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雅導遊阿風
獨善齋主
已經是到坎昆的第三天了。兩天來，浸在翡翠般的海水裏，躺在白玉般的沙灘上，舒服是舒服，可身上鍍了太多的熱帶陽光，有點火燎燎的。今天說啥也不敢再下海了，便買了旅遊票，目的地是慕名已久的瑪雅遺址，奇岑伊紮（Chichén Itzá）。
已經是到坎昆的第三天了。兩天來，浸在翡翠般的海水裏，躺在白玉般的沙灘上，舒服是舒服，可身上鍍了太多的熱帶陽光，有點火燎燎的。今天說啥也不敢再下海了，便買了旅遊票，目的地是慕名已久的瑪雅遺址，奇岑伊紮（Chichén Itzá）。大早七點，我們準時來到度假村大堂，假山噴泉前聚集著老老少少七八個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個團夥的。大家正熱鬧地打著哈哈，門口走進來一個矮墩墩的中年男人，頭上戴著一頂皺巴巴的小黃帽，後腦勺上遮著一塊屁簾子似的土黃布，手上拎著一根沒精打采的小黃旗，啤酒肚下拐著一雙毛茸茸的羅圈腿，看上去活脫脫一個潘長江扮演的日本鬼子。
“大家好，我叫阿風。”他仰起黑黝黝的麵孔，露出一嘴白牙：“是你們的導遊，請隨我上車。”
車上已經坐了二十來人，看來我們是最後一撥兒。引擎發動了，那位名叫阿風的導遊坐在司機旁，手拿著麥克風，麵向我們：“女士們，先生們，歡迎大家來到美麗的坎昆。我的名字叫阿風，我是瑪雅人，瑪雅語裏阿風是詩人。我不是專業導遊，而是一個曆史教授，利用假期出來賺點外快。瞧瞧，一個詩人兼曆史教授給大家當導遊，你們真的很幸運。”
阿風的開場白引出我們一陣熱烈的掌聲和善意的哄笑，坐在前麵的一位金發姑娘大聲問道：“你真的是曆史教授嗎？研究什麽曆史？”
“當然是真的。”阿風一本正經地回答：“研究我們自己的曆史，瑪雅曆史。不過，首先我得糾正一個曆史錯誤，世界上並沒有瑪雅人，瑪雅這個名字是那些殖民者強加給我們的。知道怎麽回事嗎？”
姑娘金發一甩，活潑地搖搖頭：“對不起，不知道。”
“當年西班牙人來到這裏，看到我們的幾位先人正在烤紅薯，感到好奇，便問你們是什麽人？我們的祖先聽不懂，以為這些紅毛綠眼的鬼佬跟他們要紅薯，想想自己的肚子還填不飽呢，便回答道，‘瑪雅，瑪雅’，意思是‘不多，不多’。就這樣，在歐洲人嘴裏，我們變成了瑪雅人。”
“真有趣。”姑娘咯咯笑道：“那麽，請你告訴我們，正確的說法是什麽呢？”
“對不起，不知道！”阿風學那金發姑娘嬌滴滴的聲調，也活潑地搖搖頭。
看到阿風的滑稽樣子，我們不禁哈哈大笑。
“怎麽可能？你們不會連自己是什麽人都不知道吧？”金發姑娘在笑聲中繼續發問。
“當然知道。譬如說，今天我們要去的地方是奇岑伊紮。按照我們的語言，‘奇岑’表示‘井口’，‘伊紮’是我們部落的名字。連到一起，就是‘伊紮人的井口’。因此我應該是伊紮人。”
“啊哈，我明白了，正確的稱呼是伊紮。”金發姑娘高興地點點頭。
“非也，非也，還是不對。”阿風似乎有意拿這位天真可愛的姑娘開心。
“為什麽？”
“伊紮隻是一個部落。從墨西哥到中南美，我們的族人分成數百個城邦和部落。我們說相同的語言，使用相同的文字，擁有類似的宗教和習俗。但是，大家各自為政，沒有一個統一的王國。”
“那到底該叫你們什麽呢？”金發姑娘依然興致勃勃。
阿風聳聳肩，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沒辦法，還是叫我們瑪雅好了。”
