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租了個車說裏頭有鬼,上去給了他一耳刮子:你怎麽也搞些封建迷信!

朋友租了個車說裏頭有鬼,我上去給了他一耳刮子:

 

你怎麽也搞些封建迷信!

 

 

 

金醉 魔宙 2017-06-25 23:32

 

【北洋夜行記】是魔宙的半虛構寫作故事

由老金講述民國「夜行者」的都市傳說

大多基於真實曆史而進行虛構的日記式寫作

從而達到娛樂和長見識的目的

 

 

大家好,我是金醉。

 

你們都知道,我向來不信鬼神。不過呢,我信怪事。

 

讀大學時,班裏有個順義的女孩,姓趙。她爸每周末都開車接她回家。大二的夏天,一個周五晚上,父女倆回順義,父親開車,趙同學坐副駕。

 

九點多鍾,走到枯柳樹村,路邊有個紮雙馬尾的女孩招手,要搭車,說是扭到腳了,走不動。

 

女孩十五六歲,說自己姓周,家在南法信衛生院旁邊,正好順路。趙同學下車,扶女孩坐在了後座,自己還坐副駕。

 

她看了一眼那女孩的腳,腫得像饅頭。

 

女孩坐在後座,也不吭聲,三人一路無話,很快到了南法信衛生院。

 

停穩車,趙同學叫女孩下車。一回頭,後座沒人。父女倆傻眼了。

 

下車轉了一圈,也沒見著女孩。趙同學嚇得不輕,她爸膽子大,說沒事,問問再說。

 

走到衛生院旁邊那戶口人家門口,敲開門一問,果真姓周。再問,是有個女兒,模樣和他們遇見的一樣,紮個雙馬尾。

 

不過,這孩子去年已經死了——走路崴了腳,過馬路時給車撞死了。問哪裏出的事兒。枯柳樹村的丁字路口。

 

這個故事,是不是很眼熟?就算沒聽過這個版本,大概也有人聽過類似的傳說。

 

這不是我的親身經曆,隻是個典型的“都市傳說”,出自美國民俗學家布魯範德的一本書,《消失的搭車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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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民俗學家布魯範德研究美國都市傳說的著作,《消失的搭車客》,非常好看。

 

這本書專講都市傳說,很有意思,我和徐浪、周庸都愛看,隔一陣就翻翻。

 

趙同學遇見的怪事,就是我按照一則流行在美國的都市傳說改編的。當時,美國汽車剛剛流行,於是就有了各種汽車傳說。

 

比如,疾馳的汽車上,有人從窗戶伸出腦袋,突然車經過隧道,腦袋撞掉了——你一定也聽過,或者想象過。

 

這種類傳說能流傳,是因為人們對刺激、危險的新事物會有略微的恐懼。

 

早年的民國,汽車不多。根據我太爺爺金木筆記的記錄,到了1918年北京大街上的汽車才多起來,大概全北京有上千輛車。

 

當時,比較流行的牌子是凱德拉克和福特。不過買的人不多,更多人是租車開,交了押金,按天收租金,跟現在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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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爺爺留學時就學會了開車,在當時算是個“能人兒”。但他筆記裏說,老百姓並不稀罕開車坐車的人——當時的汽車,車燈圓圓的像牛眼,喇叭烏拉烏拉像狗叫,老百姓都把汽車叫做“牛狗車”。

 

坐車的人,叫“牛狗車瓤子”。雖然難聽,但有點錢的人,都想做瓤子。

 

今天的故事,就是個關於“牛狗車瓤子”的故事,金木的筆記中稱之為:鬼車傳說。

 

事情發生在1918年。當時,金木還是獨自一人查案,剛剛認識小寶不久,兩人還沒搭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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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夜行記》是我太爺爺金木留下的筆記,記錄了1911年到1928年期間他做夜行者時調查的故事。我在金家老宅,將這些故事整理成白話,講給大家聽。

 

事件名稱:鬼車傳說

事發地點:天橋

事發時間:1918年9月中旬

記錄時間:1919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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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我剛在北京定居時,認識了個叫韓斌的朋友。他在警署有點關係,常幫我打點些事情。

 

