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大律師:我窮,他富,搶他點兒不算犯法吧?

來源: YMCK1025 2022-01-15 18:33:11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76584 bytes)

魔都大律師:我窮,他富,搶他點兒不算犯法吧? |

 

 

 

金醉 魔宙 2018-02-13 21:41
 
 
 

【北洋夜行記】是魔宙的半虛構寫作故事

由老金講述民國「夜行者」的都市傳說

大多基於真實曆史而進行虛構的日記式寫作

從而達到娛樂和長見識的目的

 

從大學畢業調查第一起案子,這些年我接觸過各種行業的人。

 

認識最多的,是律師和記者。

 

這兩種職業,從清末民初開始出現了,從誕生起就是各種社會問題的中心。

 

到現在也一樣。好的,讓人敬佩得五體投地。壞的,讓人恨不得碎屍萬段。

 

好與壞之間,卻又沒有什麽邊界。

 

我太爺爺金木,是中國最早的一批記者,同樣麵臨著這樣的問題。

 

1920年前後,中國新聞和律師行業都沒什麽規範,從業者魚龍混雜。小報流氓記者也是記者,不懂法律的訟棍也算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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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8年,北京成立了報界聯合會,金木是成員。

 

沒過幾年,聯合會自己就內訌了,開會的時候直接幹架。

 

1921年,北京報屆分成《晨報》派和《北京日報》派。

 

組織派別太多,金木就沒再怎麽摻和。雖然掛職《白日新聞》和上海《申報》,但更像個獨立記者,默默做著自己的“夜行者”行當。

 

1923年冬天,金木去上海出差,遇到了一個律師朋友。他正在查一起命案,金木就以記者身份一同調查。

 

這件案子,不大不小,卻對金木影響很大。

 

他在事後一年的筆記中說,原以為真相會帶來喜悅,卻不想“徒增失落”。

 

下麵的故事,就來自金木事後記錄的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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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夜行記》是我太爺爺金木留下的筆記,記錄了1911年到1928年期間他做夜行者時調查的故事。我在金家老宅,將這些故事整理成白話,講給大家聽。

 

案件名稱:搶屍案

案發地址:上海哈同花園(今上海展覽中心)

案發時間:1923年12月

記錄時間:1924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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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龜

 

民國十二年年底,我去了趟上海,參加上海新聞記者聯歡會的周年慶。

 

我對這種應酬不感興趣,但這幾年查案沒少麻煩上海的朋友,就還是去了。

 

原本打算吃幾筷子,點個卯就出來,沒想到宴會上出事了——記者自己搞聯歡,自己反倒上了第二天的報紙頭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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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在靜安寺路(今南京西路)的哈同花園裏。擺了四十桌,一半做中餐,一半做西餐,還有兩桌做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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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同花園位於靜安寺路(今南京西路),是舊上海最大的私家花園。花園主人是赫赫有名的地產大王、猶太富商,歐愛司·哈同。園子以《紅樓夢》中的大觀園為設計藍本,從1902年擴建,到1910年全部竣工,耗時8年,占地300畝(20萬平方米),景致絕佳,轟動上海灘,被稱為“海上大觀園”、“海上迷宮”。

 

這回周年慶,也是一場慈善會,來得都是有頭有臉的人。

 

中間的圓桌上,有《申報》的老板、《時報》的總編,《新聞報》的大記者,還有地產界的華人巨富。

 

 人人都端著倒滿香檳的高腳杯,湊過來套近乎。個個西裝革履。梳著油頭,講英文的比中文的多。

 

我悶得慌,走到門口抽煙。一個係領結的傭人馬上跟出來,遞上大衣。

 

門口的矮樹上掛了彩燈和白色的棉花球,他小聲問我,密司特(先生)也過洋冬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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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回他話,他啊呀喊了一聲:“王八……!”低頭往我腳上看。

 

低頭一看,我的皮鞋上趴著一隻黑烏龜,正朝褲腿裏鑽。

 

我一抖腳,烏龜翻到在地上,縮進殼裏。

 

傭人已經回了大廳,大聲喊“王八跑了”——密密麻麻上百隻烏龜從後廚方向鑽出來,湧進大廳。

 

宴會廳裏炸了鍋,女人尖叫,男人喊罵,傭人趴在地上捉烏龜。

 

一個胖太太脫了高跟鞋爬在桌麵上,杯子盤子掉下來,碎了一地。警衛也跑進來,掄著警棍趕烏龜。

 

我也彎下腰,撿起隻烏龜。一抬頭,撞在一個舊麻袋上。

 

背麻袋的是個瘦小的男人,穿青灰布襖,肩膀和袖子都破了好幾處——不知道什麽時候進的大廳。

 

他渾身酒氣,漲紅著臉,盯著我看了一會兒,轉身走到大廳中央,肩上的麻袋晃晃悠悠。

 

他一把扯下桌布,把麻袋擱在圓桌上,扯開嗓子喊——“秦林參!”一連喊了五六遍。

 

大廳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停下來。地上的烏龜,默默四散開。

 

有個記者聽懂了,說這人的話帶廣東口音,喊的是“程霖生”——上海地產巨富程家的二少爺。

 

看了一圈,沒見著程霖生。

 

有人說程霖生剛剛還在跟他喝酒,轉眼不見了。

 

旁邊一個胖女人接過話頭,說程家二少換口味了,“下隻角”的姑娘也不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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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廚子從人群裏鑽出來,指著背麻袋的男人,大叫一聲“周烏龜”,扭臉對警衛說,“就是他!他放的烏龜!”