汽車歡快地行馳，道路兩旁優美的風景從我們眼前掠過，一邊是形狀各異的旅館、度假村，另一邊是隨風搖弋的椰樹和海灣裏的叢林般的桅杆。
阿風指著窗外：“我們目前的位置是尤卡坦半島，從這裏到奇岑伊紮有兩百多公裏。坎昆位於尤卡坦半島的東北端，按照瑪雅語，坎昆的含義是‘蛇巢’。幾十年前，這裏不過是一個荒蕪的小漁村。二次世界大戰後，一幫退役的美國飛行員湊了點錢，想發財，看中了這塊寶地，投資興建了各種旅遊設施，把一個蛇巢變成了一處國際知名的旅遊勝地。由於我們的行程要花費兩個多小時，大家可以隨便提出問題，無論是曆史的、宗教的、文化的、民俗的，我都會盡力回答。不過，事先要警告大家，談宗教，會得罪人，談曆史，會讓人發困。今天大家起得都很早，要想補個回籠覺，最好問我曆史問題。”
阿風話音剛落，前排一人高聲道：“好啊，趁著我們還不困，你能不能簡單地給我們介紹一下瑪雅曆史。”
“可以。按照目前的流行說法，瑪雅文明昌盛了二千多年。幾百年前，突然以一種不明的原因，瑪雅文明衰落了，消失了。我卻不這樣認為，根據我和一些考古學家的研究，兩萬多年前，美洲大陸就存在人類文明，那就是早期的瑪雅文明。”
一位白頭發的老年人舉起手，打斷了阿風的話：“你不能光憑著古人類遺址，就斷定這些早期人類屬於瑪雅文明。”
阿風自信地一笑：“我當然有證據，那就是著名的瑪雅卓爾金曆。這部曆法太複雜，太深奧，三言兩語是說不清的。根據人類目前的天文知識，還無法理解或揭示其中的許多奧秘。為什麽呢？因為我們的這部曆法以銀河係為中心，以太陽係為觀測對象。瑪雅人認為，銀河係的中心發出一束射線，照在我們太陽係上，地球和整個太陽係正在穿越這一束銀河射線。”阿風舉起雙手，比劃了一個大圓圈：“這條射線的橫截麵是一個圓。如果以圓的直徑為步長，就會得到一種‘大周期’運行規律，太陽係需要5125個地球年從直徑的一端運行到另一端。準確地說，我們的卓爾金曆是一個與銀河係同步的曆法。這一次周期起始於公元前3113年，到了2012年，我們就到達這一周期的終點。”
“那也才不過五千年的曆史啊，你怎麽說兩萬多年呢？”白發老頭顯然不滿意阿風的解釋。
“嗬，你別急，我還沒說完呢。根據我們的記載，太陽係已經四次經過了這樣的周期，每次都是一個舊文明的終結，一個新文明的開始。譬如說，上一個周期的文明毀於五千年前的一場大洪水。我們目前處於第五個周期的最後階段，2012年12月21日就是終點。你算一算，是不是有兩萬多年的曆史？”
白發老頭不作聲了，金發姑娘卻大聲叫了起來：“我的上帝，太可怕了，你是不是說2012年就到了世界末日？”
“我們瑪雅人不這樣認為。有生就有死，有死就有生。 許多宗教都有輪回說，但這些宗教隻關心人的輪回。瑪雅人不一樣，我們關心的是地球和太陽係的輪回。你們的時間是一條直線，我們瑪雅人的時間是一個圓，一次輪回的終點就是下一次輪回的起點。當然，我無法預言2012年會發生什麽事情。可是，我們能夠觀測記載前四個周期，說明人類沒有滅絕。這個到達終點的日子也許是一種暗示，到了那一天，由於某個事件的出現，人類的宇宙意識突然覺醒，人類不再互相掠奪與殘殺，不再有恐怖與戰爭，各國家各民族和睦相處，人類生存的地球得到淨化和再生。”
