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烈的火力轟炸持續了整整三十分鍾——也有可能是更長時間,洶湧四溢的刺目光芒擾亂了每一個人的感知,那些強大的能量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扭曲了爆心附近的時空流動,郝仁隻感覺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而且這一次,並沒有什麽鏡像冒出來,那個滅世女神也沒有再突然跳出來搞什麽幺蛾子。
就好像她真的已經被那火力轟炸壓製的抬不起頭,或者幹脆被消滅了似的。
說實話,他並不覺得這樣就能真正消滅一個真神級別的生命體——哪怕這個生命體正處於前所未有的虛弱狀態,而且還被豆豆憋出了內傷——他所構思的最好發展就是能把那個邪神重創,然後給所有人爭取到一個撤離的機會,最後再想辦法用世界樹的力量來對付那個家夥。
但當飽和轟炸持續了一陣子之後,他卻隱隱生出一些希冀來:說不定真的就這麽撞大運把滅世女神幹掉了呢?這回去至少得值三年的年終獎吧!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火力轟炸終於停歇了。
並不是戰艦的武器係統過熱或者耗盡了能量和彈藥,而是這片時空的承受力已經達到極限。黑暗領域本身就是位於世界屏障邊界、毗鄰虛空的脆弱地帶,在這裏進行的戰鬥已經極大削弱了這個範圍內的秩序環境,如果繼續轟炸下去,這裏的秩序地帶極有可能被擊穿,從而引發一種被稱作“虛空倒灌”的可怕災難。
那將導致整個黑暗領域中的一切事物——包括還沒撤離的郝仁一行以及那顆拉赫瑞恩星球——全都被拆解為基礎信息單元,甚至可能導致夢位麵本就脆弱的世界屏障也受損,把大半個宇宙都拖入虛空風暴裏去,從而摧毀渡鴉12345下半輩子的全部績效工資……
所有人都緊張地關注著宇宙中的景象,而火力轟炸所卷起的能量浪湧則飛快消退,當那片灼熱高亮的空間終於冷卻下來並可以目視之後,郝仁發現那裏空空如也。
那個蒼白的邪神已經看不到了。
一片蝙蝠群撲啦啦地飛到郝仁身邊並迅速凝結成薇薇安的身影,她的臉色比以前還要蒼白,神色間滿是疲憊,但她還是第一時間上來扶著郝仁的胳膊:“你沒事吧?剛才我被鏡像糾纏沒辦法幫忙……”
“還好,之前骨頭斷了好幾根,心髒貌似也停了一會,不過現在已經長好了,就是有點疼,”郝仁呲牙咧嘴地說道,之前戰鬥時憑借意誌力壓製下來的痛覺這時候全都跑了回來,讓他覺得有一半的身子都已經不屬於自己了,“嘶……那家夥的攻擊有一部分可以直接穿透我的護盾,大概是神性能量……”
薇薇安皺著眉,滿是心疼:“早就說讓你多少花點心思在神術上,女神她人挺好的,而且信一下又不花錢……”
“MD就是因為不花錢我信仰才堅定不起來啊,”郝仁嘴角抽抽著,甚至忍不住爆了個粗,“‘不氪金就能變強’這種話堂而皇之地印在最新一版的聖經上,別說堅定信仰了,我不笑場都是靠意誌力硬撐的……”
公然吐槽自家上帝是最佳的減壓方案,把這些話說出來之後郝仁果然感覺自己舒坦多了,他長出口氣,看著仍然閃爍微光並且不斷有電弧跳躍的宇宙空間:“話說……咱們難道真的把那個邪神給幹掉了?”
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從身後響起,炎魔形態的伊紮克斯走了過來,他那岩石般的軀體上多了好幾道流淌著岩漿和火焰的傷口,但他的精神倒顯得很振奮,大概是好久沒有和勢均力敵的對手進行暢快淋漓的戰鬥,今天這一戰讓他極大地活動了筋骨。聽到郝仁的話,老惡魔轟隆轟隆地開口道:“應該是解決了吧,我已經感覺不到她的氣息了,而且那種程度的火力轟炸……難道真有誰能幸存下來?”
