旋的這份名單,就是給竊取情報的曹正漢準備的,也就是馬凱旋搞清了曹正漢的中共身份,卻不抓捕的理由。馬凱旋暗中命令潛伏在公安局的警員車曉義積極“配合”,讓曹正漢“蔣幹盜書”,將名單交給中共。為了證實名單的真實性,其中當然要有幾個貨真價實的國民黨特務。這般魚龍混雜,隻是為了給接手保定的共產黨製造麻煩。真是諜中諜,計中計。

  名單破譯後,敵工部深感事情重大,當即上報新任市工委副書記楊昆平。楊昆平看過名單之後,不在意地笑了:“敵人的反間計麽,太過拙劣。”

  也有不同意見,副局長張少東說:“這份名單來之不易,我們不能貿然下結論。梅天鳳和曹正漢的名字,畢竟寫在上麵了,不能輕易排除他們的嫌疑。”

  楊昆平戲謔地笑道:“這幾個同誌久經考驗,能有什麽嫌疑?不過是敵人以假亂真離間我們罷了。我楊昆平的名字,當年也上過敵人的自首名單,國民黨捉刀代筆為我寫的悔過書,還登了報紙。莫非我也是叛徒了?”

  馬凱旋與“狼”絞盡腦汁策劃的這個企圖搞亂保定共產黨的計劃,被楊昆平四兩撥千斤,輕而易舉地粉碎了。隻是楊昆平沒有想到,“文革”初期,這件事被重新翻騰出來,梅天鳳和曹正漢被打成了“軍統”特務,楊昆平背上了“包庇軍統特務”的罪名,很是吃了一番苦頭。

  這天一早,楊昆平與市主管領導在公安局研究敵特情況,梅天鳳照常列席。結束後,她走出公安局大門,身後有人喊她。

  梅天鳳回頭一看,卻是曹正漢:“有事兒,老曹?”

  曹正漢悄聲說道:“我發現季鈞了!”

  梅天鳳驚訝:“季鈞?他……沒離開保定?”

  “他還在保定,昨天我在街中看到他背影了。”

  “背影?你不會看錯嗎?”

  “看錯?絕不會!我倆是同學,我在保密局跟了他幾年,彼此太熟悉了。我跟蹤他走了一條街,似乎被他發現了,這人太狡猾,高低被他甩了。”曹正漢沮喪地說。

  梅天鳳點了點頭:“看樣子,保密局留下的潛伏特務,比我們估計的要多啊。”

  梅天鳳看著曹正漢的背影,心裏稍稍緊張了。適才說到季鈞,她不由想到了早已分道揚鑣的小妹梅可心,季鈞留下潛伏了,梅可心很可能也留下了。梅可心會躲藏在哪兒呢?

  梅天鳳在街中吃了飯,心裏想著梅可心,回到了“梅氏雜戲魔術社”,進了自己的房間,剛要和衣躺下歇息,身邊的藝人霍玉珍推門進來了。

  霍玉珍驚訝了一下:“哎呀,你回來了,我還說給你收拾一下屋子呢。”

  梅天鳳起身笑道:“玉珍呀,我正要找你。”

  “有事?梅經理……不,得改嘴了,得叫你梅科長了。”

  梅天鳳笑道:“玉珍姐,以後沒人時,你還叫我天鳳吧。你一口一個梅科長,叫得我怪不自在呢。”

  “那好,沒人的時候我還叫天鳳。”

  梅天鳳說道:“張宗民的堂弟來了封信,說想來保定找個事由,我不好推辭,讓他在社裏幹點兒事吧。”

  張宗民乃保定警備司令部獨立支隊的司令。

  霍玉珍搖頭苦笑:“梅科長,咱們社裏……你是不是……”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想說這話吧?我知道,社裏的人已經夠多,可我想推辭這事兒,也張不開嘴呀。我跟張宗民畢竟是朋友,他堂弟的事我能袖手嗎?”說著話,梅天鳳拉開抽屜,拿出一封信,遞給霍玉珍,“這個張宗信我也沒見過,誰知道他能幹點兒什麽呢?”

  霍玉珍接過信看了,皺眉道:“讓他幹點兒什麽呢?”

  “你先想想吧。”

  梅天鳳看著霍玉珍的背影,暗自點點頭。這封信交給了霍玉珍,她相信必定有特務上鉤,她隻是還猜不透上鉤的魚會是些什麽角色。

  她起身關了房門,不禁又想起了季鈞,如果季鈞留下來潛伏,那麽潛伏特務比她預先想的還要多。像保定這樣一個城市,如果沒有更大的陰謀,國民黨為何要留下這麽多潛伏特務呢?

  季鈞果真在保定城內嗎?會不會是曹正漢看錯了呢?

二、陰謀刺殺

  曹正漢沒看錯,昨天傍晚,他的確在街中發現了季鈞。

  “保密局”保定站副站長季鈞潛伏後的公開身份,是保定“天時古董店”的經理,改名李士增,兩個潛伏特務給他當夥計。李經理穿一件灰布長衫,戴一副平光眼鏡,完全一副生意人的打扮了。昨天下午,季鈞接到醫生出身的站長馬凱旋的命令,去與南京來的張特派員會麵,接受新任務。會麵地點在北關“恒祥布店”。

  季鈞匆匆出門,真是冤家路窄,竟然在街中看到了曹正漢,曹正漢分明也看到了他。季鈞登時嚇出了一身冷汗,接連拐了兩條胡同,借著濃鬱的暮色才算甩掉了曹正漢。季鈞一路上驚魂不定,很是惱怒馬凱旋,當初既然發現了曹正漢是共黨臥底,就應該殺了他呀,潛伏人員就能少了幾分危險。幹嗎非留著曹正漢唱“蔣幹盜書”?你馬凱旋當真是周公瑾呀?

  眼看著保定轉瞬間易手,季鈞心情格外沮喪。他在保定工作了十餘年,熟悉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而此刻,他卻感覺這個城市太陌生了。季鈞此時不再相信上峰那些發揚蹈厲之類的漂亮話兒了,對特派員將要安排的什麽“新任務”根本沒有熱心,更不抱信心。

季鈞趕到“恒祥布店”時,特派員張複一正陰冷著一張臉等他。前幾天,季鈞見過這位張特派員一麵,總覺得這人陰陽怪氣,端著個大架子卻不大著調。

  張特派員向馬凱旋和季鈞傳達“狼”的命令,“狼”命令馬凱旋與季鈞組織力量,元旦當天在保定搞一次刺殺行動。具體細節,由馬凱旋布置。

  季鈞斜眼看了看馬凱旋。馬凱旋現在的位置有些尷尬,奉命潛伏後,保定站已經被劃分成幾個小組,名義上歸馬凱旋指揮,實則全由“狼”操控。而“狼”一直很神秘,除馬凱旋外,保定站所有人都沒有見過其真麵目。據馬凱旋說,這位南京來的張特派員,也沒見過“狼”,隻是由“狼”派人與特派員聯係。這隻“狼”到底是個什麽神秘角色呢?

  張特派員傳達了命令,便匆匆走了。

  季鈞一肚子牢騷:“站長,怎麽誰都可以對咱們指手畫腳呀?這個牛皮哄哄的張複一,算是哪個廟裏的和尚呀?”

  馬凱旋苦笑:“張特派員是毛局長派來給‘狼’當副手的。你也替他想想呀,由暫時太平吉祥的南京城,跑到保定這麽個險象環生的匪區,怕是這位特派員比咱們還鬧心呀。不扯這個了,先說任務吧。”

  “具體刺殺對象?”

  “保定軍管會主任孫毅。”

  季鈞聽得一怔:“這行動……可行嗎?”

  “我也問過特派員了。他說‘狼’已得到內線情報,共黨保定軍管會主任孫毅,將在元旦上午視察西大街商鋪,屆時可讓我們的人化裝成商家,尋機刺殺。‘狼’說毛局長有過嚴厲指令,要求保定潛伏的同誌們,搞出點兒大動靜來,給困守於北平的傅作義打打氣。我想,這次行動的意義,或是毛局長想讓我們在保定上演一出荊軻刺秦王的好戲吧?”馬凱旋看看季鈞,“我們當務之急是挑選一個荊軻。”

  季鈞白了馬凱旋一眼:“荊軻?”

  “梅可心他們在後院等著呢,咱們去跟他們說說吧。”

  後院的房子,是一間空閑的倉庫,中間擺了個火盆,梅可心等十幾個潛伏特工正在烤火。見馬凱旋和季鈞進來,眾人站起來。馬凱旋擺擺手:“都坐吧。”

  馬凱旋看看眾人,幹咳了兩聲,宣布了刺殺孫毅的任務及具體行動方案。元旦上午孫毅在西大街視察時,先由特工於西大街東口製造爆炸。混亂之中,擔任刺殺任務的特工近身行刺。

  季鈞環顧眾人:“誰來承擔刺殺任務?”

  眾人一時都不作聲。

  梅可心左右看看:“既然沒人爭搶,那就派我去吧。”

  馬凱旋搖頭:“你是熟麵孔,街中許多人必定認識你,你不能承擔刺殺任務。”

  梅可心剛要說話,身旁的陸城緩緩地站起身:“站長,將刺殺任務交給我吧。”

  馬凱旋看著瘦弱的陸城,猶豫道:“陸城,你一直是做內勤的呀。”

  陸城笑了:“我是一直做內勤,但總想出外勤,站長一直沒有給我機會呀。”

  季鈞皺眉:“你一直做文案,打過槍嗎?”

  陸城笑道:“在保定站參加過多次訓練。”

  馬凱旋問:“你想怎麽做?”

  “剛才聽站長說,此次刺殺任務有兩項,一個爆炸,一個刺殺。爆炸需要技術,難些。刺殺相對容易些,我做容易的吧。”

  馬凱旋聽得皺眉,冷笑一聲:“容易?這是去送死!懂嗎?”

  “我不畏死,死奈我何?”陸城不覺提高了聲音,屋子裏有了嗡嗡的回聲。

  馬凱旋登時啞了。

  陸城給人的印象,一向小心翼翼,說話和氣,此時卻突然變得怒目金剛,他硬聲說道:“站長,所謂潛伏者,就應是死士,就應抱玉石俱焚的決心。鏟共,暗殺,就是潛伏者的首要任務,這任務就是以暗殺多少共黨為標準。陸某既然潛伏,就不怕殺人。婆婆媽媽兒女情長還能做什麽潛伏?做潛伏就不要怕飛蛾撲火!”

  屋裏平添了濃烈的殺氣。

  馬凱旋沉吟了片刻,問道:“陸城啊,你不要找個幫手嗎?”

  陸城搖頭說道:“秦舞陽失敗之例在前,人多分心,不如我一人行刺專注。”

  馬凱旋緩緩點頭,起身說道:“陸城,你去準備吧。我會選派幾個手段高強的同誌,在現場支援你。”

  陸城立正敬禮:“站長,下屬先去了。”

  馬凱旋表情鄭重地送至門口,望著陸城的身影消失在暗夜裏,不覺慨然長歎:“陸城,你真是一隻布袋裏的錐子呀!隻是你的錐尖顯現得太晚了,馬某愚鈍,發現得也太晚了啊……”說到這裏,聲音一時哽咽,兩眼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

  梅可心起身道:“站長,既然陸城擔當刺殺任務,爆炸任務就交給我吧。”

  馬凱旋點頭:“好的。悉心準備吧。”

  眾人離開後,季鈞見馬凱旋呆呆望著門外,近前說道:“站長,適才陸城雖精神可嘉,但容我說句泄氣話,一個荊軻挽救不了燕國,一百個陸城也救不了黨國。因為天變了啊。今天來的路上,我看到兩個共軍士兵,攙扶一位老婆婆過馬路,我不禁想起了兩個月前,國軍兩個傷兵在街中吃霸王餐,還打傷了店主一家的醜事。我瞬間明白了一個事實:黨國真的回不來了啊。”

  馬凱旋看著季鈞,目光漸漸地黯淡下來了,悵然地點頭:“人心向背是關鍵,黨國的確做了太多有失民心的事啊!”

三、南茂才

  傍晚時分,“梅氏雜戲魔術社”的藝人李天才剛要關門,卻快步走進來一個中年漢子。

  中年漢子拱手笑道:“先生,我不是來看雜戲的,我來找我堂妹南雨鸞,聽說她在這兒搭班兒。”

  李天才詫異了一下:“先生怎麽稱呼?”

  “在下南茂才。”

  李天才搖頭哂笑:“南先生,你這都哪年的黃曆了?你堂妹早不在這兒了。”

  南茂才怔了:“怎麽,她……不在這兒了?”

  李天才揶揄道:“翅膀硬了,一年前另開了字號。”

  “她的班子在哪兒?”

  “她的班子在南大街,不過麽,這幾天她應該不在,我瞎聽了一耳朵,說去外縣演出了。”

南茂才臉上顯出失望的表情,轉而又道:“兄弟,我能不能見見梅班主?”

  正在此時,梅天鳳與曹正漢說著話從街中回來,梅天鳳見到李天才與中年漢子說話,走過來問:“天才,來客人了?”

  李天才忙笑道:“梅科長,你回來巧了,這位是南雨鸞的堂兄,南……茂才,來找南雨鸞。”

  梅天鳳聽了,趕忙朝南茂才拱手笑道:“久聞南先生大名,我是梅天鳳,是南班主的朋友,聽說南班主這些日子到外縣演出了,算算日子麽,應該這兩天就回來了。”

  曹正漢奇怪地看看梅天鳳,剛要說話,卻被梅天鳳悄悄撥拉了一下,攔住了。

  南茂才哦了一聲:“是這樣啊。”

  梅天鳳轉身對李天才道:“天才,帶南先生到客房去歇息。”

  南茂才忙擺手:“謝過梅經理,不敢勞煩了。我已在城中的客棧住下了。告辭,明天見。”說罷,深揖一禮,轉身走了。

  曹正漢望著南茂才的背影道:“這人行止利落,抬腿生風,應是個當行中人。”

  梅天鳳點頭笑了:“你果然眼亮,這個南茂才入雜戲行當之前,本是江南有名的拳師,當年頗有些名聲呢。”

  曹正漢不解地問:“咱們剛才在街中見到了南雨鸞的跟包呀,她肯定回來了,你怎麽那麽對南茂才說呢?”

  梅天鳳笑了:“這個南茂才,咱們從沒見過,隻聽他自說自話是南雨鸞的堂兄。南雨鸞願見不願見呢?咱們不好多事兒呀,還是他自己去找吧。”

  曹正漢點頭笑了:“還是你明白。對了,聽街人說南雨鸞前些天結婚了,怎麽也沒告訴咱們一聲兒?這喜酒也沒請咱們喝呀。她這麽做也太沒人情味了。”

  “我聽說了,或是人家不願張揚吧。新郎官是幹什麽的?”

  “聽說是個走街串巷的江湖遊醫,叫章什麽來著?”

  曹正漢前腳剛走,霍玉珍款款走出來,迎住梅天鳳:“天鳳呀,那個張宗信下午來了。”

  “哦,給他安排事由了嗎?”

  “按你的吩咐,我先讓他在社裏打雜兒了。對了,他還沒睡呢,你見見他不?”

  “改日吧,我先不見他了。”

  霍玉珍麵帶難色:“另外呢,張宗信說……還有兩個沾親帶故的老鄉,也是生計沒著落,他想一塊兒帶過來,怕你不高興,讓我跟你商量商量。你看,咱們做好事兒倒招來麻煩了。”

  “那就一塊兒帶過來吧,都先在社裏打雜兒吧。”

  “那開銷可就大了……”

  “一隻羊是趕,幾隻羊也是放。讓他們來吧。”

  翌日清晨,靜謐的保定城悄然起霧了,淡淡的霧氣似懷著諸多心事,在街道上緩緩彌漫滾動。梅天鳳走出街門,想去街中的小吃攤上吃早點。她前幾天聽人說起,東大街角有處老豆腐攤兒,味道很好。

  她走到東大街角,霧氣朦朧中,見影影綽綽一群人圍著吵吵嚷嚷,走近了看,卻是公安局一個名叫蘇樹申的留用警察,鼻子淌著血,正跟賣老豆腐的攤販爭辯著。梅天鳳認識這個攤販,這人名叫楊來寶。

  梅天鳳聽了幾句聽明白了,蘇樹申剛才吃老豆腐,楊來寶隻給蘇樹申盛了半碗,蘇樹申說我花了一碗的錢,你憑什麽給半碗?楊來寶譏笑說,你個國民黨臭警察,給你吃半碗就不錯了。蘇樹申罵了句奸商,竟被楊來寶撲上來扇了兩個大耳光。

  楊來寶和蘇樹申其實很熟,兩人一同做過多年巡警,楊來寶也跟蘇樹申一同留用。楊來寶舊警察習氣不改,留用沒兩天呢,竟勒索街中小商販,被蘇樹申舉報了,楊來寶就被除名了。楊來寶一直記恨在心。街人悄聲告訴梅天鳳,楊來寶老婆的表哥,是政府的副秘書長,楊來寶有仗勢,不然怎敢這般橫行霸道。梅天鳳聽了暗自生氣,分開眾人走上前。

  蘇樹申忙招呼:“梅科長。”

  楊來寶看到梅天鳳,神色驚訝了一下,旋即卻滿不在乎了:“梅科長也來吃老豆腐?”