 

三個警衛衝上去,周烏龜往圓桌上一撲,死死護著麻袋,一手扣緊桌沿。

 

又一個警衛跑過去,拉起周烏龜一條腿,拽在地上。幾個人推搡著,麻袋掉在地上,開了口露出一卷薄薄的花被子。

 

被子的一角攤開,耷拉出一隻小手。周烏龜一聲慘叫,揪住麻袋口。警衛又一扯,露出大半個女孩的身子,身上的藍棉襖上凝結了一片烏黑的血跡。

 

是具屍體。

 

屍體全身發紫,臉中間凹進去一大片,血肉模糊。鼻梁的地方,小半截骨頭折斷露了出來。

 

警衛鬆了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周烏龜猛地扯開麻袋,用花被子裹起屍體抱在懷裏,瘋了一樣跑出大廳。

 

麻袋丟在地上,裏麵留了隻紅鞋子,鞋麵上有幹掉的血跡。

 

人群這才亂起來,響起幾聲尖叫,鬧騰幾下,散了個幹淨。大廳一角留下隻白色的哈巴狗,對著地上的烏龜叫。

 

我拉住廚子,問他周烏龜是誰。

 

廚子說,烤烏龜是哈同花園的大菜,晚宴上都得有。每回的烏龜都是周烏龜來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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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烏龜,將整隻烏龜放在烤爐上烤,烤至外焦裏嫩。

 

這天晚上,周烏龜來晚了,還喝了酒,烏龜也送多了。廚子正納悶,發現周烏龜把鐵絲籠子全打開了,烏龜一湧而出。

 

再問屍體的事,廚子搖頭,隻說周烏龜是外地捕魚的,其他都不知道了。

 

我走出大廳抽煙。外頭飄起雨點。

 

律師

 

哈同花園大門口,牆根兒下杵著一個戴眼鏡的男人,穿格子西裝,胳膊肘底下夾了一個舊皮夾。

 

每出來一個人,男人就點頭哈腰,挨個發名片,邊發邊問,要打官司伐?

 

看門的往外轟他,男人的名片撒了一地,皺起眉要罵人。

 

我認出來,這人是老丘,叫丘嶽峰,我在日本留學時認識的朋友。他是青浦人,學法律,回國在上海當了律師。

 

我在上海的幾年,常找他打聽事,那時他混得還不錯。去了北京,就再沒聯係過他。

 

我撿起地上的名片,拉住看門的,叫了聲老丘。老丘愣了一愣,一把接過名片塞進兜裏,尷尬地笑笑。

 

寒暄幾句,老丘說,去年替人打官司,得罪了租界的外國人,給人背後捅了簍子,快一年沒生意了。

 

老丘掏出張名片,遞給我,說現在就想接幾個案子,糊個口——“也好重新打出個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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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時期律師的名片。

 

老丘正是衝著周烏龜的案子來的。

 

幾天前,法租界出了一起車禍,一個有錢人家的司機撞死了一個小女孩。女孩的父親是徐家匯的漁民,叫周浦明。

 

老丘想幫周浦明打官司,沒找著人。聽說周浦明來哈同花園送烏龜,就跟了過來。

 

“這一鬧,報紙肯定得炒。要能平了這事情,我就能東山再起。”老丘遞給根煙卷,很認真的樣子。

 

我把名片裝進口袋,說一起查吧,我還得在上海停幾天。

 

晚上回家,翻了翻這兩天的《申報》,找到了車禍的新聞:

 

“五日下午六時,法租界金神父路(今瑞金二路)到辣斐德路(今複興中路)段內有西人司機開一輛黑色福特汽車,撞死一名中國女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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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報》是民國四大報之一,創辦於清同治十一年(1872年),直至1949年停刊,是近代中國發行時間最久的報紙。登載內容從世界新聞、國家大事,到本地訊息,影響力極大。

 

我給《申報》的老同事打了個電話,確認撞人的福特汽車車號一五五,登記的車主是程霖生。

 

車禍發生在法租界內,肇事司機又是個美國人,叫崔弗,案子歸會審公廨管。

 

昨天下午已經出了判決結果,司機被判了三個月,罰款一百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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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3年《申報》上的車禍判罰新聞。

