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流浪記
那次是在邊檢,一位白白胖胖,戴著眼鏡的英國老太,好象是漫不經心地翻著我的護照簽證頁。
‘你來倫敦那麽多次?’她終於問了。
‘是的。’我回答。一切都在護照上寫著,她也很容易從電腦裏查到,一定不是拿次數來混邊檢。
她皺了皺眉頭,開始吃力地動起腦筋了。她又從頭翻護照,這次翻很仔細了。
‘你到倫敦來幹什麽?’
‘來看看。’我回答。其實,很多時候我隻是在堂兄家裏呆著,休息,呼吸彌漫在空氣中的歐洲式的輕鬆。不過,我英文不好,況且,跟這種老太有什麽好說的。
大概是我回答太簡單,老太想多聽我幾句正宗的,帶著成都口音的中國英文。她繼續翻著護照,來來回回,非常仔細地辨認著世界各國的簽證。
‘啊,你還去過巴西,還有秘魯。’老太有點受刺激了。
現在情況有點對我不妙了。我顯然看出老太氣沒順,準備要折騰我一次了。不知道是因為嫉妒還是老太的革命警惕特別高。她抬了抬眼鏡,把護照拿近她的鼻子,好象發覺了什麽。
護照,當然是如假包換那種,而且我剛換過一年,照片上的人和真人應該相差不遠。
‘你的照片好象有點問題,我要仔細查查。’倫敦老太那麽大把歲數了,撒起謊來居然還臉不變色。
那位邊檢搖搖頭,‘那是正常的。’
老太掛不住了,她提高了聲音,‘你再仔細看看。’那位有點猶豫了。
白胖轉向我,提高了聲音,‘不行,我不能讓你過去。’她很嚴肅地說。
我暈了,難道要馬上把我送回去?我頭腦裏亂糟糟的。這家夥明明是無理取鬧,可是我又有什麽辦法?難道大英帝國不喜歡我白花花的碎銀子?
過了一會,白胖拿出一張紙,‘由於入境文件問題,你被阻留了。’
看來我今天是麻煩了。我的護照被白胖拿到一扇關著的門裏。我坐在海關外麵,身後的人們慢慢都走光了,海關的工作人員也去休息去了,隻剩下我一個人。四周空蕩蕩的,十分安靜。
我盼眼欲穿地望著那扇關著的門,想象著那本可憐的護照現在一定是在被翻來覆去地鑒定,X射線掃瞄,被白胖老太摸來摸去,簽證日期在同計算機裏的記錄核對,也許,白胖還打電話到國際刑警,甚至是世界各地警察局去查查在我流浪期間,有什麽大案懸案發生不。
半個多小時後,白胖終於出來了。肉臉有點鬆馳下來。雞蛋裏沒有挑出骨頭。但從她微笑的臉上,我卻讀到她還不會那麽輕易承認失敗的。
果然,‘我們要檢查行李。’白胖笑眯眯地說。她今天是決心跟我過不去。既然不是販人,那一定是有點水貨,死活都得抓住點什麽,不然這英國人的麵子放什麽地方?要讓她愚鈍的小腦理解東方人的思維是有點太苛刻了。她吃定我是跑單幫了。
流浪漢簡單的行裝被仔仔細細地翻了個遍。白胖顯然忘記了大英帝國的尊嚴,忘記了民主世界的人權,象一隻討厭的蒼蠅一樣,企圖看我的每一張紙片。我很快抓過來,收起那些紙片,不讓她看,她尷尬地,但又迅速地轉向另一張。我都在懷疑她到底是在找水貨還是在找聯絡圖,或者僅僅是想騷擾我。
事後我把故事講給堂嫂聽,誰知道堂嫂竟忍不住哈哈大笑,長出一口淤氣。
‘哈哈,好好,總算把我們流浪漢整了一次!’什麽時候開始大英帝國的紳士淑女們時髦起拿流浪漢開涮了?