哇，真玄。我不知道阿風的講解有多少水分，也不知道卓爾金曆是否得到驗證，但瑪雅人對宇宙觀察的視野令我驚愕萬分。當我們還沒有完全了解地球、沒有走出太陽係，還在進化論與創造論的迷霧裏茫然四顧的時候；當我們還在為不同的政見而紛爭不息，為了愚昧的信仰而血肉橫飛，為了一點可憐的資源而大打出手，為了虛幻的名利而拚命奮鬥的時候，遠古的瑪雅人早就抱著一種超然的心態，好像一個塵世的旁觀者，高高在上，默默地注視著寂寥的星空、注視著浩瀚的宇宙。銀河射線？大周期輪回？宇宙意識？他們如何得出這樣神奇的結論？他們的觀察當真已經傳承了兩萬多年？他們這樣做到底是為什麽？我困惑，我搞不明白。唉，畢竟我隻是個酒囊飯袋、肉體凡胎。
“這麽偉大的瑪雅文明，為什麽突然消失了呢？”金發姑娘的問話把我從遐思中喚醒。
“這是個謎，至今沒有一個令人信服的答案。瑪雅文明衰落的原因，有人說是天災，有人說是瘟疫，有人說是戰爭，還有人說我們是天外來客，飛回到自己的星球去了。但有一點要注意，我這裏說的是衰落，而不是消亡。一種文化衰落了，隻要傳承還在，就會東山再起。但如果文化傳承被毀滅了，那就是徹底消亡。真正毀滅瑪雅文明的是人，是那些占領我們土地的西班牙人。”阿風流露出憤青的神色。
“他們幹了些什麽？”那位白發老頭問。
“燒書！”阿風憤怒地說：“十六世紀，西班牙入侵者不僅占領了我們的土地，也摧毀了無數的瑪雅祭壇和建築。用他們話說，鏟除一個文化，如同行人隨手折下路邊的一朵向曰葵。他們的隨軍主教借口傳播上帝的福音，把瑪雅文化誣蔑為撒旦的謊言。在他手中，成千上萬的瑪雅經文古籍、曆史畫冊被焚之一炬，難以計數的祭司僧侶被捆綁在火刑柱上，慘死在烈焰之中。要知道，瑪雅人的文化傳承都是通過祭司和僧侶，那些侵略者燒光了我們的書，也殺光了我們的文化傳人，徹徹底底地摧毀了瑪雅人千百年的智慧結晶。古代中國有個皇帝，燒書；近代有個希特勒，也燒書；他們都遭到全人類的譴責。可是，那個西班牙主教不但燒書，而且借口鏟除邪教，滅絕了瑪雅文化。他比中國皇帝和希特勒還要壞，還要殘忍，為什麽就沒有人譴責他的罪惡？難道就因為他打著上帝的招牌？”
整個車裏都很安靜，大家若有所思，沒有人問問題，也沒有人回答阿風的提問。看到氣氛有些沉悶，阿風笑起來：“怎麽樣，我說的吧，談到宗教就會得罪人。不說啦。”他指了指車窗外：“大家看看，路邊那些茅草屋就是我們普通瑪雅人的住房。”
我們朝窗外看去，叢林中散落著數間茅草房，都很低矮，沒有磚瓦。房屋的牆都是樹枝編成的籬笆，屋頂覆蓋著椰樹葉子。透過稀疏的籬笆牆，隱約可見屋內的木頭桌椅和吊床。房屋四周環繞著長長短短的田隴，生長著綠油油的莊稼。
“我們瑪雅人的生活很簡單，主要食物是玉米和豆類。對愛漂亮的姑娘們來說，我們的食品結構最有利於保持身材苗條。此外，辣椒、西紅柿、南瓜、紅薯等也都是瑪雅人首先培育出來的。古瑪雅人的醫學也很發達，有不少瑪雅壁畫，表麵上看好像對神祭祀，實際上，是在進行人體解剖，或許是在做病理分析。”
說著說著，阿風突然話題一轉：“我想大家都知道達·芬奇的名畫《蒙泰麗莎》，五百多年了，人們一直搞不明白那個神秘的微笑。有沒有看過丹·布朗寫的《達·芬奇密碼》？”
大多數人都頻頻點頭，應聲附和。
“那麽，布朗是怎麽解釋蒙泰麗莎的神秘微笑呢？”
“我知道，我知道。”金發姑娘很得意地喊道：“布朗在《達·芬奇密碼》裏說，達·芬奇愛搞惡作劇，他的蒙泰麗莎既有男性元素，也有女性元素，是個不男不女，她那神秘的微笑是在嘲弄大家哪。”
“不錯。”阿風讚許地點點頭：“那你同意布朗的解釋嗎？”
姑娘搖搖頭：“好像有點牽強，我說不清楚。”
“告訴你吧，布朗在胡說八道。蒙泰麗莎的神秘微笑也是一種達·芬奇密碼，可惜布朗破譯不出來。這裏麵的貓膩，隻有我知道。”
“我不信，你說說那個微笑是什麽意思？”金發姑娘追問道。