 

第二天一早,我去找老丘。

 

老丘住在赫德路(今常德路)嘉禾裏,離哈同花園隻有百米,卻破破爛爛。

 

弄堂又舊又窄,兩側的屋簷隔一段就橫著一截竹竿,上頭掛了各式各樣的東西。

 

女人的內褲、嬰兒的尿布、破洞的襪子,很多沒擰幹,濕漉漉地往下滴水,一路走一路滴,等找到老丘住的房子,頭發全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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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道裏一片黑,剛打開電燈,一個銅盆扔下來,差點砸到我的臉。

 

老丘連人帶行李從樓梯上被轟下來,胳膊肘磕倒了樓梯口的瓶瓶罐罐,乒鈴乓啷一陣亂。

 

樓上的亭子間的門開著,一個小老太太還在往外扔東西。

 

老丘揉了揉胳膊,對我歎了口氣。三個月沒交房租,老太太要他搬出去。

 

我替他付了房租,一共二十一塊。

 

掏錢的時候掃了一眼,屋裏隻有一張窄床和一張破桌子,天花和牆壁受了潮,全是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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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子間,是上海石庫門房子裏最差的一間。在樓梯轉彎處,底下是灶披間,上麵是曬台,很小,一般隻有六、七個平方米,冬冷夏熱,所以租金也比較便宜。(繪圖:連環畫家賀友直,圖片來源&標注:新浪博客博主武漢一中老校友)

 

老丘摸摸口袋,掏出半張報紙,遞給我看:“你們記者真是快,案子鬧大了。我一定得平了這事兒!”

 

我展開報紙,是《外灘新新報》,頭版寫著——

 

富人聚會大啖烏龜,窮人冤死無人問津

 

我掃了幾眼文章,從頭到尾都是評論,中間登了張昨晚宴會上的照片,是警衛搶麻袋的瞬間。

 

我把報紙塞給老丘,說這報沒什麽看的——事情沒寫清楚,全是煽風點火了。

 

老丘又盯著報紙看了看,疊好裝進口袋。

 

他說,這寫的也沒錯,可不就是窮人吃虧嗎。

 

說完,他指指身後,“看我這地方,真是知道窮人有多慘了!”

 

搶屍

 

出了弄堂,我找了兩輛黃包車,往南走,上周浦明住的徐家匯路。

 

車夫長得壯實,聽我是北方口音,問我哪兒來的,濮陽縣下冷子(冰雹)了沒?

 

我說我不是大名府來的(金醉注:民國初期,濮陽縣隸屬大名府),車夫有點失望。他說上海人瞧不起北方佬,在這不得勁兒。

 

徐家匯路在肇嘉浜以北、法租界的邊界上,對麵就是華界。河道讓煤渣、爛菜皮堵著,又髒又臭,車夫隔遠就不願意往前拉了。

 

我和老丘下車走過去。

 

河邊一字排開了幾十條“旱船”,底層的漁民、船民吃喝拉撒全在裏頭。

 

走到近處,有幾條船被砸爛了,草簾做的門塌了一半,舢板上還有拳頭大的窟窿。

 

五六個黑黃幹癟的男人抱著麥稈和舊木板,往舢板上鋪。

 

他們臉上手上都有淤青紅腫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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肇嘉浜是舊上海最大的水上棚戶區。肇嘉浜本是老城廂內的一條幹流,上海開埠後,河道淤塞、水質變臭。到了二三十年代,先是一大批船民拖船上岸,住在旱船上,隨後河道兩岸又搭起更多的棚屋和“滾地龍”,成了底層貧民的聚居地。

 

我說找周浦明。他們停下活兒,瞪著我和老丘,不說話。

 

老丘擺擺手,說我是律師,來幫你們的。船艙裏出來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穿著件紅棉襖,外頭套著件男孩的舊袍子。

 

她說,早上來了一幫戴鬥笠的“黑牙差人”(巡捕)。上船就到處翻騰,嚷著要找“巴地”(屍體),誰攔著就打誰,還把船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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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上海巡捕房裏的警察也有等級之分。最高等的當然是英美人、法國人,華捕為次,再是印度人和越南人。越南人多在法捕房,又被稱為“安南巡捕”。安南巡捕喜歡嚼檳榔,牙齒發黑。

 

周浦明死守著女兒屍體,抱住一個巡捕要跟他拚命。巡捕上去一頓打,帶走了周浦明。

 

小姑娘說,她父親因為打了巡捕一拳頭,也給一起帶走了,罪名是毆打租界巡捕。

 

她走到老丘跟前:“你能幫我們?”