‘下一個。’邊檢員的呼叫把我從回憶裏拉回來。這次我發現倫敦的
邊檢有很大進步。白胖不見了,邊檢現代化了,加上了刷護照的機器。
邊檢員一刷護照,然後麻利地蓋上到此一遊紀念章。幾分鍾後我有點不相信地已經站在海關後麵了。
我自以為看過些豪門大宅,起碼,北京的故宮,頤和園是去過。但當我跨進帝國老佛爺家時,有一種這輩子白活了的感覺。
這座外表不起眼的,每年八月到九月對老百姓開放的白金漢宮,是全世界最奢侈,最豪華的住宅。
白金漢宮有一間房間展示了世界各國權貴送給老佛爺的一部分禮品。其中中東皇室那些禮品,有些是純金做成的一些小樹,設計獨到,做工的精細,在燈光下的金光燦燦,非常漂亮。
白金漢宮前麵,左邊是是格林公園,右邊是吉姆斯公園。這天倫敦有難得的好天氣,藍藍的天上漂浮著潔白的雲朵,格林公園寬暢的草坪上,散布著帆布躺椅,倫敦人三三兩兩地躺在那裏享受著溫暖陽光。吉姆斯公園的小湖裏,大雁,鴛鴦,成群結雙,白天鵝黑天鵝楊著長長的脖子,溫文爾雅地漂在湖中,孩子們用點心喂著湖裏的小動物。
穿過吉姆斯公園,是倫敦城市的一個中心聖約翰。史密斯廣場。這裏有倫敦的西敏斯特教堂。這座筍尖堆似的教堂,雖然不算是倫敦最大的教堂,但卻有神則靈。這裏是英國八寶山,安葬著英國曆史著名人物的靈柩,從國王,女王,到東印度公司老板,以及牛頓,法拉第和莎士比亞。牛頓的靈堂不算小,卻堂可羅雀,人們更擁擠在國王們的靈堂裏。西敏斯特後麵,就是那個曾經決定要用武力去中國販毒的英國國會。倫敦城市的象征之一的著名的大笨鍾,立在擁擠的街邊,倫敦的故事在世界上早已家喻戶曉,遊客們常常要慕名在大笨鍾下拍照留念。
這座有近千年曆史的著名城堡,建在希思羅機場附近的一座小丘上。憑欄遠望,下麵是無際的草坪,田園。城堡在依藤的小鎮平房中拔地而起,顯出帝王的威風氣勢,顯出皇族的等級地位。大石塊沏成的高牆厚壁,給溫莎城堡抹上一層中世紀的神秘和冷莫。
當我走進城堡,我再次重溫了英國皇家的豪華和奢侈。和白金漢的國事廳相比,這裏的展出更偏重於私人居家住所,更生活化一些。這裏最大的收集,是那些過去各種各樣的刀劍,長槍,整整齊齊排了幾個廳,規模之大。這裏和白金漢宮一樣,依然是皇家那種豪華,每一件都是極品,每個擺設都是精心設計,到處是價值連城。本世紀上葉,溫莎城堡失火,大火從廚房一直燒到宴會廳前。雖然隻燒掉幾間廳堂,但延續了十五個小時的大火,每小時燒掉三千萬人民幣,十五小時燒掉老佛爺四億半人民幣。我想,老佛爺應該是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二戰雖然淘空了帝國的國庫,但隻要德國還沒有踏上英倫三島,隻要炸彈還沒有掀掉白金漢宮,溫莎城堡,皇室的財產仍然是天文數字。
戰後的英國,人民生活已經倒退,但總的說來還是平穩的,比較富裕的,即便是和歐洲國家比。皇家的豪華,宮廷城堡,已經成為英國文化和曆史的一部分,讓這裏的人民有一種自豪,也紀念和緬懷著過去的輝煌歲月。有如我們喜歡別人誇耀中國的五千文明史一樣。當五湖四海的遊客對英國皇家,也其實是對曆史,對這個文明讚不絕口時,那種油然而升的驕傲,是所有人都可以體會的。