“你看我這個微笑像嗎？”阿風也擠出一個類似蒙泰麗莎的神秘微笑，雖然他長得不能叫人恭維，但那微笑頗有點神似。我們都笑了起來，連聲說挺像、挺像。
“這就對了。仔細聽著，蒙泰麗莎不是在微笑，她是牙痛，疼得不得了，倒吸冷氣呢。不信你們都試試，看看像不像。”
明明知道這老小子在忽悠，大家還是擺脫了剛才的沉悶，個個樂不可支。
阿風在笑聲中得意地說：“如果達·芬奇生在瑪雅，他肯定畫不出蒙泰麗莎神秘的微笑。因為我們瑪雅人在公元1世紀就有牙醫，可以對牙齒進行裝飾和修補。蒙泰麗莎的牙痛好了，就會露出甜蜜的微笑了。”
沉浸在歡聲笑語中，不知不覺間，旅遊車到達了奇岑伊紮。跟隨著阿風高舉的小黃旗，我們走進這個充滿神秘的瑪雅廢墟。
撲麵而來是一座巍峨的金字塔，坐落在一個巨大的廣場上。我們圍成半圓，遙望著金字塔，仔細地聆聽阿風的講解。
“這就是著名的庫庫爾坎金字塔。大家知道，埃及金字塔是長老的墳墓，可我們瑪雅人的金字塔是神靈的宮殿。我們的神靈就叫做庫庫爾坎，是一個生長著羽毛的蛇神。每年在春分和秋分的時候，我們都要祭祀羽蛇神，祈禱風調雨順，感謝它帶來的五穀豐登。實際上，這座金字塔也隱藏著許多密碼，解密的鑰匙就是我前麵介紹的卓爾金曆。剛才，我隻給大家講了卓爾金曆的大周期，除了大周期之外，這部曆法還給出了地球、水星、火星、金星和太陽的運行周期。”
阿風帶著我們走近金字塔：“大家仔細看看這座金字塔，它是一個四麵錐體，每麵都有91級石階，加到一起等於364，再加上最頂端的神殿，合一年365天之數。還有，每個錐麵都嵌有52個凹槽，我們認為，地球的一個世紀是52年，而不是100年。為什麽呢？因為卓爾金曆真正的紀年法是神曆年，一年裏有13個月，每個月20天，是一種以260天為周期的曆法。地球經過52年，神曆經過73年，就會重合一次，因此我們以52個地球年作為一個世紀。到底神曆年是根據那一顆星球的周期建立的，至今還是個懸案。有人說，按照太陽係行星的排列規律，在火星和木星之間本來應該有一顆大行星，但那裏卻是一片空白。近代天文科學家發現了幾千顆小行星，都落在火星和木星之間的一條小行星帶上。於是，就有這麽一種猜測，那顆本來應該有的大行星爆炸了，它的碎片形成了上萬顆小行星。那顆大行星曾經是我們瑪雅人居住的地方，它的運行周期就是260天。在爆炸之前，瑪雅人遷移到地球，曆法中仍然記載著那顆行星的周期，就是我們的神曆年。顯然，沒有人能夠證明這個猜測。由於神曆年並不等價於地球年，為了彌合它們之間的差異，我們把地球年分成18個月，每月20天，年終再加上5天為齋日，於是湊成365天。大家看，金字塔錐體的四棱都是由三角形護牆構成，一條棱上有18個三角形，表示一個地球年有18個神曆月。古瑪雅人測定的地球年非常精確，和現代原子鍾相比，每50年隻差四十分之一秒。”
聽著阿風滔滔不絕的介紹，我們似懂非懂，不時地發出嘖嘖讚歎聲。
白發老頭問道：“這座金字塔有多大？是哪一年建的？”
白發老頭問道：“這座金字塔有多大？是哪一年建的？”
阿風說：“根據測定，大概有1500多年的曆史，占地3000多平方米，高度大約30米。奇妙的是，如果用它的高度乘以二十七萬，就是地球周長；乘以一萬億，就是地球到太陽的距離。 它的四個錐麵絲毫不差地對準東南西北。每年3月21日和9月21日傍晚，在落日的照耀下，錐體四棱的三角形便會產生視覺變化，呈現出金黃色的蛇形弧線，從地麵蜿蜒到塔頂神殿。按照我們瑪雅人的說法，那兩天是庫庫爾坎羽蛇神降臨的日子。可惜你們來得不是時候，看不到這一神奇的景觀。”