“她剛開始也被那麽轟炸了一次,結果是毫發無傷地蹦出來還在咱們臉上刷了一波鏡像,”郝仁擺擺手,“別小看了真神的生命力,就剛才那種火力,要是懟在一個全盛期的神明身上恐怕就是個擦傷……”
“你的擔心是對的,”郝仁話沒說完,創世女神的聲音便從旁邊傳來,“她跑了。”
比起剛蘇醒時那恬靜淡然白衣如雪的形象,這位女神此刻的狀態明顯狼狽了很多,也虛弱了很多。
郝仁一怔,麵色立刻便糟糕起來,雖然他自己也覺得要憑這次交手就幹掉滅世女神並不太現實,但剛才總歸是有點念想的,可這時候卻從創世女神口中得到了明確的答案,這委實讓人不怎麽愉快。
“能確定麽?”郝仁苦笑著看向這位女神,但不等對方回答他就又擺擺手,“好吧,你肯定能確定,那畢竟是你有絲分裂出來的……”
創世女神沒有理會郝仁的舉動,而是自顧自地說道:“她不是主動逃跑,而是被拖走了。”
郝仁一愣,和薇薇安異口同聲:“被拖走?被誰拖走?”
“……解釋起來很麻煩,而且我的理論也不一定對,”創世女神想了想,謹慎地說道,“你們可以認為是被瘋囂之主拖走了——但鑒於瘋囂之主並沒有主觀意識,她其實是被那座黑暗深淵中的‘自然現象’拖走了。”
郝仁這邊剛把氣喘勻還沒多久呢,聽到這兒差點就嘎一下抽過去:“啥?!你說在剛才那種萬炮齊發的情況下,就在咱們眼皮子底下,瘋囂之主把那個邪神給撈走了?!”
這時候其他人也都陸陸續續地走了過來,包括找地方變回原形換好衣服的莉莉也在場(哈士奇姑娘正跟五月討要一個水球來潤潤喉嚨),聽到這個爆炸性的事實,所有人的動作都不由自主地靜止下來,靜靜等著女神的下文。
創世女神也知道這個事實的衝擊力恐怕有點大,她再認真感受了一下周圍環境中殘留的氣息,並通過某種隻有她才具備的感應方式來確認了那個邪神在最後時刻的動向,良久,她才輕輕點頭:“確實是。我猜測是因為那個邪神本身就屬於瘋囂之主的延伸產物,她和瘋囂之源的聯係近乎分身和本體,因此才會發生這種事情。瘋囂之主雖然沒有主觀意識,但它卻有一套自己的運行模式,如果它的一部分重要力量被阻隔在外,而且正在受到致命威脅,那麽它便會立刻收回這部分力量——那個邪神顯然完全符合這個條件。”
“媽個雞,還想著要趁把滅世女神和瘋囂之主互相隔離的時候至少解決掉其中一個呢,”郝仁一巴掌拍在腦門上,“但瘋囂之主真的有能力從這裏把人撈走麽?這裏可是黑暗領域!它那是隔著世界屏障往外撈人啊……”
這時候數據終端飄了出來:“黑暗領域並不是完全位於世界屏障之外,嚴格來講它是融入世界屏障的一塊特殊時空,它和夢位麵主體宇宙雖然相互隔絕,但隔絕也有限。世界之樹在擁有我們信標的情況下可以把我們從這裏拉出去,而瘋囂之主和滅世女神之間的聯係就是他們天然的信標,所以瘋囂之主自然也能夠做到類似的事情——哪怕它是無意識行動的。”
“自己的一部分分身即將被消滅,就會立刻把這部分分身收回去麽……”莉莉灌下一個水球之後終於嗓子舒服了點,她嘀嘀咕咕地念叨起來,“聽起來跟那種隻有基礎神經反射的軟體動物似的,被戳一下立刻就團起來……”
旁邊的南宮五月立刻豎起尾巴不滿地搖晃著:“我剛給你弄了個水球啊,不帶這麽諷刺人的……”
莉莉翻了個白眼:“我又沒說你。”
郝仁歎了口氣,攤開雙手:“反正不管怎麽說,咱們之前的一番惡戰算是白忙活了。唉,往好的地方想想,咱們這是跟神級的家夥打了一場,到最後能活著也算是階段性勝利吧。”
創世女神看了他一眼,微微笑著:“其實大可以更樂觀一點——雖然那個邪神是被瘋囂之主帶走了,但這並不意味著絕對的壞消息啊。”
郝仁一愣:“嗯?這話怎麽說?”
