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的,真的隻占便宜不會吃虧嗎?
烏克蘭在打仗,戰爭成了許多男性的春藥。
有的唾沫橫飛,揮斥方遒,講論戰況和地緣政治,就算是樂在其中。
也有一些蠢男人,就愛在社交媒體上說些無聊的話。
比如有人說,“本人有一間空房,願意收留18~25歲的烏克蘭美女。”
以這種話為幽默的人,屬於智商低、情商也低的那一種,他們不知道怎麽去博得別人的注意力,生活中很難獲得別人的尊重,更不知道怎麽去尊重異性。
如果你的朋友圈裏有這種人,直接刪了好了,沒啥損失的。
此外,可別覺得男的吃不了虧,女的興不起風浪,隨便收留來曆不明的陌生人,無論男女,都是極端危險的。
今天給大家拆解一個宋朝的故事,一個富家子弟是怎麽用家中空房收留一個女子,幾乎丟了性命的。
來自《喻世明言》的《新橋市韓五賣情》。
突然出現的娘子
南宋臨安府(杭州)有個市鎮叫新橋,這裏有個富戶,叫做吳防禦。防禦這個名字是個官職,宋朝的時候是低級武職散官,久了人們就用來尊稱有錢人了,這就是官職的民間濫用。
譬如大夫、郎中、員外、待詔過去都是官職,後來被尊稱醫生、有錢人和手藝師傅,老百姓對有錢人還是很客氣的。
吳防禦家開絲綿鋪,而且還放貸販米,收入頗豐。吳防禦有一個兒子叫吳山,已經成了家,有個四歲的兒子。吳防禦覺得兒子可以獨當一麵,就在離家五裏的地方開了一家分店,安排了一個主管幫著他經營,吳山是個懂道理的年輕人,生意做得不錯。
吳山早晨去鋪子裏工作,晚上回家睡覺,有一天他家裏有事,中午才到店裏,突然發現門外的河邊停著兩艘船,有很多家具行李,要搬進他鋪子後麵的空房裏來。
船上走起三個婦人:一個中年胖婦人、一個老婆子,一個小婦人。
對不起,串台了!
老中青三代女人,突然出現在自家鋪子的空房裏,吳山肯定得問問,他問主管,這是做什麽,主管說:
“是城裏的人家,因為來鄉間做差役,要到這裏找房,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就求鄰居範老來托我們把房子租給他們,我這正要報信給您,正好官人您就來了。”
主管就是店麵經理,這個人能被吳防禦發過來輔佐吳山,應該是個老成練達的人,但是這麽一個人,卻在少爺不在的時候就拍板租房,這說明什麽問題?
要麽主管收了錢,要麽那個年輕的女人撒了嬌。主管這人過去在錢上都比較規矩,那大概率就是後者了。
吳山準備跟主管發脾氣,那個小娘子——
斂袂向前深深的道個萬福:“告官人息怒,非幹主管之事,是奴家大膽,一時事急,出於無親,不及先來宅上稟知,望乞恕罪。容住三四日,尋了屋就搬去。房金依例拜納。”
吳山可以罵自家主管,那是他的下屬,但是這小娘子是房客,雖然是不告而來的闖入者,你也不能隨便跟人家發作,而且小娘子這話,說得滴水不漏,你也挑不出理來。
吳山便放下臉來道:“既如此,便多住些時也不妨,請自穩便。”婦人說罷,就去搬箱運籠。
吳山接受了租房的現實,一來他家商人本性,房子空著不如出租;二來是這個小娘子人美話甜。看見女人搬東西——
吳山看得心癢,也替他搬了幾件家火。
如何判斷一個男人是不是對女人有意思?
願不願意幫她做分外事。
什麽叫分外事?
房東把房子租給你不叫分外事,但是房東幫你搬家,這就是分外事。
做分外事,說明他希望多看你幾眼,希望他多和你相處幾分鍾,說明他渴望你承他的情。
各位發現有什麽問題沒有?
