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節長篇連載:父親(1)

來源: 2025-05-06 22:50:56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洛杉磯那天早上聞起來像瀝青和遺憾,陽光不是照耀,而是瞪著你,挑釁你直視它。我坐在辦公室裏——阿爾瓦拉多街上一個賣炸玉米餅的店樓上的小隔間,勉強算個辦公室——這時邁克爾·陳走了進來。他沒敲門。現在沒人敲門了。門吱吱作響,他站在那兒,像個從早飯後就背著全世界的人。

“你是埃利奧特·凱恩?”他問,聲音低沉,像怕牆壁偷聽。他大概五十歲,頭發夾雜著灰白,眼睛紅得像是好幾晚沒睡,隻盯著天花板。他的西裝便宜但熨得平整,是那種你穿上想說服自己還有尊嚴的衣服。

“是我,”我說,靠在椅背上,椅子吱吱叫,像跟我一樣累。“你有什麽故事,陳先生?”

他沒坐。隻是站在那兒,緊抓著一個牛皮紙信封,像攥著顆手雷。“他們說我打了我妻子,”他說。“麗娜。她在撒謊。說我打了她,把她推到牆上。警察信了她。所有人都信。我要丟了工作,房子——一切。”

我聽過這故事的百種版本,但他的聲音裏有什麽觸動了我。不是恐懼,是背叛,那種比拳頭更傷人的痛。“慢點說,”我說。“從頭講。或許坐下吧。你讓我有點緊張。”

他癱進我對麵的椅子,信封還擱在腿上。故事像裂縫大壩的水湧出來。邁克爾是個高中校長,同一所學校幹了二十年,學生和老師都愛他。麗娜,結婚十五年的妻子,從上海搬到洛杉磯後變了。她開始提庇護,說中國因她莫名其妙的政治罪追捕她。邁克爾不信,但支持她——直到她提出離婚,指控他家暴。瘀青的照片冒出來,他沒發過的短信,鄰居發誓聽到尖叫。證據像紙牌屋,但夠讓他被捕,名字被當地新聞抹黑。

“我沒碰她,”他說,眼睛鎖著我的。“我發誓。但沒人聽。我的律師是個剛畢業的小孩,說我該認罪了事。我不能。我不會。”

我信他。不是因為我天真——老天知道我不是——而是因為我見過太多這種事。太多人被不在乎真相、隻看證據的係統碾碎。而證據可以買,可以假,可以扭曲。我從他那兒拿過信封,打開。警察報告,照片,限製令。瘀青看起來夠真,但有些不對勁。光線,也許,或角度。太完美,像電影布景。

“邁克爾,”我說,“這不會容易。係統不是為你這樣的人設計的。沒錢,沒關係。但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會為你而戰。不是因為我是英雄——這城市英雄活不長——而是因為我知道因謊言失去一切是什麽滋味。”

他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希望。那一刻,我知道自己陷深了。不隻為邁克爾,也為每個被這台破機器碾碎的人。我想到我妹妹,因沒犯的罪被關,她寫的信還在我抽屜裏。我想到特朗普的頭條,34項罪名像勳章掛在他身上,不管他該不該。我想到去年那個跳樓的校長,名字被拖進泥裏,直到他撐不住。

“開始幹吧,”我說,抓起筆記本。窗外,城市嗡嗡作響,對我們將要開打的戰爭渾然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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