  梅天鳳看看楊來寶:“蘇樹申給錢了嗎?”

  “給了。現在解放了,誰敢不給錢?”

  “少給了?”

  “沒有。新社會了,誰敢少給錢?”

  梅天鳳火了:“那你憑什麽給他盛半碗?你奸商呀?你還敢打人?你土匪呀?”

  楊來寶滿臉不服氣,一手叉著腰,一手指著蘇樹申:“他……罵人了。”

  梅天鳳冷冷地說道:“他罵人?你給他半碗,他能不罵你嗎?換作我,就不是光罵你了。”轉身喊道,“蘇樹申!”

  “在!”

  “聽著,你過去當的是國民黨警察,現在當的是人民警察,人民警察是保護老百姓的,人民警察不能被壞人欺侮。明白嗎?”

  “明白。”

  “他打了你幾個耳光?”

  “……兩個。”

  “去,也打他兩個耳光!多打一個算占便宜。”

  蘇樹申愣怔了,滿臉疑惑地看看憤怒的梅天鳳。

  “打他!”梅天鳳怒吼一聲。

  蘇樹申當即壯起膽子,上前打了楊來寶兩個響亮的耳光。

  楊來寶登時被打蒙了,回過神兒來才瞪眼怒罵:“梅天鳳,你有什麽了不起,我操你祖宗……”罵著就抄案板上的菜刀,剛舉起,梅天鳳揚手一巴掌,楊來寶“哎喲”一聲倒在地上了。

  梅天鳳掏出手銬,上前給楊來寶戴上了:“楊來寶,你還敢動刀?你擾亂市場,強買強賣,另找個地方說話吧!”轉身對蘇樹申說,“你把他押到治安科去。”

  猛聽到有人喊道:“住手!”

  圍觀的聞聲趕忙兩旁閃開,但見一個身穿製服的中年男人,踱著方步走進來。這男人身材很高,而且敦實,眉宇間透著威嚴,他就是市政府副秘書長梁占義。梅天鳳聽過兩次梁占義作報告,梁占義聲音雄渾,字正腔圓,很像當過老師的樣子。

  梁占義冷眼打量梅天鳳,悶聲問道:“你是梅天鳳?”

  “我是梅天鳳。”

  “怎麽回事?為什麽銬人?”

  梅天鳳哼了一聲:“梁副秘書長,你家這個親戚欺行霸市,人家買一碗老豆腐,他隻給人家半碗,還滿嘴汙言穢語。我得替梁副秘書長管管你這個奸商親戚,不然的話,他將來怕是要給你闖大禍的。”

  梁占義沉吟了一下,看看楊來寶:“你跟他們去一趟吧,說明情況。”說罷,轉身走了。

  梅天鳳端起桌上半碗老豆腐,遞給蘇樹申:“拿去,打官司是個證據。”

  梅天鳳剛進辦公室,早點沒吃,卻生了一肚子氣。這時,曹正漢咚咚地跑進來,滿臉驚慌:“梅科長,出事了!南茂才被人殺了,在興隆客棧。”

  “啊?南雨鸞知道了嗎?”

  “我派人去通知了。”

  “走,咱們去興隆客棧。”

  梅天鳳一路猜測,想不透是誰殺害了南茂才。特務?特務為什麽要對南茂才下毒手呢?南茂才身手不凡,取他的性命,並不是件容易事,凶手必定不是尋常人物。凶手會是誰呢?南茂才的真實身份是什麽?

  兩個警察正在勘查現場。南茂才坐在椅子上,頭仰著,目光定格在天花板上,嘴巴微微張著,似有話要講。他胸前被刺中了一刀,嘴角溢出的血跡已幹涸了,呈醬紫色。屋中並沒有打鬥過的痕跡,很可能是熟人作案,南茂才應是在毫無提防的狀態下被殺的。梅天鳳看得明白,南茂才是被淬有劇毒的利刃殺死,凶手冷酷而且果斷。

  梅天鳳再次四下打量,桌上有兩杯冷茶,一杯應是南茂才自己的,另一杯應是待客的。客人會是誰呢?梅天鳳若有所思,又看看曹正漢,便走出房間。曹正漢忙隨她出來了。

  巡警正在門外盤問客棧的掌櫃,隆冬天氣,掌櫃的卻滿頭大汗。他惶惶擺手:“我真不知道誰來過……”

  梅天鳳剛聽掌櫃的說了幾句,忽聽到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梅天鳳轉身看,南雨鸞來了,她身後跟著兩個跟包兒。南雨鸞哀傷的目光看了看梅天鳳和曹正漢,就進客棧了。不一刻,客棧裏傳出了南雨鸞的哭聲。

  梅天鳳站在客棧門前等了一會兒,南雨鸞走出來了。南雨鸞麵色蒼白,像剛大病了一場。

  梅天鳳迎上兩步:“雨鸞。”

  “梅科長……多天不見了。”南雨鸞欠身致意。

  梅天鳳皺眉道:“我一早聽到了這件凶事,很意外。”

  南雨鸞悲切說道:“堂兄千裏迢迢而來,怎麽會遭了毒手呢?或是堂兄得罪了人?不然就是衝著我來的?”說到這裏,南雨鸞突然捂住胸口,很難受的樣子。

  梅天鳳關心道:“病了?”

  南雨鸞搖頭:“前些天在台上失手不慎跌了,受了點兒輕傷。”

  “傷筋動骨一百天,你要好生歇息。”

  “多謝梅科長惦記,咱們這行當,跌打損傷是常有的事兒,不礙什麽。”

  “令堂兄遭遇不幸,雨鸞節哀順變。冒昧問一句,你在保定有什麽仇人嗎?”

  “梅科長應該知道,我來保定幾年了,一直小心翼翼,隻以魔術為生計,從不跟人結怨。”

  “再冒昧問一句,你當初為何到保定立身呢?”

  “不怕梅科長笑話,當年家鄉的雜戲班子散攤了,我一路賣藝北上,本想去北平,走到保定,卻懶了腿腳,便入了梅氏雜戲魔術社。之後,你都知道的。”

  南雨鸞還要說什麽,卻看公安局裏自己的部下車曉義匆匆飛跑過來,向梅天鳳報告:“梅科長,有緊急情況!”

四、搶 劫

  《保定史誌》記載:1948年底,保定發生了一件大案。

  之前幾乎沒有任何征兆,位於保定西大街的中國人民銀行儲蓄所被搶劫了。

  銀行職員還原現場景況:早上8點儲蓄所開門,兩個商號的會計和幾個市民進來,排隊辦理業務。不多時,竟然闖進來一個醉漢,先後與辦理業務的群眾和銀行職員尋釁爭吵。正在糾纏之時,進來了五個巡警,訊問了幾句,便將這個醉漢與兩名來辦理業務的顧客及兩名銀行職員帶走了,並以調查贓款贓物為由,連錢款和實物也帶走了。

  三天後,兩名職員被殺,兩名顧客同時被殺。屍體被扔在西城外的河灘上。

  經統計,此次被搶錢款共一千七百三十五元;所搶實物,計小米兩百斤、麵粉三百斤、白布三匹。

  那時一千多塊錢可不是個小數目,當時保定的小米八分錢一斤,麵粉一角二分一斤。算算,一千塊錢得買多少東西?那可真是筆大錢呀。

  梅天鳳趕到時,楊昆平已經帶人勘查了現場。據街前群眾提供的線索,這五個巡警是分乘三輛馬車來的。

  無可置疑,五個巡警是國民黨潛伏特務裝扮的。現場分析,至少有十名敵特分子參加了行動。

  有沒有“內鬼”裏應外合?

  銀行內部排查,一個負責打掃衛生名叫劉蘭芝的婦女失蹤了。劉蘭芝是滿城縣城關鎮人。公安局當即追查這個人,發現卻是冒名頂替的身份。

  第二天,有人將從銀行搶劫的錢給公安局寄了一百元。當然,並非想收買誰,而是囂張的敵特分子對公安局的嘲弄。

  轉天就是元旦。元旦這天,銀行搶劫案的偵破還沒有重大突破,公安局卻有了另外的收獲。

  元旦早上,鮮潤的太陽東山再起,西大街各家商鋪先後開門。到上午九時許,西大街熙熙攘攘,行人如織,逐漸熱鬧起來,人群中出現了陸城,他身後跟著四個支援他的特務。預先埋伏在周邊的公安人員當即收網抓捕,陸城開槍拒捕,被當場擊斃,跟在他身後的兩個特務繳械投降,另外兩個開槍抵抗時被擊斃。化裝成農婦的梅可心,正帶著幾個特務在街角安置炸藥,聽到槍聲,梅可心情知不妙,當即扔下炸藥,混入人群跑了。餘下幾個特務卻慌不擇路,四下亂撞,先後被公安人員抓捕。

  孫毅主任視察西大街商鋪,本是楊昆平放出去的一個假消息,借以探查公安局內部有無敵特臥底,此舉果然奏效。楊昆平鎖定了在公安局臥底的國民黨特務。

  連續幾天,梅天鳳審訊了在西大街被抓捕的特務們,卻沒有關於銀行搶劫案的線索。這天早上,梅天鳳披一身寒氣剛走進辦公室,曹正漢打來電話說,清晨抓住了一個國民黨高級特務。

  梅天鳳問:“高級特務?什麽身份?”

  “經兩個被捕的特務指認,此人是從南京來的保密局特派員,名叫張複一。這家夥在東大街的粥攤上吃早點,我們站在他身邊的時候,他嘴裏正忙著吃燒餅呢,一點兒反抗都沒有,嘴裏嚼著燒餅就被抓了。”曹正漢哈哈笑道。

五、梅天鳳被捕

  1949年2月3日,解放軍進入北平。

  消息傳來,保定市民一片歡騰,北平無戰事了呀!

  馬凱旋一早來到“天時古董店”。季鈞與馬凱旋進了裏屋,相對坐了,季鈞給馬凱旋倒了杯茶,皺眉問道:“我聽說,北平站的幾個行動小組,春節期間相繼被共黨抓捕?真的假的?”

  馬凱旋點頭:“情況屬實。諸多同誌被捕,一些不堅定分子先後叛變,加劇了這場災難。傅作義舉城附逆,或在預料之中。萬沒想到,保密局北平站站長顧也正也反水了。保密局在平津兩地潛伏的同誌,多被顧出賣,餘下的群龍無首,現處於驚弓之鳥的失措狀態。顧禍雖尚未殃及保定,但我們的情況也越來越困難了。保險起見,我昨夜關閉了兩個聯絡站。”

  “站長做得恰當。”

  “你這裏如何?”

  季鈞的目光黯淡下來:“自元旦刺殺孫毅的行動失敗,同誌們的情緒都很低落。”

  “關於孫毅的那個情報不實,‘狼’過分相信那個內線了。”

  “損失太大了,陸城與兩個支援的同誌當場被殺,其餘的都被捕了。梅可心還算機靈,跑出來了。”季鈞搓著兩隻手。

  “可惜了陸城呀!”馬凱旋歎惜不已。

  “‘狼’和張複一是豬腦子呀?簡直是亂指揮呀!”季鈞恨恨地罵道。

  “總結起來,張特派員真有些冒失了。但‘狼’策劃搶劫了共黨西大街銀行儲蓄所,總算對毛局長有個交代了。”

  “這件事震動的確不小!”

  “張特派員前些天被捕了。”

  “我聽說了,想不到呢。”

  “共產黨效率太高,民眾多被赤化,眼睛太多。”馬凱旋目光突然警覺起來,兀自四下看了看。

  “站長放心,張複一沒來過這裏。”

  “這還好。毛局長來電,再次強調,時局危艱,苦撐待變,我們還要有大的行動。”

  “苦撐待變?大的行動?”季鈞不屑地笑了笑,“站長與我說這話,無異於兩個禿子討論梳子的話題。”

  “季鈞,情緒太低落了吧?”馬凱旋的口氣有些不滿。

  季鈞擺手:“開句玩笑而已。站長今日找我,有何指示?”

  馬凱旋站起身,一隻手撐著桌角,伏下腰,盯著季鈞的臉,鄭重說道:“傳達毛局長指示:國軍撤離保定倉促,軍令部一批重要檔案不慎遺落在保定,檔案裝在十餘隻木箱裏,木箱貼著‘軍令部督察”的封條。毛局長命令我們,盡快安全起運送到南京。”

  季鈞聽罷撇撇嘴:“我不大相信,黨國都到了全線潰敗的地步,還有什麽重要檔案能留在保定?不可思議。”

  馬凱旋重新落座,嚴肅說道:“季鈞,此事不容懷疑。‘狼’昨天告訴我,這就是保定站全體留下潛伏的理由。‘狼’及其小組為完成這個任務,也一起潛伏了。”

  “如何行動?”

  “‘狼’已查明,這批檔案藏匿在大舞台劇場,具體位置尚不清楚,我們分頭尋找。”

  “明白。”

  “再有,梅天鳳太了解我們,她是我們安全潛伏的最大威脅,要利用那份被共黨竊走的名單,盡快置梅天鳳於死地。‘狼’分析,梅天鳳若被共黨逼急了,依其暴烈性子,或還能為我們所用。到時,由你出麵策反此人。”

  “梅天鳳能被策反?”季鈞搖頭看著馬凱旋。

  “除了梅天鳳,還有一個甄廣寧,對我們也是個很大的威脅。”

  “也要策反他嗎?”

  “不!‘狼’決定除掉甄廣寧。此人在保密局臥底多年,熟知我們的情況,若不及時除掉,就會有大麻煩。此事由‘狼’親自安排。你負責打探甄廣寧的活動規律。”

  “是。請站長轉告‘狼’,特派員被捕,很難預料後果,他若撐不住,我們打入共黨內部的臥底很可能暴露。潛伏不易,若無特殊需要,內線同誌或應及早撤離。請‘狼’多多體恤。”

  “‘狼’已經做了安排。”

  “保密局”特派員張複一被捕後,咬牙抗拒了幾天,終於“熬”不住了,昨天夜裏徹底“撂”了,悉數交代了他所知道的情況,供出了潛伏在保定市區的“火龍”(即季鈞);及潛伏在徐水縣的“火蛇”、“火蟲”(二人真實姓名不詳——作者注)。讓審訊的幹警絕對想不到的是,張複一最後供出了潛伏在公安局的“恐龍”:梅天鳳。

  審訊人員當即將審訊情況上報楊昆平。楊昆平大吃一驚,昨天一早,他已派梅天鳳帶人去滿城縣抓捕特務了。張複一的口供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呀。楊昆平當即派車曉義,迅速帶人去滿城縣尋找梅天鳳。楊昆平指示,一旦找到梅天鳳,立刻逮捕。

  就在車曉義帶人匆匆去滿城的途中,一個可疑的疤臉漢子,在保定街中被公安局的偵察員發現並追蹤。這疤臉竟然去了“梅氏雜戲魔術社”,他悄悄進了梅天鳳的房間。偵察員不想打草驚蛇,要繼續跟蹤,沒料到,疤臉竟被霍玉珍發現了,他剛從梅天鳳的房間溜出來,便被霍玉珍帶著幾個藝人抓住了。霍玉珍檢查梅天鳳的房間,發現了疤臉漢子偷偷放進來的一封信。

  這信竟然是寫給“恐龍”的,要“恐龍”按計劃行事。

  梅天鳳當真是恐龍?