最近,韓斌掙了點錢,想租輛汽車開。我留學時學過開車,就陪他一起,去前門美豐租車行挑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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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了幾輛,韓斌都不是很滿意。要麽覺得不順手,要麽覺得零件太老。

 

倉庫的偏僻角落,孤零零停著一輛黑色的汽車。黑色車廂,白色車身,是輛凱迪拉克,卻不顯破舊。

 

韓斌拉開門一看,汽車座椅棕色皮子還挺新,沒怎麽褪色。

 

“這車不錯,模樣跟其他不一樣。”

 

我繞車檢查了一圈,發現這凱迪拉克是七年前的老款, Cadillac Model 30。我以前見過這種車。

 

奇怪的是,車廂外麵刷著一層新的黑漆,方方楞楞的,像口棺材,與車身黑白相間,跟孝一樣。

 

我說,要不換輛新的?這車看著怪怪的。

 

韓斌一笑,一屁股坐在駕駛位上,晃了晃搖動手把:“老式搖杆的,正順手,就這個了——你也試試。”說完,他下來拽我坐進駕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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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dillac Model 30,1908-1914年是凱迪拉克公司唯一銷售車型,每年都在做修改,1912年以前得搖動手把驅動,1912年研究配備自動點火裝置。

 

我試了試車,發動機的聲音穩定無雜音,保養得還不錯。

 

韓斌叫來車行經理,那人一愣:“怎麽租這輛?”說完頓了一下,說好。

 

到櫃台開了單子交了押金,車算租下了。

 

韓斌開著車沒出北京城,就出事了。

 

租車後兩天,那輛像棺材一樣的凱迪拉克停在了天橋南邊城牆根——真成了棺材。

 

韓斌和另一個男人歪坐在前排,頭部都給人用鈍器打破,車裏流了一大灘血,從門縫裏滲出來。

 

韓斌重傷,另一個沒送到醫院就死了。

 

我在協和醫院見到昏迷不醒的韓斌,腦袋上纏著厚厚的紗布,躺在病床上。醫生說,能不能醒,得看運氣。

 

“可以手術,不過就算醒了,也可能有後遺症。”

 

外一區警署偵緝隊來了三個人,帶頭的隊長姓何,是韓斌的老相識,我也見過幾次。他帶了兩個偵探。

 

“都是隊裏的好手,韓斌的事兒,我肯定得查。”

 

何隊長介紹兩個偵探,胖的叫馬三,眯著眼睛。瘦的叫王麒,繃著臉。

 

馬三和王麒查完現場,判斷凶手應該事先躲在汽車後座底下,趁韓斌兩人不備,突然下殺手。

 

馬三說:“韓斌的傷口在右腦門,可能當時扭頭看見了凶手。”

 

我問租車行查了嗎?

 

王麒皺眉,說查了,“車行老板說——那車有問題,是鬼車。”

 

“什麽意思?”

 

“車裏死過很多人。”

 

我跟著偵緝隊去了美豐租車行,老板見到我,連連鞠躬,拉下臉說對不住,“租這車的夥計已經扣錢了——我早就說了,這車不讓租。”

 

這輛凱迪拉克,原主人是南城一家姓宋的。這家人,世代在前清朝裏做官,家底兒很厚。

 

民國元年鬧共和,宋山丟了官,做起洋貨生意,賺的更多。人都說他家裏的銀元堆成山,因此落了個外號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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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民國三年(1914年),宋家洋行突然就關門了,家道敗落下來,那輛車也抵押給了銀行。

 

“就在銀行要收車前幾天,宋山突然瘋了——開著車出去,把兒子殺了。”

 

老板越講聲音越小,“殺完兒子,他還把屍體拉回家。他老婆一見著兒子死了,大叫一聲衝出門,往護城河裏一跳,也死了。”

 

宋山跟著跳河裏,撈了一下午,才把老婆撈上來。

 

回家一看,他娘卻上吊了。

 

“聽說他在車裏坐了一晚上,用瓷瓶子碎片在喉嚨上割了十八刀,活活把自己割死了。”

 

