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5月中旬,解放大上海戰役已經勝利打響,盤踞於上海的國民黨軍統特務頭子毛森,麵對一敗塗地的局勢,惶恐萬狀。在潛逃前夕,急忙召集一批專搞暗殺、爆破的軍統骨幹,開了一次秘密會議。
上海市民夾道歡迎人民解放軍入城
會上毛森當場布置了一個代號叫“疥癬政策”的行動計劃,其陰謀為:
一、大量吸收擴充特務人員;
二、組織成各個暗殺、爆破、情報潛伏小組;
三、待上海解放後,伺機進行各種各樣的搗亂和破壞活動,製造混亂。隨後,毛森黯然逃離上海,潛往舟山大陳島,進行其所謂“遙控指揮”了。
不久,上海解放。這夥潛伏下來的亡命之徒,乘人民政府忙於接管大城市工作,集中力量恢複生產之際,加上廣大群眾還沒有發動起來,基層組織尚未建立,就乘機出動,活動十分猖獗。
可是,特務們沒有料到,人民政府的公安機關擁有一大批“老幹探”,又獲得人民支持,他們如果蠢動,必定是自取滅亡。當時的上海市公安局副局長揚帆,就是一位著名的“老幹探”。在他的周密布置下,建立了一個情報委員會。委員會中有選擇地吸收了一批國民黨起義人員和重要的投誠人員,讓他們提供線索,或者打入到敵人的潛伏組織中充當內線,協助破案。這叫“以特製特”。另外再抽調一部分得力的公安幹警,組織成立多方位的偵察小組,這些公安人員均穿著便衣,並以不同的身份作掩護,在各區主要街道設立秘密定點聯絡站。他們日夜奮戰,破獲了很多重大案件,為人民立了奇功。
在眾多的偵察小組中,有個滕小良小組,組長滕小良是抗日戰爭時期參加革命的幹部,曾擔任過華中分局社會部設立的地下交通站聯絡員、蘇北鹽城地區的敵工部長,有著對敵鬥爭的豐富經驗。小組的秘密聯絡點,就設立在陝西北路的一幢花園洋房內。這是一個破獲重大案件較多的一個小組,我當年就在這個小組裏工作。
1949年8月5日上午10時,我們破獲了永安公司爆炸案。
主犯金榮生,胖胖的身材,看來隻有30多歲,他是毛森所布置的“爆破潛伏小組”的組長,掛保密局上校軍銜。被捕後的當天晚上,金榮生被押進了上海市公安局審訊室,接受審訊。
“是誰布置你任務的?”預審員先問。
“毛森。”金榮生供稱。
“具體任務是什麽?”
“爆炸上海的重要設施或者重要的公共場所。”
“永安公司是指定的目標嗎?”
“當然,這是我自己選定的。”
“為什麽?
“如果爆炸成功,現場肯定是血肉橫飛,全上海的百姓會感到震驚,讓你們也遭受到一次慘痛的失敗,同時還可以警告那些想和你們合作的大老板們……”
預審員嚴正指出:“但是,你們的陰謀計劃並沒有得逞,恰恰相反,得到覆巢傾卵下場的,正是你們。任何堅決與人民為敵的人,歸根到底,總是要自取滅亡的,這就是規律。”
主犯金榮生態度仍然很傲慢,不以為然地搖搖頭:“我承認我是失敗了!可是……”他加重語氣道,“我是給自己人出賣的,一切都毀在自己人的手裏,這個出賣者還是我的老師呐!他叫劉——時——雍,我好恨啊!”