“哦，太遺憾了。”金發姑娘惋惜道：“我們可以爬金字塔嗎？”
“可以，但不是現在。你們先跟著我參觀遺址，後麵有自由活動時間。”阿風一邊說著，一邊揮動小黃旗，帶著我們走向下一個景點。
“哇，好壯觀哪。”
我們站在叢林一般的石柱前麵，自肺腑發出由衷的感歎。這些石柱聳立在石基之上，每根至少要兩人合抱，難能的是石料的大小、直徑幾近一模一樣。放眼看去，上千根石柱像地球上伸出的一根根裸露的臂膀，朝向遙遠的星空，祈禱著、呼喚著、企盼著、等待著……。
“這一片建築群稱作千柱群和戰士殿堂，用來祭奠、紀念瑪雅勇士。”阿風站在一塊高高的石基上，小黃旗指點著周圍，大聲說道：“不少西方學者認為，瑪雅文明隻停留在石器文明階段，因為在瑪雅遺址裏沒有發現過任何金屬。而且瑪雅人不知道使用車輛，因為瑪雅遺址中沒有發現過車輪。的確，我們是沒有青銅器，沒有鐵器，也沒有輪車。但是大家想想，在沒有金屬的情況下，這些巨大的石料是如何開采、如何切割的？在沒有輪車的情況下，這些石料又是如何運輸的呢？”
一位個子高高的年輕人說：“來之前，我看了一些關於瑪雅的文章，人們好像已經發現了一個采石場。據說，瑪雅人開采的石料屬於石灰岩，比較軟，用石鑿就可以開采加工。至於運輸嘛，可以利用滾木。”
阿風不屑地笑笑：“這種說法我也聽到過，但是我根本不相信。理由很簡單，一般的石鑿不會超過一尺，而且易損易折。我們的金字塔、戰士殿堂的石料長達一兩米，要開采這麽巨大的石料，石鑿要多長呢？這些石鑿又是怎麽製作出來的呢？按照你的說法，運輸可以利用滾木。不錯，但是滾木運輸需要寬闊堅實的道路。大多數瑪雅遺址都有巨大的廣場，隱藏在熱帶雨林中。可是到目前為止，探險家、考古學家還沒有發現通往這些遺址廣場的古代道路，這又如何解釋呢？”
年輕人撓撓頭，反問道：“那麽你說，這些石料是如何開采、如何運輸的？”
“我不知道。可是我相信，開鑿大石料並不一定非要使用金屬工具，我們可以使用激光。運輸石料也不一定非要用輪車，我們可以用飛船。正因為瑪雅文明被毀滅了，才給我們留下這麽多的為什麽。現在唯一的解釋是鬼斧神工，神秘莫測。”阿風跳下石基，揮舞著小黃旗，又帶著我們向前走去。
在一個形狀古怪的建築麵前，阿風停下來：“大家看看，這座建築像什麽？”
抬頭仰望，它和我曾經參觀過的南京紫金山天文台頗為相似。在一個寬闊的石頭平台上，聳立著一座碉堡似的圓樓。圓樓上部覆蓋著一個半球形狀的屋頂，很像安置天文望遠鏡的地方。
“看出來了吧。這裏就是古代瑪雅人觀察宇宙的天像台，它是瑪雅遺址中唯一的圓形建築。根據考察，圓樓的門廊和窗戶構成六條對角線，一條指向地球的南北極，一條指向春分和秋分的日落點，另一條指向夏至和冬至太陽升起的方位。剩下三條對角線也與天文有關，我們還搞不明白真正的含義。此外，圓頂上有一個星像觀察窗，窗口所對準的行星是天王星和海王星。”
“對不起，我能打斷一下嗎？”聽到阿風胡天海地的神吹，我不禁產生了疑問。
“當然可以。”
“據我所知，人們無法通過肉眼看到天王星和海王星，那個觀察窗有什麽用呢？除非你們瑪雅人早就有了天文望遠鏡。”
“這個問題問得好。這麽說吧，根據卓爾金曆，遠古的瑪雅人早就知道太陽係幾個主要行星的運行規律，可以精確地計算日食、月食、金星侵日、五星連珠等天文現象，已經沒有研究的必要。所以他們把目光放得更遠。至於如何觀測天王星和海王星，有沒有天文望遠鏡，我不知道，這也是一個謎。”
盡管阿風的回答很圓滑，細想想好像也有幾分道理，我笑著說：“阿風，謝謝。你說得對，解釋不清楚的都是謎。”