一天不到,一家四口死絕了,實在是人間慘劇。不過,那輛車還在,銀行照常收了車,重新換了座椅,刷了漆,低價賣了。

 

幾經轉手,這車就到了美豐租車行。

 

因為刷了新漆,這車開始兩年還能租出去,但半年前又出了件命案。一個有錢的學生租車帶妓女玩,在城外蘆葦蕩裏給人殺了。

 

“那窯姐兒倒沒事,卷了學生的錢跑了——都說是她串通土匪幹的。”

 

鬼車的傳說就此傳開,說一家四口的冤魂都藏在車裏呢,凡是開這車的都沒好下場。從那以後,鬼車就丟在倉庫,一直沒人租。

 

直到我和韓斌來租車,那經理貪便宜,想背著老板偷偷租給我們,撈點外快。

 

第二天傍晚,我去外一警署找何隊長。他正在院子裏指揮馬三和王麒清洗那輛鬼車。

 

何隊長看見我,說你來的正好,以前聽韓斌說,你在這些神神鬼鬼的事上有能耐。

 

他遞根煙給我,說:“咱們一起來抓抓鬼。”

 

王麒放下手裏的抹布,伸手撓了撓後腦勺,又衝我點頭:“何隊長說,開這車到現場走走,看鬧鬼不。”

 

馬三嘿嘿一笑,眼睛都眯沒了。

 

何隊長喊了一聲,王麒開門上了駕駛座,發動汽車,馬三坐在副座。何隊長和我坐在後座。

 

路上,何隊長突然問我,你認識東霸天嗎?

 

我一愣,點了點頭,說也算認識——去年秋天,我在天橋查案時,跟他鬧了點過節。(金醉注:詳見《北洋夜行記004》)

 

這人原本叫張德泉,在天橋承包菜場,成了天橋東頭一霸。民國後,弄了幾條槍,帶人做起鴉片營生。

 

在他地盤上,大小煙館、白麵房子(金醉注:賣毒品的地方)、街上紮嗎啡的小販,都要被他把持,就連區域內的妓院、賭場、流鶯、小偷,也要常常孝敬。

 

我問何隊長,這事兒是東霸天幹的?

 

何隊長搖頭,皺了皺眉:“死掉的那個,是東霸天的人——是個腳夫。據說車裏有批貨丟了。”他頓了一下,“韓斌在車裏,可能跟那人買毒品——當然,也可能是幫人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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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話,嗯了一聲。

 

韓斌確實會偶爾抽鴉片,但他從來都是去白麵房子買些煙膏,最多也是在煙館呆上半天。

 

我掏出煙,遞給何隊長一根,沒再細說。自從前年嚐試戒大煙,我很少再跟人聊鴉片的事。

 

從天橋開到了先農壇附近,路上越來越荒,卻也沒遇見什麽動靜。

 

何隊長說,這幾年鴉片越禁越厲害,不但多了打嗎啡的,還出現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新型毒品。

 

“東霸天很可能搞到了新玩意兒,據說是日本人弄的——就是這鬼車裏丟的貨。”

 

馬三回過頭,說我知道這玩意,說是能戒鴉片戒嗎啡呢。

 

何隊長操了一句,照頭打了他一巴掌:“懂個屁!吸完那玩意兒更上癮,這叫戒嗎?”

 

王麒一路沒吭聲,忽然說:“東霸天連日本人的生意都做,誰敢殺他的人——隊長,你說會不會是西霸天幹的?”

 

何隊長哎了一聲,拍了一下王麒車座:“這話靠譜!”

 

南城幾個區,有東霸天,自然也有西霸天、南霸天、北霸天。近年來隱隱崛起的勢力,就是西霸天,與東霸天分庭抗禮。

 

兩人地盤犬牙交錯的地方,經常激烈的打鬥,不是為明裏的生意,就是為暗地的買賣。

 

過了十一點,何隊長安排王麒和馬三去美豐租車行盯著,他懷疑車行也和毒販有關係。

 

兩人走後,何隊長換了便衣,開上“鬼車”,帶我往南出了城,慢慢悠悠的在城外轉圈。

 

過了一會兒,何隊長又開進城門,一轉彎,拐到僻靜處停下。

 