 

 “程霖生是個大人物,連公董局的法國人也得賣他人情。娘的,這巡捕比你們記者更快。

 

老丘歎了口氣,說這事很麻煩,鬧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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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掏出那張《外灘新新報》,打開給小姑娘看。

 

小姑娘不認字,搖搖頭。老丘指著新聞講給她,“不認識不要緊,巡捕打人也怕登報。我想辦法,你們等著。”

 

離開棚戶區,我和老丘趕到巡捕房。

 

給領頭的安南巡捕點了煙,又塞了幾個大洋。他懂點中文,我們指手畫腳,說了半天好話。

 

巡捕咧嘴笑笑,招手喊來兩個華捕,從裏頭領出兩個人。

 

周浦明一瘸一拐,耷拉著臉。跟著的是個蒜頭鼻胖子,繃臉瞪著華捕,大概是小姑娘的父親。

 

我和老丘說明了身份,倆人鬆了口氣,跟著出了巡捕房。

 

我說先去吃飯,讓老丘找個館子。周浦明死活不讓,領著我們進了一家普羅飯館,說要謝謝我們。

 

他和大鼻子各點了八塊大排骨,兩碗豬油飯,還多要了一份打底的雞毛菜。狼吞虎咽,吃完還又揣了兩把清煮毛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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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浦明和大鼻子老家是廣東香山的(今廣東中山)。倆人祖上混過小刀會,鹹豐三年(1853年)起義的時候,殺過清兵和洋鬼子,起義失敗才回了老家。

 

後來到周浦明的父親一代,不甘心待在老家,又回到了上海。雖然出生在上海,但倆人都從小講粵語,口音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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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刀會是清末秘密結社組織三合會的一支,發源於福建廈門一帶。清鹹豐三年(1853),大批流寓滬上、加入小刀會的廣東、福建流民,趁著太平天國攻打江南地區形勢混亂,以“反清複明“為口號,在上海發動了小刀會起義。

 

吃飽飯,我問周浦明為什麽去哈同花園鬧事。周浦明低下頭,說去哈同花園找程霖生是一個記者的主意。

 

前天,案子在會審公廨審理完,美國司機判了三個月,賠償周浦明一百塊大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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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審公廨(International Mixed Court)是近代中國曆史上外國租界內的司法審判機構。例如上海有上海公共租界會審公廨、上海法租界會審公廨。所謂“會審”,指的是這些法庭審理案件時有代表租界國領事的外國官員參與或“陪同”中國官員進行審判工作。圖為清末上海會審公廨審案現場。

 

案子審完,幾個戴帽子的跟著周浦明走到公館馬路(今金陵東路),其中有個小眼睛的,說自己姓徐是記者。

 

周浦明看看我,“佢話想幫我,讓我去搞事(他說想幫我,讓我去鬧)——”

 

我遞了周浦明一根煙卷,叫他繼續說。

 

姓徐的是《外灘新新報》的記者,他告訴周浦明,撞死他女兒的美國司機有前科,兩個月前就撞傷過人,沒蹲幾天就出來了。這次肯定也一樣。

 

因為他後頭有人,車主是程霖生。

 

周浦明說不認識程霖生。

 

姓徐的說,程霖生是個闊佬,半個租界的地都是他家的。

 

“佢話,有錢仔驚癩嘢,搞得越大鑊,鬼佬司機判得越重——賠的錢越多。”(他說,有錢人怕事,鬧得越大判得越重,賠的錢越多。)

 

周浦明不相信,回去跟同鄉商量。周浦明和大鼻子喝了點酒。膽子一大,就想,不如鬧鬧看,說不定有用。

 

他倆裝了滿滿幾鐵筐子烏龜。周浦明把女兒的屍體放進麻袋裏背上,直奔哈同花園。他幾乎每周都去送烏龜,路熟得很,裏外警衛也都認識。

 

程霖生恰好要在哈同花園出席宴會,“搞一搞好易啫。(鬧一鬧也不麻煩)”

 

說著說著,周浦明不吭聲了。也沒提後來怎麽跑出來的。

 

大鼻子拍拍桌子,罵了幾句,“調黑(肏),有錢仔穿金戴銀,話曬一條人命,比得(隻給)一百?”

 

他抹抹嘴,說早上“黑牙差人”來砸船搶屍,背後肯定也是姓程的指使的。

 

老丘說,他也覺得賠償金給少了。司機有撞人的前科,程霖生包庇過他,這事鬧大了對他沒好處。

 

我看了看老丘,說先查清車禍,小報越鬧越不清楚。

 

真相

 

車禍的發生的金神父路(今瑞金二路),是法國人二次越界築路時修的,這一帶的房子是新式裏弄,路平坦寬敞,兩邊種著梧桐樹。

 

周浦明和大鼻子也跟著我們一塊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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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發當天下午六點左右,周浦明的女兒鬧著要去霞飛路(今淮海中路)買糖,看紅帽子的聖誕老翁。

 

周浦明和女兒一前一後,走到金神父路,一輛黑色的汽車突然從右邊的辣斐德路(今複興中路)衝出來,撞上了妹妹(他女兒的小名)。

 

