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鬼到底是什麽樣的|考據
建國之前不能成精
【以下內容經過本人一個月嚴肅考據,但僅代表個人觀點】
古 代的鬼不像現在人眼中的鬼怪專門嚇人,古代的鬼身上多一份人性,雖然他們是鬼,但是他們身上有生前的品質的遺留,比如《廣異記》中《楊元英》一篇,元英知 道兒子窮困,死後二十年用冥幣變做銀錢,回家資助窮困的孩子,並且在回家資助之際詢問妻子狀況,得到已經和他合葬的消息唏噓不已,其中惆悵感歎,愛子情 深,尤其一句“寧有百歲父子耶?”令人感慨萬千,雖然是鬼,但是人性的關懷和經曆生死的慨歎都集中在他一“鬼”之身,而這篇短文僅有不到四百字,就把父子 情深渲染的淋漓盡致,馮夢龍批評楊元英道“不忠厚”,可是元英雖然不夠忠厚,卻是為了自己的孩子,情有可原。
再 如《搜神記》中《韓重》一篇,紫玉雖死,但是仍然心念韓重,感慨道:“羽族之長,名為鳳凰。一日失雄,三年感傷。雖有眾鳥,不為匹雙。”正是至死不渝的愛 情。再如《靈異記》中《許至雍》一篇,許至雍妻子死去,許至雍因為思念妻子,找男巫招魂,終於見到妻子,兩人相逢,許至雍處處為死後的妻子設想,知道了妻 子什麽都不缺之後,雖然十分不舍,又怕妻子在陽間耽誤太長,會有禍患,隻是要一件物品留作思念,妻子悲泣道:“幽冥唯有淚可以穿於人代。”於是將眼淚落在 許至雍衣服上,待到妻子離開,淚痕已經變做血痕,許至望著妻子淚痕,數日不食。
《幽 冥錄》中《廁鬼》一篇寫鬼欺善怕惡,當看到阮德“心安氣定”的時候,不敢造次,隻能“赧而退”,《瀟湘錄》中《牟穎》揭示了欲望對人的毒害,本來仗義埋骨 的牟穎最後變成了盜人財物婦女的奸人,由於自身的欲望而導致道德的潰敗,“仁始而盜終。”《獨異誌》中《李則》一篇我們雖然不知道李則和蘇郎中的恩怨,但 是即使李則死了,還是“屍起與之相搏”,最後打得分不清彼此,隻好“同棺葬之。”這是人與人關係的荒謬。
但 是,即使中國古典靈異小說中具有如此多的社會特質,它的語言依舊沒那麽有穿透力,因為中國的古代小說本就以文言小說為主,而文言文雖然能夠以一字包含十字 的意思,語義範圍更廣,但不確切,相對於精細的描寫而言,畢竟還是太簡單平淡了一些,少了些許波瀾,這也是為什麽後來的白話小說能夠蓋過明清之前的文言小 說,成為中國古典小說精華的原因之一,文言文的寫法導致了文言小說的冷靜,鬼怪不嚇人,反而親切如人。
但 是鬼畢竟是鬼,不是人,所以鬼畢竟還有它恐怖的一麵,這個作用就是嚇人。雖然嚇人的鬼出現的很少,也不是沒有,中國的鬼每當出現大都有其合理的一麵,比如 受到冤枉而死或者心願未了,比如《廣異記》中的《李霸》,李霸的鬼魂出現是因為他死後妻兒受到了欺淩,《本事詩》中《幽州衙將》一篇,孔氏的顯靈,是因為 兒女受到後母的虐待;竇娥死後的顯靈則是因為有冤無處申明。很少有無緣無故害人的鬼出現,但是如果出現了,當然是為了滿足自己死後的某一種需求,比如找替 身。人是有欲望的,鬼曾經是人,鬼知道人是有欲望的,所以鬼迎合人的欲望,尋找那些克製不住自己欲望而落入鬼的懷抱的人,通過他們滿足自己或者重生,或者 投胎的欲望,這也恰恰說明欲望是普遍的,無論是人還是鬼。從這方麵看,鬼確實是人的一種異化。比如《通幽錄》中《李鹹》一篇,麵長三尺的婦人找了好色的李 鹹做了死後的替身,而旁觀的王生由於好奇心也受到了驚嚇,其中不乏恐怖的描寫。
中國古典靈異鬼怪的小說,大致有幾個相通的特點。
