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成與林徽因 作者williamazingrace
一代才女、第一代女建築學家、清華大學和東北大學建築係的主要創辦者、教授,國徽和人民英雄紀念碑的主要設計者,留下無數詩歌、散文、小說和戲劇作品的林徽因,多年以來,人們一直癡迷這樣的一位中國女性,癡迷她的美貌、才華、高貴的談吐以及她和梁思成、金嶽霖、徐誌摩的金子般的友誼。
與林徽因終成眷屬的是梁思成,梁啟超長子。思成之前梁家先有過一個夭折的男孩,因此平輩或晚輩都稱呼思成二哥或二叔、二舅。
梁思成個子瘦小,卻白淨秀氣,妹妹思莊怎麽看他怎麽瀟灑,叫他“Handsome boy (漂亮小夥子)”。他進入清華學校後便是校園裏異常活躍的少年。喜愛繪畫,任《清華年報》美術編輯;喜愛音樂,當管弦樂隊隊長,吹第一小號;喜愛體育,獲得過校體育運動會跳高冠軍。他的外語也好,翻譯了王爾德作品《摯友》,發表於《晨報副鐫》;還與人合作譯了一本威爾司的《世界史綱》,由商務印書館出版。出乎意料,這麽活躍的大學生,留給同學們的強烈印象竟是“具有冷靜而敏捷的政治頭腦”。“五四”運動爆發,“他是清華學生中的小領袖之一,是‘愛國十人團’和‘義勇軍’中的中堅分子。”
眾多兄弟姐妹裏,梁啟超最寄望於思成,從學業、婚姻到謀職,無不一一給予入微的關懷、照顧。思成結婚前夕梁啟超致信說,“你們若在教堂行禮,思成便用我的全名,用外國習慣叫做‘思成梁啟超’,表示你以長子資格繼承我全部的人格和名譽。”然而,梁啟超還是開明的。具備多方麵發展潛能的梁思成,他沒有規定兒子一定走哪條路,隻是不希望他再做政治家。最終影響梁思成獻身於建築科學的是林徽因,思成曾對朋友們說過:當我第一次去拜訪林徽因時,她剛從英國回來,在交談中,她談到以後要學建築。我當時連建築是什麽還不知道,徽因告訴我,那是包括藝術和工程技術為一體的一門學科。因為我喜愛繪畫,所以我也選擇了接著這個專業。
梁思成女兒梁再冰這樣記述:
父親大約十七歲時,有一天,祖父要父親到他的老朋友林長民家裏去見見他的女兒林徽因(當時名林徽音)。父親明白祖父的用意,雖然他還很年青,並不急於談戀愛,但他仍從南長街的梁家來到景山附近的林家。在“林叔”的書房裏,父親暗自猜想,按照當時的時尚,這位林小姐的打扮大概是:綢緞衫褲,梳一條油光光的大辮子。不知怎的,他感到有些不自在。
門開了,年僅十四歲的林徽因走進房來。父親看到的是一個亭亭玉立卻仍帶稚氣的小姑娘,梳兩條小辮,雙眸清亮有神采,五官精致有雕琢之美,左頰有笑靨;淺色半袖短衫罩在長僅及膝下的黑色綢裙上;她翩然轉身告辭時,飄逸如一個小仙子,給父親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
正如梁再冰說,梁啟超早已有了與林長民家聯姻的想法,林長民也樂意有此通家之好。不過,梁啟超僅僅止於想法,未進而幹預子女。他對兒女婚姻的態度相當民主,事後他說:“我對於你們的婚姻得意得了不得,我覺得我的方法好極了,由我留心觀察看定一個人,給你們介紹,最後的決定在你們自己,我想這真是理想的婚姻製度。”盡管林長民至遲在農曆一九二二年底已提出為年輕人訂婚,但是梁啟超仍以為不必,覺得行此大禮可在四五年後。事實上,在此其間梁、林沒有失去再選擇的自由,他倆確又經曆了不短的戀愛過程,這是個不再選擇的選擇過程。中國留學生中不乏愛慕、追求林徽因者,都是門第不凡、本人優秀的俊彥。但她沒有絲毫旁騖之心,仍舊情感獨鍾於梁思成。同在美國留學的顧毓琇說:“思成能贏得她的芳心,連我們這些同學都為之自豪,要知道她的慕求者之多有如過江之鯽,競爭可謂激烈異常。”
