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貧農張大驢嘲弄毛澤東檢閱紅衛兵的故事



唐四嫂是幾十裏外的山衝裏嫁到山外來的。那年頭,山衝裏的人全靠紅薯為生,除了新鮮紅薯就是紅薯幹,紅薯麵和濾去了澱粉剩下的紅薯渣。一年到頭,桌上幾乎看不到白米飯。山衝裏的人,能嫁到山外,吃上白米飯,就像七十年代未,八十年代初,國女嫁老外一樣,幸福的感覺很高。唐四嫂嫁出來時,也有十七八歲了,山衝裏的孩子營養不良,發育得晚,前扁後平,根本沒有女性的特征。好在她男人,也沒有男人的陽剛。打從娘肚子裏出世,就一條腿長一條腿短,走起路來一撂撂地,鄉裏人常以損人為樂,幹脆叫他唐四撂撂。加上他體質虛弱,稍受風寒就咳嗽哮喘一齊發作,一個月總得在床上躺上好幾天,村裏的人從沒把他當全勞動力看過。唐四嫂嫁給唐四撂撂,大夥都覺得挺般配的。堂客弱點好,免得唐四撂撂吃不消,上了年紀的婦女都是過來人,嘴舌也挺長,放出這種風聲,不知是關心唐四,還是拿他開心。

唐四嫂嫁過來之後,碰上了土改,家裏分了田地,正巧那年風調雨順,收成不錯,白米飯管飽,比在娘家好很多。有了養份,身體像吹了氣一樣,到處都開始向外膨脹。隻一年功夫,長得前凸後翹,五大三粗,幾乎讓人認不出來了。我下鄉那會,唐四嫂已經四十老幾了,那胸圍,在我們大隊,仍可稱霸,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3D也罩不住。

唐四嫂頭腦簡單,性子直,不會繞彎兒,上麵說啥她就聽啥,做事火急火燎,還有幾分霸氣,是村裏的婦女隊長。村裏人講大躍進的故事,最精彩的就是唐四嫂帶領一支穆桂英婦女隊參加水庫工地會戰:

那時,公社還剛開始,有吃有喝,大夥都以為進了天堂,幹勁十足。唐四嫂的穆英隊與鄰社的趙子龍隊的男人們抬上杠了,誰也不讓誰,誰也不服輸。最後,大家起哄,要唐四嫂與趙子龍隊的隊長楊六單挑,決出高下。兩人比幹勁,比膽大。楊六揚言,唐四嫂敢光著膀子把一擔土挑上壩,老子就敢光腚挑十擔土上堤。唐四嫂一聽,就上了火,二話沒說,大襟內衣一剮,挑了擔土,衝上了大壩。工地上,頓時喊聲,口哨聲亂作一團。楊六見狀,知道遇著了對手,想乘亂溜走,賴賬了事,不想硬是被穆桂英們逮著,往唐四嫂的胯下來回鑽了十下,才放他一馬。從此,唐四嫂名聲大躁,也沒人敢小瞧她的穆桂英隊了。

唐四嫂在水庫上幹得熱火朝天,她老公唐四撂撂在村裏大煉鋼鐵,一日三班,輪換著幹。夜裏又累又冷,受了風寒,先是頭痛腦熱,咳嗽氣喘,大夥忙得很,也沒留意,以為他的老毛病犯了,休息幾天就沒事了。誰知過了四五天,既沒見他來上工,也沒見他來食堂吃飯,隊裏打發人去看,發現他已經不行了,沒等唐四嫂趕回來就咽了氣。

唐四嫂死了老公多年,也沒改嫁。先是三年饑荒的來臨,村裏的人餓死了十幾個,沒死的也剝了層皮,個個都骨瘦如柴,混身乏力,除了眼珠子還聽支配,可以自主地動動,所有的器官幾乎都不聽使喚了,哪裏還有人去想男婚女嫁之事。後來,食堂散了,生產慢慢地回歸正軌,經濟有了好轉,有人想幫她撮合撮合,但男人們一聽是唐四嫂,都沒了膽。有的人還引經據典,說唐四嫂克夫,不能娶,鄉中傳說,男子奶大有官做,女子奶大守空房。唐四嫂那對大奶子,已超出了當時中國男人能消受的程度。難怪後來有人說,做女人難,做名女人更難。這句話早就靈驗了。

其實,也有男人不信邪,不怕唐四嫂克夫,這人就是鄰村的張大驢。張大驢出身貧農,但不像貧農。那時,鄉裏的貧農幾乎都沒上過學,大字墨墨黑,細字不認得。但張大驢正宗完小畢業,知書達理,還有些政治頭腦。那年代,農村的小學分為初小和高小,一到四年級為初小,五到六年級為高小。既有初小,又有高小的小學才能稱完全小學,簡稱完小,這種學校一個地區隻有一兩所,是小學中的名牌。張大驢有張完小文憑,在我們那一帶,可算是大秀才。方圓幾十裏,紅白喜事,都要找他舞文弄墨。文革後期, 我下放到了張大驢所在大隊的知青點。下了工,晚上沒事幹,張大驢老喜歡來知青點扯談,我那點曆史知識,大都從他那裏學來。他對“鴻門宴”的分析,比我後來上大學時,曆史係教授講的還要深透。