不一會兒,一個洋車夫拉著膠皮車從路邊跑過來。

 

何隊長說,這個車夫是假的。

 

我從後視鏡看了看,這車夫果然有問題,跑動的姿勢,節奏不對,拉車不看路,車輪隨便顛簸,一點都不愛惜。

 

何隊長說,試試他。說著,他發動了汽車,打開車燈,突然調頭,燈光照著車夫。

 

那車夫被車燈一照,目瞪口呆,汽車到了跟前,才扔下車子就跑。

 

跑著跑著,手裏多了一把手槍,也不往後看,反手就是一槍,子彈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

 

何隊長左手把方向盤,右手伸出車窗外,也是反手一槍,打翻了那車夫。

 

我拔出槍在手裏,跳下車查看那車夫,子彈打進了脖子,已經死透。何隊長撕開車夫身上褂子,裏頭是件洋布襯衫。

 

“操,裝樣子還不換身衣裳!”何隊長罵罵咧咧站起來,四下看了看,這回要弄出大事。

 

這車夫是西霸天的人。半年前,他在煙館見到過這小子,但西霸天打點了警察廳,沒關幾天就給放了。

 

我說,要是東西霸天鬧起來,倒也不是壞事,就怕警察廳不抓住機會。

 

何隊長嗯了一聲,說政府都跟洋人買土(指鴉片),這事兒得從根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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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沿著城牆跑來倆人,是馬三和王麒。

 

王麒看了看我和何隊長,說:“金先生,隊長——你們那姓韓的朋友真有問題,美豐車行搞毒品生意。”

 

馬三和王麟在美豐車行蹲點,蹲到十二點,沒啥動靜。倆人正要撤,車行老板突然來了,偷摸著開了門,也不張燈。

 

“我和馬三跟了進去,沒找見他,哪知道他是進倉庫開了輛車,跑了。”

 

兩人進倉庫搜查,發現了那租車經理。沒等動手,經理自己交代了。

 

“他說,車行確實有問題,毒販會在車上交易,因為巡警一般不查汽車——鬼車出事,老板丟下他就跑了。”

 

何隊長罵了一句,讓王麒繼續說。王麒猶豫了一下,說:“這生意是東霸天的,不好碰。”

 

何隊長打斷王麒:“管他東霸天、西霸天,這回怎麽也得幹翻他!”

 

我給他點根煙,說還是先冷靜,先把鬼車的事兒查清楚。他抽了幾口,拍拍我:“你說的是,韓斌還在醫院躺著呢。”

 

聊到半夜,何隊長三人回了警署。我在附近找了間旅館住下。

 

清晨五點多,我正在旅館二樓房間裏睡覺,聽到樓梯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剛起身,突然有人撞開房間,馬三和王麒帶著幾個巡警闖進來。

 

馬三眼睛泛紅,說有點事,要搜一下。說著帶著幾個警察屋裏翻找。

 

我問王麒怎麽回事。

 

王麒說:“何隊長死了。”

 

何隊長死在鬼車裏,腦門給人插了一刀。

 

三人回警署後,叫上幾個巡警,聊了會兒鬼車的事,三點才散。睡下沒多久,一個巡警起夜,聽見院裏有響動。

 

馬三說,何隊長就把那車停在院中間,誰也沒碰過,“那巡警看見車裏跑下個人,也沒敢追。”

 

巡警回屋叫了馬三,到車裏一看,何隊長趴方向盤上死了。馬三和王麒連夜追來,在旅館外牆牆根下,撿到一粒擋風玻璃的碎片。

 

這時候,一個巡警在我的床底下發現了什麽,是把半新不舊的毛瑟1912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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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瑟手槍1912式,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這種手槍流傳甚廣。

 

馬三拿著槍看了眼,沒等我解釋,一耳光打在我的臉上,“隊長的槍怎麽在這?”

