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院內,劉少奇度過最後27天
大河網-大河報
2012.02.2702:30
“開封:聽老房子講老故事”之 同和裕銀號舊址(下)
引子
PREFACE
□記者 盛夏 文圖
開封北土街10號院,原為同和裕開封分號舊址。1928年,由“金融大鱷”王晏卿興建。建築東西長36米,南北長15.6米,總麵積1341.3平方米,中間天井院有114.5平方米。
進大門便可見東樓,這是三層磚木結構的營業樓,底層五間,進深11米,設營業大廳。廳前有四根圓形廊柱,兩側為半圓形扶壁柱。三樓對應部分為外陽台,麵積為176.1平方米。銀號的金庫,設在營業大廳的地下室內。
營業大廳,現已改為劉少奇事跡陳列廳,陳展了大量珍貴圖片。
天井院原是銀號的辦公區域,裝飾相當考究。紅機瓦坡屋頂,青磚砌築清水外牆,水泥砂礓粉外牆裙及上下窗台線,深紅木質玻璃門窗,木地板。辦公樓始為二層建築,新中國成立後增加了一層變為三層建築。現在也能看出,上下建築裝飾風格大不相同。
“這是中原比較有代表性的西式建築。開封有一批這樣的建築,受馮玉祥帶來的西式建築風格影響,細節雖有不同,但風格頗為接近。”開封民間攝影師、民間文化愛好者劉海永道。
北土街緊挨書店街,位於鼓樓商圈外側。當年,算是個次“CBD”的位置。在同和裕銀號直線距離數百米外,即為民國時開封另一家老銀號“信昌”銀號。
新中國成立後,它成為開封市委一號院,一幢商業建築,變成行政建築。它所處的北土街,還是繁華的主幹道,但商業氣息已不濃鬱。
開封北土街10號院,現為“劉少奇在開封陳列館”。
陳列館大門朝東,前院南北兩側牆麵設有碑廊,北牆麵是鄧小平、陳雲、李先念和彭真等人題詞,南牆麵是劉少奇《論共產黨員的修養》手稿局部。
老銀號的辦公區——高樓圍合成的天井院中心,立著劉少奇半身銅像(如右圖),他眉宇緊鎖,表情凝重,眼神深沉遠眺,外套衣襟被大風吹開,風塵仆仆的樣子,和百姓心中鞠躬盡瘁的劉少奇形象相符。
天井院西樓一樓中廳正麵,是劉少奇巨幅掛像,畫像下嵌漢白玉浮雕,上刻71朵菊花,代表劉少奇享年71歲。中廳展櫃內,陳列劉少奇逝前病曆及遺體火化介紹信、火化登記卡、骨灰盒等。
西樓一樓南頭套間,就是劉少奇逝世的房間,屋內擺設仍是當年模樣,一張窄窄的白鐵病床,床欄杆白油漆有多處擦痕。床上原樣擺放一床被子和兩個海綿枕頭,這兩個枕頭,是柬埔寨西哈努克親王贈送給劉少奇,從中南海帶至開封的。床周圍有氧氣瓶、藥櫥、藥品、輸液管架、大小便器等。病榻上方鏡框裏,是劉少奇的遺體照片。
1969年11月12日6時45分,劉少奇在這間小屋裏含冤告別人世,身邊沒有一個親人。
劉少奇被囚禁天井院
A
1969年10月14日,中共中央根據毛澤東提議,發出通知,要求在京中央黨政軍主要領導(含被打倒和“靠邊站”的)及機關幹部等,10月20日前全部戰備疏散。
決定執行“戰備疏散”的第三天,中央辦公廳主任汪東興召集“劉少奇、王光美專案組”副組長開會,告知劉少奇要轉移到河南開封,已通知河南省軍區和駐軍作好準備。
此前,河南省軍區和開封駐軍領導根據“保密、安全和有暖氣”的要求,秘密尋訪,選中了北土街10號天井院。
1969年10月17日16時半,劉少奇被用隨身蓋的粉紅色緞被裹著抬上擔架,再蒙上一條床單,送上救護車。18時,救護車向北京西郊疾駛。19時23分,一架伊爾-14型飛機升空,直飛開封。
17日上午,開封駐軍已調派一個警衛班,到院外平房駐紮,不準任何人出入。警衛人員不準進院,不準打聽警衛何人。陸軍一五五醫院的一名醫生和四名護士也已到崗。
“17日晚,劉少奇被安排在西樓一層南頭套間內,院內安裝了電話專線,配備了保密電話。對外聯係、匯報,不用‘劉少奇’真名,用‘17’為代號,這是他到達開封的日子。”《黨史博覽》記載。
據劉少奇病曆首頁記錄:
“姓名 17號 床號 特 病案號 8
體格檢查:……仍然是神誌不清,大小便失禁,被動體位,四肢無任何自主運動及強迫運動,進水嗆咳,靠胃管鼻飼飲食、進水、進藥,咽部分泌物多,時時靠吸引器吸引,發育正常,身體極度消瘦,全身肌肉明顯萎縮……”
實際上,劉少奇自1968年7月5日高燒後,病情一直不穩定,10月9日後,他自己不能進食進水進藥。來開封前的三個月,他的肺炎再度發作。醫生認為:“因他年齡大,久病長期臥床,消瘦,抵抗力極差,容易發生休克、心力衰竭、糖尿病酸中毒等並發症,故預後不良,可能隨時發生死亡。”
“來到這裏之後,劉少奇一直高燒昏迷。最初,開封醫務人員曾經提出,請有經驗的醫生會診和再購買一些好的抗生素藥品,都被專案組副組長以‘一切服從保密’、‘就地解決’拒絕,連拍X光片也不允許。”《黨史博覽》記載。
開封的醫務人員為劉少奇翻身時,看到他雙手緊握著兩個塑料藥瓶,藥瓶被捏成了葫蘆形。原來在北京時,因窒息和病痛,劉少奇經常雙手亂抓,衛士為減輕他的痛苦,把藥瓶塞在他手中。這兩個“寶葫蘆”,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光,讓人感到他的頑強抗爭。
這間病房懸掛著昏暗的小電燈泡,牆麵脫落,隔扇和窗戶殘留著斑駁黃漆,在這裏,劉少奇度過了生命的最後27天。
1969年11月12日晨,劉少奇逝世。遺體被停放在天井院北樓通往地下室甬道房間內,這兒原是銀行金庫鐵門前的小過道。13日上午,劉少奇專案組副組長等人到開封,13日夜,劉少奇遺體被抬到小院,頭部用三角巾包紮,佯稱“烈性傳染病患者”屍體,送到開封火葬場秘密火化。
開封火葬場留下的劉少奇骨灰存放證上寫著:“骨灰編號:123,死亡人姓名:劉衛黃。”
1980年2月,劉少奇平反。5月13日,王光美率子女到開封憑吊。王光美仰望天井小院,站在金庫鐵門前,深沉地說:“這裏真像一座監獄!”