  疤臉當即被押到公安局審訊,他卻死也不肯開口。

  公安局的領導感覺情況嚴重,張少東副局長建議,立刻上報保定市委領導。

  市委領導讀了那封送給梅天鳳的信,卻並不相信,認為這是敵人的反間計。張慶春書記笑問張少東:“少東同誌,如果梅天鳳是國民黨潛伏特務,那我們是什麽?仔細審訊這個特務,一定要讓他說實話。”

  而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疤臉特務被審訊時,突然氣絕身亡。屍檢證明,這特務之前服了特製的毒藥。這種毒藥是當年戴笠主管“軍統”時的發明,類似定時炸彈,定時毒性發作,若無解藥,登時斃命。區區一個送信的特務能如此頑固不化不怕死?公安局副局長張少東認為,如果說這是敵人的反間計,可是反間計也不至於搭上人命吧?張少東進一步推斷,此人是死間。

  後來才知道搞錯了。這疤臉漢子並非特務,而是“狼”花錢從外地雇傭的一個混混兒,預付了一半定金。臨行前,“狼”給這混混兒服用了“定時毒藥”,“狼”告訴混混兒,給“恐龍”送信後,如若被捕,一句話也不要說,隻要堅持兩天,必定有人搭救。這混混兒被關在公安局,還傻乎乎地盼著有人來搭救,再去找“狼”要另一半酬金呢。

  楊昆平立即召開公安局幹部會議分析案情。誰也想不到,楊昆平在會上竟然轉變了態度,他基本認定,梅天鳳就是代號“恐龍”的國民黨潛伏特務。證據之一:特務給梅天鳳送信,信中稱其“恐龍”;證據之二:被捕的“保密局”特派員張複一,供認梅天鳳就是“恐龍”。張複一還交代,南茂才也是“保密局”特務。南茂才與梅天鳳接頭後,梅天鳳擔心南茂才暴露她的“恐龍”身份,當即殺人滅口。另有補充證據,楊昆平之前接到偵察科報告,南茂才被殺現場,留有一塊手帕,經霍玉珍及“梅氏雜戲魔術社”的藝人辨認,確屬梅天鳳所用之物。

  案情分析會上,有人驚訝,認為梅天鳳隱藏太深了,應立刻逮捕。更有人反對說,梅天鳳絕對不會是特務,多年來,梅天鳳同誌在對敵鬥爭中,英勇頑強,對黨忠心耿耿,是經受過考驗的好同誌。張複一的指認,未必可信。現場所留的手帕,以及特務送信,都是敵人栽贓陷害。

  楊昆平最後做總結發言。他鄭重說道:“同誌們,我也不願意懷疑梅天鳳,我與她是多年共同出生入死的戰友,若懷疑她是特務,豈不是也懷疑我自己嗎?可種種證據表明,梅天鳳就是混入我們隊伍裏的敵特分子。時下,我們由暗處轉到了明處,敵人則從地上轉入到地下。鬥爭環境變了,鬥爭更加複雜,同誌們一定要提高警惕。中央領導說過,我們的同誌,從槍林彈雨中走過來,不會被帶槍的敵人打倒,怕是要被敵人的糖衣炮彈打倒呢。就在前幾天,剛剛解放的張家口,就發生了一個幹部私吞公款並與敵特勾結的案子。此人是我的一個老戰友,他坐過敵人的牢房,受過敵人的嚴刑拷打,但是他挺過來了。想不到呢,他卻栽倒在勝利之時。不必詳說了,種種證據表明,梅天鳳是國民黨特務。”

  副局長張少東插話說:“昆平書記的話很深刻。就算梅天鳳曆史上沒有問題,難保她或是近期被敵特拉攏下水了啊。”

  治安科長李立群附和道:“張局長所言極是。”

  李立群,河南安陽人,他於清風店戰役負傷,出院後,分配到保定工作。這個李立群卻是“狼”安排到公安局的特務。

  正在開會,滿城傳來了消息,梅天鳳已在滿城縣調查完案件,正於返回保定的途中。

  楊昆平當即命令:“梅天鳳一旦在保定露麵,立刻秘密逮捕。”

  梅天鳳卻一點兒不知情,她風塵仆仆從完縣趕回保定,剛走進公安局,就被捕了。

  傍晚,楊昆平親自審訊梅天鳳,李立群陪審,車曉義記錄。想不到,剛問了幾句,就談僵了,梅天鳳詰問:“楊局長,隻憑敵人送來的一封信,就認定我是特務?就認定我梅天鳳是什麽‘恐龍’?你們是不是太幼稚了?一塊留在南茂才被殺現場的手帕,就算是我的,就能懷疑我是殺人凶手?”

  楊昆平與李立群麵麵相覷,一時無言以對。

  梅天鳳皺眉道:“我真的不理解,這樣對待我,組織上是不是太過草率?”

  李立群哼了一聲:“梅天鳳,你說得很感人,但我們都知道,騙子一向都很讓人感動。”

  楊昆平搖頭:“梅天鳳,認定你是特務,我很遺憾。”

  梅天鳳哼了一聲:“我也遺憾呢。”

  楊昆平不想再說,喊人進來,命令秘密看押梅天鳳,明天繼續審問。楊昆平厲聲說道:“沒有我的命令,不準任何人見梅天鳳!”

  但是,半夜時分,還是有人來看望梅天鳳了。

  誰來了?

  楊昆平。

  楊昆平在黑暗中走進關押梅天鳳的房間。

  梅天鳳驚訝道:“楊書記,你怎麽來了?”

  “噓!我還是不大放心呢。”

  “按照我們預先的計劃,楊書記還有什麽不放心嗎?”

  “你想呀,我們原來的計劃,是根據南茂才被殺現場發現的那塊手帕逮捕你。可是突然來了一個近乎送上門的‘保密局特派員’供出了你,再來了一個特務送信給你。這說明什麽?說明敵人急於陷害你,敵人必定有更大的動作。”

  “我也想過,敵人在保定這樣一個城市,潛伏了這麽多特務,實在出乎我們的預料。他們急於對我下手,或是懷疑我掌握了他們什麽秘密?”

  “目前還沒一點兒線索。先說眼下吧,我還是有些擔心,我們這次順水推舟,敵人會不會懷疑呢?”

  “我仔細考慮過,我們這次行動很縝密,敵人不可能識破。”

  “天鳳呀,這件事必須做得跟真的一樣,否則騙不過敵人的。”

  “我出去之後,先做什麽?”

  “這正是我要來告訴你的。北平已和平解放,顧也正也隨傅作義起義了,他是你的老熟人了,你‘逃’出去之後,要迅速趕到北平,找到顧也正,核實保密局在保定潛伏的特務名單。”

  “好,我去找顧也正。”

  “你不能大搖大擺地去呀。顧也正隨傅作義起義之後,毛人鳳怒不可遏,已經懸賞取他的性命。顧也正現被北平公安局嚴加保護,不能隨便見人。”楊昆平說著從兜裏掏出一封信,遞給梅天鳳,“你到北平後,先打電話給公安局的薛仲平同誌,你把這封介紹信交給他,由他幫你聯係顧也正。”

  梅天鳳接過來:“知道了。還有一件事,我想通過霍玉珍,甄別出潛伏在雜戲魔術社裏的特務。楊書記暫且不要對雜戲社有什麽行動。”

  “好吧。你現在就要孤軍作戰了,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黎明前,梅天鳳逃跑了。

  向晚時分,公安局治安科長李立群在搜捕梅天鳳無果後,走到南大街,左右看看,便徑直去了大旗杆南邊的“好麵館”。

  這是個不大起眼的麵館,已開了兩代。老掌櫃名叫曲老根,共有四個兒子。抗戰中,曲老根和三個兒子被日軍的炮彈炸死了,小兒子曲四寶當了掌櫃。麵館很簡陋,兩張餐桌幾條板凳已經破舊不堪,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李立群進門之前,有個中年漢子在這裏吃過了。這漢子吃了一個半紅薯麵的菜合子,喝了大半碗菜湯。漢子衣著不算華貴,但剪裁很好,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禮帽,壓到了眉毛,吃飯的時候也沒有摘下,似乎不願意讓人看到他的真實麵目。

  李立群進來時,漢子剛剛走了。李立群四下打量,看到臨窗的桌上還留著半碗菜湯,半個紅薯麵菜合子,一雙筷子並攏,放在了碗的左邊。李立群的瞳孔收縮了。這是接頭暗號。一雙並攏的筷子表示:事情開始了。

  掌櫃的曲四寶歡歡兒地迎上來,欠身笑問:“先生吃點兒什麽?”

  李立群笑道:“來碗羊湯蕎麥魚兒。”隨即低聲問,“剛才的客人幾時走的?”

  “與你前後腳。”曲四寶左右看看。

  “是個什麽樣的人?”

  “穿著很體麵的漢子,臉沒看清楚。給了我一塊錢,沒讓找零。我收拾桌子,知道是自己人。”

  “知道了。這幾天你眼睛要睜大些。告訴‘狼’,梅天鳳已經逃走。”

  “明白。”

  “我這兒已準備好了,請示‘狼’,何時鏟除甄廣平?”

  “我天黑就去請示。”

  “若有緊急情況,在門外掛出減價的牌子,我另設法聯係你。”

  “記住了。”曲四寶轉身向灶房喊道,“羊湯蕎麥魚兒一碗。”

 六、顧也正

  保定公安局全力追捕梅天鳳的時候,梅天鳳已由保定東去十五裏的漕河火車站悄然上車,去了北平。車到北平時,天色已晚。梅天鳳頂著料峭的寒風,匆匆趕到了北平公安局,打電話找薛仲平。不料,薛仲平竟出差了。梅天鳳很沮喪,隻好先找客棧歇了。

  梅天鳳耐著性子等了三天,薛仲平才回來。梅天鳳匆匆去見薛仲平,薛仲平看了梅天鳳的介紹信,請梅天鳳在會客室坐了,給梅天鳳倒了杯熱水,便打電話聯係顧也正。

  梅天鳳雙手捂著熱熱的水杯,望著北風呼嘯的窗外,一時有些出神了。她想象不出,顧也正現在是個什麽樣子。這個頑固的國民黨特務,怎麽會幡然醒悟起義了呢?

  顧也正接了薛仲平的電話,匆匆趕來見梅天鳳。梅天鳳起身迎了,但見顧也正滿麵紅光神采卓然,身穿灰布製服,完全一副共產黨幹部的打扮。

  顧也正驚訝地笑道:“天鳳姑娘,想不到你來找我。”

  梅天鳳哂然一笑:“顧先生,久違了。”

  “你是共產黨……”

  “你沒想到?”

  顧也正尷尬地一笑,搖搖頭後又點點頭:“真沒想到,卻也在情理之中啊。快請坐。”

  二人相對坐了,寒暄幾句,顧也正先說了他起義的前後經過,之後感慨萬千:“天鳳呀,說句實話,我這樣一個手上沾著共產黨鮮血的國民黨特務,跟著傅將軍起義,也算是冒險一賭,先冷汗三身又熱汗三身呀。萬沒想到,共產黨真的不計前嫌,真正是寬宏大量啊!”

  梅天鳳點頭稱讚:“顧先生棄暗投明,識時務知大體,讓人佩服。我此次來,是有公事相求。”

  梅天鳳說了來意,顧也正聽了皺眉:“保定站的潛伏名單,馬凱旋並沒有報給我。前後報我的兩份名單,都是假的。”

  “為什麽?”梅天鳳驚訝。

  “馬凱旋或另有深意。”

  “為啥?為遮人耳目?”

  顧也正搖頭:“不止如此。馬凱旋行事,一向精密計算,他此舉用心良苦,或是為我考慮。他擔心這個名單一旦外泄,顧某必有嫌疑。於是,保定站的潛伏名單,直接報告了毛人鳳。”

  “原來如此。”

  “還有一事。據我所知,按照原來擬定部署,保定不會有這麽多潛伏人員。僅我知道,保密局留在保定的潛伏特工,遠遠超過了既定人數。不隻有保定站全體,還有其他人員,如南京保密局直屬行動組,也留在了保定。”

  “你說的……是‘狼’嗎?”

  “是的。”

  “此人是什麽公開身份?”

  “公開身份?我不清楚。隻聽說此人原是‘青抗軍’喬運典下屬,後歸毛人鳳領導。我從沒見過此人。”

  “還有‘恐龍’,顧先生知道多少情況?”

  顧也正搖頭:“我隻聽說過這個代號。我猜測,此人與‘狼’相似,都是保密局總部的直屬特工。換句話說,他們直接歸毛人鳳領導。”

  “毛人鳳派這麽多特務在保定潛伏,有什麽具體任務?”

  “我一無所知。”

  竟然是這樣一個結果,梅天鳳有些失望,怏怏起身告辭。

  顧也正送梅天鳳出來,走出很遠,才揮手告別。

  梅天鳳又走出幾步,兀自回頭,望著顧也正的背影,梅天鳳頓生感慨,如果馬凱旋也像顧也正一樣棄暗投明,那該多好。但她清楚,馬凱旋必定頑固到底。

  顧也正追隨傅作義和平起義後,暫時留在傅作義身邊工作。同年8月,顧也正隨同傅作義、鄧寶珊到綏遠,促成和平起義。其間配合公安人員,粉碎毛人鳳派遣“保密局”特務對傅作義的暗殺行動,顧也正起到了一些作用,受到傅作義的表揚。隨傅作義回北平後,顧也正奉調北平公安局協助工作,在之後的反特運動中,顧也正做了一些有益的工作。

  1951年春天,顧也正調北京民政局任參議員。

  史載:1954年1月13日(農曆臘月初九,星期三)下午4時許,江蘇泰興的天色,一片蒼黃,長江水突然枯竭斷流,江中航輪一概擱淺。此景駭然,猶如鬼怪作祟。

  回家探親的顧也正一家五口(包括嶽父嶽母)聞訊也來至江邊,觀賞這一奇觀,沿江居民紛紛下江拾取江中遺物或捉魚。顧也正一家看得驚奇,即興衝衝隨著人們下到江底捉魚,一時樂不知返。不料兩個多小時後,江水如驟然發怒,洶湧而下,眾人驚駭之下,急速上岸,顧也正一家五口卻不及上來,俱身葬江中。顧時年四十三歲。

  顧也正這樣一個結局,讓人嗟歎。

  梅天鳳悄然回了保定。按預先約定,她在保定北大街“梁記裁縫鋪”與楊昆平見麵了。這裏是楊昆平當年使用過的地下交通站,裁縫梁孝陽師傅,是楊昆平直接領導的地下交通員。

  這裏會麵,絕對保密。

  梅天鳳匯報了與顧也正見麵的情況。楊昆平聽過,稍加思索,即指示梅天鳳繼續“逃亡”。楊昆平估計,敵人很快就會聯係梅天鳳。他還告訴梅天鳳,最近幾天,國民黨潛伏特務活動猖獗,大舞台劇場頻頻有特務出沒,大舞台經理韓起和昨天夜裏遭綁架。楊昆平要求梅天鳳,盡快摸清敵人對大舞台有什麽陰謀。

  二人談話結束時,楊昆平的表情突然變得凝重:“天鳳啊……”

  梅天鳳心下生疑:“楊書記,還有事?”

  楊昆平沉痛點頭,告知了梅天鳳一個不幸消息。梅天鳳去北平的那天晚上,甄廣寧犧牲了。

  一向謹慎,身手敏捷的甄廣寧竟然死於暗殺。

  《保定傳說》記載:保定解放後,甄廣寧奉調公安局治安科,因了帶著跟了他多年的小猴“玉米地”工作不方便,便把“玉米地”送到了“梅氏雜戲魔術社”,由雜耍藝人李天才帶著演出。偶爾得閑,甄廣寧便去看望“玉米地”。那天晚上,玉米地隨李天才去大舞台演出。甄廣寧下班後,趕去大舞台看戲。開戲前,甄廣寧先去後台看“玉米地”,卻被埋伏在後台的三個特務槍殺了。“玉米地”撲上前與三個特務搏鬥,將其中一個抓了個滿臉花,“玉米地”一條腿受了傷,三個特務倉皇跑了。

  甄廣寧犧牲第三天,被葬入保定西郊烈士墓地。

  甄廣寧入葬那天黃昏,有人看到“玉米地”拖著一條傷腿,蹣跚到了甄廣寧墳前,倚著墓碑盤腿坐了,之後引頸長啼,整整一夜,啼聲悲涼無限,似向主人告別,又似要在一夜之間,將滿腔的悲憤哭盡。

  及到天亮,“玉米地”的悲啼聲才漸漸停歇。曹正漢一夜心懸不定,匆匆趕去了西郊烈士墓地,但見“玉米地”已在甄廣寧墓前氣絕身亡。曹正漢傷痛不已,請示了上級,將“玉米地”盛殮了,葬在了甄廣寧墓旁。

  由此,保定那些精彩紛呈的民間傳說之中,增加了一個“玉米地”。

七、季 鈞

  夜深人不定。梅天鳳躡足潛蹤住進了保定東城“瑞祥旅社”,剛要和衣躺下,忽聽店家敲門,說有人給她送來一張字條,擱在了櫃上。

  梅天鳳便到櫃前,取了字條,上邊寫著:到“鳳鳴旅社”見麵。

  “鳳鳴旅社”在“瑞祥旅社”的街對麵。隔街相望,或是取你“鳳鳴”我“瑞祥”之意?梅天鳳知道,現在必定有一雙或兩雙眼睛於暗處盯著自己,這家“瑞祥旅社”,或許就是特務的聯絡據點。梅天鳳沒猶豫,徑直去了“鳳鳴旅社”。

  “鳳鳴旅社”一個粗眉毛夥計開門迎了,拉著一張長臉不說話,引梅天鳳去了一個房間。夥計輕輕敲了敲門,便轉身走了。

  季鈞笑嗬嗬地開門迎出來。

  梅天鳳怔了一下,驚訝道:“你……”

  “沒想到?”

  “真是沒想到,我以為季副站長早就逃之夭夭了呢。”梅天鳳譏笑了一聲。

  “請進來說話吧。”季鈞卻不介意。

  二人相對坐了。梅天鳳四下打量,這是個裏外套房,裏間門關著。兩扇窗子,掛上了厚厚的棉簾。屋中央有一個很大的火盆。火盆周遭圍了四隻凳子,或是剛剛還有人烤火。烤火的人應該就在裏間屋。

  季鈞用嘲諷的語氣問道:“天鳳,眼下的日子很難過吧?”

  “怎麽講?”梅天鳳伸手烤火,斜眼看著季鈞。

  “你現在百口莫辯,已走投無路。你的同事們正在全城追捕你。說不準什麽時候,你就成了公安局的槍下之鬼了。”

  梅天鳳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

  季鈞揶揄道:“怎麽,不想說些什麽嗎?”

  梅天鳳搖頭問道:“季副站長,就憑你們區區幾個特務,以為能得逞嗎?”

  季鈞擺擺手:“天鳳,今天不說我,隻說你。”

  梅天鳳憤然站起,恨恨說道:“說我?拜你們保密局所賜,我現在鬧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你得意了吧?”

  季鈞攤開雙手:“天鳳啊,實在是黨國看中了你的才能,才有心招募,共舉大事呀。看過《水滸》吧?梁山泊看中了盧俊義,才一步一步逼得盧俊義上了梁山。我們也是如此一個初衷啊!”