阿風也笑了：“我給大家講一個故事。世界上不少古老的民族都為自己的祖先感到自豪，都想把世界上的發明、發現歸攏到自己頭上。人們在埃及金字塔發現一段銅線，於是埃及人說他們幾千年前就發明了電。後來，人們在印度的一個古墓裏發現了銅瓶、石墨和電解液，於是印度人說他們早就發明了電池。不久前，我們也發掘了一個瑪雅廢墟，知道我們發現了什麽？”
“不知道！”大家異口同聲。
阿風笑眯眯地說：“什麽也沒發現！”
“那，那你想說明什麽？”金發姑娘好奇地問。
“太簡單了，說明我們瑪雅人早就使用無線電！”
嘿，這個老小子，跟我們玩起了“腦筋急轉彎兒”，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說笑，說笑！”阿風陪著我們一起樂了一陣，走到天像台的一處斷垣前，一臉嚴肅地說：“現在我不是講笑話，大家過來摸摸，這座牆壁的中心填料是什麽？”
我們靠近斷垣，一個個觸摸著石壁中心的填料，好像是碎石子和水泥製成的混凝土，堅硬無比。阿風說：“這不是牛皮了吧，根據實驗，這裏麵的填料比現代混凝土還結實。是謎也好，不是謎也好，這些斷垣殘壁，向世人默默訴說著一個離我們遠去的高度文明。作為一個瑪雅後人，我為我們的祖先感到自豪，為我們的現在感到悲哀。”
從天象台過來，阿風把大家帶到一處很不起眼的廢墟，灌木叢中零落著幾塊石板，荒草地上有一個半米深的低窪，窪塘四麵裸露著殘缺不全的石質護壁。阿風問道：“仔細看看，知道這是什麽嗎？”
我們圍成一圈，左看右看，看不出個所以然。
“你們知道香水是誰發明的嗎？” 阿風問。
“法國人。”一位老太太回答。
“法國人為什麽要發明香水呢？”
大家麵麵相覷。
“有法國人嗎？”看到無人回應，阿風嘲弄地笑道：“好，沒有法國人在場，我就敢說了。那是因為法國人太懶，平時不洗澡，又好擺譜，整天頭上頂著個卷卷毛的假發套子，不臭才怪呢。因此他們不得不發明了香水，用來遮掩身上的臭氣。”
“你真會說笑話。”老太太咧著嘴直樂：“可這地方和香水有什麽關係呢？”
“太有關係了。”阿風指著窪塘說：“這裏曾是瑪雅人的浴室，有噴水浴、桑拿浴，瑪雅人天天洗澡，而且每天要洗兩次。我們沒有發明香水，那是因為我們愛幹淨。”
我暗笑到，這老小子，真能糟踐人。瞧瞧，西班牙人、意大利人、埃及人、印度人，現在又是法國人，都讓他挖苦夠了。不過，阿風的口才確實不錯，有他做導遊，我們真的很幸運。
在一個廣場中間，我們停下來，阿風高聲說：“歡迎大家來到我們瑪雅人的奧林匹克廣場。”
我四麵環顧，廣場東西兩側是巨大的石牆，正南是一個階梯式的看台。石牆的中央高處，伸出兩個石圈，有籃球筐大小，卻是垂直安放，距離地麵大約6到7米。石牆的下半部鑲嵌著精美的雕刻，可以看出，這些雕刻描繪了一種奇特的體育比賽。
“大家一定在想，這是一種什麽樣的體育運動。”阿風把我們引到石圈下麵：“瑪雅人把這種比賽稱作‘波塔波’，是一種球類運動，看誰能把一顆球從石圈中射過去。球是實心的橡膠球，重量可不輕，小的有六七磅，大的有將近十磅。比賽可以單挑獨鬥，也可以在兩個隊之間進行，大型比賽時，一個隊可以多達11人。可是，它不像籃球，因為不準使用手，它也不像足球，因為不準使用腳。運動員隻能用肘彎、臂膀、膝蓋、大腿、屁股等身體部位擊球。大家不妨試試，這樣玩起來是不是有點像跳迪斯科。”
阿風一邊說著，一邊扭起來。我們跟著他一起扭屁股，一直扭到一幅石雕前麵。
