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件相親軼事

近來城裏紛紛揚揚地大說特說各自的相親糗事，我忽然想起兩件類似但年代相隔很遠的相親故事。一個是50年代我小伯父的，另一個是80年代小伯父的兒子，我的堂哥David。

 

小伯父是解放前南京金陵大學的高材生，解放初期在被南京大學合並之前畢業，主修經濟學，是我爺爺的驕傲。但是人比較木訥，呆萌，雖然文筆很好，卻不善於表達，畢業後一直沒有女朋友，家裏人很是擔憂，覺得這麽優秀的大學生居然沒有結婚生育後代，很是浪費，所以家裏兄弟姐妹在父母的召喚下一齊上陣，為小伯父找對象。

 

爺爺提出兒媳的基本標準是：一有文化，一定要高中畢業以上，既然他兒子從名校畢業，太太必須能旗鼓相當。二要文靜，站相，坐相，吃相符合大家閨秀的模樣。三出身要好，家裏不能有地富反壞右，因為爺爺家已占了之一，所以希望小伯父不要再受丈人家牽連。姑姑們開始紛紛出動，在她們閨蜜，好友，閨蜜的好友中尋覓，最終小姑姑的候選人獲得爺爺的青睞。

 

這個候選人是小姑姑正在讀的護校同學L。中學期間L因為參加了共產黨的外圍組織，出去鬧革命了，所以高中未畢業，解放後被直接進了護校。這個女孩子年齡上比同班同學都大幾歲，而且又是黨員，比較成熟，一入校就被選入學生幹部。小姑姑為了爭取進步，擺脫家裏成分問題，亦步亦趨地跟隨這個班裏的支書。一聽她老爸說給哥哥找對象，立馬就把這個女同學的情況講給我爺爺聽。爺爺說年齡比較般配，相差3，4歲。護校畢業，將來進醫院工作，一定是個安靜人。是黨員，家裏成分應該比我們強，小伯父將來不會受欺負。於是爺爺說好啊，哪天把L帶家裏吃個飯，看看。

 

據我老爸說那天是個周末，幾個姑姑和伯伯們，除了小伯父以外，都躲在爺爺的房間裏沒有出來，隔著門聽戲。小伯父和爺爺奶奶仨人在客廳裏靜候，等小姑姑周末回家，帶著她的書記來家裏吃飯。L不是南京人，城裏沒有親戚朋友，周末也是在學校裏活動，很是孤單。聽了小姑姑的介紹非常高興，喜歡文化人，她欣然答應前往，來家裏見麵，無絲毫扭捏。沒成想，爺爺那天看見的是兩個女孩，一個是小姑姑的書記，一個是精靈古怪，和小姑姑同齡的杭州姑娘H。爺爺看見來了兩個人很是不解，當麵又不好意思問，隻好熱情歡迎把兩個女孩一起帶到飯廳。小姑姑給她哥哥介紹了她的支書，又把杭州姑娘介紹給奶奶。原來這個H和小姑姑是同班同學，因為年齡小，背景和小姑接近，可以說是關係最密切的同學。人長得漂亮活潑，小嘴很會說話。本來小姑姑沒有邀請她去家裏相親，可是卻泄露了這個事件，H得知後覺得很好玩，吵吵著要跟去看看小姑姑的家和哥哥姐姐們。不得已，小姑姑隻好答應帶著她和L一起來相親。支書開始沒覺得杭州姑娘會礙事，第一她很自信，當了這麽多年的幹部，看到的都是別人對她的仰慕。第二她也覺得相親多少有點尷尬，如果人多點可能會比較自在，所以看到H非要跟著也沒反對。

 

 

爺爺很會閱人，一瞥之下，就知道這個支書要黃了，所以對支書非常熱情，讓小伯父和她坐在一起。奶奶也已察覺情況有點不妙，馬上把H拉到自己身邊，和她嘮家常。小姑姑沒任何警覺，依然沒心沒肺地兩邊都嘰嘰喳喳地說笑。小伯父的眼光基本上就沒直視過支書，卻不經意地時常瞟瞟杭州姑娘，他倆坐對麵。雖然他沒和她們說一句話，隻是靜靜地吃飯，微笑，偶爾點頭，附和妹妹的調侃。飯畢，仨女孩就跑進小姑姑的閨房聊天去了。爺爺奶奶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姑姑伯父們馬上湊上來問怎麽樣？爺爺歎了口氣說小女不懂事，怎麽能帶個年輕同學一起來相親。大姑姑把小伯父叫了進來問他如何，他什麽都不說隻是笑。自此相親一事大家都以為結束了。

 

過了幾個月，一個周末小姑姑拉個臉回家，進門就衝著爺爺嚷嚷，說是哥哥把她的政治前途毀了。大家都覺得莫名其妙，雖然哥哥是白丁，但也不屬於地富反壞右啊，怎麽能把她的政治前途毀了呢！原來相親後，哥哥去過她們的學校，仨女孩也去過哥哥的單位，支書很喜歡這個不善言語，文質彬彬的青年才俊。沒想到木訥的哥哥居然和小他7，8歲的H對上眼了，根本沒和L單獨交往過，而是與H進入地下戀愛，被支書發現了！支書一氣之下，認為小姑姑在裏麵暗中牽線，並且認為H有意破壞，於是在那個年代，這兩個小姑娘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政治“迫害”，小姑姑也不原諒她的好姐妹，認為杭州姑娘惡作劇，因為她覺得哥哥應該喜歡成熟穩重的人。爺爺奶奶更是不看好這個杭州姑娘，認為她輕浮，搶別人的男朋友，過於活潑，年齡又小，家裏成分比我家還壞，自始至終就沒給過她好臉色。可是小伯父非常執著，一定非她不娶，等她畢業就帶她跑到北京，找我大伯父和我爸去了。兩人後來結婚生子，又有了我堂哥的一段趣事。不過我小姑姑一直對她這個嫂子冷言冷語，倆人從此不再親密。我以前一直不解，直到老爸告訴我這個故事。

