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天
2008.11.3 星期一 晴
烏代布爾
烏代布爾城區西北為法特（Fateh）湖，較小；西南與市中心為鄰的為比丘拉（Pichola）湖，較大。兩湖間有水窪和狹窄水道連通，水道上數橋橫跨。或許因為印度有大片水麵的城市不多，烏代布爾也具“東方威尼斯”之稱。
但是清早走到比丘拉湖邊一看，就知道這“東方威尼斯”純屬無稽之談。倒是另一稱號“白城”還相對接近實貌，因為湖兩岸建築的大部若非乳白大理石本色，就是粉成的白色。其中高大宏偉的全是昔日宮殿王府改建而成的高檔旅館。所有建築中最搶眼的是如同浮在水麵之上、銀色倒影流光溢彩的湖宮大酒店。這五星級旅館過去是藩王的夏宮。
比丘拉湖
比丘拉湖
湖邊淺處綠藻水草茂盛，間雜著代表現代文明的垃圾。
跟傑伊瑟爾梅爾和焦特布爾一樣，建於1559年的烏代布爾也曾貴為土邦的都城，那土邦叫梅瓦（Mewar）。
位於市中心、建於1651年的傑格迪須（Jagdish ）是烏代布爾最大的寺廟，供奉印度教三大主神之一的保護神毗濕奴。寺前的幾十級台階、寺門兩旁台基上的石象、進寺後半蹲半跪、背部展翅的銅鑄衛士神像、以千姿百態的人物為主的浮雕以及屋簷梁柱上的石雕小象，處處體現出印度－雅利安建築風格。而寺外寺裏觸目皆是的招牌、告示和金盞花環則充滿人氣俗氣。
傑格迪須寺
看了傑格迪須寺後去雨季行宮（Monsoon Palace）。
沒有地圖。從比丘拉湖畔能看到它座落在西北起伏的群峰中最高的一座之顛。導遊書上標示那裏距市區8公裏。不清楚行宮裏有什麽，但有一點能肯定，若想看烏代布爾全景，那裏是最佳選擇。
8點過後從橋上到比丘拉湖的西麵，然後朝行宮方向而行。起初小巷兩旁有不少畫室、餐館和旅遊紀念品商店等，住宅外牆刷成大塊的白、藍、黃、綠或粉紅色，以白色居多。很快商店消失了，巷子還是色彩斑斕，電線杆上多了不少手寫的廣告，不知是不是“老軍醫包治性病”之類。
烏代布爾
一塊場地上曬著幾十個牛糞做成的大餅。在拉賈斯坦邦各地，走路時時都得提防踩上牛糞，這是初次見到有人化廢為寶。
一處湖邊水泥砌成的水橋頭上堆著花花綠綠的衣服和鋁盆，幾個女人帶著孩子在陽光下洗澡洗衣服。
從小巷走上大道後，景色就跟中國城鎮外圍馬路上差不多了：賣蔬菜瓜果或糕餅點心的流動小攤、賣日用雜貨五金工具的店鋪、修車行、綢緞布莊 、永遠長不高的枝葉稀疏的行道樹、坎坷不平的人行道、車過就塵土飛揚的路麵……
有印度特色的是雪白的清真寺以及上上下下打扮得象花轎似的跑長途運輸的卡車。
烏代布爾
將近10點到山腳下行宮大門。買票進門後沿公路盤旋而上。從山腳到山頂的相對高度不到350米，走得一點不快，卻還是氣喘籲籲，真是“廉頗老矣”。
烏代布爾
行宮建於1884年，據說除了為王室提供又一休閑去處，其另一目的是在雨季用於觀察雲層的流動方向和趨勢。可是因為始終未能妥善解決供水問題，這5層高，占地數千平方米的白色巨宅建成不久就“門前冷落車馬稀”了。
發起造這行宮的藩王薩柬15歲登基，26歲駕崩，在位僅11年，卻主持了多項基建工程，如重建攔蓄比丘拉湖水的石壩、改善城裏的供水係統、辟路築橋等，而所有工程中規模最大也最勞民傷財的就是這行宮。
今天的行宮形同廢墟。廳堂徒有四壁，牆粉斑駁脫落，裂縫處處可見。在背陰的平台上乘涼觀景的一群猴子是這裏的實際主人。政府管理人員隻照料宅前左側的露天飲料店和與之相連的草地。
雨季行宮
正如預期的，從行宮頂層大廳無框的窗口遠眺，烏代布爾及其周圍的湖光山色一覽無餘。遺憾的是這些湖光山色不足令人流連忘返。
行宮大門外牆上有塊水泥做的粗陋不堪的石碑，上麵刻著幾行文字，大意說“藩王某某在1956年極其仁慈地將這些建築贈與他所摯愛的人民”。