周浦明強調:司機撞到人以後,還繼續往前開了幾十米。

 

但這個說法很快讓一個目擊車禍的鞋店老板否定了。鞋店老板說,看見車減速了才撞上小女孩。

 

“一個賣橄欖的,跑到路中間吆喝,車就躲他,往金神父路拐。”鞋店老板跑上馬路給我們比劃,“小女孩不知道哪冒出來的,刹車來不及了。”

 

我查過美國司機的證詞,和老板說的一致。

 

證詞裏說,他從辣斐德路左拐到金神父路,是為了躲開一個賣橄欖的小販,當時他的手已經伸出窗外,打了轉彎的手勢。小女孩正對著車衝過來的。

 

他馬上就刹車了,但已經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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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畫了一張車禍發生時的現場圖,還原了當時的情況。

 

合理的推測是:司機把手伸出窗外,打了個拐彎的手勢,小女孩看到,以為向她招手,所以跑了過去。

 

會審公廨就是按照意外做了處理,按以往慣例做了賠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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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意圖根據金木筆記中繪製的原圖製作。辣斐德路也叫棘尾德路。

 

周浦明和大鼻子不相信車禍隻是一個意外。

 

我們又在附近守了三個晚上,等到了那個賣綠橄欖的小販。

 

小販承認,車禍那天出攤比平時早,白天又沒睡好,眼皮直打架。

 

走到路中央恍了個神,突然有輛黑色的汽車迎麵開過來,他當時以為自己要死了,心撲通地跳,眼睛閉得死死的。

 

咣咚一聲撞擊,他再睜開眼,自己沒事,車也拐到路口停下了,好像撞著什麽了。

 

好多人圍過去,他沒敢看,轉身就跑了。

 

後來才知道,一個洋人開車撞死了一個小女孩。

 

周浦明聽完,臉白了,腮幫子一抽一抽的,抱著腦袋蹲了下去,嘴裏嘟囔著,點解會是意外?(為什麽會是意外?)

 

過了一會兒,他站起身,問老丘,案子判得到底對不對。

 

老丘點點頭。

 

大鼻子攥起拳頭,拉起賣橄欖的小販就要打。我拉住他,擺手讓小販離開。

 

老丘拉住大鼻子,說別急。他拍拍周浦明,說別擔心,“是不是意外,我都能想辦法讓程家多賠點。”

 

我到路邊香煙攤子買了包老刀煙,遞給周浦明。

 

他掏出煙抽了幾口,突然縮起身子,手捂著臉,大哭起來——“妹妹連啖糖都未食到,就冇咗。”(女兒連口糖都沒吃到,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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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刀牌卷煙是最早傳入中國的卷煙之一。最初由英國惠爾斯公司生產,正式名稱是“海盜”,“PirateCigarette”。煙標是一名水手站在甲板上,右手叉腰,左手持刀。因為“海盜”香煙定價在中、下檔,抽煙的人多不認識英文,加上煙標上的“刀”又顯眼,就衍生出了這個俗名“老刀”。

 

兩天後,老丘找到程家的律師協商。不知他用了什麽辦法,程霖生答應將賠款加到三百,另外再多付兩百,用來好好安葬周浦明的女兒。

 

五百塊,周浦明賣十年的烏龜也掙不了。

 

老丘說,程家隻有一個要求,要周浦明簽字畫押,保證不會去找報紙亂說話。

 

周浦明想了一會,看了看大鼻子,點頭答應。

 

他彎腰謝謝我和老丘。臨走說,他想回廣東老家了,把女兒也帶回去。

 

洋蠟燭

 

簽協議的那天,周浦明遲到了。

 

我和老丘在公館馬路(今金陵路)的一家廣東酒樓,點了叉燒、鵝腸、砂鍋雞。從中午等到下午,菜涼了,酒樓的客人全走了,周浦明還是沒來。

 

到徐家匯路一看,河邊的旱船焦黑一片,塌的塌,壞的壞。

 

幾十個人光著腿,哭喪著臉,身上披了一層稻草,蹲在燒焦的船跟前。稻草底下全是光膀子,風一吹,牙齒直打顫。

 

大鼻子癱坐在地,哭得捶胸頓足,旁邊放了一大一小兩卷蘆席。

 

那天見過的小姑娘也在,勾著頭,身上那件男孩袍子滿是黑灰。蘆席底下蓋著的,是周浦明和他女兒。

 

昨天夜裏旱船著了火,一連引著了十幾條。火正旺的時候,周浦明鑽進船艙找女兒屍體,沒出來,燒死在裏頭。

 

救火隊一晚上來了三撥人,才把火撲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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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火隊就是消防隊。上海最早的救火會成立於1866年。其後,租界當局成立火政處,統一管理各支消防隊。到了1933年,租界已有9支消防隊,700餘名隊員。

 

