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文革中搶救劉少奇紀實》一文的批評

對《文革中搶救劉少奇紀實》一文的批評

[ 2010年第1期 對《文革中搶救劉少奇紀實》一文的批評 黃家生 ]

《炎黃春秋》編輯部:

貴刊2009年第11期署名顧英奇的《文革中搶救劉少奇紀實》一文,讀後令人震驚。難以按捺,我們不得不將一些看法函告,並請在《炎黃春秋》予以澄清。

眾所周知,1969年10月17日,重病中的劉少奇同誌被強行從北京送到河南開封秘密關押,26天後在開封市北土街10號含冤逝世。而這篇文章從小標題到文內敘述卻一再說,當時把劉少奇同誌送到了洛陽,“到洛陽後他很快就去世了”。這完全不符合基本史實。不論叫匪夷所思,還是稱重大失實,僅憑此硬傷,就可對整篇文章嚴重質疑。用作者自己的一句話回敬正合適:“真偽不言自明”!

國家主席之死,無疑屬於黨史、國史上重要人物的重大事件,而劉少奇之死,尤為特殊。貴刊對此不僅不認真審查,甚至未稍加核實,輕則可謂失察,說學風文風極不嚴肅,也不算過分吧?

此文還說:“我們秉持的原則是,不管政治風雲如何變幻,我們隻能遵循治病救人的醫務工作守則和醫德規範行事;再加上領導有言在先,所以我們還是實事求是地去為他做醫療工作。”

“實事求是地做醫療工作”是什麽意思?很含糊。在當時強大的政治壓力下,要說劉少奇生病還能像黨和國家領導人那樣得到及時有效的治療,是不可能的。顧文自己也說,為劉看病的醫務人員“弄不好就可能被扣上各種政治帽子,政治風險是明擺著的”。據劉少奇子女和身邊工作人員回憶,從1967年春以後(顧文講他是1968年初才調回),經常要多次打電話到中南海門診部,才能派來醫生。即使在劉少奇病中,臥室中都掛著“打倒”大標語。當年的記錄中就有,醫務人員要求摘掉標語,但被監管方拒絕。1968年3月以後,劉少奇病情嚴重,出現明顯的精神失常症狀。顧文描述“語言減少,有時糊塗,尿失禁,手抖,步子變小……肯定是腦供血不足引起病態”。4月2日一位醫生竟在病曆上寫道:“該人狡猾,不能排除有意這樣做的可能。”病曆中出現這樣的文字,正反映了當時政治高壓下少奇同誌所處的醫療環境,同時也恰好反證了病曆記錄並非像顧文所說的“無懈可擊”。5月19日的《劉少奇情況反映》還說,劉“裝瘋賣傻,盡出醜態。為嚴防意外,監護工作相應采取一些措施”。置身這樣的環境,不敢想象少奇同誌是什麽樣子,卻可以想見醫務人員的兩難和艱辛。這也印證了“實事求是的醫療工作”是一種什麽狀況,確實“真實可信”(顧文的話)!

作者對《馳騁中原》中的一段話很有意見,特別加以反駁。我們沒看過《馳》書,僅就顧文的批評再批評。為方便讀者,讓我們挑兩文中的幾句,拆開來簡明對照:

引《馳》書:“從1967年以來,少奇同誌……生活無人照顧……”顧文講,工作人員“都是按照領導交待的原則對待他”,“公事公辦”。——還是讓我們看看當年12月20日有關部門的一份報告:“劉處生活有明顯變化。過去每餐三菜一湯,現改為一菜一湯,不是炒白菜、熬蘿卜,就是炒蘿卜,熬白菜……能保證劉吃飽、餓不死就行,有些可有可無的東西,能減就減,還準備進一步縮減劉每天服用的安眠藥,茶葉也不用了。”再如,1968年4月12日的《劉少奇情況反映》:“近幾天來,劉吃飯減少,有時隻把菜和湯吃了,飯一點不吃,尿了床既不換襯褲,又不曬被褥。”“已有兩個月沒有理發。”“公事公辦”嘛,不知與《馳》書說的“無人照顧”是不是一碼事?