印度式改朝換代後的產業再分配聽上去挺溫情的。
回市中心後轉了幾條熙熙攘攘的街，吃了飯，飯後甜點嚐試了帶濃重薑味的糖塊，然後參觀都城宮殿博物館。
烏代布爾宮
在拉賈斯坦林立的土邦中，烏代布爾的王宮在同類中規模最大。這王宮是個曆3百年不斷增修改建的大建築群，除了比丘拉湖畔幾幢改為酒店的豪宅和幾座上有亭台樓閣的拱門，最壯觀的宮殿築於坡頂，長近250米，高30多米，遠看象個城堡，入內則或張燈結彩、富麗堂皇，或繡幔高掛、花團錦簇。一間遊戲室裏懸蕩著軟墊秋千。一個天井的牆壁下部鑲嵌著由無數彩色馬賽克拚成的代表夏季、冬季和雨季的3隻孔雀，上部是同樣的馬賽克拚出的西方或印度人像。不用說館裏還有從玉器到繪畫的種種收藏。
烏代布爾宮
宮前當年的鬥象場被分割成了車道、步行道和草坪。草坪上坐著躺著大群遊客。把相機鏡頭對準他們時我突然意識到在印度還沒見過有人在公共場所抽煙的。
晚上在旅館前廳跟團友們閑聊。問及明天的安排，拉吉說還是自由活動，許多人會去上烹調課和繪畫課。
天天吃印度餐館，發現幾乎所有的菜單都分3部分：素菜、葷菜和中菜。肉通常指雞肉。對印度教徒和穆斯林來說，豬汙穢，牛神聖，都是不能碰的。我基本上每天一頓中菜，一頓印度菜。中菜自然是印度特色，跟正宗中菜的關係大概就象龍的傳人跟東非猿人的關係一樣遙遠。印度菜的主要成分是麵餅加各種豆子加洋蔥、土豆、西紅柿、卷心菜、辣椒、缸豆加咖喱粉。我還沒進過高級印度餐館，不知筵席上的印度菜是什麽樣子，隻能猜想也許不會有山珍海味。一般餐館那些菜肴的製作方法就太簡單了，難的是配出那種地道的印度味，可我卻又並不特別欣賞那種滋味。至於畫畫，我得用放大鏡才能看清拉吉推薦的師傅的那些工筆畫，更不用說我的手早就握不穩毛筆了。
導遊書上說從烏代布爾有旅遊車去一千多米高的山峰上的庫姆巴爾嘎（Kumbhalgarh）城堡。可拉吉說他沒聽說過這種服務，想去隻能自己租車，約1500盧比（約30美元）。我馬上請他為我聯係車和司機，隨即又去找內斯多和費妮，想拉他們入夥，熱鬧點，還能分擔車費，可惜他們不感興趣。
第十四天
2008.11.4 星期二 晴
烏代布爾－庫姆巴爾嘎堡（Kumbhalgarh）－烏代布爾
小車8點準時到旅館。
路上見到好幾輛迎麵駛來的客運車，車頂上坐得滿滿的，外圈的人就坐在邊緣，腳掌懸空。估計是去什麽工地上班的工人。我搶拍了張模糊的照片。無依無靠，無處抓手，不斷地隨著時速起碼3、40公裏的車子顛簸晃蕩，光這念頭就讓我膽戰心驚、不寒而栗，而那些年輕人居然輕鬆自如、滿不在乎，甚至笑嘻嘻地向我招手。
後來經過一個村子，一輛客運車正停著下客上客，我趕緊讓我的司機靠邊停下。這車車頂上的人都坐在用於捆綁行李的架子的裏麵，看上去安全得多了。這次照片不再有焦距不準的毛病，同時也不再驚險。
在從一條寬闊的幹枯河床的橋上經過時，注意到不遠處河邊有牛拉水車。下車後走近一看，原來是在從河邊的一口井裏提水。顯然這是條季節河，不到雨季是沒水的。兩頭牛在井邊5、6米高的石砌平台上走圈，帶動鐵輪，再通過兩個變向齒輪帶動一個跟水麵垂直的鐵輪，把水一小罐一小罐地提升到地麵，傾倒在半尺來寬的水渠裏。
水車
有父子倆坐在牛屁股後的木架上。司機跟他們打了招呼後，我也坐了上去。那父親微笑著把鞭子遞給了我。當然，那兩條牛其實是不須鞭策的。
我有時半開玩笑地自稱老農民，因為種過整整5年6個月的地，也到過廣東、河南、江西等地的農村，但以前從沒見過水車。
路上還遠遠看到有十多個人在枯黃的山坡上割東西，司機說他們割的是燒柴或喂牛的幹草。
