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反”運動與“抗美援朝”(46)
關於誌願軍第四次戰役
一九五一年一月二十五日,以美軍為主的聯合國軍開始反擊,開啟了誌願軍的第四次戰役。是次戰役曆時八十七天,至四月二十一日結束。聯合國軍利用海陸空立體戰的優勢,將誌願軍打回了三八線以北。尤其砥平裏一戰,誌願軍以八個團約二萬五千人的兵力,攻擊美軍一個團以及一個法國營、一個炮兵營和一個坦克中隊共約四千五百人,結果卻大敗虧輸。誌願軍傷亡達五千餘人,而美軍傷亡僅三百零一人和四十二人失蹤。
當聯合國軍發起反攻時,作為誌願軍司令的彭德懷就心知肚明,打第三次戰役誌願軍已經
使盡了力氣,“強弩之末,力不能穿魯縞”了;再戰,必然自取其辱。因此在誌願軍被迫應戰的第三天,即一九五一年一月二十七日,彭德懷就致電毛澤東,建議可否播發中朝兩軍擁護限期停戰,人民軍與誌願軍從烏山,太平裏,丹邱裏線北撤十五至三十公裏的消息,如同意請由北京播出。彭德懷此舉的實質,是推翻十天前周恩來代表中國第二次拒絕聯合國停戰建議的聲明,要求毛澤東同意立即停戰談判。彭德懷敢冒如此大之不違,是需要相當大的勇氣的;若不是當時的誌願軍已經很難再戰,恐怕也不致如此。徐焰說:“當時誌願軍正處於青黃不接的狀態,老部隊極其疲勞且缺乏糧彈,新的部隊尚無法趕到。前線部隊裝備沒有更換補充,隻靠原有的損耗嚴重的武器繼續作戰,在寒冬天氣裏指戰員們衣露鞋破已成普遍現象,有的人隻好打草鞋穿。彭德懷了解部隊情況,希望能乘漢城、仁川還在我軍手中時爭取停戰談判。”(徐焰: 《毛澤東與抗美援朝戰爭》)徐焰的這番話可說道盡了當時誌願軍的困難和實況。
然而毛澤東根本不考慮彭德懷的意見。第二天他複電彭德懷,說:“我軍必須立即準備發起第四次戰役,以殲滅兩萬到三萬美李軍,占領大田、安東之線以北區域為目標”。“中朝兩軍北撤十五至三十公裏,發表有限停戰的新聞是不適宜的,敵人正希望我軍撤退一段地區”。“第四次戰役後,敵人可能和我們進行解決朝鮮問題的和平談判,那時談判將於中朝兩國有利,而敵人想於現時恢複仁川及漢城南岸橋頭堡壘,封鎖漢川,使漢城處於敵火威脅之下,即和我們停戰議和,使中朝兩國處於不利地位,而這是我們決不能允許的。”“我軍沒有補充,彈藥也不足,確有大困難。但集中主力向原州、榮州打下去,殲滅幾部分美軍及四五個南朝鮮師的力量還是有的。請你在高幹會上進行說明,此次會議應即作為動員進行第四次戰役的會議。”
第四次戰役的結果表明,毛澤東在電報中所設想的,完全是無視戰場實況、耽於幻想的一廂情願。至於其所言現時進行“停戰議和,使中朝兩國處於不利地位”,也不知所據為何?毛澤東和彭德懷對戰爭態度的不同,反映了一個政治野心家和務實的軍事家之間的差別。所幸聯合國軍反攻到三八線附近也停止了追擊。這反映了美軍在此時仍然有以三八線為界停戰的意思。
關於這次戰役,沈誌華在《論中國出兵朝鮮決策的是非和得失》中直言:“由於敵我軍事力量對比懸殊,在聯合國軍的強大攻勢下,中朝聯軍不得不向北撤退,第四次戰役失敗了。” “在此後幾個月的戰鬥中,誌願軍雖竭盡全力,並付出了巨大犧牲和嚴重損失,也不過是將對手的進攻製止在三八線附近。”換句話說:誌願軍從第二次戰役以後,所有的仗其實都是白打的,所有的犧牲都是白白無謂的犧牲,誌願軍再也沒有取得比第二次戰役結束時更大的戰果。
在第四次戰役中,彭德懷看到前線部隊衣鞋糧彈均得不到補充,很多戰士在零下幾十度的嚴寒中竟然隻能赤腳作戰,對於軍隊處在這樣悲慘的狀況卻仍然要去戰鬥,彭德懷實在忍不下去了。他下達命令,決定從二月十五日起停止誌願軍主動出擊。十六日他致電北京,要求回京當麵向中央匯報朝鮮戰場情況。毛澤東同意了。二十一日,彭回到北京立即趕到中南海去見毛澤東,卻被警衛攔住,說主席正在休息,要彭等待。彭大怒闖入,把毛叫起身。據說,毛此時正在與一年輕女子睡覺。毛見彭硬闖入房,卻也無奈其如何,隻得示意女子離開,然後聽彭的匯報。
據古越《紅長城——新中國重大軍事決策實錄》一書的記載,彭德懷對毛澤東說:“我軍