偵破“爆炸永安公司案件”的主要線索,確實是由劉時雍提供的。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1949年7月中旬的一個黃昏,劉時雍正在孟淵旅社二樓包房內,一榻橫陳,吞雲吐霧吸鴉片煙。此時他的表弟嚴平莊來找他談生意,談完生意後,嚴平莊亦同劉一起抽起鴉片煙來了。他倆邊抽邊聊,劉時雍吐露了一些與毛森有關的情況,同時對蔣介石將他棄之如敝屣,深為不滿,發了很多牢騷。
嚴平莊是中統外圍的投誠人員,此時已與滕小良建立了關係,和劉時雍談話回來後,嚴平莊即向滕小良匯報了劉時雍的情況。滕經過分析研究後,決定先去查清劉時雍的政治背景,然後視情況再做爭取工作,促他棄暗投明,立功贖罪。
經過多方麵調查,查明劉時雍是無錫人,保定軍校畢業,藍衣社創辦時期的骨幹,資曆與軍統頭子陳恭澍、王天木地位相等,原是軍統局的上校,因吸毒失寵被蔣介石撤職。抗戰期間,在上海搞地下工作,擔任“京滬線除奸大隊長”,曾經將汪偽“76號”特工總部總務處長陳某,擊斃於百樂門舞廳門口。抗戰勝利後,劉晉升為少將,但隻是個空頭軍銜而已。此人吸毒成癮,且好色,娶有大小老婆多人。解放戰爭時期,劉一直待在上海孟淵旅館,當一名失意的政客。他這時年齡已快50歲,卻帶著小老婆三小姐抽抽鴉片,搓搓麻將,整天飽食終日,無所事事。可是,劉本人乃是青幫中通字輩人物,在滬錫兩地有不少徒子徒孫,且與國防部二廳廳長唐縱關係密切,對於軍統(保密局)內幕情況,亦了如指掌。因此,可以爭取利用。
於是,滕小良派我配合嚴平莊去做劉的工作,以探明潛伏特務組織的活動情況。
第二天嚴平莊帶我與劉時雍會麵,我向他交代政策,指出前途,解除他的思想顧慮。劉時雍有所動搖,願意交代,但他執意要先同公安局高層人士麵談,才能交出毛森這條線上的活動情況,以及保密局潛伏組織的有關線索。
我回到偵察小組,再向滕小良請示機宜,滕小良同意約定日期親自與劉時雍碰頭,地點選擇在陝西北路另一密點內。
7月下旬的一天下午,我把劉時雍帶到一幢西班牙式花園洋房內室。在座的有:當時市公安局社會處三室副主任劉友諒、偵察科長王寧,以及滕小良等三人。他們均西裝革履,神采奕奕。經過對劉的一番政策教育後,劉即表態,願意提供重要線索,配合政府破案。但有兩點要求:一是希望政府保護他本人的安全,二是要求今後的生活來源給予解決。劉、王兩位公安人員指出:“隻要你有立功表現,安全和生活方麵的問題,是可以照顧的。”接著,劉時雍就反映了一個重要的線索。
他說:“我的一個學生金榮生最近到孟淵旅社來與我晤談,要求我為他物色一個有攝影技術的人,並且一定要‘政治上可靠’的,以便參加他們的小組去進行活動。這個小組是解放上海前夕由毛森布置的,是專搞爆破的地下組織,組長就是金榮生。直到如今,這個懂得攝影技術的人,我還沒有找到;同時考慮到後果,我也不敢去搞這些名堂。至於他們究竟要打算做些什麽,我也不清楚。”緊接著劉還補充道:“金榮生曾經在軍統特訓班受過訓,是專學爆破的。”
滕小良向領導匯報後,領導決定這個案件交由三室偵察科負責偵破,並派膝小良打入敵巢,監視特務的一切行動。
滕小良化名為李國成,事前作好了一切準備:身份是鹽城“逃亡地主”,當過“還鄉團團長”,曾在滕雲鵬遊擊司令部當過參謀等職,愛好攝影。