庫姆巴爾嘎堡位處烏代布爾西北82公裏一山峰頂，從路上遠遠就能看到。據說這是梅瓦土邦的藩王在強敵壓境時的避難所，建於十五世紀。除了高高在上以外，其特點一是占地廣大，圍牆長達36公裏，裏麵大部分是黃土裸露的山坡；二是堡裏坡上散布著360座寺廟或其廢墟遺址，其中300餘座為蓍那寺，其餘為印度教寺。寺廟都小，最小的有的僅一立柱方廳，有的僅一實心石塔，三兩或四五成群，各呈異彩。堡內充作行宮的建築跟其他城堡一樣雄偉壯觀，隻是大半謝絕參觀。
庫姆巴爾嘎堡
庫姆巴爾嘎堡
庫姆巴爾嘎堡
漫步在3、4米寬的圍牆上，我產生了好幾個疑點，比如烏代布爾的雨季行宮規模小得多，尚且有供水問題，這裏光警戒那麽長的圍牆就需要不少士兵，怎麽保證後勤糧草飲水的供應？這麽長的防線怎麽迅速調動兵力禦敵於外？還有，幹嗎把那麽多寺廟都造在避難所裏麵？一句話，這兒真能充當避難所嗎？莫非這裏隻是藩王們避開閑雜人等私下向他們的神靈請示匯報宣誓效忠的場所？
回程路上見到更多的水車、更多車頂上滿載乘客的客運車。
包的車說好是從早上8點到下午4點，而我們2點半就回到了烏代布爾。司機很高興，我也很高興。
吃了飯後去巴格裏宮（Bagori-ki-Haveli）博物館。這是夾在王宮建築群裏、瀕臨比丘拉湖的一幢巨宅，曾經是十八世紀一位首相的私邸，裏麵共有138間房間，大部分辟為展室。展品中獨一無二的是世界上最大的包頭巾。那堆織金紅綢的玩意兒直徑起碼1米5，高1米，大則大矣，隻是做得不太象真正的包頭巾。
博物館底層有個現代藝術陳列室。裏麵的作品雖然跟大到整個城市、小到這幢建築的氛圍格格不入，但格調質量都不低。
巴格裏宮
在屋頂陽台上往東南看就是軒昂壯麗的都城宮殿。
在陽台上喝水時注意到底下湖邊寬大的台階上有幾個女人在洗澡，有老太婆，也有中年婦女，身邊是剛洗完的衣服。在明媚的陽光下，她們赤裸上身，從容不迫地抹肥皂、揉擦皮膚、舀水衝洗。不時有遊客走到台階上麵的平台拍照，也許在拍湖景，也許在拍浴女。不管他們拍的是什麽，這些女人毫不在乎。這是她們祖祖輩輩留下的傳統習慣，這是她們與生俱來的自由和權力。
導遊書上談到在印度旅行的禁忌時，一條就是別拍浴男浴女的照片，不過沒說明理由。我想那些作者編輯們是在把現代西方社會的行為準則套用到印度，換句話說，他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或者用一句上海俗語來說，他們是“皇帝不急急太監”。
從遠距離我也拍了幾張浴女照片。
浴女
黃昏時再次從橋上走到湖西，拍夕照下從乳白緩緩轉為橙黃的王宮建築群及其湖中倒影，拍沉入遠方山巒背後的太陽和一棵枝幹張牙舞爪的孤獨的大樹，拍什麽人放在湖邊台階上的金盞花環和花環中間兩個陶碟和兩根棉條做成的油燈的幽幽火苗。
烏代布爾
吃晚飯時看餐館的電視機裏放的007電影Octopussy （“章魚”）錄象。這部1983年發行的電影的許多場景取之於烏代布爾，如雨季行宮、都城宮殿和比丘拉湖等，這是當地人永遠的驕傲。
第十五天
2008.11.5 星期三 晴
烏代布爾－布什格爾（Puskar）
淩晨4點多就被街上傳來的音樂鬧醒。那是種重複單調的宗教音樂，可是旅館周圍似乎並沒有什麽寺廟。或許是什麽人家在做超度亡靈之類的法事。
幸虧今天正好得早起。
6點離開旅館去火車站。7點剛過出烏代布爾前往拉賈斯坦中部的布什格爾。
車廂另一端有非常可愛的兩個男孩一個女孩，這些無疑是兄弟姐妹的孩子好奇地盯著我們這群外國人看。那10歲不到的女孩還抱著個嬰兒。
車廂天花板上裝著2、30個搖頭風扇。看著這黑壓壓的一大片，不難想象在酷暑季節這些車廂裏是何等的悶熱。
從烏代布爾到布什格爾
車廂窗口都有牢房似的鐵欄杆擋著以防止人們將窗代門。
沿途車站上不時能見到真正赤貧如洗的苦行僧。
午後在一個叫阿傑梅爾（Ajmer）的地方下車，緊接著先換小巴，又換突突車，下午1點半到布什格爾的旅館。