被燒的船裏,除了周浦明和大鼻子他們,還有很多旁邊寧波漁民。救火隊的人推測,火可能是從寧波人的船上燒過來。

 

廣東人的船上,最先被煙味熏醒的是大鼻子的女兒阿蓮——那個穿男孩袍子的小姑娘。

 

阿蓮說,醒來的時候就看見外頭稻草垛燒著,劈裏啪啦響,一撮撮冒著火往下掉。

 

救火隊在稻草灰燼裏找到幾小節沒燒盡的紅色洋蠟燭,推斷起火原因是蠟燭點著了稻草。

 

河邊不通電,晚上兩眼一抹黑,隻能靠蠟燭或者煤油燈。船身裏裏外外都鋪了稻草和蘆葦,一旦燈油和蠟燭橫倒點著,燒起來就是一大片。

 

這種事太常見了,棚戶區每年都得燒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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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棚戶區是火災集中地區,火情迅速蔓延,與這一帶擁擠著草棚、瓦屋,且裏弄狹窄、彎曲有很大的關係。圖為1953年一場棚戶區大火。

 

臨走的時候,大鼻子湊過來,結結巴巴問老丘,程家的五百塊還能要著嗎?

 

老丘想想,說這事他得回去再跟程家商量。

 

周浦明剛死,就來要他的錢?我皺起眉頭,看著大鼻子。

 

大鼻子使勁衝我擺手,不是他自己想要錢,是安葬周浦明父女倆需要錢。

 

“我同阿明一場鄉裏(同鄉),佢衣家吾響了(他現在不在了),我會坤佢(騙他)地錢?” 大鼻子說完眼睛紅了。

 

我歎了口氣,翻遍口袋,把身上的幾十塊錢全給了大鼻子,讓他先安葬周浦明父女。

 

一星期後,老丘給大鼻子送去了五百塊。他後來告訴我,程霖生的律師說,沒協議不給錢,是他私下找了程家老爺子給的。

 

巧克力

 

又過了兩天,是聖誕前夜。晚上八點多,我上街溜達。

 

霞飛路上聖誕味很濃,西餐館的櫥窗上畫了聖誕老翁,有的叼煙鬥,有的坐雪橇。還特別推出了聖誕大餐,買一隻火雞送一杯葡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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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代聖誕節在上海流行起來,聖誕老翁被廣泛用於各類廣告。西餐館也趁熱打鐵,推出聖誕大餐。

 

我讓車夫停車,自己下來走走。

 

走著走著,經過一家西式糖果店,有兩個卷發的洋人小男孩扒著門往裏看。

 

周浦明說,車禍前,他是帶女兒去買糖吃。我進店買了一鐵罐的太妃糖和兩塊巧克力排,拎在手裏又不知道擱那兒。

 

出了店,把糖罐和巧克力給了正進門的兩個洋人小孩。

 

其中一個穿深棕色鬥篷,他激動地蹦起來,連著對我說了幾次“Merry Christmas”,聖誕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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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利文”最早是個糖果行,1914年開在南京路。1925年,美商沙利文糖果餅幹股份有限公司創立,“沙利文”這個牌子漸漸蜚聲滬上,成了高檔貨兒。

 

一對洋人夫婦走過來,對我點頭,是兩個小孩的父母。

 

女的指了指遠處一座錐形尖塔建築,說他們要去教堂。

 

我沿著海格路(今華山路)繼續走。走到一半,停下了——一波波人迎麵跑過來,有人喊,教堂出事了。

 

一個白人高個子一頭撞在我身上,血從耳朵往脖子上流。他一手捂著耳朵,一手推開我,搖搖晃晃繼續跑。

 

我逆著人群往教堂跑。一邊跑,一邊找剛才帶小孩的洋人夫婦。

 

眼前全是人,哭著喊著捂著頭瘋跑。不隻是洋人,還有很多華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全在跑。

 

趕到蒲西路天主教堂時,門口堵滿了人,進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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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匯的天主教堂在清光緒三十六年(1910年)竣工,是天主教上海教區的主教座堂。整幢建築高五層,磚木結構,外觀是典型的歐洲中世紀哥特式。很大,可同時容納3000人。

 

十幾個男人圍著躺地上的兩棵聖誕樹,拽著前一個的胳膊往上擠。聖誕樹上的彩色電燈和小禮品被扯的斷的斷,爛的爛。

 

咣當幾聲,旁邊的彩色的玻璃窗被砸爛了。一個洋教民從窟窿裏往外爬,爬了沒幾步就停了,手掌紮在了玻璃渣裏。五六個男人衝上來,扯他的褲子。

 

街上黃包車翻到一邊,小販的竹簍子裏的芝麻大餅、肉粽、橄欖、蘋果也撒了一地。

 

所有人瘋了一樣,一窩蜂衝上去搶一切能搶的東西。

 

連撒在地上木製的十字架也有人在搶。有人搶了塞進懷裏就跑,有人握著長的一頭朝其他人的眼窩紮去。

 