 

王麒連忙上來拉住馬三,對我說:“對不住了金哥,跟我們回警署吧。”

 

一個巡警解開腰裏捆人用的繩子,扯起我的胳膊就要綁。

 

我瞥了一眼門口,忽然全身抖了一下,撲倒在地上。

 

幾人一發愣,我腳一蹬,借力滾出房門。起身猛地關上門,把馬三幾個全關在房內,把門從外麵扣上。

 

樓梯口兩個警察聽到動靜,跑上樓來,我一咬牙,從樓梯跳下去,顧不上腳疼,又爬上院牆,等屋裏的人撞開門時,我已經鑽入黑夜中的胡同裏了。

 

我沿著胡同一直跑,過了香廠路,往先農壇跑去。

 

先農壇周圍的土牆已經坍塌,一抬腿就跨過去了。一望無際的麥青地,黑夜中跟一片海似的。

 

我穿過麥地,往先農壇神倉跑去。去年地藏庵事件認識的楊小寶暫住在那裏,或許能幫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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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倉位於北京先農壇的太歲殿迤東,建於清乾隆十七年(1752年),是儲存耕田收穀的地方。

 

這時,身後一聲槍響。我趕緊半蹲身子,回頭一看,隱約兩個人影從麥田裏追來,不是馬三和王麒。

 

或許是嫁禍我的人?不知道。

 

我環顧一圈,暗罵自己選的好路,根本無處可躲。

 

好在夜色昏暗,他們瞄的不準,又開了幾槍,都偏的厲害。子彈飛過我耳邊,像大號的屎殼郎,嗡的一聲響。

 

我幹脆臥倒,掏出槍,就地匍匐,準備還擊。

 

兩人漸漸近了,都端著長槍,竟然是東霸天的人。其中一人叫程傻子,從前在天橋賣藝,跟著東霸天賣大力丸。(金醉注:詳見《北洋夜行記004》)

 

程傻子邊走邊嘟囔,敢動咱們的貨,這姓金的是活膩了,別他媽是西邊兒(金醉注:指西霸天)派來的。

 

另一個打斷他:“別囉嗦了,一會兒警察追來了。”

 

這時,遠處一個黑影奔來,速度極快,邊跑口裏喝道:“什麽人!”

 

兩人剛抬起槍,嗖地破空聲傳來,那黑影飛落下來。程傻子大叫一聲,丟下槍轉身就跑,另外一人也跟了過去。

 

黑影也不追,等二人跑遠,甩了甩火折子,點燃燈籠。

 

我站起來一看,好家夥,這人一身披掛,銅釘盔甲,手持長刀,腰裏挎著長弓。

 

“老金!你怎麽在這!”

 

仔細辨認盔甲下的臉,正是楊小寶。

 

我說你大半夜唱什麽戲,穿成這樣。

 

小寶哈哈一笑,說這是做大俠。

 

去年年底,小寶在先農壇住下,不知從哪個廢棄的庫房裏翻出了發黴的盔甲,生鏽的刀劍,斷了弦的長弓,把自己捯飭成了個武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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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的鎧甲,能把上半身全部包裹。

 

每天夜裏,他在先農壇一帶轉悠,打擊罪惡,附近大小綹子(金醉注:小偷)聞風喪膽。

 

小寶脫下鎧甲,帶我去他住的神倉,問我怎麽回事。

 

講完鬼車和何隊長的死,我一提東霸天,小寶騰地轉身就要往回走:“早知道是這胖子的人,剛才就該下狠手。”

 

我拉住他,說現在不急,警署肯定通緝我了,不能露臉。

 

在神倉和小寶住了三天,成天吃他做的炸醬麵,齁得不行了。外麵的情況不知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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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早上,我決定去找西霸天。警察和東霸天都把我當凶手,或許倒是個好機會。

 

小寶不明白:“西霸天也不是好東西,找他幹啥,不如我幫你,咱倆查清楚!”

 

我說知道,但既然他也盯著這事兒,就是對鬼車裏的貨感興趣。

 

傍晚,我和小寶在天橋益生茶樓見到了西霸天。這人的長相,和東霸天完全兩樣。

 

東霸天是個胖子,粗短身材,大小眼斜視,天生的土流氓。

 

西霸天卻完全當不起一個霸字,戴著圓眼鏡,留小胡子,梳著西洋分頭,穿絲綢西裝。

 

他說,人是不是我殺的,不關他的事,但是對東霸天丟的貨很感興趣。

 

“是從煙土精取出來的,有了這個,誰還抽臭煙撲鼻的鴉片?”