  “我?我是盧俊義嗎?”

  “你說呢?”

  “我……或許是吧。”梅天鳳頹然坐下,點頭歎息。

  季鈞哂笑道:“天風呀,若說這世間最傷人心的事麽,並非被人當街打耳光或莫名痛罵,而是街中的流短飛長,上級懷疑你的眼神,同事拒絕你的表情,舉凡無端遭受過屈辱的人,都會感到深深的絕望無助。天鳳,你現在就算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了。人生苦短,你精明幹練,正值年富力強,何苦非在共黨這一棵樹上吊死呢?”

  梅天鳳點了點頭:“無論我多麽恨你們,你說的道理或是不錯。”

  “眼下共黨四處抓你,你除了投靠我們,別無出路。”

  “我被你們陷害到這步田地,我能相信你們嗎?再說了,似你們老鼠一般躲躲藏藏,能有什麽指望?”梅天鳳哼了一聲。

  “天鳳,共黨雖甚囂塵上,但肯定不會長久,國軍暫避一時,很快就會反攻。良禽擇良木而棲,君子擇明主而侍。你此時投誠過來,正合時宜呀!”

  “我……現在心裏很亂,容我考慮一下如何?”

  “好,我們有耐心。隻是,共黨可沒有耐心呀。”

  “……下次怎麽見麵?”

  “等我通知。”

  “好的,我先回去了。”梅天鳳起身告辭。

  季鈞送走了梅天鳳,梅可心閃身從屋內走出來,身後跟著三個特工。

  “你們都聽到了,可信嗎?”季鈞問梅可心。

  “派人跟上了嗎?”梅可心皺眉問。

  “派了兩個人,晝夜盯著。”

  “我總感覺哪兒不對。”梅可心搖頭說。

  “你聽出什麽破綻了?”

  梅可心疑惑地說:“破綻麽,倒還沒有。隻是……似乎太容易了呢,依我二姐的性子,她不容易被說動呀。”

  季鈞訕笑道:“不是被我說動了,而是她走投無路了,我們隻是給她指了一條生路罷了。”

  梅可心笑了:“那麽,甄廣寧也應該策反過來才是呀。”

  “甄廣寧用不著了,他已經死了。”季鈞擺擺手。

  梅可心聽得心下大顫,惶然盯著季鈞:“死……了?”

  季鈞得意地笑了:“還沒對你說呢,前幾天在大舞台,姓甄的被咱們的人殺了。”

  “誰……幹的?”

  “‘狼’的手下,聽說是‘狼’的副官張家亮帶人幹的……可心,你怎麽了?”季鈞突然發現梅可心臉色蒼白。

  “沒事兒,我忽然有些頭暈……”

  季鈞狐疑地看看梅可心:“你臉色不好,要不,一會兒馬站長來了,讓他給你看看?”

  “我沒事。馬站長來了,先吩咐任務吧。”

  話音未落,馬凱旋推門進來。

  馬凱旋看看屋裏的人,點頭道:“諸位辛苦了。”

  眾人紛紛答道:“站長辛苦!”

  馬凱旋問季鈞:“跟梅天鳳談的效果如何?”

  季鈞笑道:“不出站長所料,梅天鳳現在共黨那裏有口難辯,她已感覺自己無路可走了,我看出她已經動搖了信念。”

  馬凱旋點點頭:“算是個意外收獲。這個反間計,本想讓共黨亂了方寸起內訌,借其手除掉梅天鳳與曹正漢,不承想,梅天鳳竟能逃出生天。楊昆平看似聰明,實則愚蠢,剛唱完了《蔣幹盜書》,又唱《天水關》,逼反了一個女薑維呀。”

  季鈞問:“站長,梅天鳳已有投誠意向,我下步如何行動?”

  馬凱旋笑道:“我想麽,目前梅天鳳對共黨仍抱有幻想,還要共黨再逼逼她,她才能最後下決心。‘狼’已經安排‘望日蓮’有所行動,不日便見效果。哦,先不說梅天鳳的事了,眼下要緊的任務,是要迅即起出那批檔案,運往南京。毛局長又電催了多次,‘狼’也沉不住氣了。”

  季鈞皺眉:“唉,我們去過幾次大舞台了,並沒找到呀。冒險綁了那個韓經理,也沒問出個所以然。大家都沒什麽信心了。”

  馬凱旋擺手說道:“一定有!諸位,上峰將保定站與‘狼’一起留下,就是為了起運這批檔案。我可以告訴大家,‘狼’已經找到了大舞台劇場結構圖,我想就這兩天,會找到檔案存放的位置。”

  馬凱旋轉身問梅可心:“可心啊,你……你怎麽了?”

  但見梅可心扶著牆,嘔吐起來。梅可心無力地擺擺手:“站長,我沒事……”

  馬凱旋湊近前:“我給你看看……”

  梅可心突然憤怒了:“我說了,我沒事!”

  馬凱旋尷尬笑道:“好好,你真是要強的性子啊。”轉身對季鈞說道,“你要緊緊盯住梅天鳳。”

  “她的確很危險,現在保定公安局的人都在找他。”

  “你要派人暗中保護她。”

  “明白。”

  馬凱旋看看眾人:“散了吧。”

  眾人悄然離開旅社。

  季鈞路上仍想著梅天鳳的事,梅天鳳雖然那樣表態了,但季鈞心中還是忐忑,梅天鳳真能被策反嗎?或如梅可心感覺的“哪兒不對”?但共黨公安已在保定周遭撒開大網,全力抓捕梅天鳳。難不成梅天鳳對共黨還抱有什麽幻想嗎?

  梅天鳳此時也在盤算季鈞,她知道季鈞對她並非完全相信,她之所以刻意表現出猶豫,或許能稍稍打消季鈞些許懷疑。之前她與楊昆平分析,敵人最初的想法,用反間計置梅天鳳於死地,這算得上一個完美計劃,其中每個細節都精心設計細密安排,以期梅天鳳的戰友與上級懷疑梅天鳳是“保密局”潛伏特務,從而達到借刀殺人的目的。但梅天鳳與楊昆平都沒想到,敵人卻突然改變初衷,竟想借機策反梅天鳳,這會是馬凱旋與“狼”的真實想法嗎?

  梅天鳳悄然回到“瑞祥旅社”,和衣躺下,朦朧之中,忽聽有人敲門。問了一聲,卻是店裏的夥計。

  梅天鳳打開門,夥計滿臉驚恐,李立群從夥計身後閃身出來,手槍指著梅天鳳。搖頭示意,夥計倉皇去了。

  李立群譏諷地笑道:“行啊,居然敢用真名實姓登記住宿?居然還敢住在城裏的繁華之處?梅天鳳,你膽子也太大了些吧?”說著話,小心走進屋來,四下掠視,抬了抬下巴,示意梅天鳳坐下,他也對麵坐了,手槍始終瞄著梅天鳳。

  梅天鳳淡然笑道:“李科長辛苦,親自來抓梅某。”

  “全市都在抓你。”

  “李科長相信我是特務?”

  “我也覺得這事有些奇怪。”

  “說說看?”

  “我並不相信你梅天鳳是國民黨特務,但領導認定了你是特務,你就隻能是特務了。大家也就不好再說什麽了。”

  “李科長真的相信我不是特務嗎?”

  “明擺著,假如你是特務,你必定逃之夭夭,絕對不會繼續藏匿在保定,你之所以在保定滯留,想幹什麽呢?必定是為了找機會洗清自己。你之所以選擇在繁華地方住下,隻是為了讓公安發現你,找到你。對嗎?”

  “李科長說完了嗎?”

  “你現在跟我走,我暫時不會報告領導。我會親自弄清楚這件事,還你梅天鳳一個清白,還你梅科長一個公道。”

  梅天鳳滿臉微笑看著李立群,卻沒有說話。

  李立群站起身:“走吧。”

  “李科長說了半天,其實就說了一句話,你來抓捕梅天鳳。”

  李立群訕笑:“職責所在,不敢稍有懈怠。”

  “我若不走呢?”

  “我現在就打死你!”李立群晃了晃手槍。

  梅天鳳搖頭:“不一定。”

  “我知道你的身手,但你總不會快過子彈。”

  “我是說,槍若沒打開保險,必定打不死我。”

  “你……”李立群發現手裏的槍果然沒有打開保險。

  “或是你不善用槍?或是情勢緊急掏槍太快?總之你沒有打開保險。我既然發現你沒打開保險,你還能有機會打開嗎?”梅天鳳哂笑。

  李立群冷笑一聲:“梅天鳳,你覺得我打不開嗎?”

  “你不能!”

  李立群瞬間打開保險:“我為什麽不……”話沒說完,便哎呀一聲躺在了地上——梅天鳳已經抬腿。這是一招旋風腿。李立群雖也精熟拳腳,他也很想接下梅天鳳這一招,但彼此功夫高下立現,李立群隻能躺在地上了。

  梅天鳳剛要奪門出去,房門卻倏地推開,曹正漢閃身進來了。

  “老曹?”梅天鳳驚訝了。

  “你快走!”

  “老曹……”

  曹正漢揮掌推開窗子:“你快……”他卻愣住了。

  夜色朦朧中,但見窗外站著一群公安幹警,端槍瞄著梅天鳳和曹正漢。

  再聽一陣腳步響,幾個公安幹警端槍走進門來。

  李立群狼狽地爬起來,氣惱地拍打著身上的灰土,冷眼看了看曹正漢:“真看不出呢,你老曹還是梅天鳳的同黨呀,都帶走!”

  梅天鳳和曹正漢被李立群押到公安局時,已是東方既白。

  剛起床的楊昆平當即審訊梅天鳳。

  李立群和車曉義奉命審訊曹正漢。

  李立群氣憤地說:“曹正漢,原來你也是狗特務。”

  曹正漢怒聲吼道:“老子當特務也是給你們逼的!”

  車曉義搖頭歎道:“老曹呀,你可是把我們騙得好苦啊!快說實話吧,還有誰是你的同黨?”

  曹正漢罵道:“同黨個屁!你們都瞎了狗眼!”

  從黎明審到中午,再審到黃昏,曹正漢除了怒吼就是亂罵,沒能審出個結果。楊昆平走進來,皺眉看了看曹正漢,擺手讓李立群和車曉義出去了,讓人端飯進來。

  楊昆平揮手摒去看守,看著狼吞虎咽的曹正漢,低聲笑了:“正漢同誌,很像那麽回事麽。”

  “楊書記,我怕演不好呢。”曹正漢吃罷,抹了抹嘴,靦腆地笑了。

  楊昆平手指貼著嘴唇“噓”了一聲,悄聲道:“正漢同誌,這場戲你還得繼續往下演呢。”

  楊昆平告訴曹正漢,局裏決定,公安局近期將張複一等國民黨特務十餘人及梅天鳳和曹正漢押送滿城看守所。潛伏在公安局的國民黨特務,屆時必定通風報信,敵人必定要攔劫囚車營救張複一。梅天鳳、曹正漢會與張複一被敵人一起劫走,可就此打入敵特內部。

  1985年8月,曹正漢接受《保定日報》記者袁竹采訪,回憶這件事時,曹正漢笑道,這本是一次計中計的反特行動。梅天鳳、曹正漢借機打入敵特組織,隨後裏應外合,將潛伏在保定的國民黨特務一網打盡。計劃很周密,但因為一個突如其來的情況,楊昆平斷然取消了這次行動。

八、大舞台

  1949年2月26日,星期六。

  是夜北風寒,萬裏冷雲厚。北方早春無春色,氣溫驟然降到零下十五度。天色蒙蒙亮時,大舞台門前先後駛來了兩輛膠輪馬車,趕車的都是解放軍戰士。馬車在凍得邦硬的路麵上停下,第一輛馬車的車篷簾子掀開,四個解放軍跳下車,為首的是個幹部模樣,他警覺地左右看了看,邁步走上結冰的石階,抬手敲響了劇場的大門。

  因了劇場經理韓起和前幾日遭了綁架,至今下落不明,更因了前些天甄廣寧在大舞台被襲擊犧牲,並發現有些可疑的人總在大舞台劇場出沒,公安局最近派了數名警察在大舞台劇場晝夜值勤。今天值勤的是治安科副科長金福林。金副科長搓著雙手迎出來,為首的解放軍幹部向老金出示了公安局開具的介紹信,信上證明,這位解放軍是駐軍某部偵察科長丁野生,奉命帶人到大舞台搜查國民黨埋藏的炸藥。

  時值解放軍正於保定周遭搜繳國民黨藏匿的武器彈藥,老金自然知道這個情況。當即收了介紹信,打開劇場大門,丁科長帶著幾個戰士進了大舞台。一個小時之後,丁科長和幾個戰士接連抬出了十五隻木箱,搬上了兩輛馬車。老金看得眼呆,“我的個天老爺,這麽多炸藥呀?”向丁野生道了聲:“同誌們辛苦了!”俯仰之間,但看兩輛馬車碾著硬邦邦的路麵揚長而去。

  金科長並不知道,這位丁野生科長,竟是國民黨“保密局”保定站站長馬凱旋冒名頂替的。

  再一個小時後,楊昆平召開公安局緊急會議,他拍著桌子怒聲質問,治安科是如何當值的?就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讓敵特分子大搖大擺進了大舞台,挖開了地下室,從容不迫搬走了十五隻箱子,箱子裏到底裝了什麽東西?公安局一無所知。金科長收到的那封介紹信當然是假的。但這封假介紹信上的公章,比較保定公安局的真公章,竟然像模像樣。信箋麽,也無從判斷,保定剛解放,政府辦公經費捉襟見肘,公安局出具的各類證明的紙張,沒錢統一印刷,一概從文具店購買,並無特殊標誌,這才讓敵特分子鑽了空子。楊昆平命令,盡快找到這個刻印章的人。

  公安局正在全城尋找刻印章的嫌疑人的時候,駐軍打來電話通報,昨天半夜,位於北大街的軍需倉庫,被人從牆外鑿洞潛入,盜走了三十餘套解放軍軍服。楊昆平當下明白了,化裝去大舞台起走箱子的特務,必是穿著被盜的軍服。可是,特務們為什麽不多不少盜竊三十餘套軍服呢?

  就在楊昆平疑惑之時,馬凱旋正在城外東郊大李莊怒吼。

  馬凱旋根據“狼”提供的大舞台結構圖,冒險帶著幾個特務化裝進城,終於找到了隱藏在大舞台後麵的地下室。然而他們找到的不是什麽“重要檔案”,而是十五箱價值不菲的黃金珠寶,木箱上確有毛人鳳所說“國民黨軍令督察”的封條。

  馬凱旋憤怒之下,當即致電南京毛人鳳,質疑這批黃金珠寶是不是所謂的檔案。毛人鳳很快回電,說這批黃金珠寶,就是之前所說的重要檔案,乃是幾位長官當年交給喬運典托管的私人物品。毛人鳳下令,不惜代價,迅即將這批黃金珠寶運往南京。馬凱旋當即複電,共軍已封鎖交通,目前這批黃金珠寶絕無可能安全運抵南京,隻能待機而後動。不及毛人鳳回電,馬凱旋恨恨地靜默了電台。

  馬凱旋怒火萬丈,他至此徹底明白,在保定站即將撤離之際,毛人鳳才得知這批黃金珠寶的下落,毛人鳳為起運這批黃金珠寶,倉促間,竟然借口搜尋國家重要檔案,命令保定站全體特工潛伏,還搭上了“狼”及手下的特工。說白了,為了保護這批大人物的黃金珠寶(必定也有毛人鳳局長一份),毛人鳳不惜以犧牲這些特工的性命為代價。這些黨國的潛伏特工變成什麽了?變成了毛人鳳等大人物的私人雇工?

  季鈞兀自疑惑:“這批黃金珠寶到底怎麽個來路?果真是上邊的長官交喬運典托管的?”

  馬凱旋搖搖頭:“所謂喬運典托管,純屬胡扯。我猜想,這批東西,或是喬運典拿出來保命的,毛局長也應該答應了。但是蔣總統執意殺喬運典,毛局長也說不上話了,隻得派‘狼’殺了喬運典。但喬運典買命的這批東西,毛局長卻不肯放手,但他並不知道喬運典將這些黃金珠寶藏匿到哪兒了,當‘狼’探知這批東西可能藏匿在保定時,正是國軍即將撤離之際,這才是毛局長將我們一體留下潛伏的真正理由啊!”

  “‘狼’知情嗎?”

  “我猜想麽,‘狼’也被蒙在鼓裏了,也不會知道這批‘重要檔案’竟然是黃金珠寶。”

  “站長,你想怎麽處置?”

  馬凱旋苦笑一聲:“我當不得家呀!‘狼’即會派人來起運。眼下運不走,‘狼’必是想找個安全地點暫時藏匿。”

  “狼”當天便得知了馬凱旋已在大舞台得手的消息,黃昏時派來了八個特工,協助馬凱旋隱藏“檔案”。馬凱旋帶著梅可心會同八個特工,當即將十五箱“檔案”裝上兩輛馬車,運到了城北八裏鋪。梅可心後來回憶,這個地點是馬凱旋獨自選定的,“狼”並不知情,季鈞也不知情。

  馬凱旋帶著梅可心與“狼”的八個手下在八裏鋪山下刨坑。數九時節,天寒地凍,刨坑是件辛苦的事,眾人用了近一夜的工夫,都磨了兩手血泡,一個深坑才挖好,再將十五隻木箱悉數埋了。回城時,天已經蒙蒙亮了。

  兩輛馬車前後行至滿城縣碾子溝時,馬凱旋命令隨行的八個特工下車。

  八個特工不知就裏,茫然下車。四下打量,但見晨光之下,碾子溝了無人跡,景色蕭瑟,一片灰涼冬景。

  有人小心問:“馬站長,還有事?”