“首先,雖然那個邪神活著逃離了這裏,但她絕對不是全身而退,我能感應到她在最後的一輪攻擊中受到了重創,這對於本身就剛從沉睡中醒來還重傷未愈的她而言可不僅僅是雪上加霜那麽簡單,這份傷勢恐怕是永久的,換句話說,她永遠都不可能恢複到全盛期了;其次,她是被拖進了黑暗深淵牢籠裏,而不是跑到了其他地方,瘋囂之主的‘救援’其實是把她關了起來,我對自己當年留下的封印還是有點自信的,那個邪神一時半會可跑不出來,而我們就有時間做很多事情了;最後……我想我們這次意外地給瘋囂之主準備了一份‘大禮’……”
銀發血瞳的女神一邊說著,一邊將目光投向了正在南宮五月盤起的尾巴上蹦來蹦去的豆豆。
小家夥懵懵懂懂地抬起頭,跟女神對視了一眼,確認眼前這個和之前攻擊自己的那個“白色家夥”並不是一個人,她便舉起手細聲細氣地自我介紹起來:“我叫豆豆!郝仁是我爸爸!”
“你說的‘大禮’和豆豆有關?”五月不解地問道。
創世女神捏著下巴,滿臉的研究興趣:“首先我想知道,這個看起來並不怎麽強的小家夥是怎麽擋住‘世界末日’的?”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個所謂的‘世界末日’本質上是一種因果屬性的攻擊吧?”郝仁問道,“它是通過切斷目標的因果來徹底‘湮滅’目標?”
“沒錯,而且嚴格來講,它所切斷的是目標和整個世界之間的聯係,”創世女神解釋道,“人生於世界,便和世間萬物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你的身體來源於世界,你的所行也會在世間留下對應的痕跡,即便你是一粒沙,你也有自己所屬的沙漠——而世界末日就是針對這一點進行攻擊,它會割裂這種連接,從而讓受害者從因果的層麵上失去存在基礎……”
“那麽一切就很好解釋了,”郝仁笑了起來,心說果然如自己所料,“豆豆的特殊是你想象不到的——她的世界早就毀滅了,世界末日?她已經經曆過了,而且那是遠比什麽半吊子的毀滅神術更真實的世界末日。現在她的存續基礎已經不再紮根於某個宇宙,而是紮根於將她從末日世界中拯救出來的希靈神係身上,我想除了我家老板和我老板的老板們之外,沒有誰有這個能力可以對這層因果動手腳,所以……”
說到這兒郝仁一愣,猛然反應過來:“臥槽,我可算知道那個順子為啥讓我帶豆豆過來了……這TM等於是讓那個滅世女神用臉懟在反應裝甲上啊!”
“我不知道你說的反應裝甲和順子是什麽意思,但我看得很清楚,在那一擊‘世界末日’落空之後,那個你們口中的‘滅世女神’受到了非常嚴重的反衝,”銀發血瞳的女神微笑著說道,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郝仁覺得她的表情裏隱藏著非常腹黑的幸災樂禍態度,“而這股反衝導致的神力動蕩是必須釋放出來的,然而在剛才她根本沒有機會把這些暴走的神力釋放出來……”
郝仁終於明白過來,臉上露出了和創世女神一樣幸災樂禍的微笑。
豆豆對世界末日免疫所引發的“反衝”讓那個邪神變成了一個活體炸彈,現在,這個活體炸彈已經被瘋囂之主拉回到老巢裏了……
炸彈嘛,總是要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