我看見那個穿棕色鬥篷的洋人小男孩。他倒在地上,臉上磕了一塊,張嘴大哭。他手裏攥著我買的那塊巧克力。

 

一個車夫抱著七八條帶魚衝過來,後頭一個賣帶魚的小販在追。

 

帶魚掉了幾條,車夫狠狠瞪了我一眼,撿起來就跑。

 

這人我認識,是給我拉過車的濮陽車夫。

 

我繞開橫衝直撞的人群,朝洋人小男孩走去。

 

一個圍頭巾的女人踩著小男孩的手跑過去,搶起地上的巧克力,連著錫紙塞進嘴裏。

 

小男孩舉著一隻手,手指頭被踩折變形了。我罵了一聲,衝過去抱起他,躲開人群,往遠處跑。

 

街上亂成一團,已經分不清洋人華人,相互打成一團。

 

我躲進路邊的弄堂,小男孩越哭越厲害。那隻折斷的手指已經腫了起來。他伸出另一隻手,捶我的後背,指著馬路對麵。

 

我順著方向看過去。一個白人女人正跑過來,是小男孩的母親。

 

她經過一個賣臭豆腐的小販。小販伸手拽住她手裏的包。女人停下來拽。小販掀起爐子上的油鍋,潑在女人身上。

 

我捂住小男孩的眼睛,轉身一口氣往弄堂深處跑。

 

身後傳來女人撕心裂肺的慘叫。

 

騷亂從傍晚一直持續到了淩晨,最後有近百人受傷。後來趕到的華人巡捕裏有人鳴了槍,槍聲引起了更大的恐慌。

 

人群和巡捕也打了起來,很多受過巡警欺負的車夫,抓著落單的巡捕搶了槍,往死裏打。

 

數十名巡捕被打的頭破血流。

 

被捕的參與者裏,大部分是肇嘉浜附近的漁民、船民、車夫和小販。《申報》在事後的報道中把他們稱為“一群失去理性的底層貧民”。

 

很多參與者後來回憶,根本不記得當時自己幹了什麽。

 

他們不知道前麵發生什麽了,看見人往一處擠,就跟上去,看見其他人砸窗戶搶東西,自己也跟著砸、跟著搶。

 

至於搶的是什麽和為什麽要搶,已經不重要了。

 

在巡捕房裏,我采訪了一個寧波漁民,姓吳,他是那晚領頭騷亂的其中一個。

 

他的船和周浦明的船一起被燒了。

 

救火隊說起火原因是洋蠟燭的時候,他也在跟前。船被燒前,他見過洋教士來河邊買烏龜。

 

他一口咬定,放火的就是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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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時期,上海流行吃烏龜。1934年的《申報》裏還有關於徐家匯吃烏龜難以禁止的新聞。這些吃烏龜的多為天主教的洋教士。

 

我問他,怎麽就能確定是洋人放的火?

 

他沒回我,朝我吐了口痰,“憑索嘻傑拉好兜到鈔票?”(憑什麽他們能要到錢?)

 

他指的是周浦明和大鼻子從程家要到了賠償。

 

火災後,他跟其他的寧波人說,“洋冬至”的晚上,教堂裏有火雞,有洋酒,去的人都是“闊佬。”

 

洋人都是闊佬,闊佬就沒好人——不隻棚戶區的人這麽覺得。

 

我找到那個濮陽車夫,他說:“俺窮,他富,拿點東西不算犯罪吧?”

 

後來,我查看了巡捕房的詳細記錄,教堂裏這些“洋闊佬”很多也是附近貧民窟的窮人,跟岸邊的漁民差不哪去。

 

雪茄

 

我退了車票,把受傷的小男孩送到醫院,通過法租界巡捕房聯絡了法國公使。

 

之後,又在上海待了半個月,去了幾趟棚戶區——沒找老丘一起。

 

離開上海那天,我找出老丘那張名片,給他打電話,約他見麵。他刮了胡子,頭發也理得幹幹淨淨,還換了一身嶄新的灰色西服。

 

一見麵先給了我兩百塊,說要感謝我替他付房租的事。

 

他說,他進了泰利洋行,做道契代理的華人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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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我得感謝周烏龜。”

 

周浦明背著屍體鬧事,程家到不覺得事大。但事情讓小報記者知道了,記者天天堵著程公館。

 

程霖生好長一段時間出不了門。幾天不露麵,就有人傳消息,說程霖生肯定出事了。

 

“滬西好幾單大的道契生意,全讓陶百萬捷足先登了。”

 

老丘說的陶百萬,是個浦東人,叫陶善鍾,和程霖生齊名的華人地產巨富。

 

陶百萬的泰利洋行人手不夠,老丘最近去應聘,去了就接到一堆金融案子。

 

他掏出一個木製煙盒,遞了我一根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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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盒雪茄。

 

我擺擺手,掏出煙卷抽,“從車禍一開始,你就盯上周浦明了吧。”

 

老丘笑笑,沒接話。

 

我接著說,我找過那個《外灘新新報》姓徐的記者,問他怎麽知道那個美國司機有前科。

 

他說這事是一個律師告訴他的。那個律師成天守在公廨門口,到處打聽案子。

 

我問老丘:“他說的,是你吧?”