第 一,見鬼方式的雷同,鬼出現的方式大概是兩種可能,第一種是鬼特意來找人,第二種是人突然撞見鬼,很少有人來找鬼的,間或有之,比如《聊齋》中《陸判》一 篇,朱爾旦主動背走雕像,但是目的卻也不是見鬼,前麵提到《靈異記》中《許至雍》一篇,乃是百中少有的特例,至於其他見鬼方法,非常少見。《酉陽雜俎》中 《僧智圓》,《瀟湘錄》中《魏征》,《玄怪錄》中《顧總》都是鬼來尋人,《續玄怪錄》中《唐儉》,《誌怪錄》中《張禹》,卻是人突然撞鬼,鬼來找人,大概 都是抱著某種目的,並非無辜牽害,比如我舉的例子中,智圓遇見鬼是因為他打擾了鬼的生活,魏征遇見鬼是因為魏征不信有鬼,顧總遇見鬼是因為他前世是劉禎, 所以阮禹等原來建安七子的成員前來尋他,都是出於某種目的,刻意為之,並非隻是害人性命或者找人替死。
當然前麵也說過《通幽錄》中《李鹹》一篇,類似這樣 的篇目不多。人突然撞見鬼可能比起鬼來找人更加普遍,這個突然撞見不是隨時隨地撞見的意思,而是在某一地點撞見,從此也可見中國的鬼大致是固定的,比如到 了某個宅子裏麵就見到了鬼,比如《續玄怪錄》中《唐儉》,或者突然在某處見到一個女人,比如前麵舉到的《張禹》,而且在這一套路中,主角都經曆了“不知道 是鬼——覺得可疑——發現是鬼——鬼銷聲匿跡”的過程,當鬼主角被故事中的人主角發現的時候,鬼主角都仿佛是突然意識到自己和人有著很大的區別,所以刻意 消失,不複出現。
第二,鬼故事之中,包含著中國人特有的鬼世界觀,鬼有鬼世,人 有人間,陰陽相隔。鬼和人的界限在鬼死之前並沒有十分的分明,但是當鬼死去之後,鬼和人的界限就變得十分的清晰,鬼就是鬼,人就是人,當鬼接近人的時候, 人的陽氣就會減弱,當人接近鬼的時候,鬼的陰氣就會減弱,人鬼之間相互影響,共存而不同共生,假如鬼不出現,人就相安無事,人不近鬼,鬼就相安無事,而且 鬼有鬼的規則,人有人的規則,無論死生,都要遵循各自的規則,這可能就是《易經》中說的“各從其類也”,《桂林風土記》中載《蘇太玄》一篇,蘇太玄泄露陰 事,死後受罰,離開了老婆兒女,不複再見。而且,這種“各從其類”就算是親眷,也無法避免,前麵提到《靈異記》中《許至雍》一篇,雖然許至雍對自己妻子一 往情深,妻子也隻能和他血泣而別。
第三,鬼出現在人的麵前,目的都是因為心願未 了或報恩報怨,事畢則身去。鬼的出現都是很短的一個過程,無論是人撞鬼也好,鬼尋人也罷,鬼的出現都有一個具體的原因,比如人撞見鬼,那麽鬼就會以正好碰 到一個人為依據有求於人,人會因此而顯貴或惹禍,比如《兩京記》中有《史萬歲》一篇,史萬歲為樊噲改墓,因此得福,得到樊噲鬼兵相助;《瀟湘錄》中《牟 穎》一篇牟穎因為幫助了鬼埋骨,所以得到鬼的相助偷盜;
《集異記》中《陳導》一篇,陳導遇見鬼差,鬼差囑咐他資助錢財,可是陳導忘了,所以被鬼差報複,財 物悉盡。鬼尋人的話,當然目的性更強,《通幽記》中《陸憑》一篇陸憑的鬼魂找到好友沈萇托付自己的屍體,致以自己的別意;《乾鐉子》中《柳參軍》一篇,崔 氏和輕紅回到柳參軍的麵前,都是因為崔氏思念自己的丈夫,心願未了導致,等到王金吾的兒子找到崔氏和輕紅,知道她們不過是鬼的時候,劉參軍和王生再找,已 經沒有了二人的蹤影,這正是陰陽相隔的表現。
第四,鬼故事之中往往詼諧有諷刺寓 言意味,前麵說過《幽冥錄》中《廁鬼》一篇寫鬼欺善怕惡,《瀟湘錄》中《牟穎》揭示了過分欲望對人的毒害,再有《廣異記》中的《李霸》,借著李霸妻子的遭 遇寫出人間人走茶涼的無奈,《鄭郊》寫出了知識分子的本性,《幽冥錄》中《新鬼》寫出了騙子的嘴臉和無知者的悲哀,總之都有勸誡和諷刺的意味,對於看客讀 者的影響,也許是古典小說的意義所在。
總之,在古典靈異小說之中,包含了許多被 現在人誤解的內容,這些內容存在於人們“封建迷信”的偏見和望鬼卻步的恐懼中,這些小說不僅僅呈現給人的是一個個光怪陸離的鬼怪世界,更是一個個風格奇異 的幽冥民歌,他們的內涵本就遠遠超過了所謂的封建迷信,而應該在中國的小說曆史,甚至文學史上,占有一分獨特的地位,回到人們的視線中來,涵蓋在古典靈異 小說之中的中國的鬼文化,也是中國文化中不可抹去的一筆鉛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