  馬凱旋冷笑:“諸位,知道今天的事情要保密嗎?”

  有人率先諂笑:“當然知道。”

  “你們能保密嗎?”

  八個人異口同聲回答:“能!”

  馬凱旋滿意地點點頭,爽聲笑道:“說得好!我也能!”話音未落,他手中的衝鋒槍便吼叫起來,八個特工應聲倒地。

  眼看著八個活人倏忽間變成了死鬼,梅可心驚駭萬分:“站長……你這是為什麽?”

  馬凱旋搖頭長歎一聲:“我也是不得已呀。那十五箱財寶,都是上峰的私人財物,但凡這八人若心存不軌,之後再來盜竊,我們將來如何向上峰交代呢?”

  梅可心冷笑一聲:“說得好!那為何不將我一並殺了滅口,站長豈不是更安心?”

  馬凱旋聽得一怔,他看著梅可心,目光變得哀傷了,淒然歎了一聲,搖搖頭:“可心呀,你說的這是什麽話?難道我連你也信不過嗎?蒼天在上啊!”

  梅可心心中倏忽一熱,點了點頭,歎了口氣:“對不住站長,怪我多疑了。”

  馬凱旋蒼涼說道:“可心呀,這八個人都是‘狼’的手下,我殺他們,隻是為了不讓‘狼’知道這埋藏地點。唉!我卻還不知道如何向‘狼’交代呢。”

  “可也太殘酷了,他們畢竟是……”

  “從古至今,大多數的秘密都是用人命墊底的。”

  “站長說得是!”

  “可心呀,你千萬記死八裏鋪那個地方。記住那十五箱黃金珠寶。”

  梅可心鄭重點頭,皺眉看著馬凱旋,她一時弄不明白,馬凱旋為什麽一定讓她記住藏匿黃金珠寶的地方呢?季鈞知道嗎?

  “可心還記得從劉化南倉庫裏弄出的那堆黃金和銀元嗎?”

  “記得呀!”

  “除去一部分用作了潛伏人員的活動經費,大多也都埋在了八裏鋪。你要記死那個地方!”馬凱旋重複了一遍。

  梅可心聽得狐疑:“站長……為什麽告訴我這些呢?”

  馬凱旋沉默良久說道:“可心呀,這地方或許是你日後活命的籌碼呀!”

九、劫囚車

  1949年3月2日清晨,南方已是草長鶯飛,春意盎然,保定卻是倒春寒天氣,北風依然凜冽。

  保定公安局院內停著五輛由馬車改造的囚車,張複一等十餘國民黨特務及梅天鳳、曹正漢陸續上車,他們將被押往保定西郊滿城看守所。

  保定西郊滿城看守所,即解放初期保定公安局關押改造敵特分子的拘押地,後改名為保定太行監獄。許多沒獲死刑的敵特分子及獲刑十年以上的犯罪分子在此勞動改造。

  敵特在保定公安局的臥底,已將情報傳出,馬凱旋與“狼”接到情報當即安排行動,緊急集結數十名潛伏特務,迅速趕往了囚車必經之路滿城大莊,於山道周遭悄然埋伏,準備劫車。

  “狼”與馬凱旋並不知道,保定公安局已改變了行動計劃。“狼”與馬凱旋正在滿城大莊山道上設伏的時候,保安公安局正在召集緊急會議。

  1998年出版的《保定故事》,將保定公安局這段反特檔案解密,文摘如下:梅天鳳、曹正漢隨張複一等被捕的特務“押解”上了囚車,尚未出發,市委得到情報,“狼”與馬凱旋已調動了眾多潛伏特務,計五十餘人,欲在途中劫囚車。此事若與之前保定駐軍軍需倉庫被盜事件聯係,敵人必定會偽裝解放軍劫囚車。麵對出現的新情況,楊昆平等領導考慮到梅天鳳、曹正漢的安全,當即撤銷梅天鳳、曹正漢打入敵特內部的計劃,改為提前收網。為蒙蔽敵人,張複一等特務重新關押,另派公安戰士裝扮被捕的特務上了囚車。與此同時,保定駐軍迅速在滿城大莊一帶埋伏。為便於現場識別,駐軍派出的部隊,一律身著便裝。也就是說,隻要當場有“解放軍”出現,即可認定為敵特分子,予以擊斃。

  原行動計劃撤銷後,楊昆平召開公安局幹部會議,楊昆平在會上通報,即將在滿城大莊一帶展開圍殲國民黨敵特分子的軍事行動。

  會議尚未結束,李立群掩飾住內心的極度恐慌,悄然溜出會場,匆匆趕往“好麵館”傳遞新情報。共黨的變化也太快了,李立群也算蠻拚的,張複一、梅天鳳等押往滿城看守所的消息,他剛於兩小時之前傳送出去,怎麽共黨行動又撤銷了呢?而且又另給“狼”與馬凱旋織了一張大網,或許此時“狼”與馬凱旋已愜意地步入了共軍的包圍圈?

  李立群一路走得滿頭熱汗,挑門簾兒進了“好麵館”,卻又冒出了一頭冷汗,迎接他的不是掌櫃曲四寶,而是梅天鳳和曹正漢。

  李立群登時傻眼了:“我……沒走錯廟門呀?”

  曹正漢樂嗬嗬說道:“沒想到吧,李科長。”說罷,招了招手,曲四寶被兩個公安戰士從廚房推搡出來。曲四寶一臉沮喪看著李立群。

  梅天鳳笑道:“李科長,曲掌櫃,二位該亮出真實身份了吧?”

  李立群和曲四寶麵麵相覷。

  梅天鳳點點頭:“哦?不願說?那走吧,到公安局細說吧。”

  多年後,梅天鳳回憶,能及早揭露李立群、曲四寶的真實身份,是上級重視內查外調的成果。解放初期,保定公安局的組織工作,始終是內緊外鬆的狀態,對一些由外調入公安局的同誌,及一些亟須證明身份的人,一概秘密進行了內查外調。李立群原在部隊接到保定公安局的外調函,很快回複,我部偵察科長李立群同誌,於清風店戰役中負傷,傷愈後奉調保定公安局。赴任途中,被國民黨特務殺害。時任保定公安局治安科長李立群,當屬冒名頂替。

  “狼”與馬凱旋對此時的外界變化還一無所知,他們信心滿滿地帶人在滿城大莊山道左右埋伏了。他們做夢也不會想到,五輛囚車上,押解的不是犯人,而是化裝的公安戰士。他們周圍,已悄然包抄上來了解放軍駐地部隊。

  《保定往事》記載:“1949年3月2日清晨,潛伏在保定市內的五十餘名國民黨特務,企圖於滿城攔截公安局押解被捕敵特分子的車輛,特務們竟然自作聰明裝扮成解放軍的模樣,卻被身著便裝的解放軍圍殲了……”

  讓人遺憾的是,馬凱旋與“狼”幾個竟然逃走了。馬凱旋於這次逃脫實屬僥幸,緣由盜竊的軍裝不夠用。之前“狼”派人盜竊駐軍倉庫,原計劃盜竊上百套解放軍軍服,但負責行動的特務組長撬倉庫門時,因用力過猛,肩膀脫臼了,疼痛難忍挨不住,幾個特務隻匆匆盜了三十餘套,便提前收工了。此次攔劫囚車,馬凱旋與“狼”共集結出動潛伏特務五十餘人,原想一律化裝為解放軍,因了軍裝不夠,馬凱旋與“狼”和幾個隨從則穿了便裝,讓化裝成解放軍的特務衝在前邊。戰鬥打響後,特務們卻沒想到,包抄上來的解放軍竟然都身穿便衣,對他們這些“解放軍”猛攻起來。自家埋伏的陣地,反而成了人家的狩獵場,他們身上的軍裝,竟然成了攻擊的“活靶子”。馬凱旋與“狼”見勢不妙,急忙趁亂跑了。

  戰鬥結束後,楊昆平親自提審幾個被俘的特務,想了解大舞台劇場被搬走的十五隻木箱裏邊,到底裝的什麽。但這些特務竟一概不知。

  稍有收獲的是,偵察科僅用了兩天時間,便找到了為“丁野生”刻印章的人。此人名叫何萬金,常年在保定城隍廟前代寫書信並刻字。可何萬金卻不能說話了,何萬金自殺了。經公安局屍檢,何萬金是被殺之後,凶手偽裝了其自殺現場。據何萬金老婆交代,曾有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找何萬金刻過印章。這年輕漂亮的女人會是誰呢?

  也許找到這個讓何萬全刻印章的神秘女人,就能找到“狼”。或者說,這個神秘的女人就是“狼”?

  梅天鳳一早進了辦公室,便召集偵察科全體警員開會,研究搜捕找何萬全刻印章的神秘女人。正在策劃搜捕手段,楊昆平卻打來電話,要梅天鳳過去。梅天鳳以為楊昆平要聽匯報,便匆匆去了楊昆平辦公室,沒想到,剛張嘴開個頭兒,就被楊昆平擺手打斷了。

  楊昆平滿臉嚴肅地說道:“天鳳同誌,先放下這個神秘女人,立即逮捕我們已掌握的全部敵特分子!”

  梅天鳳疑惑不解:“楊局長,不是說再放放長線,待他們……”

  “不再等了,立即收網!”

  “為什麽?”

  “執行命令。至於為什麽,將來我會告訴你的。”

  “是!”

  “為保密起見,行動人員為清一色部隊轉業的公安幹警,留用警員概不參加,此次行動由你單獨指揮!明白嗎?”

十、收 網

  梅天鳳回了“梅氏雜戲魔術社”,霍玉珍正在院子裏澆花兒,抬頭見梅天鳳進來,嗬嗬笑道:“天鳳,今天怎麽得閑了?”

  梅天鳳點頭笑道:“得空回來看看,張宗信在嗎?”

  “在呢?”

  “你喊他來見我。對了,還有他那兩個老鄉。”

  霍玉珍趕忙放下噴壺去了後院,片刻工夫帶著三個中年漢子來了。

  梅天鳳打量了這三人一眼,不待霍玉珍開口,便指著其中一個漢子淡然說道:“你是張宗信?”

  那個男子笑道:“梅科長好眼力,我是張宗信。”

  “他二人是你老鄉?”

  “是的,多謝梅科長收留。”

  “不謝,今天得重新找個地方收留你們了。”梅天鳳笑了笑,喊一聲,“帶走吧!”

  話音未落,門外大步走進來十幾個公安幹警,上前綁了張宗信三人。

  張宗信驚叫道:“為什麽抓我們?”

  梅天鳳笑道:“到了新地方再說‘為什麽’吧。”

  張宗信三人被押走了。

  霍玉珍驚得目瞪口呆:“天鳳……這是怎麽回事兒呀?”

  梅天鳳笑了笑,拿起噴壺澆花兒,之後坐在了院子裏的青石案上:“玉珍呀,別再揣著明白裝糊塗了,都說了吧。”

  霍玉珍張口結舌:“你讓我……說什麽呀?”

  梅天鳳譏諷的目光打量著霍玉珍:“玉珍,你當‘內鬼’幾年了?我都快沒耐心了。坐下說吧。坐呀!”

  霍玉珍頹然與梅天鳳對麵坐了:“你……怎麽發現的?”

  “簡捷說吧,你當年遭人綁架,我發現了問題。一、綁票麽,從來都是愛護‘票’的,因為‘票’是他們手裏的銀子呀,綁匪怎麽會狠打你呢?我很疑惑,而且你受傷很重,你去了醫院幾次,我都知道。二、你原本是個很超脫世外的人,之後,你開始關心起時局了,或許你過於關心了。我開始懷疑你暗中當了國民黨特務。”

  “你知道綁架我的是誰嗎?”霍玉珍哀歎了一聲。

  “起初不知道,我曾經懷疑過馬凱旋。現在知道了,是‘狼’吧?我想,你沒見過‘狼’,是‘狼’派人跟你聯係。對嗎?”

  “是的,就是這個冒名張宗信的人與我聯係。可我還是想不明白,這個‘張宗信’也沒什麽破綻呀?”

  “玉珍呀,我跟你說明白了吧,本來就沒有張宗信這麽個人,我編造了這麽個名字,隻是想引你們上鉤。我又寫了封信,給你看了。你肯定要報告你的上線,你們認定這個張宗信一時半會兒來不了,於是,你們借機派了一個特務冒名頂替張宗信,潛伏到我身邊,再找借口,又派了兩個特務過來。對嗎?”

  霍玉珍聽得呆住了,繼而歎道:“天鳳呀,你真是太精了。”

  梅天鳳皺眉問道:“玉珍啊,你進梅家班二十多年了吧?”

  “二十三年了,那時你還小呢。”

  “你自進了梅家班,一直勤勤懇懇,我娘一直誇你是個老實人,你何苦走得這麽遠呢?真是一步錯,步步錯了。你若早回頭,也不至於鬧到今天這個結果呀。”梅天鳳兀自搖頭歎了口氣。

  霍玉珍的眼淚流下來:“天鳳呀,我沒出息呀!他們打我,嚇唬我,我忍不過,真害怕呀!”

  梅天鳳略有傷感地點點頭:“我明白。可是……玉珍呀,你現在說什麽都顯遲了,你手上有了血債,大舞台刺殺甄廣寧的特務,是你領到後台的吧?”

  “天鳳……”

  梅天鳳抬眼示意,站在街門的幾個幹警走過來。

  梅天鳳站起身:“帶走吧!”說罷,率先走出了街門。

  抓捕了霍玉珍,不及審訊,梅天鳳迅即在辦公室集合行動人員,讓曹正漢打電話通知車曉義過來開會。

  車曉義興衝衝地來了,梅天鳳看了他一眼,喊人給他戴上了手銬。

  車曉義滿臉驚訝:“梅科長,這是為什麽呀?”

  曹正漢瞠目結舌:“梅科長,老車……”

  梅天鳳笑了:“老曹呀,車曉義這個保密局的臥底很辛苦呀。為了打入我們內部,取得我們信任,他與你一起費盡心機盜取了保密局的潛伏名單。可你老曹知道他之前的來曆嗎?”

  曹正漢張口結舌:“老車他不是……趙元初……”

  車曉義嚷道:“梅科長,我一直是跟趙元初同誌單線聯係,老趙同誌犧牲後,我與組織失去了聯係,這也不能怪我呀!”

  梅天鳳撲哧笑了:“你看你急的,我還沒說到這兒呢,你卻先說了。那我就明白告訴你吧,趙元初同誌犧牲前,已經將他所有單線聯係的同誌,以及他秘密發展的下線,逐一向保定特委領導匯報了,可惜,這裏邊並沒有你的名字。你是在國民黨撤逃之前,受了馬凱旋指令,打入我們內部的。不是嗎?”梅天鳳突然怒吼一聲,“說!”

  車曉義驚得怔了一下,隨後泄氣地點點頭:“我是奉命潛伏的,但我不跟馬站長聯係。”

  曹正漢怒視著車曉義:“你原來是特務……”

  梅天鳳擺手攔了曹正漢:“車曉義,你不受馬凱旋指揮嗎?”

  “我不跟他聯係。我們不是一條線的。”

  梅天鳳皺眉問道:“你是‘恐龍’?”

  車曉義搖頭:“我不是‘恐龍’。”

  “‘恐龍’在哪兒?”

  “我不知道。”

  “你是‘狼’?”

  “我不是‘狼’。‘狼’領導我,但我從沒見過他。”

  “那你們怎麽聯係?”

  “大多是他的直接手下聯係我,我隻認識其中一個。”

  “哪個?”

  “張家亮。”

  “張家亮?幹什麽的?”

  “‘狼’的副官。”

  梅天鳳擺擺手:“先關起來!”

  兩個幹警押走了車曉義。

  “立刻逮捕白玉賢!”梅天鳳對眾人說道。

  白玉賢是在醫院的病床上被捕的,押回公安局,梅天鳳當即審訊。

  白玉賢一臉不屑的表情:“你們說我是特務?搞沒搞錯?”

  梅天鳳冷笑:“你說說看,你是什麽身份?”

  白玉賢哼了一聲:“我什麽身份?我是‘水’的妻子!是中共天津地下組織派我過來的,協助‘水’的工作。難道不對嗎?”

  “‘水’的真名叫什麽?”