梁、林真正戀愛開始在林徽因回國以後,並且排除了徐誌摩的幹擾。他們常常選在環境優美的北海公園幽會,那裏座落著新建的鬆坡圖書館,梁啟超正是館長,梁思成近水樓台。禮拜天圖書館不開,但思成衣袋裏有鑰匙。林徽因又跟隨梁思成去清華學堂,看他參加的音樂演出;和他一起逛太廟,剛進廟門梁思成就失了蹤影,她正詫異,梁思成已爬上大樹喊她名字。那段時光對於林徽因來說是燦爛溫暖的。
沒想到,加速戀愛進程的卻是一場意外的車禍。一九二三年五月七日是國恥日,梁思成騎摩托和弟弟思永上街要參加示威遊行,摩托行到長安街被國務院權貴金永炎的汽車撞倒,思成滿身是血。當天梁家正在幾房輪流為梁啟超二弟請壽酒,酒席衝散了,赴酒席的林長民全家也跟著挨餓。林徽因著急慌神,遇親人如此災禍她還是頭一次。梁家兩弟兄住院治療,思永傷輕不幾日出院,思成卻大傷了筋骨,落下殘疾,左腿比右腿短了小小一截。林徽因每天往醫院服侍,恰值初夏時節,梁思成汗水淋淋,她顧不得避諱,揩麵檫身,無微不至。兩人戀愛以來從未如此頻繁親密地接近,戀情經受驚嚇、焦慮過後愈發顯得甜蜜。
因為車禍,本來梁思成計劃一九二三年赴美留學的日期隻得推遲一年。這一遲,正等到林徽因中學畢業,她也考取了半官費留學。車禍又玉成了一件美事,兩人比翼齊飛,漂洋過海。越洋航船上雙雙敞開胸襟,迎向撲麵的勁風,他們憧憬的前程頗似越行愈加遼闊的海麵、愈加湛藍的天空。
到了大洋彼岸,身處異國他鄉,雙方家人都在遙隔萬裏,一對朝夕相伴的年輕人,彼此日益依戀,感情彌篤。一九二五年林長民身亡,失怙的孤女依賴梁家已成必然。梁啟超隨即致信兒子,囑他轉告林徽因:
我和林叔的關係,他(她)是知道的,林叔的女兒,就是我的女兒,何況更加以你們兩個的關係。我從今以後,把他(她)和和思莊(梁啟超二女兒)一樣的看待他,在無可慰藉之中,我願意他領受我這種十二分的同情,渡過他目前的苦境。他要鼓起勇氣,發揮他的天才,完成他的學問,將來和你共同努力,替中國藝術界有點貢獻,才不愧林叔叔的好孩子。
林徽因斷了經濟後援,想不待學成就回國自己謀生,因而梁啟超又說,“徽音留學總要以和你同時歸國為度。學費不成問題,隻算我多一個女兒在外留學便了。”(《與思成書》)幾天後梁啟超就著手兌現,致信問梁思成:林徽因留學費用還能支撐多少時間,囑他立刻回告,以便籌款及時寄到。當時,梁家的經濟也很困難,梁啟超準備動用股票利息解難,甚至說了這樣的話:隻好對付一天是一天,明年再說明年的話。由此可見,梁啟超早已把林徽因提前納入家庭的一員,對徽因多了一份舔犢之情。在給海外子女的信中他牽掛著孩子們:“思成、徽音性情皆近狷急,我深怕他們受此刺激後,於身體上精神上皆生不良的影響。他們總要努力鎮攝自己,免令老人耽心才好。”
梁思成在林徽因心目中終究是位溫和的君子,他對林徽因關愛無比,兩人精神上亦息息相通。有人懷疑問道:“梁(思成)是否真正愛著自己的妻子林徽因呢?”進而臆測:“梁思成與林徽因看起來郎才女貌十分般配,實際上梁與林的婚姻本質上極為不幸。”(苗雪原文《傷感的旅途》)這話有點無事生非,有點似夢鄉囈語,林徽因徒具其“女貌”了。梁思成、林徽因的婚姻與悲劇無緣,即使在日常生活中,他們也充滿了情趣。有時夫婦倆比記憶,互相考測,哪座雕塑原座何處石窟、哪行詩句出自誰的詩集,那甜美的家庭文化氛圍總會令人產生李清照、趙明誠在世的感受。民國時期文人中流行著一句俏皮話:“文章是自己的好,老婆是人家的好。”梁思成將其改成“文章是老婆的好,老婆是自己的好”,也在朋友中流傳。誠然,兩人結伴一生難免齟齬,也起過波折,但不論一帆風順還是困頓顛躓,哪怕落在極度艱苦的境地,梁、林夫婦都始終相扶相攜,相濡以沫。林徽因自嘲兩人是一對“難夫難婦”。最後,“難夫”把“難婦”送到了她的人生終點,留下了國人稱頌不已的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