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和牆,站在哪一邊?

來源: 楓葉之路 2024-01-04 23:47:05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47641 bytes)

這是我們加拿大遊記的第二篇,想跟大家聊聊我們觀察到的加拿大社會和中國社會的一些明顯差異。有意思的是,上一篇發出後一個朋友把我們的文章轉給了她移民定居在溫哥華的親戚Rita嬸嬸,Rita想跟我們聊聊她這些年生活在溫哥華的感受,於是我們在工作日的中午,舍棄掉午餐時間跟Rita來了個線上視頻聊天。今天這篇文章的許多觀察和觀點也來源於Rita的貢獻,特在文章開頭表達感謝。

 

因為胡子妹妹長期生活在香港,今天這篇文章的地域比較會集中在香港、內地和溫哥華之間。文章觀點大部分來源於一手觀察和生活體驗,可能存在一定的偏頗,也歡迎讀者在評論區補充更多元的視角和思考。終歸到底我們想嚐試回答,到底什麽樣的社會更值得我們努力和期待。

 

歡快的"輪椅們”

神奇的體驗是,在溫哥華我遇到的殘障或暫時性腿腳不方便人士比我畢生遇到的總和還多。

 

我們開會在downtown的喜來登酒店,單是在會場裏就遇到六七個推著輪椅的學者。我驚訝地發現,他們絲毫不覺得尷尬,自己推著輪椅歡快地穿梭於各個會場。有時候我們幾個學者站在一起聊天,遠遠地一個輪椅靠近,笑著說一聲「excuse me」,大家就會自然地從圓圈裏讓出一個空位,讓對方的輪椅擠進來。

 

我仔細觀察了一下會場裏的布局,慢慢就理解了「輪椅們」的快樂。從進大門開始就有輪椅專用的直梯;每個廁所裏都有好幾個隔間專門為行動不便人士設計的,包括牆上的扶手和固定帶;甚至演講舞台側麵也搭了小小的緩坡,可以順利把輪椅推上舞台。

 

Rita在聊天中給我們補充了一些重要細節。比如,她孩子從小到大的每一個教育階段裏班上都有一個殘障孩子,老師也會引導孩子們學會如何跟特殊孩子相處。由於孩子從小到大都能接觸到身體或智識有殘缺的小孩,他們覺得這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也就不會用異樣眼光去看待和自己不一樣的人。

 

 

一個鮮明的對照是,Rita在國內的親戚家的孩子是自閉症,他的求學路則異常坎坷。一個不願意也不知道該怎麽包容特殊孩子的環境,也大概率很難形成一個包容多元的社會。因為學校裏的孩子終歸會長大,那些因為身體殘缺從小不被認可的孩子長大了會因為長期自卑而不敢融入社會主流;而那些身體健全卻從未有機會學習跟特殊孩子相處的成年人,也不知道要怎麽接納一個不同於自己的人。

 

還想分享一個來自香港的小觀察。我一直感覺香港是個人情淡漠的城市,大家匆忙行走的臉上總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神情。直到有一次下班,瑪麗醫院那個車站有很多在複康階段的病人或老人,我看到大家都自覺地讓坐輪椅者排在隊伍最前麵。大巴到站後,司機會從車門處拉出一個傾斜踏板,方便把輪椅推入車廂。乘客們也會協助照護者一起把輪椅固定在公交的殘疾專用位置上。整個過程沒有人有怨言,沒有推搡插隊,大家都默認我們要安頓好弱者再去考慮自己。

 

還有幾次我看到車裏上來七八十歲的老人,司機會從倒後鏡裏確認老人顫顫巍巍走到了位子上坐下,才重新啟動大巴。

 

我似乎一下理解了為什麽在國內很少遇到殘障人士,不是因為絕對數字更少,而是殘障人士不敢走出家門。除了社會上的異樣眼光,更重要的或許是對殘障人士需求的基礎設施建設考慮不夠周全。我真心希望,未來國內的路上也能看到更多歡快的「輪椅們」,他們也應該享受這個城市的便利和美好。

 

租客VS房東

加拿大的後半段旅程我們住在Richmond的Airbnb,有時候晚上到樓下洗衣服剛好遇到房東總會順便跟她聊聊天。

 

印象最深的是房東跟我們吐槽溫哥華實在太保護租客了。比如一個租客幾個月不交房租,但又不肯搬出來,最後鬧到法庭上(加拿大有專門的租房法庭)。法官也會判房東贏,但是對租客的懲罰隻有立刻從房裏搬出來,而無需補償「賴住」幾個月的租金。

 

我把這個小插曲告訴Rita,Rita表示很有同感。比如在疫情期間通脹嚴重,但是法律規定房東不能隨便漲房租,最高隻能到2.75%,這個數字是遠遠小於通脹率的(6%)。法律還規定房東不能隨便收回房子,除非你能證明房子為了自住。