現在是出國作戰,與在國內作戰突出的不同之處:一是兵員補充不能取之於敵。抓到敵人俘虜不能補充自己,也不能大批地動員朝鮮青年參加誌願軍。現在誌願軍傷亡很大,得不到及時補充,戰鬥力已越來越削弱。二是敵機轟炸,道路、車輛毀壞嚴重,物資得不到及時補充。即使繳獲了敵人的裝備,因缺乏技術人員,不能使用,幾乎全部被敵機炸毀。三是部隊越過三八線作戰,正是嚴冬季節,朝鮮東西兩麵是海,寒風襲人,東線更冷,戰士衣服單薄破爛,有的連鞋襪都沒有,大量生病和凍傷。四是幾十萬誌願軍得不到充足的糧食供應,更得不到新鮮蔬菜,斷炊現象經常發生。指戰員靠的是一把炒麵一把雪堅持作戰,營養不良,體力下降,許多人得夜盲症,嚴重影響作戰。我們現在一無空軍掩護,二無足夠的高射火炮,運輸車輛大部分被中途炸毀。第一次和第二次戰役,一個多月共損失汽車七百八十多輛,真正能夠送到前方的物資糧食為數很少。我們如不能有效地保障後方的交通運輸,是無法堅持長期作戰的。”毛聽後沉默片刻,隻得耐心地對彭說:“中央對誌願軍在朝鮮前線的困境很關心,根據現在的情況來看,朝鮮戰爭能速勝則速勝,不能速勝則緩勝,不要急於求成。” 彭德懷要求回國當麵向中央匯報,原意是想讓中央明白前線的實際情況,同意停戰談判。但是毛澤東說不能速勝可以“緩勝”,則其真正的意思是還要打,不同意停戰談判。
當時誌願軍在聯合國軍反擊下節節敗退,請求毛澤東同意停戰又遭拒絕,彭德懷無計可施,二月二十四日和中國人民解放軍代總參謀長聶榮臻一起向蘇聯駐華軍事總顧問紮哈羅夫提出請求,要求蘇聯出動兩個空軍師進駐北朝鮮,掩護三八線以北的交通線,讓誌願軍的後勤供應得到一些保障,但遭拒絕。顯然,紮哈羅夫在執行斯大林的旨意。剛巧,第二天毛澤東要彭德懷和周恩來一起召開軍委和各兵種負責人會議,討論各大軍區輪番入朝作戰和保障誌願軍物資供應等問題,彭德懷就忍不住將入朝以來積壓的怒氣爆發出來。彭在會上怒吼道:“前方部隊衣服破了沒得換,負了傷沒醫藥,要給養給養沒有,衝鋒陷陣總要有彈藥吧?連彈藥也供應不上去。前方那麽大的困難,你們幹什麽吃的?好像前方的人都是豬!”有與會者辯解國內機構剛建立,許多問題一下子也難解決。彭德懷聞言更加怒不可遏,呼地站起身來,猛拍桌子道:“這也困難,那也困難,就是你們愛國,難道誌願軍不愛國!你們去前線看看,戰士吃的什麽,穿的什麽!傷亡那麽多人,他們為誰犧牲?現在既沒有飛機,火炮又很少,後方運輸根本沒有保障,糧食服裝運不上去,又餓死、凍死了很多戰士。難道國內就不能克服困難嗎?”結果會議不歡而散。(見古越《紅長城——新中國重大軍事決策實錄,廣東人民出版社二〇〇六年一月第一版。》
彭德懷雖然是個粗曠的漢子,但也不是一個無緣無故、無的放矢濫發脾氣的人。知道一點內情的人都明白,他的怒火表麵上是衝著軍委的人發的,實際上是在發毛澤東的火。說到底,決定誌願軍出兵,造成誌願軍今天這種處境的人,主要就是毛澤東。我不知此時的彭德懷是否在後悔,當初真不該熱血衝動去答應毛澤東帶兵出征,而是應該像政治局大多數人一樣,即使不公開反對出兵,也不應去當誌願軍的司令。至於他在前線目睹將士臥冰齧雪,流血犧牲,回到後方卻見統帥在玩女人,心中有什麽想法,是否感到噁心憤怒,則就不好說了。
遺憾的是第四次戰役開始以來一連串的失敗,不僅不能使毛澤東認識到應盡快結束戰爭,反而讓毛還要擴充軍隊,還要準備大打幾年。三月一日毛澤東在給斯大林的電報中做了這樣的表示:“在美國堅持繼續作戰,美軍繼續獲得大量補充並準備和我軍作長期消耗戰的形勢下,我軍必須準備長期作戰,以幾年時間,消耗美國幾十萬人,使其知難而退,才能解決朝鮮問題。”
要“消耗美軍幾十萬人,使其知難而退”。這樣打下來還要死傷多少人?花多少錢?這樣做究竟為了什麽?難道就為了他所謂的“國際主義義務”?為了他對鄰居遭難不難過?為了換取在中國全部邊境線中隻占一小部分邊境線的所謂“安全”和能“安心”生產?難道中國周邊十多個國家個個都要讓毛澤東覺得是友好的,他才能“安心”;不然就要打,打到讓他覺得不友好的政權下台,扶植起一個讓他放心的政權才擺手?他將戰場上近百萬誌願軍的生命置於何地?將牽涉到這些誌願軍的近百萬個家庭的悲歡置於何地?將影響到全中國數億人民經濟生活、生產發展的這樣一件大事置於何地?唐人李華《吊古戰場文》描寫戰爭的不人道:“蒼蒼蒸民,誰無父母?提攜捧負,畏其不壽。誰無兄弟?如足如手。誰無夫婦?如賓如友。生也何恩,殺之何咎?”至今讀來令人心酸悲愴。而毛澤東視人命如芥土。從他投身所謂的“革命”起,到他死,這數十年間直接間接被他殺死、整死、餓死的中國人不下八千萬,這個數字還沒有將戰爭死亡的計算在內。聯係到毛澤東曾數次揚言不怕打第三次世界大戰,不怕打核子戰爭,準備讓中國人死去一半去換取帝國主義垮台的言論,可以說毛澤東的冷酷殘忍,古今中外他不算第一,恐怕無人敢認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