這時,我突然明白了戴安娜為什麽會死,是誰殺了戴安娜。戴安娜必須死。特別是在文明的高潮已經從這裏退去的時候,皇室的文化和曆史地位就更加凸現出來。這是帝國現在的精神支柱。當帝國在全世界橫掃殖民地權威時,它非常明白一個國家的文化,一個民族的精神支柱的重要性。為了皇家的權威,帝國是絕不手軟的。
象白金漢宮一樣,議會大廈每年在夏天休會的八月和九月對公眾開放。我去這天,剛好是今年開放的最後一天。議會的參觀,每十五分鍾一批,每批五組,每組由一個導遊講解。我們這個組二三十個人裏,有起碼五個中國人。四個從北京來。
英國公爵有兩類,一類是由皇家冊封的對國家有巨大貢獻的人物。這種冊封是終身的,但卻不能由子孫繼承。英國的另外一類公爵,就是世世代代繼承下來的。英國七百多公爵,隻有九十來個繼承的公爵,其他的,都是新冊封的。上院的功能主要是審批下院通過的提案,使之成為法律和法令。上院還是英國的最高司法機構,重大案件,如果對英國最高法院判決不服,可以到這裏來討個最後的公道。
英國這種奇怪和複雜的議會,是曆史的演變所造成,由早期的貴族完全統治,到後來的人民參與。
參觀是沿著每年議會開幕時,老佛爺進入議會元老院的路徑。議會大廈在十八世紀曾經被大火燒毀,後來由嫁給德國人的維多利亞女王和她的德國丈夫主持重建。順著老佛爺進入議會的路徑,我們先來到皇室的進入廳。我再一次領會了帝國皇家的精工細做。畫壁雕頂,紅色,金黃色,藍色,皇冠,玫瑰,盾徽,無一不是皇家的象征,廳頂,是維多利亞女王的縮寫。
我們從這裏進入貴族院。貴族院很小,還不到一百個座位。全帝國的七百來個最高決策者,大部分是不上班的。即便上班,人們從電視上也可以看到那些貴族們一邊聽著議案,一邊東歪西倒地打瞌睡。不知道當年到中國去販毒的議案,是不是貴族們在夢中通過的。
女王每年在議會開幕時到這裏來一次。女王的座位,盡管隻是象征性地坐一次,也是金壁輝煌,椅子,華蓋,後麵幾米高的後壁,都是鍍著厚厚的黃金,顯出豪華和地位。
講解員喋喋不休地介紹著英國議會各種毫無意義的繁瑣禮節,規矩:女王不能去下院,下院議員不能進上院。等級森嚴,過場無聊透頂,陳舊不堪。
穿過貴族院,是候聽廳,下院議員們隻能在這裏聆聽聖旨。再往前,是下院的前廳。這裏有著往界傑出下院議長的雕塑。我隻記得那個大胖子丘吉爾。好象這裏沒有撒老太太的雕塑。
下院是英國立法機構正經的辦事的地方。議院大廳要大很多,卻十分簡陋,遠不能和上院比,當然更和皇家不在一個級別。下院開會時,保守和激進派各坐一邊,麵對麵吵架。中間是不能逾越的兩道紅線。據介紹,紅線之間的距離是防止過去議員爭吵時,拔劍相向的。看來台灣的‘國大’鬥毆,還是正宗皇室風遺。
下議院唯一的優點,是平民可以旁聽吵架,你也可以走到這裏的接待廳,去見你自己的議員。這是和亞洲很多國家不同的。
當我走出英國議院時,這天倫敦街頭的反戰示威剛剛結束。十幾萬人參加的反戰遊行多數是白人和中東人,也有少數黑人和極少的東方人。不知道這些真正的老百姓到底在等級森嚴的社會裏,對統治階級到底有多大影響。
風韻猶存的帝國首都
從蓋勒克斯行宮島俯瞰這座世界著名城市,我可以看到她象很多歐洲大城市一樣,沒有聳入雲霄的摩天大樓。走在倫敦金融區中心的班克斯街,絕對沒有走在紐約,新加坡那些金融中心那種現代的感覺。看到街邊不到十層的低樓,我甚至多問了一句倫敦的朋友,‘這就是金融中心?’
