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單少傑
胡耀邦在被整後兩次約李銳長談:第一次長談在1988年1月14日(胡挨整一年後),自14:40至20:20,曆時5小時40分;第二次長談在1989年4月5日(胡去世前十天),自14:30至21:30,曆時7小時整。
在兩次長談中,胡耀邦談了自己所親身經曆過的許多事,重點談了自己不久前挨整的事,談了發生在那個所謂的“民主生活會”上的許許多多的事:
——沒有想到要這樣批倒批臭。早知如此,就不寫辭呈了。
——將一個總書記如此不實事求是處理,置黨規黨法於何地?
——有許多重大人事決定都是老爺子(鄧小平)定的,都誤會到我的頭上。
——餘秋裏“第一個放炮”,鄧力群“講了五六個小時”,王鶴壽背棄友情,黃火青結怨泄憤。
——與鄧小平衝突的“導火線”,是因為我與他私下裏談論:“我半下”(即辭去總書記職而任軍委主席職),“三老全下”(即鄧小平、陳雲、李先念全退)。鄧則背著我抱怨:“為什麽讓我下?”並斷定我“是要取而代之”。
……
——如此處置我,“是曆史不公平”。
——“應當還曆史的本來麵目”,“希望有個平反的決定”,“中央有個正式說法”。
李銳用心記下了胡耀邦的話,先是在胡耀邦去世四日後(1989、4、19),在中顧委悼念胡耀邦支部會議上,轉達胡耀邦生前“希望有個平反結論”的“帶有遺囑性質”的要求,並請中顧委“正式轉告中央”;後是於胡耀邦去世十三年後將上述胡耀邦談話要點整理成文,冠名《耀邦去世前的談話》,公開發表。
筆者在看到此文發表前的原打印稿時,除了驚異於文中所披露的諸多內容外,就在想這樣一個問題,即胡耀邦為什麽要將這些私密且怨憤的話告訴李銳,告訴這樣一個先前與自己交往並不多的人?
如李銳所言,“耀邦下來以前,我同他隻有工作上的關係,沒有曆史淵源。”胡耀邦與李銳兩人出身不同,一個出身“紅小鬼”,主要從事軍隊工作和黨團組織工作;一個出身“一?二九”,主要從事新聞工作和經濟建設工作。胡耀邦與李銳兩人私交也不多,八十年代前幾乎沒有什麽接觸,八十年代後雖有接觸,但主要限於“工作關係”。
對於這樣一個與自己“沒有曆史淵源”關係的人,胡耀邦之所以要傾訴心中的那些不快,在筆者看來,主要出於兩點考慮:有一點胡耀邦已明說,即看重李銳的為人,視李銳為“有獨立人格的人,有正義感、強脾氣”,故可與之交心。還有一點胡耀邦未明說,即看中李銳手中的筆,以及這支筆所已具有的公信力,也就是視李銳為“史筆”,希望能借此“史筆”而將他所受到的許多不公記錄下來,載入史籍,留待後世公論。
與中國曆史上的許多政治家相似,胡耀邦也是看重身後評價的,毋寧說也是抱有春秋史觀的。他既畏懼於曆史,“我不能讓人幾十年後指著脊梁骨罵”;也寄希望於曆史,“希望有個平反結論”,“應當還曆史的本來麵目”。
筆者曾將這有關“史筆”的想法征詢李銳先生本人。李銳先生當即予以肯定,“我想耀邦是有這個意思的。我也的確把他的那些話記錄下來,並發表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