 

說著,他從西裝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瓷瓶,打開瓶塞,倒出一些白色粉末。

 

我笑了:“果然稀罕,不過東西不在我這兒。”

 

西霸天盯著我:“什麽時候在了,告訴我一聲,價錢好說。”

 

我點了根煙,沒說話。

 

“這兩天,東邊兒的人去過先農壇,我想法攔下了——總不能老打打殺殺的。”他扶扶眼鏡,“你的事兒,我都知道。”

 

我笑笑,問他打算怎麽幫我。

 

他說,上海有報紙揭露了政府收買存土的事,所謂買土製藥,都是幌子,其實就是和洋商做交易。

 

這幾天,民間各大禁煙團體聯合起來抗議,要在北京召開“萬國拒土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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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8年國內外人士為了阻止鴉片貿易和種植,聯合起來成立了“萬國拒土會”,從國內外多方麵推動反鴉片活動。

 

“政府當然要順從民意,同意在禁煙遊行的時候,當眾銷毀存土,以表示禁煙的決心。”

 

西霸天伸手舉起個茶杯:“東邊兒向來做事不講究,上頭有意思把他換掉——差的就是一聲響。”

 

他突然鬆手,杯子掉在地上摔碎。

 

“等我拿下日本貨的生意,向上麵保舉你,免了你的通緝令,以後跟著我幹。”說完看了小寶一眼,“當然還有這位兄弟。”

 

兩天後,禁煙團體在天橋發起遊行。我和小寶也來到街上,鑽進人群。

 

從天橋到城牆根遊行人群裏,都混著西霸天的人。

 

有的戴著瓜皮帽,有的戴箍著棕布條的禮帽,一律都是青色、黑色的短打扮,腰間帶著武器。

 

我叫小寶留點神,一有動靜馬上離開。

 

隨人群來到大會講台旁邊,我卻見著一個老朋友,多年不見的老大哥,伍連德。

 

民國前一年(1911年),我在哈爾濱報道鼠疫事件,認識了伍博士。如今他差不多快四十歲了。

 

他身著禮服,沒有戴帽子,站在演講台一側,低著頭傾聽旁邊人的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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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連德,馬來西亞華僑,公共衛生學家,醫學博士,中國檢疫、防疫事業的先驅,中華醫學會首任會長,北京協和醫學院及北京協和醫院的主要籌辦者,1935年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候選人。1910年末,東北肺鼠疫大流行,他受任全權總醫官,深入疫區領導防治。

 

伍博士走上演講台,用粵語腔調濃重的北京話,磕磕巴巴的演講,台下的人們都仰著頭,一臉的迷茫。

 

伍博士講了一會,招了招手,上來一個翻譯,他講一句英文,翻譯講一句中文。內容大概就是毒品的危害,如何難以戒除。

 

演講完畢,又上來幾個政界的大人物,每人都來說幾句。

 

我和小寶溜到演講台一側,我塞給護軍一個銀元,叫他幫我帶個話,護軍得了錢,過去回報,遙遙一指,伍博士抬頭望見我,眼睛一亮,快步走來,人還未到,聲音先至:“係金老弟!係金老弟!”

 

這時,幾個戒煙所的護軍抬過來一個長案子,然後在上麵堆滿各色煙土,一個兵上來澆上桐油,劃了根火柴,扔在煙土堆上。

 

伍博士一轉臉,看見這一幕,邊跑過去,邊喊不要點火。

 

但是已經晚了。

 

煙土堆轟的一聲,火苗躥起來,伴隨著滾滾濃煙,升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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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火直接焚燒鴉片,一是等同於聚眾露天吸食鴉片,二是焚燒銷毀不徹底,鴉片會滲入土地,完全可以被人再利用。後來采用石灰海水硝煙,先用鹽酸浸泡鴉片降低穩定性,再放入石灰,溶解鴉片,最後把廢水排向大海,徹底消失。甘博拍攝。

 