然而這一切並不妨礙英國紳士們玩錢。這個在二戰以後曾經因為過量的資金流失而幾乎消聲匿跡的金融中心,乘二戰後美國金融製度的管理不善和過嚴政策,采用靈活政策,使倫敦金融中心從戰後的廢墟中重新脫穎而出,成為僅次於紐約的世界第二大金融中心。
班克斯是倫敦城市的一個縮影,一個代表。這座老宗主國的首都仿佛仍然沉侵在將近一百年前的曆史中。昔日的輝煌,現在仍然風韻猶存。這就是倫敦。英國有一種說法,叫小英國,大倫敦。大倫敦地區散布非常廣,給我的感覺比北京上海更大。倫敦從裏往外,環形分成一到六區,從北邊的六區到南邊的六區,足足夠人在那又黑又窄的地鐵裏搖晃一個多小時。整個大倫敦地區,差不多居住了英國六分之一的人口。
整個城市除了沒有高樓大廈外,建築都比較古老,但卻維護得很好,比同在歐洲的德國要維護得好得多。在倫敦,幾乎你所見到的所有房子都起碼有幾十年高齡。倫敦街上兩邊黃色,白色房簷上,都是歐洲式的傳統泥塑,多年的風吹雨打,使倫敦人長年手忙腳亂地補東修西。
倫敦的住宅,多半是一家一戶的。幾十年前修的房子,現在看起來顯得狹小。常言說的‘日本的太太,中國的烹調,美國的工資,英國的房子’,是指倫敦城裏大量的豪宅。一次去英國皇家軍官學院參觀,這座外表看起來和倫敦街頭一般建築沒有什麽差別的不起眼的小樓,裏麵卻是金壁輝煌,高簷寬廳,象一座藝術殿堂,實實在在地讓流浪漢吃了一大驚。
倫敦的交通特別方便,數不清的公共汽車,如蜘蛛網式的地鐵,蓋世太保時代的出租車,使人們方便快速地從散布很開的城市到各個地方上班,在各個旅遊點間奔波。
倫敦的地鐵是世界上現存的最糟糕的地鐵。地鐵不僅沒有空調,而且又窄,又髒,又破,不少車站讓人想起中國電影<<地道戰>>裏的鏡頭。要承認,百把年前就能建成這樣規模的地鐵,可以說是大英帝國的驕傲,但現在它和其他新建的地鐵,和北京上海,和台北,和聖保羅的地鐵相比,顯得有點破舊了。
畢竟,這是一座蒼老的城市,密集的低層建築,舊時的民宅,鏽跡斑斑的鋼鐵構架,狹窄和淩亂的街道,無一不刻劃出歲月的痕跡。
倫敦是一座坎坷而勇敢的城市。公元初,象所有歐洲大陸一樣,英倫三島還在意大利的版圖裏。中國唐朝時,德國和北歐海盜又曾在這裏修生養息。直到大約一千年前,在中國的宋朝時期,倫敦才開始了自己的獨立生活。文藝複興時期,乘著工業化,隨著基督文明的崛起,英國開始進入列強。當英國用十九世紀的工業和技術,打敗西班牙的無敵艦隊,以及對世界落後國家的征服和掠奪,使英國登上帝國的寶座。
但倫敦城市本身,卻經曆坎坷。十七世紀那場大火,使這個已經很繁華的城市一夜間百分之八十變為灰燼。肆虐歐洲的黑死瘟疫,並沒有停留在英吉利海峽的對麵。據記載,那時的瘟疫,每過五,六十年,就要橫掃一次倫敦。最嚴重的一次,也就是離那場大火不久,倫敦四分之一的精英成了黑死的祭品。即便是在近代,老年的倫敦人,還記得當德國飛機盤旋在頭頂上時,警報的淒厲。倫敦最大的教堂聖保羅教堂,至今仍然保留著當年德國彈片擦過的痕跡。
各種災難並沒有把倫敦從地圖上抹去。我們今天看到的倫敦,是人民憑著自己的勤勞,憑著帝國的實力,一次次站起來,重新建立這個城市,重新建立了帝國,重新建立了對世界影響最大的文明。
當我站在倫敦聖保羅教堂的頂上,環視著這座城市,看著那些遠近著名的地方,看著泰唔士河上來往的大船不停地讓塔橋開閉,一切是那麽熟悉,又那麽近。這就是那麽多故事流傳的地方?這就是曾經威風凜凜的文明?這就是倫敦?