翌日,劉時雍電約金榮生到孟淵旅社與滕見麵,雙方經過接觸,金榮生果然把滕當作是一條黑道上的人,喜悅萬分。他認為有了攝影師,待爆炸永安公司成功,就可以拍下現場照片,向上司論功請賞了。嗣後,他們約定於7月底在複興公園再接頭。但是金榮生對自己的居住地點,始終不肯吐露隻字。
從此以後,他們規定每逢單日下午6時在複興公園碰頭一次,但金榮生不再露麵了,改由爆破小組成員惲老炳與滕見麵。談話內容主要是要求滕搞好照相機及其他器材的準備,並多次要求滕將拍過的人物、風景照片給惲老炳帶去,說:“這是上司的命令”。由此可見,金榮生乃是一個非常狡猾、警惕性很高、很老練的特務。因此,盡管公安局派出便衣幹警,對金榮生進行過多次跟蹤,但金都很有心計地逃脫了。
然而狐狸雖狡猾,總藏不了它的尾巴,便衣幹警就從金的單線聯絡員惲老炳的行蹤中,查到了金的住所是在南市蓬萊路某號一座大雜院裏,因居民複雜難以深入,所以就放棄了調查,以免打草驚蛇。
直到8月3日,金榮生才再一次出麵和滕碰頭。這一次金才開始向滕交了底牌,宣稱:定時炸彈裝置已經搞好,TNT炸藥是放在一聽金雞牌餅幹箱裏。爆破的目標選在永安公司屋頂茶室,定時炸彈由我親自送上去,假裝茶客喝茶,金雞牌餅幹箱遺留在茶室的台子底下了。你的任務是,到那一天走上先施公司屋項上,等候炸彈起爆後,攝下現場的照片就完事了。以後也會算上你一份功勞的。”分別時,金榮生又說:“爆破日期已定在8月5日上午10時10分。你要在當天早晨7時到複興公園售票處等候另一個人同你見麵,聯絡暗號是,你手裏拿兩把黑色的折扇,一把拿在手裏扇風,另一把插在口袋裏,但要露出扇子的黑柄。”
滕小良獲悉了這十萬火急的情況後,馬上向偵察科匯報,該案由揚帆親自掌握,並召開會議商量對策。大家認為,主要的問題是要把定時炸彈先搞到手,以確保上海市民的生命安全。於是公安局派出了一個行動小組,有的坐上小轎車跟蹤敵特車,有的隱蔽在複興公園內監視敵情,有關人員還找各種不同規格、不同大小的金雞牌餅幹箱備用。
8月5日,上午7時許,滕小良在行動小組人員的保護下,走往複興公園售票處,按預定的接頭暗號,手裏扇著黑色折扇,另一把放在西裝口袋裏露出扇子柄。果然等不了多時就有一個中年壯漢走上前來,和滕打招呼說:“你是老李吧?老金叫我把這隻餅幹箱交給你,由你負責帶到南京路浙江路口沈大成糕團店門口,老金在等你……”此人話剛說完,就匆匆地跑開了。這隻裝有定時炸彈的餅幹箱,終於落到了我公安人員滕小良的手中。滕考慮到特務可能會跟蹤,所以乘上電車坐了一站路又急忙下車,仍回到複興公園附近我公安人員乘坐的汽車裏,將此炸彈箱送上,讓他們及時處理掉雷管裝置。然後,滕來一個“狸貓換太子”,在已準備好的許多金雞牌餅幹箱中取出一隻同樣大小的金雞牌餅幹箱,很快的放上差不多份量的磚頭,然後把這隻裝上磚頭的金雞牌餅幹箱,拎在自己手裏去見金榮生。
滕小良走到沈大成糕團店門口時,時間已經是上午9時半了。果然金榮生已在那裏等候,見到朦小良,金榮生話也不說,就將他手裏的餅幹箱接過去,上了永安公司屋頂茶室。
當他正在得意洋洋,一邊坐在那裏茗茶,一邊將金雞牌餅幹箱放在自己的桌下時,已等候許久的我公安便衣人員就一擁而上,把手槍對著他說:“不許動,舉起你的手來,你被逮捕了。”接著,又亮出了逮捕證,就這樣,將此主犯擒獲。不久,其餘從犯也先後落網。這夥特務爆炸永安公司的陰謀終於被及時粉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