引《馳》書:“由於得不到及時治療,病情急劇惡化……”,“1968年7月,少奇同誌的病情更加嚴重,他們才請求上級,組織專家給少奇同誌會診。”這裏,先摘劉少奇子女文章中的一段,也是根據當年的記錄而概括:“1968年仲夏的一個晚上,爸爸發起高燒。大夫來敷衍了一下就走了。第二天轉肺炎,並引起多種並發症,隨時有死的危險。上麵得知後,立即派醫護人員來搶救。”與《馳》書講的大體一致。對照顧文,“1968年6月初他(劉少奇)受涼感冒,雖是小病,但療效卻較差。7月6日起病情又漸重,7月9日發燒、咳嗽加重,肺部羅音增多,我們看後初步診斷為肺炎。”之後,“護理”、“上報”、“指示”、“會診”、特護、搶救。與《馳》書“病情加重,請求上級,組織會診”的話沒大出入。——真要細究,恐怕顧文表述不無紕漏:“受涼小病”,“療效較差”,“感冒”月餘,“病情漸重”,三天後才“診斷為肺炎”,搶救中又病危!說“得不到及時治療”,似不為謗言。

再看一段《馳》書:“監護將少奇同誌的雙腿用繩子捆上,先後幾個月。”顧文點出這句話,卻沒有說究竟捆沒捆?為什麽捆?隻是指責《馳》書作者“沒有進過中南海”,“沒有看到過”“搶救工作”,“根據什麽寫這樣一段文字”?——這種反駁法兒,可有點成問題。正是在顧文中,說到“周總理指示留下”劉少奇“在‘家庭病房’裏的照片”。無巧不成書,在他特別點到“雙眼明亮”的那張相片上,恰恰就赫然露出少奇同誌被捆在鐵床架上!不過,不是普通“繩子”,而是紗布擰成的粗繩!

顧文中還著重評論了一句敏感話。搶救劉少奇時中辦負責人說:“現在要開劉少奇的會了,不能讓他死了,要讓他活著看到被開除出黨,給九大留活靶子!”顧講,他沒有接到過這樣的指示,“至於是不是下邊有人說過那樣的話,在那個‘極左’的年代,卻很難說。”意思是他不知道,似有疑問,但又不否認有此話。既然如此,本文也不便噦嗦,僅多一句嘴:說這話的可不是“下邊”人,張三李四、有名有姓,時間地點、記錄在案!

僅僅以上這點兒,足以說清問題了。

少奇同誌在文革中受到各種迫害,是不爭的事實!盡管如此,我們從沒見過哪個人在哪篇文章中,把迫害虐待的責任歸罪於醫務人員。除了顧文,也沒見過哪裏曾把醫療迫害單列出來。相反,我們倒是不隻一次親見,王光美及子女感謝少奇同誌臨終前身邊的護士——曹兵、紀秀雲,並通過她們向所有當年的醫護人員致意!真的很難理解,顧寫這篇文章,用意何在?

作者以重要知情人、現場負責人的身份來講述,想當然“可信度高”;再加上信誓旦旦,更必然引人注目。然而,當事人往往易偏,憑記憶常常有誤。不是嗎?’僅寫“每天吃六個雞蛋”,不說隻給“蘿卜、白菜一菜一湯”,總不大全麵吧?明擺著:當年是誰親自派人把劉少奇送到開封?今天,幾次三番、言之鑿鑿,白紙黑字、錯寫洛陽。若非當事人,沒那麽自信,恐怕也不會如此讓人哭笑不得!特別是在文終,他寫道:“曆史無情,篡改曆史是誰也做不到的。”是正說?還是反話?看過全文再審視這一句,反正都感到諷刺意味!

《炎黃春秋》登載此文,確實夠有膽量!夠聳人聽聞!但忘了尊重事實,尊重曆史。對明顯違背常理、常識的作品,我們理當慎重,起碼應找有關單位或個人稍加核實,僅僅以“文責自負”來搪塞,丟分毀譽的,可是自己。

我們知道,貴刊對文革深惡痛絕,而少奇同誌又蒙冤最大,受害最烈。今天,我們既要力避對害人者橫加追殺,又不能為文革整人者辯護張目;同時,至少還得小心,別給受害一方添堵加傷,不對挨整的逝者再予玷汙。否則,談何正義?進一步聯想,少奇同誌是今天改革的先驅,為探索強國富民之路付出了生命。從道義上、道德上,我們對他多奉上一層尊重,也就給我們多留下一分自重。最終,受益的還是我們,還是貴刊!

無論我們怎麽說、怎麽做,古人、死人、偉人都已無所謂,而對今人、活人、凡人,可真大有所謂!

《炎黃春秋》敢發顧文,當然就敢對其中有錯、有傷、有缺之處加以更正和補充,不在話下!相信貴刊有勇氣將我們的信全文刊發。

此致

敬禮!

黃家生

2009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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