倫敦有不少精華的地方,特別是和過去皇族有關的以及和一些世界文化有關的地方,你可以去白金漢宮門前看穿著彩服的儀杖隊換崗,你可以著名的大笨鍾和唐寧街照張相,也可以去丘吉爾莊園去看看過去的權勢住的地方,去參觀泰晤士河上的塔橋,看看多少年來那嘰嘰嘎嘎的大齒輪怎樣來來回回折騰那橋的。倫敦橋幾百年前是倫敦的兵器部,也關過城裏的犯人,幾經戰火,最後居然成了皇室的珠寶和大英帝國的皇冠倉庫。這裏在展出皇冠的同時,也放映英國皇室加冕儀式的錄像。倫敦的教堂盡管不能和巴黎相比,但市中心的聖保羅天主教教堂還是算世界上數得上的教堂。它的主殿,號稱是僅次於南非,羅馬的世界上第三高主殿。殿穹,也有個回音壁。我更喜歡教堂附近的酒吧街區。白天,那裏一片靜悄悄,街道很窄,很密,也很幹淨。到了晚上,大大小小各種格調的酒吧,調著不同的燈紅酒綠,為倫敦的夜生活展開了新的篇章。倫敦的酒吧就象成都的茶館一樣時髦。
格林威治天文台是另一個可以從遠處俯瞰全倫敦城的地方。天文台周圍是風景幽靜的公園,如果天氣不太冷,不少人們在這裏野餐,遊戲。城裏另外一處自然風光,是瑞金斯皇家花園,在每年四月五月玫瑰花開的季節,這裏五彩繽紛的各種玫瑰讓人留連忘返。相比之下,當年馬克思常去的海德公園,用人們的形容是隻有一條路,一個湖,一片草地。但這個位於城市中心的公園,是倫敦市區最大的公園,廣闊的草坪給年輕人和孩子提供了一塊盡力奔跑的地方。周末,看著年輕人在那裏踢球,孩子們在那裏追逐嘻笑,老年人做在湖邊休息,勾勒出一幅歐洲那種優雅,閑情逸致圖畫。
到倫敦,一定要去博物館,倫敦有很多一流的博物館。文化博物館,以大不列顛博物館最有名,號稱是世界上僅次於巴黎的羅浮宮而排名第二的文化博物館。博物館很大,修得也別致,和那些殖民地博物館相比簡直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這裏有大英帝國自己創造的文化,也有從全世界搶來的珍寶。
我一直記得當我第一次去大英博物館時,剛跨進中國館,就聽一位老太太操著純正的河南口音正罵著大英帝國:‘你看看這些外國人,把我們的東西都搶到這裏來了,比北京的故宮還多,還好呢。真是強盜。’
在中國館進門處的導言裏,第一句介紹中國文化的,就是說這是一種兩千年的統一的文化,給我留下了很深很深的印象。
在埃及館門口,赫然立著那塊解開古埃及文明神秘麵紗的三文石。埃及人多少年來一直爭取要回這塊石頭。
大不列顛博物館主要是藝術,各國珍寶,曆史文物。對這些東西有研究的朋友,很容易在裏麵呆上半天一天的,如果你還是畫家,那也許你會去很多次。如果你覺得還不夠,那在倫敦鴿子廣場的英國藝術博物館是另一座專門偏重藝術博物館。你在那裏畫畫累了,你可以到外麵門口的廣場上一邊曬太陽一邊聽穿著長裙的樂隊演奏管樂或是蘇格蘭風笛。