 

Rita的鄰居最近就遭遇了被房客告上法庭的經曆。鄰居想要推倒房子重建,她提前四個月給租客下了notification。但萬萬沒想到,租客一查法律,發現要重建房子需要拿到政府的一係列批準文件,隻有文件到齊了才能給租客下通知。這個房東其實批準文件都拿得差不多了,就差最後一份還沒下來,她先去通知了租客希望能給他充足時間找下一個住處。沒想到好心辦了壞事,最後隻能跟房客對簿公堂。

 

從加拿大回來我剛好回內地見好閨蜜,閨蜜也跟我說了她最近的租房經曆,簡直讓我氣不打一處來。限於篇幅,這篇文章隻能寫她退房經曆中的小片段。閨蜜在這個房子裏住了五年,退租的時候房東檢查窗戶玻璃發現了一條小裂痕。但這個窗戶閨蜜幾乎沒怎麽用過,而且一直用窗簾擋著,所以她一直沒發現玻璃上的裂痕。房東非說這是閨蜜自己弄壞的,為了自證清白,閨蜜還專門去問了專業的維修玻璃師傅,師傅看過圖片也發來語音說明這個裂痕就是玻璃用久了出現的自己老化的情況,不是人為破壞造成的。

 

但當閨蜜拿著這個證據去跟房東理論時,房東什麽都聽不進去,指著她就開始破口大罵。更可惡的是,房東仗著自己是老人家,一直拿自己有高血壓來威脅房客,意思是你如果非要跟我理論,理論到最後我出事了就你的責任。最後沒辦法,閨蜜隻能承擔維修玻璃的費用的80%。

 

我在香港租過很多次房子,我聽閨蜜講完總覺得不可思議。比如在香港,如果遇到洗手池堵塞、空調聲音太大、甚至牆角出現了螞蟻,我都會告訴房東,房東也能在24小時內找到師傅幫我解決,費用當然也是房東來承擔。

 

在內地受房東欺負的案例太多了,不同於溫哥華,我慢慢發現內地是保護房東多於租客。這裏麵體現的社會管理差異可以轉化成一個更普世的問題——當雞蛋和牆站在一起,你會無條件支持哪一方。在溫哥華的邏輯裏,即便房客無賴,即便房東會遭受一些損失,但TA至少還有一處不動產,TA的損失與一個沒有住處的租客相比是更小的,所以應該要保護更弱的一方。

 

這樣到底好不好呢?我覺得很難有唯一答案,因為棘手的租客對房東也是一種困擾。又或者當弱者知道自己處在法律保護的優勢地位時,也有可能會「反客為主」。任何政策和法律都應該盡可能納入多方的視角,確保利益的相對平衡。但理想的狀況恐怕並不多見,我們難免會出現一些傾斜。隻是這樣的傾斜你會希望留給強者,還是留給弱者,我覺得每個人都可以思考一下自己內心的答案。

 

在強者中心社會裏「卷」or 在弱者中心社會裏「躺」

上一篇文章裏小傘寫到超酷的加拿大老人,Rita很喜歡我們的這個觀察,這次采訪裏還專門補充了更多細節。Rita也剛進入Senior行列,她所在的社區裏有政府設立的Neighborhood Community Center,Center提供各種各樣的福利,比如每天中午晚餐都提供僅售10加幣的營養餐。

 

除此外,中心裏麵有許多program是專門為長者開設的。Program的多元讓我們很是詫異,比如Rita加入了每周一的新聞分享活動,老人們每周輪流分享3-4篇新聞。Program裏的老人說,就算我們老了,也要跟上世界變化的腳步。So damn cool!

 

文章寫到這裏,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大致感覺出兩種不同的社會氛圍,這也引發了我對「躺」和「卷」的更深入的思考。內地更像是以強者為中心的社會,大家都想當人上人,因為隻有擠入強者隊伍你才能優先獲得社會上的有限資源(包括教育、住房、福利等)。這也是為什麽近年來內地呈現越來越卷的職場氛圍,如果一個社會天然傾斜向強者,大家自然會相信「弱肉強食」法則,加入激烈的競逐遊戲中來。

 

而與之對立的是溫哥華以弱者為中心的社會,無論是考慮殘障人士利益,保護租客,抑或是造福長者,所有政策都指向一種基本前提:當雞蛋和牆站在一起的時候,我們會優先保護雞蛋。在這樣的社會偏好裏,也許通往強者的道路不至於如此擁擠,因為弱者的生存也可以很有尊嚴和保障。

 

我們尊重每個人的喜好,你可以喜歡強者中心,也可以喜歡弱者中心。但假如你問我,我隻會提一個小小的問題:又有誰能保障,自己永遠不會成為弱者呢?在生老病死已成必然的人生路途中,我更希望在我們成為弱者的那一天,都能被善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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