3點集合去領取“passport（通行證）”。拉吉說這是外國遊客在此必須履行的手續。見大家一頭霧水，他詭密地說：“你們一會兒就明白了”。
傳說當年作為創造之神的梵天乘天鵝遨遊天下，在這裏的上空隨手撒下一瓣荷花，花瓣落地，布什格爾即浮出地麵，而城中心的布什格爾湖就是這聖地中的聖地。有梵天大神作主，人們隻要在湖中沐浴就能洗滌一切罪孽，有望死後升天。
布什格爾是印度最古老的城市之一。東晉時代中國第一位到海外取經求法的高僧法顯所著《佛國記》裏據說曾提及此地。
環湖一周有52個供朝聖者洗浴的寬大階台，階台上方白色或乳黃建築不少為寺廟神龕。
布什格爾
我們的“通行證”頒發儀式在伸進布什格爾湖心的一長條水泥平台上舉行。
光腳盤腿成一排坐在地上，拉吉預約的白袍白褲的中年祭師在每人麵前放個裝粉紅花瓣的小盆和一個象橄欖球那樣顏色形狀但略小的某種植物的果實，然後雙手合掌，念念有詞。我聽得懂的部分無非是為我們和我們的家人朋友的安全幸福祈禱。然後大家鸚鵡學舌，跟著他用他的語言齊聲祈禱，再把盆裏的花瓣撒入湖中。接著他在每人的眉心塗上一條豎的紅杠，在紅杠上黏幾粒米。最後他為每個人的手腕係上一根彩色細繩。這細繩就是所謂的“通行證”，證明你已經“入門”。
祭師逢場作戲，我們也逢場作戲。區別是戲完後我們得向他孝敬盧比。拉吉關照的，起價100。神佑的力量與孝敬的盧比數量成正比。整個過程中我看我們中的一些人比那祭師的態度更認真更煞有介事。
“通行證”頒發儀式
儀式剛完，拉吉就冒了出來。他建議我們在布什格爾期間最好別解掉這細繩，否則總會有人來拉我們再去履行這入門儀式。他說因為這裏是印度教聖地，我們不應喝酒、吃肉和雞蛋，不能在公開場合接吻。他還說如果在店裏喝咖啡吃點心時有人問要不要“extra（加份）”，必須拒絕，因為這“extra”就是鴉片之類的毒品，一旦中招就後患無窮。
自從離開德裏以來，拉吉還從來沒有給過我們安全警告。我一麵聽他說，一麵在心裏嘀咕：這聖地怎麽聽上去象個凶險之境了？
約了一起吃晚飯的時間地點，大家自行其是。
我先繞直徑約一千來米的湖走了大半圈。
階台上下有洗衣洗澡的朝聖者，但不多。兩個隻穿短褲、瘦骨嶙峋的老頭各執一端，在把剛洗完的十多米長的赭色包頭巾緩緩展開，平鋪在階台上。
甘地骨灰的一部分據說撒在這湖裏，可是我沒能找到任何有關此事的紀念碑。
離開湖邊後拐到全是店鋪的小街。街上唯一讓我停步的是個賣豔麗的化妝染料粉末的攤子。
布什格爾
布什格爾又是個肮髒之地。
在湖邊餐館擺在露天的桌子上吃晚飯。菜單跟其他地方的菜單大同小異。我們中絕大多數吃肉的還吃肉，喝酒的還喝酒。
環湖許多建築被霓虹燈白熾燈照得花哨而朦朧，讓我想起在埃及紅海邊的度假村。
朝聖者在晚上是一定不會到湖邊來的。這燈紅酒綠跟超凡脫俗實在不能兼容。
湖西有排燈光逶迤而上，勾勒出一道不高的山影。拉吉說那山頂就是叫薩維特瑞（Savitri， 梵天的妻子之一）的印度教寺廟。我這愛爬山的“仁者”馬上把它定作明天一早的活動目標。這次內斯特和費妮也願意跟我作伴。
美國總統大選揭曉，奧巴馬以壓倒優勢勝出。旅館前廳許多人毫不掩飾地興高采烈，盡管周圍遊客中並沒有美國人（感覺中美國人不是特別喜歡出國旅行。許多美國人好象認為美國就是世界。）
說起政治，我這些年來接觸到的旅行者中似乎大多數趨向於左翼。不知道是因為不同的國家、民族、文化、宗教見識得多了，使他們的眼界和心胸開闊了，少了點偏見成見和固執，多了點理解包容和靈活；還是因為他們本來就是自由派，體驗世界正是他們求新求變心態的表現。
買了個隨身帶的背包，原來的拉鏈滑牙，扣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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