 

堂哥David80年代初來美國留學讀博士，性格上繼承他爸爸，溫文爾雅，相貌上像媽媽英俊帥氣。但是那個年代大陸來的留學生多是男生，所以David一直沒有女朋友。即將畢業時，學校裏一個台灣教授的夫人看中了堂哥，想為他提親。台灣太太給他介紹的是一個台灣女孩，學藝術的，雖然不是一個學校，但都在一個州。而且這個台灣女孩在美國有父母，兄弟姐妹，是一個大家庭。將來他逢年過節會有很多親戚來往的。我想那時David一定很孤獨，就答應台灣太太去她家相親。結果到了她家，見到一屋子的人。雖然台灣太太介紹了那個女孩，但是他第一次去，大陸男生當時很自卑靦腆，也沒有和女孩交往的經驗，昏頭昏腦，根本分不清是哪個女孩。無奈之下，他隻好被動地站在角落裏，等著別人找他聊天。那個學藝術的女孩很是孤傲，可能希望男生主動攀談，所以也是矜持地等著David。沒想到台灣女孩的小妹，和姐姐是一個大學，剛讀大三，正值青春年華，沒有絲毫城府，見到表哥談吐不凡，氣宇軒昂，很少和大陸男生來往的她，當即被吸引。於是倆人那天聊的最歡，臨別時互留聯係方式，雙方都覺得彼此很熟。

 

回到家，台灣太太打電話問堂哥對那女孩感覺如何。David非常茫然，不知她問的是哪位，於是磨磨唧唧的不知如何開口。台灣太太笑了，說人家女孩對你很滿意，希望能再見一麵。你是不是請人家喝杯咖啡，再聊聊？David以為她說的是小妹，就爽快地答應了。於是台灣太太著手開始安排他們的見麵地點，選了一個離兩人都近的咖啡店。David如約而至，沒想到等來的是姐姐，心裏暗自吃驚。姐姐其實也很美，又是學藝術的，很端莊，然而心氣比較大，不主動說話，雖然內心中意David，但是表現的比較冷淡。David本來就不會和女孩交往，是被動型的男人，所以堂哥和我說那天他們之間經常冷場，沒有什麽可說的，畢竟兩人背景不一樣，缺乏共同話題。不到一個小時，女孩就主動提出回家，David大鬆一口氣，連忙答應送她回家。女孩還是很欣賞David的紳士風度，然而坐在David的車裏，倆人依然無話。把姐姐送到學校，也隻是對視微微一笑，似乎連再見都沒說。他看著姐姐進了學校，正準備開車要走，忽然車窗被人敲了幾下，抬眼一看是妹妹笑盈盈地站在外麵。他大喜，連忙放下車窗，激動得不知說什麽，一掃剛才的鬱悶。妹妹說遠遠地看見他倆就過來了，但是姐姐走得太快，沒來得及打招呼。妹妹說你們倆談得怎麽樣？喜歡我姐姐嗎？David不置可否，低頭隻是笑笑。妹妹說想不想看看我們學校，我可以做向導。

 

David大喜過望，趕緊點頭。妹妹小嘴歡快地講個不停，堂哥也情不自禁地打開話匣，兩人又是談笑風生，和姐姐在一起的氣氛迥然不同。這次分別時，David問他是否能過來看她，妹妹還笑嘻嘻地問，是看她還是姐姐？他肯定地說是她。她的臉緋紅，David說她的眼睛告訴他，她也喜歡堂哥。

 

David到家後鼓足勇氣給台灣太太打了一個電話，表達了心中的意願。台灣太太沉默許久，David非常緊張。台灣太太問你是認真的嗎？將來一家人會不會很別扭？她們姐妹倆性格的確很不相同，但是在感情上沒有理論可循，隻要你們和姐姐說清楚了，姐姐應該不會難為妹妹的。

 

其實在很長一段時間裏，David都是偷偷地和妹妹交往，大多數時間都是妹妹來David的學校找他。David畢業後去了另一個州工作，妹妹大學畢業後也搬到David的城市，兩人同居了。妹妹從來沒有工作過，都是跟著David走。倆人碾轉幾年愛情生涯，最後在姐姐的默許下，父母的祝福下終於結婚。然而姐姐始終都沒有嫁人，誰都不知道她是因為David，還是自己的性格缺陷，一直單身至今。後來三個人與她們父母住在一個城市，相當安穩平靜。姐姐有時還去照顧妹妹的兩個孩子。但是她永遠都是冷冰冰地麵對堂哥，妹妹說她是冷美人！

 

看來父子倆一個德行，喜歡年輕漂亮活潑話多的女孩！這個故事也告訴女士們，千萬別帶比你年輕的女生一起去相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