“大家看看這幅雕刻，為了防止在比賽中受傷，有的人帶著護肘和護膝，還有人帶著麵罩。也許有人要問，這種比賽的目的是為了鍛煉身體嗎？很遺憾，不是。”
“那是為了什麽？”金發姑娘問道。
“為了防止戰爭！”阿風回答。
“怎麽能夠防止戰爭？”姑娘一臉不解。
“當不同的瑪雅部落發生矛盾，我們不打仗，就來玩一場‘波塔波’，用比賽的輸贏來解決紛爭。”
“什麽樣的矛盾都可以解決嗎？”我問。
“當然，因為我們瑪雅人相信比賽的輸贏是神靈的旨意，比賽的結果最公平。於是，大到土地糾紛，小到兩個小夥子爭奪一個姑娘，都可以比上一場。”
“唉，真應該把布什帶到這裏來。”白發老頭突發感慨。
“他來幹什麽？”金發姑娘問。
“他應該向人家瑪雅人好好學學。當年他幹嗎要打伊拉克，咱美國人和他們伊拉克人賽一場美式足球不就得了。”
“別介，美式足球你們太占便宜了。”阿風笑著說：“就讓布什單挑薩達姆，到這裏打一場‘波塔波’。在電視裏看他倆跳迪斯科，全世界人民都笑了。”
在大家的一片歡笑中，阿風大聲喊道：“從現在開始，你們自由活動。五點整我們集合，返回坎昆。”
……時間過得好快，一晃兒到了返程的時間了。
我站在大廣場，再一次把目光投向籠罩在夕陽中的金字塔。遠遠看去，還有不少遊客在金字塔石階上攀援，像一隻隻彷徨的螞蟻。記得在網上看過德國考古學家西拉姆的一段話：“人類假如想要看到自己的渺小，無需仰望繁星閃爍的蒼穹，隻要看一看在我們之前就存在過、繁榮過，而且已經滅亡了的古代文化就足夠了。”在這不可思議的曆史遺跡麵前，在這斑斕神奇的巨石祭壇麵前，我突然切切感受到這段話的深意，人哪，多麽渺小，多麽可憐。
從奇岑伊紮歸來的路上，大家都很疲憊，再加上單調的馬達聲，一個個昏昏欲睡。不知道過了多久，阿風的麥克風又響了：“女士們，先生們，馬上我們就要到達坎昆。今天很高興為諸位導遊，不知道大家是否還有什麽問題。”
我睜開雙眼，伸了個懶腰，張口問道：“阿風，可以問你一個私人問題嗎？”
“隻要不牽扯到我老婆，隨便問。”阿風笑著回答。
“你在哪所大學任教？”
“墨西哥中部的一所師範學院。”
“你家住在坎昆嗎？”
“家在農村，離這裏很遠很遠。我常年在外，拚命掙錢，養家糊口，難得回去一次。”
“有孩子嗎？”
阿風的笑容裏摻雜著一絲狡猾：“有兩個兒子，就是不知道怎麽生出來的。回家看看，他媽的，怎麽看怎麽覺得那兩個小子長得不像我，倒挺像隔壁鄰居。”
這個阿風，居然拿自己開涮，一車人都醒了，個個大笑不止。笑聲未落，阿風站起來，摘下小黃帽，攏在胸前，向我們鞠了一躬：“謝謝，謝謝。如果大家今天玩得高興，請賞賜一點小費，我將不勝榮幸。”
旅遊車最後一站是我們的度假村。下了車，阿風站在車門旁，雙手捧著小黃帽，裏麵堆滿了美元。得，憑著人家是個詩人，是個教授，咱也得大方一盤兒，我向小黃帽裏丟了十塊錢。
本打算回房間，突然注意到夜幕中的度假村燈火通明，分外好看，便掏出相機，四處取景。沒幾分鍾，環形車道旁馳來一輛髒兮兮的小車，緩緩地停在路邊，燈光下看得出駕車的是一個墨西哥女人。後車門開了，冒出來兩個活蹦亂跳的小男孩，奔向椰樹下一個黑影。我定神一看，那是阿風！兩個黑不溜秋的孩子像章魚一樣吸附在他身上，笑著鬧著，刮刮地說著一些我聽不懂的話。
阿風猛然看到我，不好意思地一笑，隨即向我擠擠眼，帶著孩子鑽進汽車。
“咦，他的家不是在外地嗎？”看著遠去的小車，我愣了愣神，立馬感到又好氣又好笑：“合著花我們呢。這個老小子，他真是個教授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