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的翅膀
——雪鴞已經進化得能夠在北極苔原的惡劣環境中生存,但它們能在變暖的氣候中生存嗎?
【加】保羅·蓋恩斯
郎倫友 譯
當狂風卷著凍雨向我撲來時,我蹲進了路邊的排水溝。當時我顧不上擦去照相機的水,通過長焦鏡頭注視著30米遠站在地上的一隻雌雪鴞。在我剛從車裏鑽出來時,它隻是不在意地掃了我一眼,除此之外再沒有理我。在最近幾個星期裏,我沿著安大略省西南部的同一條道路,在同一家農場的田地裏,把這隻雪鴞拍了十多次。已經取得了它的信任。現在隻要我躲開,它就會放心地去田地裏捕捉田鼠和老鼠了。
我沒聽到什麽動靜,但這隻雪鴞的姿勢變化告訴我,它發現在我左邊的排水溝裏的雪下麵有什麽東西在活動。黑色的喙周圍的羽毛有助於把聲音傳到它的耳朵裏,使它能夠準確地定位獵物。雪鴞是遠視眼,所以它的黃色大眼睛能夠觀察到距離很遠的獵物;由於它的頭能轉大約270°,所以它的外圍視野非常大。
當它飛起來發動攻擊時,是非常迅速的。它從我身邊離雪麵隻有一米的高度飛過,翅膀前沿的鋸齒狀羽毛減弱了飛行的聲音。那隻毫無防備的齧齒動物被它致命的3.5厘米的爪子抓住。他帶著獵物又回到田地裏,然後當著我的麵,大口大口地把獵物全都吃了下去。那些難以消化的東西——毛、骨頭和軟骨——將在明天某個時候以顆粒的形式吐出來。
近十年來,我被數百次相似的正在遷徙的雪鴞場麵所吸引。每年冬天它們為了尋找食物,從北極繁殖地遷徙到加拿大南部尋找出路。我估算了一下,我觀察這些難以置信的猛禽所花費的時間大約有2 000多個小時。內心裏我不知道我的好運還能持續多久。
2021年,國際自然保護聯盟將雪鴞列為“易滅絕”物種,該機構估計,全世界雪鴞的數量在14 000到28 000之間。進行準確無誤的計數幾乎是不可能的,但研究人員之間達成了廣泛的共識,它們的數量正在急劇減少。下一次的數量評估很可能會將它們的處境降級為“瀕危”。
在它們的主要食物北極旅鼠數量充足的年份,育齡的雌雪鴞會產較多的蛋,有較多的幼雛存活下來。這就是所說的“大年”。激烈的食物競爭導致年幼的經驗不足的雪鴞在冬天向南方遷徙,尋找其他食物來源,如田鼠、老鼠和兔子。
每年冬天飛往加拿大東部的雪鴞基本上都是上一個夏天出生的一歲幼雛,它們與人類的初次接觸可能是致命的,車輛撞擊、在電線杆上觸電以及中毒,就是它們所麵臨的一些危險。雪鴞在隻有六七個月大的時候,就基本上完全成熟了,高約65厘米,翼展超過一米半。未成熟的雪鴞通過羽毛很容易加以識別,它們的羽毛仍然很濃密,而且雄性的比雌性的少。雄性雪鴞的羽毛幾乎全是白的。
今天,雪鴞必須避開另一個毀滅性的敵人所帶來的危險:氣候的變化。讓-弗朗索瓦·塞裏恩對雪鴞已經研究了15年,觀察正在變化的北極生態係統是如何影響雪鴞的。“我們很擔心,”他說。塞裏恩是魁北克市拉瓦爾大學的一名研究員。“北極的氣候正在發生變化。盡管這種變化並不快,但由於氣候變暖,北極苔原正在縮小,正在變得更像一片北方的森林。”
塞裏恩是國際雪鴞工作組的一名成員,這個工作組是由來自加拿大、美國、挪威、俄羅斯、芬蘭以及應該致力於通過公共宣傳和教育促進保護貓頭鷹的研究組織“雪暴項目”的雪鴞研究人員組成的鬆散聯盟。今年塞裏恩沒有像大多數夏天那樣前往雪鴞在北極的繁殖地,這個夏天他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美國霍克山保護區辦公室工作。這個野生鳥類保護區位於賓夕法尼亞州東部的阿巴拉契亞高速公路沿線。這是因為在他之前抵達拜洛特島的25名實地研究人員在努納武特區巴芬島北端附近的一個築巢點,沒能在他們的研究場地發現一隻雪鴞。
“我已經有了10個發射器,準備安放在雛鳥的身上,以便評估它們的擴散範圍和存活率,現在這些發射器正在我辦公室的箱子裏裝著。”他搖了搖頭說,“這是有點兒令人沮喪,但這是雪鴞研究工作的特點。”由於雪鴞的攻擊性很強,它們所到之處的食物會在一年裏減少一半,於是它們在第二年就棄之不顧了。這種情況與旅鼠數量的波動同步發生。(見地圖)