這家沒有男人。
搬家這麽大的事,家裏男人沒有出麵,工作真的這麽忙嗎?不見得。
這家明白他家的女子是有魅力的,更容易談成事,這種家庭在古代基本都不是正經家庭,那個小娘子是個暗娼,胖女人是她媽媽,老婆子是她外婆。
吳山人聰明,細細一琢磨就應該明白,不過他這次真的一時糊塗。
這小夥子在家和父母妻子同住,也不出來花天酒地,每天十裏地上班,也沒什麽娛樂活動,突然自己鋪子後麵要搬來一個美女,就有點想入非非。
那胖婦人與小婦人都道:“不勞官人用力。”吳山道:“在此間住,就是自家一般,何必見外?”彼此俱各歡喜。
分外事之外,還有越界話。“自家一般”就是越界話。行動殷勤,嘴頭近乎,那就是非奸即盜了。
危險的開始
吳山下班之前,讓主管跟新搬來的房客說寫房契的事,主管點頭去辦,但是回家之後,吳山沒有跟父母說有房客搬來。
大家想想為什麽?
吳山應該不是想要貪汙一點房錢,他是少爺,也是獨子,早晚家財都是他的。
如果父親不知道租房的事情,他是可以減免房租來換點什麽的。
他當晚想著年輕女人的麵容,沒有睡好。
到了店裏,賣了一會兒貨,那家的老頭出來給他交房契,還請他進屋吃茶,他求之不得,就進屋了。
進屋發現,就是外婆、媽媽和小娘子三個女人陪他坐下,“婆婆媽媽”這個成語就從這來的。
吳山動問道:“娘子高姓?怎麽你家男兒漢不見一個?”胖婦道:“拙夫姓韓,與小兒在衙門跟官。早去晚回,官身不得相會。”
這是暗娼常用的話術,她們怕被人找麻煩,往往說男人在衙門工作,其實都沒工作,吃女人掙錢。
坐了一回,吳山低著頭睃那小婦人。這小婦人一雙俊俏眼覷著吳山道:“敢問官人青春多少?”吳山道:“虛度二十四歲。拜問娘子青春?”小婦人道:“與官人一緣一會,奴家也是二十四歲。城中搬下來,偶輳遇官人,又是同歲,正是有緣千裏能相會。”
胖女人和老婆子都找借口躲避開了,吳山這才明白,這家不是個正經人家,原本是想著占點便宜,看看人的美色就算了,沒想到對方是職業選手,就想跑了。
那小婦人又走過來挨在身邊坐定,作嬌作癡,說道:“官人,你將頭上金簪子來借我看一看。”
使不得!在古代,男人的帽子就是尊嚴,孔子的弟子子路,就是因為打仗的時候帽子掉了,堅持要去把帽子戴起來,就被人砍成了肉醬。
古代女人要勾引男子,首先做的就是“手上頭”,帽子摘下來,心就破防了。你看女妖怪沒法逼唐僧就範,就是因為沒有從帽子下手。
推躺下了帽子都沒掉
吳山除下帽子,正欲拔時,被小婦人一手按住吳山頭髻,一手拔了金簪,就便起身道:“官人,我和你去樓上說句話。”一頭說,徑走上樓去了。
這個樓不能上,大家今天去寺院還能看見那種古代的樓梯,木頭的,特別窄,女人要想堵住男人,在平地是堵不住的,你一扒拉她就扒拉開了。
但是一上樓,隻要女人能堵住樓梯就算勝利,男人除非把她打翻,是走不了的。
就是這種樓梯
吳山走上樓來,叫道:“娘子!還我簪子。家中有事,就要回去。”婦人道:“我與你是宿世姻緣,你不要妝假,願諧枕席之歡。”吳山道:“行不得!倘被人知覺,卻不好看,況此間耳目較近。”
他一點也不排斥,隻是怕羞,怕傳到家裏人耳朵裏。
怎奈那婦人放出那萬種妖撓,摟住吳山,倒在懷中,將尖尖玉手,扯下吳山裙褲,情興如火,按撩不住。攜手上床,成其雲雨。霎時雲收雨散,兩個起來偎倚而坐。
馮夢龍老頭子壞得很,“霎時”倆字黑得好厲害。
吳山且驚且喜,問道:“姐姐,你叫做甚麽名字?”婦人道:“奴家排行第五,小字賽金。長大,父母順口叫道金奴。敢問官人排行第幾?宅上做甚行業?”