徐向前天井院短暫居住
B
陳列館資料記載:“1967年2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全國人大副委員長、國防委員會副主席徐向前,因與譚震林、陳毅、葉劍英等對‘文化大革命’中的錯誤做法,提出強烈批評,被林彪、江青誣為‘二月逆流’,身受迫害,家庭被抄。1969年10月,根據中央‘戰備疏散’決定,來到開封。”
徐向前先被安置在開封南關一個軍分區幹休所,內定接待原則是“不冷不熱,偏重於冷”。徐向前曾回憶道:“我在開封,實際上過著半囚禁的生活。哪裏也去不得,整天待在房間裏,看書看報,身邊除工作人員外,沒有一個親人。”
11月中旬後,北方轉冷,幹休所沒暖氣,徐向前患感冒。在幹休所安裝暖氣時,徐向前被暫時轉移到北土街10號。此時劉少奇剛在此逝世不久,徐向前並不知情。
徐向前帶著秘書,被安置在西樓二樓南頭套間,位置就在劉少奇病房上麵。這兒的日子,仍是“軟禁”。
徐向前每日看看報、到晾台上散散步,曬曬太陽。他還在東樓三層找到一間沒人管的圖書室,經常去看書報。
1970年元旦,徐向前孤身在開封度過了新年。春節前,幹休所暖氣安裝完畢,徐向前從天井小院搬回幹休所。
1971年4月,徐向前接中央通知,結束了他在開封一年零七個月的半囚禁歲月,離汴返京。
楊成武天井院“坐井觀天”
C
1986年5月,全國政協副主席楊成武到開封視察,專門來到天井小院。他走進西樓一層南頭套間,向陪同的市政協領導說:“‘文化大革命’中,我曾在這裏被關押了一年!”
1968年3月24日,時任中國人民解放軍代總參謀長、中央軍委常委的楊成武與空軍政治委員餘立金、北京衛戍區司令員傅崇碧等三人,被林彪、江青誣陷以“武裝衝擊中央‘文革’”、“為‘二月逆流’翻案”等罪名逮捕,這就是轟動全國的“楊、餘、傅”事件。
楊成武一家十餘人在洛陽被囚禁兩年。
1971年1月23日,楊成武夫婦和妹妹三人,被秘密轉移到開封,他們夫婦被安置在西樓一樓南套間(後來他得知這兒是劉少奇逝世處),妹妹住在對麵的北套間內。
楊成武在這裏被監禁整整一年,每天除了看看《人民日報》,就是在小院走走,與外界完全隔絕,連專案組也沒有找他談過話。
1971年,楊成武長女楊毅在河南滑縣部隊農場被迫害致死。
《黨史博覽》上發文記載:“周恩來得知楊成武一家情況後,采取措施:一是派人到河南滑縣調查楊毅之死(後平反),並安全轉移楊成武的其他子女;二是從北京衛戍區派專人到河南,解決楊成武夫婦在開封囚禁問題。”
1972年春節前夕,開封監護人員接到命令,由北京衛戍區派人將楊成武轉移。楊成武和夫人、妹妹三人離開開封,結束了一年的囚禁生活。
1986年5月重訪故地的他,站在天井院仰望天空道:“在這裏,我真正嚐到了‘坐井觀天’的滋味!”
《黨史博覽》記載:“楊成武還講到,他一直保留著被關押期間的兩件紀念品,一件是哨兵見他沒有換洗衣物,偷偷送給他的一條半舊褲子;一件是炎熱夏天,哨兵送給他的普通扇子。”
劉少奇曾言“好在曆史是人民寫的”。這樣一個院落,一座樓房,“文化大革命”中,劉少奇在此含冤逝世,開國元勳徐向前在此“半囚禁”,百戰上將楊成武在此“坐井觀天”。駐足這裏,回顧曆史,令人感慨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