當大多數鳥類直接返回它們的繁殖地的時候,雪鴞卻“隻是瞭望、盤旋,視野覆蓋到遼遠的地方,試圖在那些有大量旅鼠的地區落腳。”塞裏恩解釋說。他說,通過觀察他和其他研究人員正在跟蹤的鳥類,繪製它們每年春天在廣闊的區域裏偵查的活動方式,是很有意思的。“突然間,它們停止了遷徙,並進行繁殖。”
自2007年以來,塞裏恩一直是去加拿大的北極地區——主要是拜洛特島——研究雪鴞。但疫情的大流行使他無法在2020年和2021年前往那裏,更為讓他沮喪的是,衛星圖像顯示,2021年是該島上雪鴞繁殖的大年。
現在他不知道該用GPS發射器幹什麽。在2018年——是拜洛特島上旅鼠的又一個“小年”——他帶著一些GPS發射器去了北極圈以北約560公裏的阿拉斯加的烏特恰格維克,在那裏他與蒙大拿貓頭鷹研究所的創始人丹佛·霍爾特合作。霍爾特已經在烏特恰格維克周圍的苔原研究貓頭鷹和旅鼠三十餘年。在橫跨160平方公裏的調查區域裏,霍爾特通常會發現幾十個鷹巢。在2021年夏季,他對五個鷹巢進行監視,但隻有一個產了雛鷹。今年夏天,他還是隻發現了一個。
GPS設備對於研究人員來講至關重要,他們希望能更多地了解雪鴞的遷徙行為和語言——GPS對某個遷徙地點的鎖定。塞裏恩把它們稱為“你能夠想象得出的最小背包”。發射器的重量僅為雪鴞體重的1%,安放在雪鴞背上,固定在翅膀上。它每隔幾天就通過移動通信塔發送一次雪鴞的位置。
在塞裏恩的合作者中,有一位生物學家凱倫·維貝,她最近從薩斯喀徹溫大學退休了。她已經對雪鴞進行了十年的研究,仍然致力於這項研究,主要是研究每年冬天選擇薩斯喀徹溫農田作為獵場的雪鴞。維貝和它的團隊逐個捕捉雪鴞,對它們的健康狀況進行評估,給它們戴上標誌環,安放GPS發射器。這些發射器使維貝和她的同事積累了堅實的數據基礎,包括繁殖地點、遷徙路線和搜索路線。
維貝還研究了薩斯喀徹溫省草原上的雪鴞的身體狀況和死亡率。她和同事亞曆克斯·張在十八個冬天裏研究了在薩斯喀徹溫省中南部捕捉的總共537隻雪鴞。這項研究證實了他們的預料:成年雪鴞比雛鳥重,在冬天雌性比雄性更容易發胖。更重要的是,這項研究打破了不真實的說法:遷徙到加拿大南部的雪鴞健康狀況不佳。
與在安大略省和魁北克省觀察到的那裏冬天到訪的雪鴞大部分是一歲幼雛的結果不同,維貝發現草原上的雪鴞大部分是成鳥,而且雌雄各占50%。這很說明問題,成年雪鴞是比較有經驗的獵手,將占據比較接近北極的獵場,從而避免了像一歲雛鳥那樣前往安大略省南部和魁北克省所進行的近4 000公裏的遷徙。
像其他猛禽一樣,雪鴞的兩性異形也是相反的——雌雪鴞由於需要額外的脂肪儲存,所以比它們的雄性配偶大30%,而且更具攻擊性。它們可能會允許雄雪鴞呆在它們的地盤上,但隻是在狩獵時間到來之前。在太陽落下去之前一兩個小時,它們就會對雄性進行身體攻擊,在齧齒動物睡醒開始四處活動之前,把雄雪鴞趕出它們的獵場。
雖然草原上的田鼠、老鼠和其他齧齒動物是雪鴞選擇的美食,但去年冬天我觀察到有一隻幼雄雪鴞偏愛岩鴿,不停地在穀物筒倉周圍追逐岩鴿。我還看到一隻一歲的雌雪鴞捉到了一隻紅隼,並當著我的麵吃掉。在五大湖附近越冬的其他雪鴞,則通過獵取野鴨和湖濱的鳥類度日。
鑒於雪鴞第一年的死亡率為50%,預期壽命約為12歲,我常常在想,我在路邊看到的那隻一歲的雛雪鴞,不知道明年夏天是否還能活著。在今後的幾年裏它還會回到安大略省西南部來嗎?隨著氣候的變化,北極不可避免地發生了改變,雪鴞的長期命運仍然不明朗。它們已經進化得能在苔原上成長,能飛到很遠的地方去追逐食物來源。隨著它們在南方和北方的生態係統的衰變,這些標誌性的食肉動物的時日可能不長了。
【譯自2022年11月出版的《加拿大地理》雜誌第142卷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