女人叫韓賽金,小名金奴,排行第五,標題裏的“韓五”就是說的她。
吳山道:“父母止生得我一身,家中收絲放債,新橋市上出名的財主。此司門前輔子,是我自家開的。”金奴暗喜道:“今番纏得這個有錢的男兒,也不枉了。”
有錢有權的客人很容易被扒光
傻小子還興高采烈地要跟人炫耀,不知道金奴已經在算計他家的錢了。
金奴家的男人全是窩囊廢,她爸是上門女婿,沒用至極,她媽就出來做暗娼,做了好些年,金奴認字,長得也好,已經出去嫁人了,因為作風上出點問題,又被休回了娘家,她媽媽一看自己年紀也大了,沒什麽客人,索性就讓女兒下海入行。
這一家在城裏做生意,被街坊鄰居舉報,躲風頭跑到了城外,到吳山這裏找房子,沒想到傻少爺直挺挺撲進羅網來。
當時金奴道:“一時慌促搬來,缺少盤費。告官人,有銀子乞借應五兩,不可推故。”吳山應允了。
倘若是普通行院,進去都會問價格,吳山不問價先中招的,那就是任人開價了,我們看《賣油郎獨占花魁》,和花魁娘子過夜才十兩銀子,還有音樂和一桌酒席。金奴要的五兩銀子不是小數。
更要命的是他家的房子不隔音,他出門去,遇到一幫鄰居跟他賀喜,說要給他隨份子,羞恥至極。
第一次心驚肉跳的野食,都是又羞又怕的,吳山下午在外麵晃了好久,看著天快黑了才躲開鄰居進了鋪子,卻看見後麵的老頭來請他,說是要喝酒,主管作陪。
主管明白少東家和女人搞在一起了,所以喝了幾杯就走了,吳山喝了酒,把一塊二兩的銀子拿給了金奴——他身上也不會帶很多錢,鋪子裏的錢不能隨便動。
“鄰居們都知道了,你們不要在這裏久住,他們的嘴不好。你趕緊搬到別處,我自然會去你那裏,照顧你。”吳山跟金奴說。
逃不掉的冤魂
上樓的時候,她是女神,轉身下樓,她就成了吳山的麻煩。
金奴跟家裏說了搬家的事情,說到這附近的鄰居嘴不好,愛戳人脊梁骨,金奴她媽還覺得是吳山想要躲他們,讓她外公去鄰居那裏偷聽。
果然大家都在絮叨這事,歎了口氣,讓自己老公出門去找房子。
吳山回到家,怕那些八卦鄰居,又怕父母知道(其實還怕花錢),一連幾天都沒有去鋪裏上班。金奴她外公貪財,一看吳山不來,就去招攬過去的老主顧了。
鬼鬼祟祟的男人越來越多,這下鄰居們炸了窩。
如果是吳山在這裏包情人,那大家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金奴家要在這裏公開營業,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內中有生事的道:“我這裏都是好人家,如何容得這等鏖糟的在此住?常言道:“近奸近殺。倘若爭鋒起來,致傷人命,也要帶累鄰舍。”
這個道理直到今天也一樣,上次李雲迪出事的時候我給大家介紹過,朝陽群眾是真實存在的,樓鳳暗娼如果要在居民區營業,很快就會被鄰居舉報,這會給大家帶來不可預知的風險,還會影響房價。
金奴她娘聽了暴躁,就激她外婆出去罵街,這老婆子七十多的人了,出去就開罵:
“那個多嘴賊鴨黃兒,在這裏學放屁!若還敢來應我的,做這條老性命結識他。那個人家沒親眷來往?”
快一千年了,這招還有用,老年人用“和你們拚了”相威脅,在鄰裏關係裏就能占盡上風。
鄰舍們聽得,道:“這個賊做大的出精老狗,不說自家幹這般沒理的事,到來欺鄰罵舍!”
開雜貨店沈二郎正要應那婆子,中間又有守本分的勸道:“且由他!不要與這半死的爭好歹,趕他起身便了。”婆子罵了幾聲,見無人來采他,也自入去。
鄰居們去找吳山的主管:“都怪你不挑人,招惹這麽一戶人家來,你要是不管管,我們就一起去吳防禦家,跟他講理去。”
主管也沒法子,趕緊督促金奴家搬家。金奴她娘一麵尋房搬家,一麵讓她外公去吳防禦家去找吳小官人,告訴他家裏的新地址。
走到新橋市上吳防禦絲綿大鋪,不敢徑進。隻得站在對門人家簷下踅去,一眼隻看著鋪裏。不多時,隻見吳山踱將出來。
金奴家肯定是怕吳防禦的財富和勢力,也要給吳山留臉麵的,所以不敢隨便去找吳山,但是你們想過沒有,如果吳山哪天不想跟金奴來往了,金奴也可以用這種事情來要挾他。
此外,私娼和行院不一樣,行院倘若姑娘懷孕,自認倒黴、暴力打胎而已,單幹的私娼倘若懷上了吳山的孩子,那就可能會動另外的念頭,未來分他的家產,這都是可能的隱患。
看見八老,慌忙走過來,引那老子離了自家門首,借一個織熟絹人家坐下,問道:“八老有甚話說?”