  “這個我不知道。我與‘水’是假扮夫妻,不能相互打聽對方情況,這是組織紀律。你們應該懂的。”

  梅天鳳笑了,起身說道:“那我來告訴吧,‘水’,也就是‘粥掌櫃’的掌櫃。他的真名叫周昌義。你來到‘粥掌櫃’之後,周昌義同誌憑著多年地下工作經驗觀察你,逐漸對你產生了懷疑。之後他將你的疑點,告知了敵工部。周昌義同誌被捕後,你或是發現周昌義已開始懷疑你的身份,為了你繼續潛伏,你們借暴獄之名,殺害了周昌義同誌。老周同誌犧牲後,我們便與天津特委聯係,調查你的情況。調查結果證明,周昌義同誌的懷疑是對的,你的確是打入我們內部的保密局特務。你冒名頂替混入‘粥掌櫃’的同時,為了消除你可能暴露的蛛絲馬跡,保密局買通了天津黑社會,以民間紛爭的借口,殺害了我們天津特委交通站所有同誌。不是嗎?”梅天鳳憤怒地看著白玉賢。

  白玉賢聽得怔了。

  梅天鳳哼了一聲:“怎麽?還是不想說你的真實身份?那我繼續替你說。你的真名叫王琢,曾用名張軫、白曉雲、白玉賢。祖籍山東曆城,民國三年生人,濟南再膚女子中學畢業。民國二十五年加入國民黨,二十六年三月,你參加南京電訊訓練班,學習期間被戴笠看中,引薦你加入複興社。之後你曾被派往徐州、上海、杭州等地的軍統組織,從事情報工作,代號‘望日蓮’。二十八年九月,被派往軍統天津站,先後任行動組長、電訊主任,數次參加襲擊日軍行動,成為軍統天津站赫赫有名的女殺手。數次行動中,你曾五次負傷,仍能堅持完成任務,曾受到戴笠兩次表彰。”

  “三次表彰。”白玉賢糾正。

  “哦,我記憶有誤。簡捷說,你此次被派往保定,是由保密局平津督察齊家軒推薦的。”

  “還有什麽?”

  “你還想聽什麽?”

  “看來你們對我的情況已經了如指掌。不容易啊!”白玉賢點點頭,聲音裏仍有一種傲氣。

  “若不了解你的身份,我們沒有理由逮捕你。”

  白玉賢淡然笑了。

  “你笑什麽?”

  “我低估了你們。”

  “說吧,誰是‘恐龍’?”

  “‘恐龍’?”白玉賢稍稍怔了一下,旋即搖頭,“我沒聽明白你說什麽。”

  “說吧,搶劫西大街銀行儲蓄所、搶劫東大街商鋪,誰指使的?”

  “你們認為是‘恐龍’嗎?”

  “你說呢?”梅天鳳不動聲色。

  “可惜,你找不到‘恐龍’。”

  “找到你也行。”

  “你可以抓到我,卻抓不到‘恐龍’。”白玉賢穩穩地笑了。

  “總會找到的。”梅天鳳自信的目光飛揚。

  意外在這個時候發生了,但看白玉賢突然抽搐了一下,便歪倒了,嘴角溢出一縷鮮血。

  服毒!梅天鳳醒悟過來,上前摸摸白玉賢鼻孔,已經沒了呼吸,掰開她的嘴巴,白玉賢竟是咬碎了嘴裏的毒牙。

  梅天鳳正沮喪地跺腳,楊昆平走進來,他上前看了看,譏諷道:“又一個甘願殉葬的頑固反動分子。抬走吧!”他轉身走了出去。

  梅天鳳跟了出來,楊昆平正站在門口等她。

  楊昆平道:“此次收網,要嚴格保密。”

  “我已經反複叮囑了參加行動的同誌。”

  “好。”

  “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麽要提前收網呢?”

  “因為有緊急任務。”楊昆平笑了。

  “什麽任務?”

  “保衛毛主席!”

  “保衛毛主席?”梅天鳳驚訝。

  楊昆平告訴梅天鳳,省委緊急通知,毛主席和中央諸多領導同誌,近期將要經過保定。市委研究決定,之前必須清潔保定的政治環境,其中措施之一,就是對已掌握的國民黨特嫌分子立即逮捕。這就是提前收網的原因。

十一、刺殺與保衛

  《保定市誌》記載:1949年3月中旬,保定敵工部截獲並破譯了敵特電報,國民黨潛伏特務預謀在毛主席和黨中央往北平的途中,實施刺殺行動。中共河北省委對這個敵情高度重視,省委書記林鐵指示河北省公安廳,一定要保證毛主席和黨中央在途中的安全。

  從西柏坡通往北平,途經石家莊、定州、保定、涿州。共產黨的軍警會在哪個地方重點布防保衛呢?國民黨的特務會在哪個地方伺機行刺呢?無論保衛還是刺殺,敵我雙方共同問題的關鍵所在是,毛澤東和中共中央會在哪個地點休息?石家莊不在考慮之列,西柏坡距離石家莊很近,毛澤東不會在這個地方歇腳打尖。“保密局”行動處長李莫林分析後判斷,毛澤東一行會在保定停留休息。而中共河北省公安廳則認為毛主席會在定州歇腳。

  河北省公安廳認為毛主席會在定州落腳,其理由是,毛主席對曆史文化有濃厚興趣,很大可能於途中去看定州塔。而定州的警備力量,相對保定太過薄弱。敵特分子很可能在定州動手。至於保定與涿州,河北省公安廳認為,保定是河北省委駐地,保衛力量強大,敵特不可能在保定采取行動。涿州則距離北平太近,且駐軍很多,敵特分子根本混不進去。通盤分析之後,公安廳最後決定,保衛力量重點部署在定州,由楊昆平到定州坐鎮指揮。

  梅天鳳參加了省公安廳會議,她的意見與公安廳的最後決定相左。梅天鳳認為,保定是進入北平的必經之路,即使毛主席不在保定休息,也要穿城而過,敵人在保定采取行動的可能為最大。她的理由有兩條:一、保定雖是省委駐地,警戒力量強大,但這一點也容易造成我們麻痹大意。而敵人很可能出於燈下黑考慮,冒險在保定采取行動。二、保定的敵特分子尚未肅清。他們以各種身份掩護,活動仍然猖獗。敵人若在保定動手,“狼”與馬凱旋必然調動所有潛伏特務給予武裝支持。

  梅天鳳的意見,被河北公安廳領導當場否決了。公安廳領導說,保定駐軍防衛森嚴,毛主席若到保定暫住,警備力量必定更加到位,敵人勢必知難而退。即使敵特分子膽敢以卵擊石,若稍有動作,也會被一舉拿獲。

  敵人果然知難而退嗎?真理有時真的就在少數人手裏。事後證明,梅天鳳是正確的,李莫林已決定在保定城內展開刺殺行動,行動代號“荊軻”。

  梅天鳳因為保留意見,沒有被派去定州,留在保定公安局值班。梅天鳳想不到,這次如同坐“冷板凳”的值班任務,竟然讓她冷鍋冒熱氣,立了個大功。

  完全出乎河北省公安廳預料,毛主席沒有在定州停留。

  中共中央一行由十一輛小汽車和十輛卡車組成的車隊,於3月23日上午從西柏坡出發,天黑之前,悄然在名不見經傳的唐縣東淑閭村住下了。第二天上午,即24日,車隊繼續向保定行進。

  此時,李莫林以北平藥材商人的身份,已在保定住了三天,通過情報,他確定了毛澤東一行於23日由西柏坡出發了。李莫林當即召集會議,具體安排“荊軻”行動如是:毛澤東一行進入保定後,由馬凱旋帶槍手混入市民歡迎隊伍,尋找機會舍命刺殺。若此擊不能成功,則由“狼”偵察落實毛澤東一行在保定的確切住處。之後,集結“保密局”在保定所有潛伏特工組成敢死隊,由李莫林率隊指揮,對毛澤東一行的住處發動自殺式攻擊。

  馬凱旋後來說,他帶著五名槍手混入夾道歡迎的群眾之中,伺機行刺。他看到毛澤東一行車輛開進了保定。他萬沒有想到,他竟能如此近距離看到毛澤東、朱德、周恩來等中共要人。一行車輛開的速度很慢。馬凱旋頗感驚訝,類似這等首腦人物上街,為安全考慮計,車輛速度應該一律很快。因為這一行車輛目標太大,許多市民都跑來瞧稀罕看熱鬧。馬凱旋很奇怪,為何沒有警察上前疏導交通呢?這一行車輛開得如此之慢,以至於他能清晰地看到毛澤東等中共首腦坐在汽車裏的怡然神態,但見毛澤東微笑著,頻頻向街道兩旁的歡迎群眾招手致意。

  馬凱旋瞬間明白了,如閑庭信步的毛澤東,根本就無意讓警察上前疏導交通秩序,或許毛澤東根本就不在乎歡迎的群眾中混入了國民黨特工。擁擠在人群中的馬凱旋,心中頓生感慨,若是國民黨首腦乘坐汽車,老百姓唯恐避之不及,哪個還敢向前湊著看熱鬧呢。端的是:耳聞歡聲笑語,眼見世道人心。

馬凱旋後來回憶,他帶著五名槍手混在人群中,竟都沒能上前行刺。一則,人群中公安便衣多多,上下左右似有無數隻眼睛緊盯著他們。他們若稍有異常,定被當場逮捕;二則,他們內心深處,徹底被毛澤東一行的陣勢震懾了,他和五個槍手的手腳,竟然好像鬼使神差般被憑空捆綁了,根本動彈不得。

  馬凱旋事後悵然長歎,他當時心中隻有兩個字:氣魄!

  這是共產黨的氣魄!

  群眾一路簇擁追趕著看熱鬧,馬凱旋和五個特務擁在人群中,眼睜睜看著毛澤東一行的車輛緩緩地開進了冀中區黨委大院。

  從史料裏發現,馬凱旋的敘述,與現場景況絲毫不差。毛主席的衛士長當時督促司機:“開快點兒,不然老百姓會把車子圍住的。”毛主席卻阻止了:“開慢點兒,不急麽。這裏群眾很多,開快車要出事的。萬一傷著老百姓,那就不好了。群眾想看,就讓他們看看麽,群眾知道,這是自己人坐的汽車。”

  《中共保定黨史》記載:當時省委指示保定市委,毛主席一行所經過街道的商鋪,一律關門,留下幾家確實信得過的就行了。所以,當時西大街的商鋪大都關門了。毛主席進了軍區大院之後,進門做的第一件事,是讓商鋪都開門。他皺眉批評道:“你們搞的什麽呀?耽擱了商鋪的生意,第一個挨罵的,是我。群眾要罵我們是國民黨!”

  毛主席一行中央領導,下車後便在冀中軍區大院吃午飯,邊吃邊聽匯報,毛主席指著一盤清蒸鯉魚問:“林鐵同誌,這從哪裏來的呀?”

  林鐵笑道:“白洋澱的魚。保定吃的魚,大都是從白洋澱運來的。現在市場上能買到魚、買到菜,城裏重新開業的飯館也不少了。保定剛剛解放不久,變化還是不小的。”

  毛主席感慨道:“敵人在這裏占領了那麽多年,在敵人占領時期,這一帶的人民群眾可遭了大難呀。解放才幾個月,看來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取得了不少的成績。今後還要抓緊安定人心,人心安定了,工作就好做了。”

  孫毅將軍多年後回憶,毛主席吃飯時說:“明天,我們就進北平了,接管全國的政權。有一個人,我想了很久。”

  孫毅問:“哪個人?”

  毛主席說:“曆史上不是有個李自成嗎?他進了北京,失敗了,被人家趕出來了。”

  周恩來插話:“這是個曆史悲劇,給後人留下了慘痛的教訓。”

  毛主席點點頭:“是呀!”他抬腿在鞋底磕了磕煙灰,繼續說道,“李自成打進了北京,住進了金鑾殿,忙著做皇帝。他的丞相牛金星張羅登基大典。大將軍劉宗敏不講政策,胡亂殺人。當官的隻知享受,當兵的隻知吃喝玩樂,都被勝利衝昏了頭腦。沒多久,李自成就被吳三桂趕出來了。”

  之後多年,孫毅將軍在回憶錄中寫道,他當時看出來,毛主席心事重重。孫毅隻想讓首長們吃好這頓午餐,可毛主席似乎不願意離開“李自成”這個話題。毛主席繼續說道:“李自成是農民領袖,揭竿領兵,前仆後繼,好不容易取得了勝利,一驕傲就失敗了,連他自己的性命都沒有保住。”說到這裏,毛主席環顧眾人,“我們可不要當李自成呀!”

  吃完飯,毛主席一行車隊,在群眾的歡呼雀躍之下,緩緩駛出保定。

  精心準備以求一逞的李莫林萬沒想到,毛澤東竟會簡單吃過午飯就離開了保定。代號“荊軻”的刺殺行動,至此全部落空。

  遠在南京的毛人鳳也絕不會想到,他寄予厚望的“荊軻”行動尚未展開呢,諸多參與行動的特工行蹤,便已進入了保定公安局的偵察視線,他的愛將李莫林即將麵臨滅頂之災。

  原來,毛主席路經保定之前,公安局已連續接到群眾舉報,紛紛反映這幾天,一些平時不大走動的人,開始莫名活躍了。保定公安局迅即在全城展開搜捕行動。

十二、梅可心被捕

  這幾天的日子或如平湖秋月,水麵風平浪靜,水下卻雲譎波詭,出乎意料的事情在各色人等中間發生太多。梅天鳳也沒有想到,毛主席離開保定一個小時之後,她竟然意外發現了一群集結待命的敵特分子線索。

  說來有些搞笑,梅天鳳的線索,竟是由一個燒餅引出。而始作“燒餅”者,李莫林也。

  李莫林、馬凱旋與“狼”之間的聯絡員,是一個名叫孫也眾的潛伏特務,孫也眾的掩護身份是保定西大街“孫記驢肉鋪”的掌櫃。孫也眾每天負責向馬凱旋和“狼”傳達李莫林的命令,命令的傳達方式比較繁瑣:由孫也眾派出一個名叫陶秋生的外圍聯絡員,扮作驢肉鋪的夥計,以送外賣的方式,向東大街帽子胡同的“喜來客棧”的掌櫃薑大旺傳遞,再由薑大旺選派親信向馬凱旋和“狼”轉遞。

  陶秋生每天不定時在薑大旺的“喜來客棧”門前叫賣,薑大旺一旦聽到陶秋生的叫賣聲,便出來接受命令,命令就是一張紙條,夾在燒餅裏。這天早上到偏晌時,薑大旺已陸續在“喜來客棧”集結了十多個潛伏特務,荷槍實彈等待行動命令。因為他們都藏匿在客棧裏,街中發生了什麽情況他們一概不知道,決定他們命運的隻能是陶秋生送來的那隻“燒餅”。假若他們發現毛澤東一行已離開保定,他們必然會緊急撤離疏散,其命運就不會是後來那樣了。下午四點多鍾,孫也眾派陶秋生給薑大旺送情報,情報照舊夾在一隻燒餅裏。薑大旺接過燒餅之時,突然從街中躥來一條黑狗,那狗或是餓極了,撲上去就咬了那燒餅,猝不及防之下,薑大旺和陶秋生都蒙了,醒悟過來,那黑狗叼著燒餅已跑出十幾步遠了。二人同時大叫一聲,撒開腿狂追那條黑狗,沮喪!兩人四條腿,竟然追不上那條黑狗的四條腿。引得一街人看熱鬧,有人見了陶秋生丟在街中的那籃子燒餅,搖頭訕笑:“這夥計太傻,為一隻燒餅,值當嗎?”

  真是太傻了呀,扔下一籃子燒餅,去追一隻燒餅?肯定缺心眼兒!街人哪兒能知道,狗嘴裏那隻燒餅,裝著天大的秘密呢。

  沒能追上那條餓狗的薑大旺簡直要捶胸頓足了,他惶惶地問陶秋生:“快說!是什麽命令呀?你沒看看嗎?”

  陶秋生也快急死了,跺腳道:“我哪兒知道呀?我就是個送信兒的。再說了,我就是看了也是白看,我不認識字呀!”

  薑大旺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讓陶秋生趕緊回去,問問孫也眾到底是什麽命令。陶秋生惶惶地去了,薑大旺回了客棧,按住心中慌亂,繼續耐心待命。

  就在這個時候,來此巡邏的梅天鳳在街中聽說了“傻子追燒餅”的笑話,梅天鳳卻沒笑,直覺提醒她,一個外賣的夥計,能扔下一籃子燒餅,又同客棧的掌櫃共同追趕一隻已經入了狗嘴的燒餅,那應該是隻什麽燒餅呢?