我發現,世界上除了中國以外,凡是中國人多的地方,印度人一定比中國人還要多。倫敦也是這樣。倫敦有世界上最豪華的,印度本國以外的印度廟宇。我是第一次看到很正式的印度廟宇。記憶最深的,是印度和中國,英國一樣,把黃金作為富裕,地位的象征。廟宇的核心祈禱廳,很多部份都是純金鍍表,加上漢白玉的主要內部裝飾,黃白為主的色調,讓人感到純潔,神聖,富貴。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大規模的印度人禱告,印度人對宗教的虔誠,雖然也許不如穆斯林,但宗教對印度人的影響仍然是非常深的。
我最感興趣的,是倫敦的航天博物館。那時英國還是第一世界,財大氣粗的,世界上什麽飛機都有,而且還自己做得更好,看著那些在戰爭的催化下飛快進化的大小殺人機器,鋪天蓋地擺了幾大廳,我感到人類戰爭中的生死競爭。爭霸世界,適者生存,弱肉強食,絕對無情。二戰表麵上看是日本德國戰敗,實際最大的戰敗國是英國。正是這些鋪天蓋地的戰爭工具,源源不斷地從美洲大陸運到這裏,而大英帝國從全世界掠奪來的財富象水一樣流去美洲大陸,把這頭歐洲雄獅英偉的精髓淘盡,從此帝國不再風光。英國人總跟法國人過不去,其實該過不去的,是德國人。要是沒有那場戰爭,今天在世界上不是英國跟在美國後麵亦步亦趨,而是美國跟著英國後麵伏首稱臣。
倫敦的夜生活,除了酒吧,還有一個重要去處,那就是倫敦勒斯特廣場附近到皮克迪裏的戲院區。從狄耿斯那會流傳下來的倫敦人附庸風雅的習俗,竟一直流傳到現在,為倫敦的夜晚增添了幾分浪漫。隻是隨著經濟中心的滑移,文化中心也慢慢傾斜了。一次,囊中羞澀的流浪漢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去看了場戲,結果不小心,演出後才發現是卻是山姆大叔百老匯的戲。英國人最喜歡模仿,凡是有錢賺的,容易模仿的,這裏馬上會出現。百老匯最熱門的戲,這裏都在上演。不知道下崗工人那曲‘你統治我的世界’是不是和百老匯一樣感人。
倫敦郊區的大片一般老百姓居民區,街上十分幹淨,清靜。一棟接一棟的小房,雖然顯得簡陋,但卻整理得幹幹淨淨,門口的小院也整整齊齊,不少人家還把小車精心地停在小院裏。這是一般工薪階層老百姓住宅,周末的街上,有時下過點雨,路比較濕,好象隻有我一個人在路上行走,連我的腳步聲都好象特別清晰,傳出很遠。街上,偶爾有孩子從街上竄過,有汽車慢慢開過。在繁忙的工作以後,我喜歡這種寧靜,給我一種於世無爭,安安穩穩地過日子的感覺。
倫敦的中國學生是一個特別的群體。當大不列顛帝國把全世界的財富和自己的壓歲錢送到山姆大叔口袋裏時,也把世界霸主的皇冠送過去了。當今世界,不論是經濟還是科技,都並不比中國好多少的英國,居然有大量中國留學生蜂擁而來。
在倫敦的不管什麽大學,甚至是質量非常差的社區大學,都有上百的中國留學生。崇洋媚外,略有小富的中國家庭,學習不好的子女,每年都懷裏揣著數目不小的銀子來進貢這個宗主國。據我的粗略估計,這些中國人每年起碼為倫敦捐獻一個清華大學。當我漫步在曾經顯赫一時的劍橋大學時,看著悠閑的大學生們,有時不僅在亂猜他們有多少是中國農民麵朝黃土背朝天讚助的‘希望工程’學生?