張大驢內秀,但外表不逗女人喜歡。按他自己所言,像秦始皇的宰相李斯,生得龜頸龜背。張大驢對自己的評價明貶暗褒。其實他除了背駝得像烏龜外,還有幾醜沒說出來。他的兩條腿,向內盤著,從來就站不直,走起路來總是踩著內八字。有人說,那是因為他腿中間的那玩意太大。聽鄉裏人道古,說武則天有一麵首,與女皇隔著八仙桌飲酒,那玩意可以穿過八仙桌,向女皇請安道好。原以為,這僅僅是鄉裏人的玩笑,見了張大驢後,才知道世上也許真有奇人。鄉裏的男人,夏天喜歡穿一種用蘭士林布做的短褲,褲檔和褲頭一般大,又涼快又方便,前後可交替穿。張大驢的短褲,比一般人的褲檔要長三四寸,褲腿過膝。夏天出點汗,輕飄飄的士林布被風一吹,貼著那玩意,要不是褲襠長出的那三四寸,那玩意也許就升出頭出來了。鄉裏人說,一般的驢都比不過他,所以管他叫張大驢。

張大驢的老婆三年饑荒時死於婦科病,這更給他添了幾分神秘色彩。村裏的女人們吵架,最曆害的武器不是叫自已的丈夫來幫忙,而是借用張大驢來刻簿對手,要把對手送給張大驢去修理。張大驢外形不佳,名聲在外,女人們對他既好奇,又害怕,沒人敢和他交男女朋友,更沒人敢嫁給他。他那玩意越是閑著,就越有精神。鄉裏男人一挑重擔,那玩意就縮得不見了,張大驢則恰恰相反。鄉裏的男人們特嫉妒,搞出了一條歇後語來糗他:手搖腳動卵撞鍾。答案是,張大驢挑擔。

張大驢看上了唐四嫂,每天夜裏都去找唐四嫂嘮嗑。肚子的問題解決了,唐四嫂也開始有了想男人的衝動。張大驢模樣長得醜了點,但人不討厭,還很會說故事,這些故事,有葷有素,常逗唐四嫂笑得肚子痙攣。她慢慢喜歡上了張大驢的故事,對他也有了些好感,每天下了工之後要是見不著張大驢,沒聽他扯談,心裏總覺得空空蕩蕩。兩人都是貧農,在當地都小有名氣,一個克夫,一個克妻。鄉裏人沒啥文娛活動,興災樂禍看人家的笑話是他們的一種享樂。當著麵總說兩人門當戶合,天生一對,暗地裏卻想看看這兩人究竟是誰擺平誰。好在唐四嫂和張大驢也不在乎左鄰右舍的虛情假意,慢慢地有了談婚論嫁的念頭。這時,文化大革命的浪潮也席卷了這窮鄉僻壤。

鄉裏的文革一開始就是抓階級鬥爭,把土改,四清鬥過的地主,富農和曆史反革命再搞出來鬥爭。後來,才知道劉少奇反毛主席,文革是要造劉少奇的反,打倒劉少奇。於是,家家戶戶都把堂屋裏與毛主席並排掛著的劉主席拿了下來。鄉裏人反正搞不清北京出了啥事,上麵咋說,具體地一點,就是當年的農會主席,現在的公社書記二滴水咋說,他們就咋做。鄉裏的文革不同於城裏,農民不敢造領導的反。二滴水還是這裏的土皇帝。

土生土長的公社書記其所以被鄉裏人叫做“二滴水”,是有來頭的。這家夥祖上也算這一帶的大戶,他那一房人傳到他這一代就剩下他一人了,所有的田畝和房產都歸到了他門下,要是土改早搞十幾年,他也就成了地主階級。二滴水得了這些財產,又嫖又賭,還抽上了大煙,幾年功夫,隻剩得人一個,卵一條。冬天就睡在人家的牛圈裏的幹草堆裏,夏天則四處打流。也許是冬天凍壞了身子,落下了殘疾,整天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流地個不停,村裏的人也不管他姓甚名誰,不論老少都叫他二滴水。誰能料到,他時來運轉,碰上了天上掉餡餅的一天。共產黨的土改工作隊進村時,要發動群眾鬥爭地主,剛開始時,大夥都不吱聲。鄉裏鄉親的,抬頭不見低頭見,他們也清楚那幾戶地主是如何累死累活,省吃儉用起家的,實在是下不了手。唯有二滴水沒有顧慮,他早就受夠了貧困,受夠了譏諷,工作隊一啟發,他就看到了光明。他要把在這些怨氣都發泄到地主階級身上。於是,他成了工作隊依靠的積極分子,當上了農會主席,後來又成了公社書記,共產黨的基層幹部。

又過了一陣,二滴水又通知各生產隊到公社領毛主席和他的親密戰友林彪的圖像與紅寶書,要家家戶戶搞個像神龕一樣的寶書台和忠字欄,每天向毛主席和林副主席早敬晚拜。過去,鄉裏人隻有紅白喜事才在家裏張紅掛綠,現在免費發些圖像,紅紙,讓他們糊在牆上,個個都覺得新鮮,好玩,也樂意去做。