 

老丘哈哈笑,說你知道啊——還好事情辦成了,我算是扳回一局。

 

後來,老丘知道周浦明要去哈同花園鬧事,表麵要幫周浦明伸冤,其實他是幫他自己,能讓程家吃點虧,自己也好靠上陶家。

 

跟程家協商賠款的時候,他在中間也沒少拿。

 

老丘摘下眼鏡說,人算不如天算,到最後賠款還不是全讓大鼻子給拿了?他苦笑了一聲,“也好,窮人可憐,該拿點錢。”

 

我搖搖頭,說你肯定不知道大鼻子怎麽了。

 

三天前,我去棚戶區找過大鼻子,他瘦的不成人樣,躺在一塊棺材板上抽大煙,半死不活。

 

我問他出了什麽事。

 

大鼻子說,錢到手後,他吃喝嫖賭,開心不到幾天,阿蓮拿了剩下的錢跑了。

 

阿蓮早就想離開棚戶區,但大鼻子不同意,想留她在身邊照顧,靠著女兒掙錢養他。

 

更何況,家裏也沒錢讓她走。我放下筷子,看著老丘。

 

“大鼻子說,阿蓮跑之前告訴他,火是她放的。”

 

老丘張大了嘴,皺著眉頭看我。

 

周浦明去哈同花園鬧事前,跟大鼻子商量過賠款的事。大鼻子覺得該去鬧一鬧,多要點賠償。

 

背屍體鬧事,是大鼻子出的主意。他相信姓徐的記者,富人怕事,事情大一點就能要到錢。

 

他們商量半夜,全給阿蓮聽見了。周浦明說,不管能多賠多少,都分大鼻子一半。

 

後來,周浦明背著屍體在哈同花園一鬧,賠款就加了幾百塊。

 

大鼻子說,阿蓮臨走前告訴他,沒想過要害死周浦明。她隻是以為,船上起了火,周家事情更大,就能再多點賠償。

 

老丘瞪大了眼,“就為這個?就放火燒自己家?”

 

我說不知道。

 

老丘猛抽幾口雪茄,“阿蓮怎麽知道她一定能拿到錢?程家要是不賠了呢?”

 

我說你別急,小報記者慫恿周浦明鬧事,是想試試,周浦明去鬧了,也是想試試——你跟記者合作,賭這案子給自己翻身,不也是試試?

 

“阿蓮可能也是想試試,能多拿點錢——你不是教過她嗎?報紙很厲害。”

 

老丘有點急,說別瞎說,我可沒教。

 

他抬起腳,在皮鞋底摁滅雪茄,“這事到此為止。金木,我勸你也別管了。這麽多事,還是先顧自己吧。”

 

說完,他轉身就要走。

 

我叫住他,想告訴他,大鼻子喝多的時候曾跟我講,他懷疑女兒想燒死的是他——

 

“人地阿明死咗個囡,就攞到錢。話吾定我死咗,我個囡都可以攞到錢。”(人家女兒意外死了,當爹的能拿錢。要是我意外死了,說不定當女兒的也能拿錢。)

 

我沒開口,朝他擺擺手,老丘點點頭,走遠了。

 

幹這行這麽多年,查過上千個案子,見過數不清的人,我從沒覺得那麽寂寞過。

 

 

整理了太爺爺十幾年的故事,很少見他有過傷感。

 

我總覺得,他就是個好萊塢硬漢偵探片裏的男主角。

 

這個故事裏,他沒有窮凶極惡的對手,隻有讓他“徒增失落”的夥伴。

 

這些我都能感同身受。

 

我也曾遇到過類似的事情,本以為自己幫到了人,最後卻發現不過是更大棋盤上的棋子。

 

或者,有人慕名而來找我調查,毫不客氣地講:“老金,幫我查清這個證據,拿到錢分你三成。”

 

夜行者很酷,但有時候會被當雇傭獵人。就像很多記者律師,想有自己的底線,但沒人覺得你很酷。

 

我喜歡的加拿大作家瑪格麗特·阿特伍德前陣子在專欄中說——

 

在看到事實和證據之前,一個公正的人不會濫用審判的權力。

 

然而,在錯綜複雜的事件中,真相往往會完全消失,無從證實。

 

人人都急於下結論,人人都有他的理由,人人都希望你“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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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穀子的奇謀術 -YMCK1025- 給 YMCK1025 發送悄悄話 (212 bytes) () 01/15/2022 postreply 20:5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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