做工業最難,最不賺錢,做貿易好很多,輕鬆很多,賺錢也多很多。但最舒服的,是賣文化,是賣國家名字。其實英國留學,和麥當勞可口可樂一樣,賣的,隻是一種文化,一種落後國家以為是優秀的文化。這在第三世界貧困國家中尤為好賣。
由於世界科技中心已經不在英國,更多的英國工作已經變成一般性工業和服務業工作,不需要世界各地的精華,加上教育水平和科技水平的密切關係,即便是過去的牛津劍橋,也蛻變成培養貴族的學校,而不再是風騷獨領的世界科學中心。在這種教育水平和科技環境裏,多數中國學生畢業也就是失業,絕大多被迫回到中國。
倫敦的中國城比較小,三五條街,正中間一個中式亭子,幾個路口正在修牌樓。和世界上其他國家的中國城一樣,這裏也是離城市中心很近。沿著熱鬧的勒斯特走過去,或是從蔻文特雜耍廣場走來。都隻有幾分鍾路。我比較喜歡這裏的中國城,比較幹淨,樓房也和周圍城市中心差不多,而不是象很多國家那樣比周圍破舊。象所有的中國城一樣,這裏是餐館,點心鋪和雜貨鋪。倫敦城裏還有幾家比較大的中國店,賣東方食品,雜貨等。但倫敦的華人在社會上影響還比北美和東南亞小。
去倫敦旅遊的中國人很多,有時從西思羅機場出來,看到呼嘯成群的老中,旁若無人地走過李嘉誠那些做得別致的同義詞廣告通道,讓人恍惚覺得這裏象北京,象上海,象成都。在幾乎所有參觀地方,都能不時能見到來這裏旅遊的中國人,讓流浪漢感到十分親切。
我們應該承認,歐洲文明也是歐洲人勤勞的工作,聰明地發明,勇敢地征服世界的結果。有些中國人對著四大發明喋喋不休,好象世界就是我們的發明。就算我們有四大發明,但歐洲人的發明有四百,四千,四萬。從我們的穿的衣服,我們走的路,我們住的樓,我們開的車,我們用的電燈電話,計算機,飛機火箭,衛星原子彈,我們的法律,我們的政體,我們的商務模式,可以說我們的一切都是歐洲文明發明的。大不列顛博物館裏的世界珍品陳列,不僅是強盜的見證,也是先進的象征。當我們還在大刀長矛時,當我們還在封候割據時,這裏的財力,這裏的科技,政治,都已經在修如網的地鐵,航空母艦。人口才隻有我們四川的二分之一的小小島國,已經跑到地球的另外一邊衝進幾百倍於自己人數的國家打劫,販毒。這曾經是一種野蠻而發達的文明。
今天當我在亞洲其他地方吃驚地發現歐洲勞動力的如此便宜,即便是和亞洲比較發達的國家或地區相比,我的震動是巨大的。我知道藍色文明的衰落,卻沒有想到是這麽嚴重。現在,我甚至覺得稱歐洲多數國家是第二世界,已經是比較勉強了。當我偶爾漏出這種意識時,我發現這些國家的中國人簡直要受不了了,簡直要憤怒了。其實,第二世界和第三世界的區別,已經不再是主要城市的區別,而是貧困人口,特別是邊遠地區貧困的區別。
除了經濟,科技和工業外,文化的重心也在漂移。過去的優美的倫敦英語,現在老讓人感覺是怪腔怪調,和我的成都英文一樣。大英帝國的戲院裏,上演的是百老匯的故事,不管是電視電影,還是地鐵站裏的廣告,好萊塢象這裏的主人而不是客人。即便在國家政治上,曾經叱吒風雲的日不落帝國,現在隻是跟在別人後麵當個唯唯諾諾的跟班。昔日的威風蕩然無存。
歐洲已經衰老,特別是英國。雖然人均產值在這裏還高出中國很多,這裏還有羅斯羅依斯,還有金融中心,還有很多過去的優秀東西,但中國的中心城市,更不說是亞洲的四小龍,甚至是泰國這些國家,正在縮小這種差距,而且縮小的速度很快。我明顯感到生活和工作的變化。可以說中國現在主要大城市的工作比較好的工薪階層的相對生活,並不比歐洲很多人差。隻是文化和技術上的差異造成的兌換率的差異,加上簽證的限製,使中國更多的人不能出去走走。
當我看到中國人的勤勞,不惜一切想賺錢的精神,看到整個社會一步一步在前進,而相比之下,歐洲仍然是那種從容不迫地工作和生活,我不難理解中國在短短幾十年就離那些過氣的帝國主義那麽近了。我有時候不禁亂想,乘現在還能工作,好好在有生機的地方工作幾年,等我退休了,到歐洲去過那種幽靜的生活。是我白日做夢?
倫敦是個好地方,我喜歡到這裏來透一口氣,來呼吸一下歐洲那種幽靜,詳和,安寧的生活,來這裏暫時忘掉外麵的一切。我以後還會來這裏,
我更希望有一位心心相印的人和我一起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