吳山還不是經濟獨立的成年人,還是父親當家,他怕這事敗露,慌慌張張的。
八老道:“家中五姐領官人尊命,明日搬入城去居住,特著老漢來與官人說知。”吳山道:“如此最好,不知搬在城中何處?”八老道:“搬在遊羿營羊毛寨南橫橋街上。”吳山就身邊取出一塊銀子,約有二錢,送與八老道:“你自將去買杯酒吃。明日晌午,我自來送你家起身。”
第二天,吳山去了分店,算了一會兒賬,就進門去,拿了三兩銀子給金奴,還有兩包泡茶的幹果當禮物。金奴家已經把行李都裝上了船。
金奴道:“官人,去後幾時來看我?”吳山道:“隻在三五日間,便來相望。”
溫情脈脈的相邀,也是性命相逼咒語。
從熱病到瀕死
杭州的夏天,沒空調的時代很難熬,吳山有個害夏的病,用今天話說,就是容易中暑,找郎中做了艾灸,灸瘡好幾天都不好。
金奴的新家在羊毛寨,附近住的都是軍戶——
不好此事,路又僻拗,一向沒人走動。
這倒不是宋軍道德高尚,而是宋朝的兵實在是太窮了,好多都要打工掙錢,形同乞丐。
金奴沒生意,著急了。安排外公跑到吳山的鋪子裏,聽主管說吳山害夏在家休息,回來告訴金奴。金奴鬆了一口氣:“灸火了呀,難怪不來呢。”
當日金奴與母親商議,教八老買兩個豬肚磨淨,把糯米蓮肉灌在裏麵,安排爛熟。
你說這是套路還是真情?
金奴這種職業的女子,本身這兩樣就長在一起了,你分不清楚的。
老頭帶著豬肚去等吳山,看見他出門了,趕緊過來問候。
吳山道:“阿公,你盒子裏甚麽東西?”八老道:“五姐記掛官人灸火,沒甚好物,隻安排得兩個豬肚,送來與宜人吃。”吳山遂引那老子到個酒店樓上坐定,問道:“你家搬在那裏好麽?”八老道:“甚是消索。”懷中將柬帖子遞與吳山。吳山接柬在手,拆開看畢,依先析了藏在袖中。揭開盒子拿一個肚子,教酒博士切做一盤,分付燙兩壺酒來。
吳山雖然好色,但本質挺實在的,跟人家外孫女有了露水姻緣,真就把對方當個親戚、當個長輩,兩個豬肚,當場就切一個跟老頭一起吃。
“這五兩銀子,送與你家盤纏。多多拜覆五姐,過一兩曰,定來相望。”
又給了五兩銀子,你說他是要跟金奴長期往來吧,他又太害羞,不好意思去。你說他要是去一次付五兩銀子吧,這錢也太貴了。
另一個豬肚的下落更可氣——
且說吳山在酒店裏,捱到天晚,拿了一個豬肚,俏地裏到自臥房,對渾家說:“難得一個識熟機戶,聞我灸火,今日送兩個熟肚與我。在外和朋友吃了一個,拿一個回來與你吃。”渾家道:“你明日也用作謝他。”當晚吳山將肚子與妻在房吃了,全不教父母知覺。
相好的妓女送個豬肚過來,興頭頭地叫妻子吃,這一刻,吳山離紅旗不倒彩旗飄飄的夢想似乎隻有一步之遙。
第二天他坐轎子去上班,先去自己的鋪子裏,然後直奔羊毛寨金奴家,主管根本拉不住,在那裏,他和金奴風流兩度。
吳山因灸火在家,一月不曾行事。見了金奴,如何這一次便罷?吳山合當死,魂靈都被金奴引散亂了,情興複發,又弄一火。自覺神思散亂,身體困倦,打熬不過,飯也不吃,倒身在床上睡了。
金奴見吳山睡著,走下樓到外邊,說與轎夫道:“官人吃了幾杯酒,睡在樓上。二位太保寬坐等一等,不要催促。”轎夫道:“小人不敢來催。”金奴分付畢,走上樓來,也睡在吳山身邊。
吳山隻有白天能出來,緊趕慢趕,擔驚受怕,這麽緊張的行程,這剛好的身體扛不住,這時候——
醉眼看見一個胖大和尚,身披一領舊褊衫,赤腳穿雙僧鞋,腰係著一條黃絲絛,對著吳山打個問訊。
吳山跳起來還禮道:“師父上刹何處?因甚喚我?”和尚道:“貧僧是桑菜園水月守住持,因為死了徒弟,特來勸化官人。貧僧看官人相貌,生得福薄,無緣受享榮華,隻好受些清淡,棄俗出家,與我做個徒弟。”
吳山是獨子,又是富人,當然不樂意出家,倆人吵了起來。
和尚大怒,扯了吳山便走,到樓梯邊,吳山叫起屈來,被和尚盡力一推,望樓梯下麵倒撞下來。撤然驚覺,一身冷汗。
吳山被嚇醒,趕緊回了家,一回屋就開始拉肚子——都是血水。
半晌方上床。頭眩眼花,倒在床上,四肢倦怠,百骨酸疼,大抵是本身元氣微薄,況又色欲過度。防禦見吳山麵青失色,奔上樓來,吃了一驚道:“孩兒因甚這般模樣?”