唐四嫂是隊裏的幹部,多參加了幾次會議,階級覺悟比一般農民要高。她怕糊得不好,叫張大驢來幫忙。張大驢對這些東西本無興趣,但唐四嫂請他幫忙,他又不能不來。

張大驢剛解放時,分了幾畝地,有點翻身的感覺,對毛大大頗有好感。但土地被共了產後,他發現,空喜了一場。大煉鋼鐵,公共食堂,樹也砍光了,糧食也折騰光了,三年饑荒,村裏還餓死了十幾個人。要不是劉少奇,王光美來過一次他們縣裏,解散了食堂,可能他自已也熬不過來。他覺得劉少奇幹了件好事,比毛主席更體察民情。現在人們跟著瞎起哄,他怕將來又餓死人。

唐四嫂正在興頭上,見張大驢要動不動,想找點話題給他提神。她拿著一張準備往牆上糊的毛主席和林副主席站在天安門城樓的欄杆前檢閱紅衛兵的圖像問張大驢:毛大爹和林二爹站在那裏看麽子?這張圖像為了突出毛林二人,隻照了天安門和城樓上的欄杆,省略了被檢閱的紅衛兵。唐四嫂明知故問,張大驢隨口回答:“他們站在豬欄柵子前看豬,看一群蠢豬。”



唐四嫂一聽到這話,馬上就翻了臉。她這輩子,就認兩個人,毛主席和二滴水。毛主席幫她翻了身,二滴水把他培養成了婦女隊長。什麽人都可以罵,就這兩個人不能碰。在大是大非麵前,她對張大驢也不手軟。她罵張大驢是個畜牲,沒有良心,不識好歹,不忠於毛主席,還敢罵毛主席和紅衛兵。

張大驢本來也不是存心反對毛主席,隻是發點怨氣,圖個嘴巴快活。唐四嫂硬要把他往政治上扯,他也火了:“我忠你個板雞(1),忠你個卵。”把毛主席和林彪的圖像往地上一摔,氣衝衝蹬著他的內八字出了大門。

唐四嫂土改後就有向組織匯報的習慣,當晚,二滴水就得知了階級鬥爭的新動向。他對唐四嫂說,我早就看出張大驢不是好東西,你們還差點搞到了一起去了。你老實告訴我,張大驢除了反毛主席,有沒在你麵前耍流氓。唐四嫂說,“我也說不上是不是耍流氓,他每次往你麵前一站,那玩意就脹眼得很。”二滴水聽了,心裏酸酸的,好生不爽。為什麽張大驢就有那本事讓女人們脹眼呢?他對唐四嫂說,“鬥爭他的時候,你要和他劃清界線,想點法子,一定要搞得他不再脹眼。”

過了兩天,公社召開萬人鬥爭大會,主角是現行反革命份子張大驢,所有的四類份子都來陪鬥。台上黑壓壓擠了一群人。那年頭,罵毛澤東可是重罪,二滴水再隨便加點油,一些頭腦簡單的人就犯了橫,衝到台上要打張大驢。唐四嫂也躍跌欲試,站在台下,等候二滴水叫她上去與張大驢畫清界線。

說來也巧,此刻突然電閃雷鳴,下起了大雨,台下的人群開始站不住了。不論二滴水在台上怎樣叫大家堅持,幾乎沒人聽他的,眾人撥腿就跑,先找個地方躲了雨再說。不少人則拚命也往台上擠,鬥爭台成了雨中的保護傘。台上的人越擠越多,台架開始搖晃起來,但要上來躲雨的人根本感覺不到,還是一個勁地往上擠。突然,一聲巨響,來不及跑的眾人眼前豁然一亮,幾丈高的鬥爭台塌了下去。刹時間,壓在台下的人,哭爹叫娘,亂作一團。

這次事故,死了兩個,傷了幾十人。二滴水運氣不錯,隻擦破了一點皮。張大驢受了重傷,一根斷木杆從他的右大腿上戳了進去。他被抬出來時,褲檔裏血肉模糊,身上無處不是血紅。唐四嫂隻被雨淋透了,嚇了一大跳,毫發無損。她看到張大驢的模樣,覺得已不脹眼了,昨夜還在為如何讓張大驢的那玩意不再脹眼犯愁,現在,老天幫她全解決了。她可以向二滴水交差了。

張大驢在床上躺了三個月,一個鄉下土跌打損傷郎中用草藥治好了他的傷。那根木杆沒傷著他的骨頭,在離他那玩藝二三寸的地方就沒再前進了。他那玩意躲過了一場毀滅之災。一場鬥爭會,死傷了那麽多人,二滴水心虛了,怕上麵查下來,不好交差,也沒把張大驢的反革命罪行上報。張大驢因禍得福,免遭了一場牢獄之苦。加上他根正苗紅,是貨真價實的貧農,過了一陣,也就沒人再提他的事了。

張大驢從此不敢再搭理唐四嫂,他悟出了一個理:女人奶大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沒腦。


注:

(1)女人的生殖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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