  梅天鳳兀自盯上了“喜來客棧”,當即派一同巡街的警察迅速回局裏請求支援。

  此時薑大旺的客棧裏,特務們已等得不耐煩,眼看著天色向晚,跑回去問孫也眾問詢命令詳情的陶秋生仍然不見人影兒,薑大旺隻得在一片吵嚷聲中,給特務們安排晚飯了。

  就在特務們聚到一起吃晚飯的時候,梅天鳳帶著十幾個公安幹警破門而入。薑大旺和十幾個剛剛吃了半截兒飯的國民黨特務,當即舉手投降。

  梅天鳳逐一審視這些落網敵特的麵孔,她大感意外的是,開武館的一丈青竟然混跡在其中。梅天鳳後來才搞清楚,抗戰勝利後,一丈青竟被喬運典胞妹喬瑞雪高薪聘用,喬運典失勢後,喬瑞雪悻悻離開軍令部,一丈青又被“保密局”毛人鳳私下招募,留於南京“保密局”行動處聽用。一丈青此行專程陪同李莫林,秘密到保定參加“荊軻”行動。梅天鳳得知這些情節之後,真是大跌眼鏡。

  隨後出現了一個更搞笑的情節,使得這場意外的抓捕行動,有了一個完滿的結局。那個送情報的陶秋生竟是個菜鳥,又顛兒顛兒地跑了回來,他來給薑大旺傳達孫也眾的命令,也就是被那條餓狗叼走的命令,命令薑大旺立即解散隊伍,各自散去繼續潛伏。這個文盲夥計絕對想不到,等待他的不是薑大旺,而是梅天鳳。他一路辛苦奔跑,卻是趕著自投羅網來了。

  審訊很順利,薑大旺交代了上線孫也眾。梅天鳳立刻派人抓捕了孫也眾。孫也眾交代了李莫林藏身地點在東大街“好運客棧”;還交代了在西城外李莊車馬店,季鈞已集結隊伍等待命令。十萬火急,梅天鳳顧不得向上級匯報,當即命令曹正漢帶人去抓捕季鈞。她去東大街“好運客棧”抓捕李莫林。

  梅天鳳帶人趕到“好運客棧”,已近午夜。李莫林正帶著兩個隨從惶惶出來,雙方當即交火,李莫林和一個隨從被當場擊斃,另一個隨從則繳槍被捕。這個隨從後來交代,因為一丈青半夜未歸,生性多疑的李莫林擔心有變,便要轉移住所,另找家客棧。誰知出門就撞上了梅天鳳,當下徹底轉移——去找閻王爺住店了。

  《軍統人物》記載:李莫林(1903—1949),河北省徐水縣人,黃埔軍校六期肄業,曾任國民黨“軍統”辦公室副主任,國民黨北平行轅情報處少將處長,國民黨“保密局”行動處處長。1949年3月在保定拒捕被擊斃。

  曹正漢帶人趕到了城西李莊車馬店,裏邊已經響起了槍聲。曹正漢心說不好,急忙帶人衝進去,夜色中卻見梅可心帶人匆匆衝出大門,被公安幹警堵住去路,一場交火下來,幾個特務被當場擊斃,餘下的特務舉手投降。梅可心見大勢已去,便舉槍自殺,槍裏卻沒了子彈。梅可心當即被捕。卻不見季鈞的影子,曹正漢帶人進車馬店搜查,發現房間角落裏有三具屍體,經被捕的敵特分子指認,這三人是“狼”派來的,剛才被梅可心私自處決了。之前曹正漢聽到的槍聲由此而來。

  曹正漢後來才得知事情原委。季鈞奉命在李莊車馬店集結特工,組成敢死隊,時刻聽李莫林調動。

  等到將近午夜,仍沒等到李莫林的命令,季鈞等得心焦,便留下梅可心帶隊待命,季鈞便進城去打探消息。季鈞前腳走了,卻來了“狼”的三個手下,“狼”等不到李莫林的指令,也擔心情況有變,讓手下通知梅可心帶隊轉移到城北張村待命。梅可心隨口問一句這三人的姓名,為首的自稱“狼”的副官張家亮。

  梅可心怔了一下,訕笑道:“張家亮?張副官?是你帶人在大舞台打死了甄廣寧?”

  張家亮自得地笑了:“是啊,活該那個共黨短命,撞在我們槍口上了。”

  “張副官帶誰去的?”

  “他們倆。”張家亮看看身邊的兩個特務。

  “就你們三個?”

  張家亮笑道:“梅組長,不會有假。我們三人總一起行動。”

  梅可心哦了一聲,冷冷地笑了:“你們今天算是湊齊了!”當即拔槍,打死了張家亮三人。

  在場的特務們都嚇毛了。

  梅可心四下環顧:“我隻處決這三人,與旁人無關。”

  特務們一頭霧水。

  其實此事不言自明,梅可心殺這三人,隻是為了安撫甄廣寧的在天之靈。

  如此國民黨,果真是有組織,無紀律。焉能不敗?

  曹正漢將梅可心等十餘名敵特分子押到公安局。梅可心被帶進審訊室。

  梅天鳳站起身,雙手握拳抵著審訊桌。

  梅可心表情憤怒,昂首直立看著梅天鳳。

  兩個幹警走過來,大聲喝道:“老實點兒!”

  梅可心冷笑了一聲:“你們沒資格跟我這樣講話。”

  梅天鳳擺擺手,兩個幹警退到一旁。梅天鳳笑道:“姐妹相見,竟是分外眼紅。可心一向可好?”

  梅可心冷笑一聲:“現在更好,我做了二姐的階下囚。”

  梅天鳳指了指屋中的凳子:“坐下說吧。”

  梅可心坐下了。

  梅天鳳皺眉說道:“可心呀,回頭是岸,投降吧!”

  梅可心笑道:“投降?二姐,你看錯了可心。既然落到你們手裏,殺剮存留,悉聽尊便。”

  梅天鳳哼了一聲:“梅可心,你以為我們不會殺你嗎?”

  梅可心笑了:“你梅天鳳有何不敢呢?一個梅可心在你眼裏有什麽分量。”

  梅天鳳抬高了聲音:“梅可心,你在保密局效力多年,殺人如麻,草菅人命,多少愛國人士死在你們保密局?想想你犯下的罪惡吧,你梅可心欠了我們多少血債?實屬血債累累!”

  梅可心傲然笑了:“我殺人如麻?我草菅人命?我血債累累?我梅可心為政府效力盡忠,有什麽不對?我倒要問問二姐,如果不是你們共產黨作亂,這普天之天下,何來生靈塗炭呢?”

  梅天鳳冷冷說道:“收起你這套說辭吧!生靈塗炭?那全都是國民黨作孽。政府?你們是什麽政府?是堅決與老百姓為敵的政府!舊賬不算,隻說抗戰勝利後,你們在保定為非作歹,殺了多少人?且不說你們殺害了我們多少同誌,更有多少無辜百姓冤死在你們保密局?你們的所謂政府,是大奸大惡之政府,破壞這個國家的,正是你們這個政府!”

  梅可心仰頭不語。

  梅天鳳走上前,拍拍梅可心的肩膀,低低歎了口氣:“可心呀,國民黨作惡多端氣數已盡。你到了這個地步,還不知罪孽深重?咱娘和大姐若地下有知,會作何感慨呢?”她的聲音突然哽咽,轉過身去了。

  梅可心聽得心頭淒然,聲音有些蒼涼了:“二姐呀,我這輩子,很少低頭,我自知殺人太多,早就準備下地獄了。你別再問我什麽了,我不想再對你說什麽了,換別人來審我吧。”

  梅可心閉上眼睛,入定了一般。

  曹正漢匆匆走進來,走到梅天鳳跟前,附耳說道:“南雨鸞找你,很著急的樣子,說要報案。”

  梅天鳳怔了一下:“報案?什麽案子?”

  “她說隻能對你講,信不過別人。我讓她在會議室等著呢。”

  “好,我這就過去。”

  梅天鳳目光重重地看了看梅可心,長歎一聲,走出了審訊室。

十三、自 殺

  南雨鸞看到梅天鳳進來,惶惶地站起,腳下一急,險些摔倒。

  梅天鳳忙上前扶她重新坐了,她看著滿臉驚恐的南雨鸞:“雨鸞別慌,慢慢說。”

  南雨鸞氣喘著說:“梅科長,快去抓我丈夫,他是特務……”

  “你丈夫?”

  “是的,他是特務,我剛剛知道……他是特務……保密局特務呀……”南雨鸞急得一時有些語無倫次。

  “保密局的特務?”梅天鳳驚訝了。

  南雨鸞著急地擺手,一時緊張得說不出話了。

  “雨鸞,你別急,慢慢說。”梅天鳳給她端過一杯水。

  南雨鸞喝了口水,鎮定了一下情緒,長長歎了口氣,對梅天鳳詳細說了她與特務丈夫的來龍去脈。

  保定解放不久,南雨鸞帶著雜戲班子去縣裏演出,那天在唐縣演出時,冰天雪地路很滑,南雨鸞不慎摔折了腿。恰巧遇到了一個走鄉串村的遊醫,名叫章培葉,頗有些手段,當下就給南雨鸞接骨捏好了。接下來二人交往了幾天,南雨鸞覺得章培葉知書達理,心下漸生了愛慕;章培葉或也感覺彼此情投意合。二人就搬到一起住了,卻還沒到人民政府登記。南雨鸞漸漸發現,章培葉行為舉止有些奇怪,比如,章培葉似乎總戴著一張人皮麵具,睡覺時也不肯摘下。昨天傍晚時,章培葉匆匆趕回來了,麵色緊張,還帶回來四個人。章培葉或是疏忽了,竟然摘下了麵具洗臉,南雨鸞這才吃驚地發現,自己的丈夫章培葉,竟然是馬凱旋。

  “馬凱旋?”梅天鳳大吃了一驚,呆呆地看著南雨鸞。

  南雨鸞點頭:“就是他!我以前見過他,就是馬凱旋!”

  “你快接著說。”

  南雨鸞點點頭,繼續往下說。

  馬凱旋冷冷地對南雨鸞說道,你既然發現了,你就得保密!南雨鸞嚇得連連點頭,是,是,我保密,可我害怕呀。馬凱旋歎道,雨鸞,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不想殺你。但你不要逼我。南雨鸞流著淚苦勸道,我都是你的人了,我還能說什麽?可你們變不了天的,聽我一句勸,你快去自首吧,請求政府寬大……馬凱旋惱怒地叱喝一聲,閉嘴!馬凱旋讓人捆了南雨鸞,用毛巾塞住她的嘴,把她關到了偏房裏。南雨鸞隱約聽馬凱旋對手下說,收拾行裝,明天一早出城,我們去易縣的山裏,暫且避避風頭。向來精明的馬凱旋卻忘記了,南雨鸞是個雜戲演員,通曉縮骨之術。挨到後半夜,南雨鸞聽著馬凱旋和手下都睡熟了,便悄然解脫了綁繩,跑到公安局報案了。

  南雨鸞一口氣說完了,梅天鳳卻聽得愣怔了,她再次質疑道:“章培葉真是馬凱旋?雨鸞,你不會認錯吧?”

  “梅科長,千真萬確就是馬凱旋呀!”但看南雨鸞的表情,恨不能賭咒發誓了。

  梅天鳳霍地站起:“雨鸞啊,你現在就帶我們去抓馬凱旋!”

  梅天鳳當即讓南雨鸞領路,她帶著一隊幹警匆匆跟著趕往南雨鸞的家。

  此時天光大亮,真是差一點兒呀,南雨鸞領著梅天鳳趕到時,馬凱旋正帶人出來,四下張望,見南雨鸞和梅天鳳一行公安幹警跑過來,馬凱旋慌忙退回院子。梅天鳳率先衝進院子,馬凱旋和手下便開槍了,火力相當密集,兩名幹警先後負傷倒地,梅天鳳一時占不到上風,帶人退了出來。

  幹警們將院子圍住,梅天鳳高聲喊道:“馬凱旋,投降吧!你們被包圍了!”

  院子裏的槍聲逐漸稀落下來,特務們的子彈應該快打完了。梅天鳳剛要帶人衝進去,猛聽到幾聲巨響,院牆登時被炸塌了。

  梅天鳳恨得跺腳,真沒想到,這幾個特務怎麽帶著炸藥呢?她頂著飛揚的塵土,帶人衝進院子,但見三間屋子都炸塌了,滿院子燃起熊熊大火。街鄰們紛紛趕來幫著救火。火撲滅之後,幹警們找到了五具屍體,已經燒得麵目全非。五具屍體都有煤油燒過的氣味,或是說,爆炸之前特務們已經往身上澆了煤油?隻為不讓人們認出他們的本來麵目?

  南雨鸞認不出哪具屍體是馬凱旋了,但她堅持說,馬凱旋共帶回來四個特務,加上馬凱旋,共是五個人。也就是說,馬凱旋就在其中。

  馬凱旋自殺了?依著馬凱旋的性格,他會自殺嗎?梅天鳳深感疑惑,特務們為什麽要選擇爆炸的方式自殺?隻為留下五具被燒焦的屍體嗎?可能嗎?

  答案或是,為了給人看。

  給誰看?給梅天鳳看?

  梅天鳳派幹警將五具屍體拉到醫院解剖了。梅天鳳看了解剖結果:五名死者,除去一概燒得麵目全非,呼吸道和鼻腔內都沒有發現灼傷和煙灰,確定為死後焚屍。花費這麽大氣力殺人,隻是為了掩蓋什麽嗎?梅天鳳兀自笑了:“金蟬脫殼。”

  她知道,五具屍體裏絕對沒有馬凱旋。馬凱旋還沒有死。

  梅天鳳要繼續追捕。

十四、“恐龍”是誰

 弄 接下來收獲很大,根據被捕的敵特分子交代的情況,馬凱旋精心安排的幾個潛伏據點相繼被端掉,其中包括季鈞的“天和古董店”。梅天鳳親自帶人去抓季鈞,卻撲空了。季鈞和兩個夥計都不在店裏,梅天鳳隻抓住一個看店的老漢。經審查老漢不是特務,老漢是被季鈞臨時從街中雇傭來的,老漢說李經理(季鈞)帶著兩個夥計去外埠辦貨了。

  公安局再次細致地審訊薑大旺和孫也眾,薑大旺又交代了一個重要情況。李莫林為完成“荊軻”行動,啟動了已在保定潛伏很久的“恐龍”。

  “恐龍”是誰?

  公安局綜合分析敵情,認為在馬凱旋與“狼”的背後,還藏匿著一個沉默無語的人。

  這個人就是“恐龍”?

  公安局整理了恐龍的資料:

  代號:恐龍。

  真實姓名:不詳。

  性別:不詳。

  身份:國民黨“保密局”直屬特工。

  案底:無記錄。

  行蹤:保定周遭。

  這份資料簡直就是一張白紙。

  就在公安局研究如何搜捕“恐龍”的時候,滿城縣公安局打來電話,當地群眾提供線索,有三輛可疑的馬車,出現在去往淶源縣的山路上。根據保定公安局的協查通報,很像在搶劫保定西大街銀行現場出現過的那三輛馬車,滿城縣公安局已經派人尾隨盯上了。

  楊昆平立即派曹正漢率領抓捕隊伍,星夜趕往淶源。曹正漢帶隊趕到淶源地界,會合了滿城縣公安局正一路跟蹤的幹警,追上了那三輛馬車,當即扣押,並抓捕了車上的五名特務。殊料返回途中卻遇到了大雨,一口氣下了近一天兩夜,曹正漢帶著隊伍便滯留在途中。

  雨停之時正值夜半,曹正漢正要下令起程,月光下但見山道上來了一隊人影,待近了些細看,曹正漢頓時驚得六神無主了,竟然是四個穿道袍的漢子,趕著四具僵屍匆匆走來。但看他們走到馬車前二話不說,徑直將五名特務拉下車,推入那四具僵屍之間。幹警們驚得瞠目結舌,木呆呆看著這幾個特務也如僵屍一般,被那四個穿道袍的漢子一路趕著走了。

  月光之下山野如洗如銀,幹警們一時如夢如幻……

  幹警們沮喪地押著三輛馬車回了保定,曹正漢心有餘悸地向楊昆平報告了前後經過。

  楊昆平皺眉:“僵屍?”

  梅天鳳搖頭冷笑一聲:“當年有人為虎作倀,幫著日本人布下僵屍疑陣,搶走軍火。今天又見僵屍攔馬車搶特務,分明是敵特分子搗鬼麽!老曹啊,我不說別人隻說你,且不說你枉長了這麽大的個子,你也參加革命多年了,共產黨員要帶頭破除封建迷信你也忘了?”

  曹正漢臉一紅,尷尬地說:“唉!我當時真的暈頭轉向了,我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遇到僵屍走路呀!”

  楊昆平點頭:“天鳳所言極是,這就是敵特分子搗鬼。你們遇到的所謂趕僵屍,就是敵特分子利用你們怪力亂神的迷信心理,借機劫走了被捕的特務。”

  再三天後,五名在曹正漢手中被“僵屍”劫走的國民常特務,在察哈爾省淶源縣接頭時被捕(1952年之前,今河北省淶源縣尚屬察哈爾省管轄)。經淶源縣公安局審訊,五名特務交代,他們參與了搶劫保定西大街儲蓄所的行動。淶源縣公安局迅即電話通知了保定公安局,楊昆平在電話裏表示感謝,要求淶源縣公安局將這五名特務押送保定審訊。

十五、馬凱旋落網

  《保定誌》記載:1949年8月1日,成立河北省,保定為省會城市。

  為向保定成為省會城市獻禮,保定公安局按照市委的要求,深入工廠、街道,宣傳組織群眾,開展“揭發檢舉敵特分子”的活動,並提出宣傳口號,對敵特分子“活人要落實到人頭,死人要落實到墳頭”,由此,揭發檢舉敵特分子的活動,在群眾中掀起了高潮。

  在此次清查敵特的活動中,梅天鳳與偵察科的幹警們廣泛收集線索,全力追捕馬凱旋等在逃的敵特分子。梅天鳳綜合多條線索分析判斷,馬凱旋仍在保定藏匿。梅天鳳認為,馬凱旋若想在保定長期隱身,他必定已改名換姓,或者冒用了他人的名字。如何找到馬凱旋?梅天鳳推斷,季鈞是馬凱旋的直接下屬,季鈞應該距離馬凱旋很近,若能找到季鈞,馬凱旋必然顯形。且季鈞身邊有手下,目標相對較大,搜捕季鈞相對容易。梅天鳳便將搜捕季鈞作為了當務之急。

  偵察科不斷接到群眾舉報,季鈞的行蹤很快進入了偵察科的視線。季鈞化名李士增,在保定東大街“鄉親客棧”任經理。

  梅天鳳卻沒有急於抓捕“李士增”,她耐心等著馬凱旋與“李士增”聯係。梅天鳳親自布控,在“鄉親客棧”附近的幾家商鋪安插了便衣幹警,就近觀察“李士增”的行動。可一連幾天過去,“李士增”除了去過兩回保定人民醫院,並沒有異常行動。保定人民醫院與“鄉親客棧”隔街相望,“李士增”去醫院幹什麽?或是就近看病嗎?若不是看病,便是去找人。找誰呢?