吳山應道:“因在機戶人家多吃了幾杯酒,就在他家睡。一覺醒來熱渴,又吃了一碗冷水,身體便覺拘急,如今作起瀉來。”說未了,咬牙寒噤,渾身冷汗如雨,身如炭火一般。
還是不敢說實話。醫生一來,破案了:
乃是色欲過度,耗散元氣,為脫陽之症,多是不好。
吳山現在一閉眼就看到了和尚,和尚就要帶他走,那條黃絲絛套在吳山脖子上,隻要拉走,就算被白無常鎖上一樣。吳山被嚇醒,看見了父母和妻子。
真的知道怕了,他哭哭啼啼把金奴的事情和和尚的話,都說給了家裏聽。
托付完了妻子,他對父母說:
“男子六尺之軀,實是難得!要貪花戀色的,將我來做個樣。孩兒死後,將身屍丟在水中,方可謝拋妻棄子、不養父母之罪。”
吃了大苦頭的時候,隻有家人才是你最後的支持者。
吳山又一次昏迷過去,又見到了和尚。
吳山哀告:“我師,我與你有甚冤仇,不肯放舍我?”和尚道:“貧僧隻因犯了色戒,死在彼處,久滯幽真,不得脫離鬼道。向日偶見官人白晝交歡,貧僧一時心動,欲要官人做個陰魂之伴。”
金奴那個房子有問題,當年和尚死在了那裏,沉淪鬼道,看見吳山白天辦那事兒,覺得這小孩很對自己的脾氣,就要拉他一起變鬼。
和尚喜歡的是漂亮小夥子,與他做個徒弟,就是做他的相好。
防禦聽兒子說了,知道這是冤魂纏身,趕緊禱告,許願超度亡魂,這時候吳山突然坐起來,用和尚的聲音對父親說話:
“防禦,我犯如來色戒,在羊毛寨裏尋了自盡。你兒子也來那裏淫欲,不免把我前日的事,陡然想起,要你兒子做個督頭,不然求他超度。適才承你羹飯紙錢,許我薦拔,我放舍了你的兒子,不在此作祟。我還去羊毛寨裏等你超拔,若得脫生,永不來了。”
吳防禦再看兒子,燒退了,趕緊再請醫生,醫生說吳山已經好多了。
第二天吳防禦帶著許多僧人到金奴家裏,做了水陸會超度死掉的和尚。金奴一家全力配合,晚上,金奴全家都夢到了一個和尚,拄著手杖走出了家門。
吳山病了半年才好,繼續經營他的店,從此不再和金奴或者別的女子來往,成了一個大家都敬重的商人。
僥幸啊,僥幸。
吳山這個人,總能遇到有底線的人和鬼。
金奴雖然愛鈔,卻一直也沒有把他往死裏威逼掯勒;
和尚雖然癡孽,但是最後一刻,居然記起來了如來二字。
下次就沒有這麽好運氣了,所以,千萬不要有下次了。
世界上沒有鬼魂。
和尚的鬼魂,其實就是吳山心中的那種恐懼,他對肉欲充滿了貪念,得趣之後就食髓知味、欲罷不能,但心中終究畏懼物議人言、畏懼父母責罰和因果報應。
這種恐懼最終壓倒了他,他也正因為這種敬畏而得救。
吳山隻有一條路,那就是改。
盡可能老實點,不再嚐試道路之外的誘惑。
曾經或者正在為欲望所苦的天下人,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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