  最大可能是去找馬凱旋。

  如此推斷,馬凱旋或匿名躲藏在保定人民醫院?

  梅天鳳迅即派曹正漢帶人調查,保定人民醫院近期增加了哪些四十歲上下的男性醫生、護士或勤雜人員。

  曹正漢調查一天後向梅天鳳報告,保定人民醫院新近來了一名四十歲左右的內科門診醫生,名叫辛德浩,天津人,講一口流利的天津話。辛德浩單身一人,住在醫院的職工宿舍。辛德浩醫術頗高,每天上班,總是患者盈門。外縣偶爾有上門央請辛醫生出診的患者家屬,經醫院批準後,辛德浩便出診,從不推辭。

  梅天鳳仔細看了辛德浩的照片,兀自點頭笑了:“這個辛德浩我不認識,我卻認識他這雙眼睛。或者說,我認識他的目光。抓吧,不會錯的!”

  梅天鳳晚了一步,辛德浩沒來上班,宿舍裏也沒人。醫院領導說,辛醫生請假回天津了。

  曹正漢疑心:“難道他發現什麽了嗎?”

  梅天鳳自信地笑了:“不會。目前我們廣泛發動群眾檢舉揭發,敵特分子已如驚弓之鳥,我想,他或是外出與同夥聯係去了?他的宿舍很整潔,沒有倉皇出走的跡象。我相信,不久他就會回來的。”

  “抓‘李士增’嗎?”

  “不行!我們如果現在抓了‘李士增’,那個‘辛醫生’必定不會露麵了。”

  果然不出梅天鳳所料,過了十幾天,辛德浩又回醫院上班了。

  這天傍晚辛德浩醫生的門診室,來了一個女性患者。

  患者是梅天鳳。

  梅天鳳先自報了家門,然後訕笑道:“我今天不是來看病,隻是想跟辛醫生聊聊天。”

  辛德浩皺眉道:“梅同誌,現在是上班時間,我還有很多患者在外麵等著,我們不好聊天的。”

  梅天鳳點頭稱是:“辛醫生說得對。那我就換個理由,我找辛醫生是要了解些情況,也可說是例行公務。”

  辛德浩笑了:“既然如此,梅同誌請說吧。”

  “辛醫生的名字應該很有講究,或說是意味深長?”

  “梅同誌什麽意思?”

  “辛德浩?是否含有‘心中懷德付浩聲’的意思呢?”

  “梅同誌……”辛德浩皺眉。

  “哦,說笑了。我們可以進入正題了嗎?”

  “請講吧。”辛德浩表情稍稍有些急躁了,他抬手看了看表。

  梅天鳳笑道:“為這場談話,我預先準備三個話題。”

  “哦?”

  “我先請教第一個問題。”

  “請講。”

  梅天鳳皺眉道:“辛醫生,若想從根本上改變一個人的臉,最好使用什麽方法?”

  辛德浩笑道:“梅同誌怎麽想起問這個?”

  “我隻是問問。”

  “我說不大好。梅同誌到底想說什麽?”

  “我想問問麵具的事。”

  “麵具?”

  “麵具就是換一張臉,這樣理解對嗎?”

  “對。換了臉等於換了一個人。通俗的說法是這樣。”

  “我想問辛醫生,臉的什麽地方是不能換的呢?”

  “這個麽……或許是口音?身材?體型?表情?等等,我一時說不大好。”

  梅天鳳搖頭笑了:“辛醫生說得不對,這些都能改變,隻有一樣東西改變不了。”

  辛德浩詫異:“哪樣東西?”

  “目光。”

  “目光?”

  “對,目光!一個人的目光是不能改變的。比如說,你辛醫生,過去可能講保定話,你現在又換成了天津話,或者另外什麽方言,你一概講得精彩地道,堪稱真假難辨。外人識別不出來,即使你的一些舊相識,也不會聽出來,因為你學得太像了。可是你的目光呢?盡管你刻意掩飾,但熟識你的老朋友,還是能看出來的。此謂洞察!對嗎?”

  “梅同誌說的目光……”辛德浩下意識地摸了摸眼鏡。

  “目光不能戴麵具。”

  “目光出賣了我?”辛德浩苦笑了,笑得很淺。

  “我應該說對了,目光不能戴麵具。你此時的目光與當年的目光是重疊的。不瞞你說,之前看到你的照片,我還沒有完全的把握,而此時,我與你的目光對接,我便有了十分把握,你麵具的背後是馬凱旋醫生的臉。”

  “……”

  “我現在應該叫你馬凱旋醫生,或許我也可以叫你一聲馬三哥。對嗎?”

  辛德浩怔了一下,長長噓出一口氣,頹然仰靠在椅子上:“該來的遲早要來的。天鳳呀,你高低還是找到我了。”

  “是的。”

  馬凱旋埋下頭,抬手扯去了假麵,重新抬起頭時,陽光正穿過雲層從窗子撲落進來,映在他的臉上。這張臉仍是那張美男子的臉,仍然能讓懷春的女子心旌搖蕩,但是,無論誰與他的目光對接,都能感覺到那種冷酷的光芒。

  馬凱旋皺眉道:“我還是很好奇,你是怎麽找到我的?在這個人頭攢動的城市裏,找到一個人並非件容易事。而且我已經改頭換麵。”

  “我也有一個疑問。”

  “你說。”

  “你為什麽總要扮作醫生呢?”

  “除此我別無所長。再者說,三十六計之瞞天過海,也是講熟視無睹常見不疑的道理。”

  “因為你總是太出色,你才容易露出馬腳。”

  馬凱旋點頭:“百密一疏,我的確大意了。”

  “你此時很沮喪?”

  “也不全是,你找到我,我就解脫了。每天都用另一張麵孔生活,我感覺很累。我也知道我的兄弟一直在找我。”

  “兄弟?”

  “回想當年於紫石街同和軒飯莊結拜的兄弟,大都中途凋零,隻剩下了你我兩個了。”馬凱旋淒然笑道。

  “是的。”梅天鳳黯然點頭。

  “你沒想過我已經死了嗎?”

  “我相信你沒死。”

  “為什麽?”

  “南雨鸞院中你偽裝的自殺現場,或是你過於匆忙,經不起推敲。”

  “我想到了。”

  “我問第二個問題。”

  “講。”

  “誰是‘恐龍’?”

  “我不知道,這個人隱藏一直很深,是毛人鳳直接指揮的高級特工。”

  “你們是一個組織嗎?”

  “當然是一個組織,但卻是兩條線,‘恐龍’是暗線。我分析過,上峰一直不肯讓我撤離保定,是為了犧牲我這條明線。上峰應該有兩個目的。其一,銀行搶劫案之後,你們急於破案。上峰留下我,是為了危急時刻,由我魚目混珠從而保住‘恐龍’。”

  “其二呢?”

  “為保住我的上峰。”

  “你的上峰是誰?”

  “我唯一的回答,就是不回答這個問題。”

  “你的上峰是‘恐龍’嗎?”

  “或是,或者不是。這等於沒說。”

  “哦。再有最後一個問題,你想到這一天了嗎?我剛進門的時候,看你精神狀態不大好。”

  “你的目光很準確。”

  “為什麽?”

“說句怪力亂神的話吧,這幾天我右眼皮總是跳,情緒糟糕透頂。現在反而心裏踏實了。”說到這裏,馬凱旋站起身,伸出雙手,“戴上吧。”

 

【評論】

 

這算是小說還是什麽?

這種東西有損塵封檔案形象

錯誤太多,禁不起推敲,比如幣值。

人皮麵具都出來了,已經到了古龍小說的水平。

馬凱旋埋下頭,抬手扯去了假麵,重新抬起頭時,陽光正穿過雲層從窗子撲落進來,映在他的臉上。這張臉仍是那張美男子的臉,仍然能讓懷春的女子心旌搖蕩,但是,無論誰與他的目光對接,都能感覺到那種冷酷的光芒。

多年不看武俠小說,已經記不清這是梁羽生還是哪位作家的風格了。

《諜戰大舞台》是塵封檔案係列最沒有可讀性的一篇,把塵封檔案係列的檔次拉低N級,小說不像小說、紀實不像紀實,我看了開頭就沒興趣看下去。還是東方明、孫沉、易佳明等幾位的作品最好看。

還是感謝樓主分享這篇文章。“塵封檔案”早就良莠不齊了,“李大釗遇害24年後凶手落網”““逃兵”英雄”等等,寫的那叫一個“慘”!請編輯在這方麵把把關

《“保密局”特派員張複一被捕後,咬牙抗拒了幾天,終於“熬”不住了,昨天夜裏徹底“撂”了,悉數交代了他所知道的情況,供出了潛伏在保定市區的“火龍”(即季鈞);及潛伏在徐水縣的“火蛇”、“火蟲”(二人真實姓名不詳——作者注)。讓審訊的幹警絕對想不到的是,張複一最後供出了潛伏在公安局的“恐龍”:梅天鳳。

  審訊人員當即將審訊情況上報楊昆平。楊昆平大吃一驚,昨天一早,他已派梅天鳳帶人去滿城縣抓捕特務了。張複一的口供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呀。楊昆平當即派車曉義,迅速帶人去滿城縣尋找梅天鳳。楊昆平指示,一旦找到梅天鳳,立刻逮捕。

  就在車曉義帶人匆匆去滿城的途中,一個可疑的疤臉漢子,在保定街中被公安局的偵察員發現並追蹤。這疤臉竟然去了“梅氏雜戲魔術社”,他悄悄進了梅天鳳的房間。偵察員不想打草驚蛇,要繼續跟蹤,沒料到,疤臉竟被霍玉珍發現了,他剛從梅天鳳的房間溜出來,便被霍玉珍帶著幾個藝人抓住了。霍玉珍檢查梅天鳳的房間,發現了疤臉漢子偷偷放進來的一封信。

  這信竟然是寫給“恐龍”的,要“恐龍”按計劃行事。

  梅天鳳當真是恐龍?

  疤臉當即被押到公安局審訊,他卻死也不肯開口。

  公安局的領導感覺情況嚴重,張少東副局長建議,立刻上報保定市委領導。

  市委領導讀了那封送給梅天鳳的信,卻並不相信,認為這是敵人的反間計。張慶春書記笑問張少東:“少東同誌,如果梅天鳳是國民黨潛伏特務,那我們是什麽?仔細審訊這個特務,一定要讓他說實話。”

  而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疤臉特務被審訊時,突然氣絕身亡。屍檢證明,這特務之前服了特製的毒藥。這種毒藥是當年戴笠主管“軍統”時的發明,類似定時炸彈,定時毒性發作,若無解藥,登時斃命。區區一個送信的特務能如此頑固不化不怕死?公安局副局長張少東認為,如果說這是敵人的反間計,可是反間計也不至於搭上人命吧?張少東進一步推斷,此人是死間。

後來才知道搞錯了。這疤臉漢子並非特務,而是“狼”花錢從外地雇傭的一個混混兒,預付了一半定金。》

這一段神探狄仁傑裏麵有

這個風格不是紀實文學了,成了小說了。還是看東方明係列的吧。

這篇水準直線下降啊!不過還是感謝樓主轉帖!謝謝!

殺人皮·麵具能倆人都睡一塊了還不掉,質量真是杠杠的。

這篇我也覺得不好看

《軍統人物》記載:李莫林(1903—1949),河北省徐水縣人,黃埔軍校六期肄業,曾任國民黨“軍統”辦公室副主任,國民黨北平行轅情報處少將處長,國民黨“保密局”行動處處長。1949年3月在保定拒捕被擊斃。

1951年春天,顧也正調北京民政局任參議員。

史載:1954年1月13日(農曆臘月初九,星期三)下午4時許,江蘇泰興的天色,一片蒼黃,長江水突然枯竭斷流,江中航輪一概擱淺。此景駭然,猶如鬼怪作祟。

回家探親的顧也正一家五口(包括嶽父嶽母)聞訊也來至江邊,觀賞這一奇觀,沿江居民紛紛下江拾取江中遺物或捉魚。顧也正一家看得驚奇,即興衝衝隨著人們下到江底捉魚,一時樂不知返。不料兩個多小時後,江水如驟然發怒,洶湧而下,眾人驚駭之下,急速上岸,顧也正一家五口卻不及上來,俱身葬江中。顧時年四十三歲。

好像這一篇沒頭沒尾,好像還有上下篇吧?

衷心感謝樓主“橫掃日美”兄台的辛勞,敬請大家讀全本《大舞台》(談歌 著)

在營中,先後有“橫掃日美”、“紅色信念”、“bjxcx ”......等樓主,不辭辛勞,將《啄木鳥》雜誌中“塵封檔案”中的文章呈獻給營內外網友。在下對幾位兄台甘願付出個人的辛勞,而讓大家得到豐厚收獲的行為深為欽佩和感謝。

“塵封檔案”中,反映出我方隱蔽戰線和公安戰線的同誌們,堅定的意誌、高度的責任感、認真的工作作風,讓我極受震動和教育。

“塵封檔案”中反映的大時代背景,讓我心緒難平。鬥爭極為慘烈,不可避免的帶來的生命凋零讓我或者感到悲痛、或者感到悲涼。(也參與了一些案件的討論,不怕貽笑大方也)。

我不多抒懷了,否則各位網友的牙估計要酸倒了,善哉善哉。(不過以上是我的真實感受啊)

回到本帖的中心,關於一些網友提到的,我有一些想法,與大家切磋。

首先,請讓我再次強烈的敬請大家,閱讀全本的《大舞台,上下冊》(談歌 著)。

讀過全本的《大舞台》,必將被深深震撼,從而更全麵、深刻的理解本書的內涵。

有兄台提到:似乎本篇《大舞台》有過於誇張的缺點,有些情節過於離奇......

在下愚見:在殘酷的敵我鬥爭中,:隻有想不到,沒有不可能。

想不到,是指我們現在處於前輩先烈的犧牲所換來的太平盛世中,沒有親身經曆過那種殘酷的鬥爭歲月,所以很難想象當時鬥爭的殘酷性和複雜性;

但是,從各種史料的記載來看,從當事人的各種回憶錄來看(對於同一件事,從不同的參與者的記憶中,可以對比認證),鬥爭的曲折、複雜是難以想象的,卻是真實存在的。

在《大舞台,下冊》的“附記”中,作者列出了數十份資料來源。在書中,作者對相關事件、人物,都有考證的資料說明。

 

另外:中華大地藏龍臥虎,更何況燕趙多有慷慨悲歌之士,功夫高強者群星璀璨啊。(《大舞台》的背景是河北保定)

《大舞台》的篇幅,可以展示作者的心態。對此,我深表理解。

請看目錄:

第一部 緣起 (共392頁,占總頁數28.2%)介紹了書中主要人物來曆和曆史地理大環境

第二部 抗戰 (共504頁,占總頁數36.2%)

第三部 內戰 (共388頁,占總頁數27.8%)

第四部 暗戰 (共108頁,占總頁數7.8%)

“塵封檔案”中轉載的,是《大舞台的》暗戰部分,而本書的重頭戲,是“抗戰部分”,所以,敬請大家閱讀全本《大舞台》

-----------------------------------------------------------------------------------------------------

在下愚見,以我的感受,發現《大舞台》中四大部分的文筆,能體現作者的心態。(當然這是我的主觀猜測)

在“抗戰”部分,日寇的凶殘,襯托著主人公們投入抗戰偉業的那種決絕、義無反顧、不怕犧牲的鋼鐵意誌,主人公們不管意識形態上的分歧,在抗日的大旗下並肩作戰,互相呼應,同仇敵愾。讓人看得熱血沸騰;

在“內戰”和“暗戰”部分,是花了很大的筆墨來展現主人公的心態的。以我作為旁觀者的角度來說,體現著另一種色彩:曆史的巨輪滾滾向前,個人的命運如果和時代的洪流共同奔向一個方向,那將迎來勝利的曙光,即使“繁花凋落黎明前”(如烈士梅立春),也一樣是勝利者;反之,將墜入無底深淵,無論是精神上的被摧毀還是生命被終結。

從更長的曆史角度來看《大舞台》中“內戰”、“暗戰”兩個部分,是反映了我們中華民族曾經經曆過的巨大民族內部創傷,巨大內部出血。無論是處於其中的個人、家庭、還是整個中華民族,都是有很大的悲劇性的。

怎樣以史為鑒,避免悲劇重演,我們這些現在處於太平盛世中的民族一份子,需要好好學習,深入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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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過本談歌聊水滸的書,很有上世紀80年代知識分子的感覺

定時毒藥  人皮麵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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