這時,遠處傳來槍聲,這槍聲就是個信號,近處,早已像鬥雞一樣對峙的兩撥人,紛紛亮出家夥對打,在我聽來,槍聲密集,如一瓢冷水潑進熱油鍋一般。

 

東霸天和西霸天開戰了。

 

人群亂成一團,近處煙火彌漫,不見了伍博士的蹤影。

 

後來得知,起因是西霸天手下的潑皮上門勒索美豐車行的經理,混亂中將經理捅死。槍聲就是從那裏響起的。

 

無數地痞流氓趕來,手持各種槍械,在先農壇的田間、天橋的街市、城牆的腳下,相互射擊。

 

我和小寶登上街邊的一家兩層的酒樓,從高處看去,街上的百姓早就跑的幹幹淨淨。

 

交戰雙方的槍手,憑借著路邊的臨時販攤、店鋪擺在外麵的貨架,躲在後麵放槍。

 

小寶一指:“伍博士在那兒!”

 

我順著看過去,街角的一個小崗亭,崗亭前麵有幾個麻袋堆起簡易工事,麻袋後麵,伍博士拿著槍,坐在地上,旁邊兩個巡警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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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時期的警亭

 

我掏出槍,看了一眼小寶,會用槍嗎?

 

小寶拍拍腰間,那裏別著一把我給他找來的手槍,小寶說沒問題。

 

根據樓上的觀察,我們倆繞過人最多的地方,順利來到警亭,與伍博士接頭。

 

這時,一輛汽車迎麵衝來,不知是哪一邊的人,開著汽車來支援,也是輛凱迪拉克。

 

小寶拔出手槍,擺弄了一陣,不知道怎麽用,汽車已經衝到眼前,小寶喊了一聲,去你的吧!

 

手裏的槍照著擋風玻璃扔過去,嘩啦一聲,砸了個窟窿。

 

汽車反應不及,猛地轉向,撞在路邊電線杆上。我和兩個巡警持著槍上前,拉開車門。

 

司機已經暈倒,趴在方向盤上。其餘幾個都撞蒙了,我和小寶上前,把幾人拽下車去,扶伍博士坐了後座。

 

我坐上駕駛位,發動凱迪拉克,快速向北行駛,衝出了交戰區域,往永定門奔去。

 

數萬斤存土的煙,飄飄蕩蕩,彌散半座城市,老煙鬼如同幹涸泥池裏的魚,跑到街上,大口的呼吸。

 

普通的老百姓聞了,感到頭腦昏沉,天旋地轉。

 

幾百個流氓在煙霧中,越打越起勁,警察趕來的時候,他們反而喪心病狂的向警察發起了攻擊,從中午到日落,警察共計被打退了四次。

 

一直到夜幕降臨,清涼的露水降下來,流氓們一哄而散,留下一片狼藉的天橋,和十幾具屍體。

 

北京硝煙事故之後,伍博士還要去上海主持硝煙活動。他說,這次一定要親自動手,不能讓外行的政客插手。

 

我拜托小寶陪伍博士走一趟,做私人保鏢,當心黑心煙土商報複。

 

這次的禁煙騷亂,政府把臉丟得一幹二淨,高層震怒。第二天就貼出了告示:

 

“京師警察廳某年月日公告,所有警廳提內外二十區署內探員,全體出動,平靖街麵,捕獲凶徒六十三名……”

 

根據傳言,私下裏,各區政客召見東西霸天,要求立即講和,停止爭鬥。西霸天馬上宣布全麵停戰,而東霸天拒絕停戰,非要和西霸天拚個你死我活。

 

傳說的原因有很多種,有人說因為東霸天丟了一批貨,有人說他在禁煙騷亂中吃了虧。

 

最不靠譜的說法,說他是為了鳥。

 

據說東霸天平生最愛養鳥,是個鳥奴,他的老巢裏,專門開辟一間大房,裏麵掛滿了鳥籠、鳥架,養了三百隻鳥,每隻都是他的寶貝。

 

平日裏視察他的生意,手裏總要提著一隻鳥籠。有時候,他還提著鳥籠去茶館,與人鬥鳥,爭鬥的內容,無非是叫聲,毛色之類。

 

有一回,東霸天在茶館炫耀他的愛鳥,有人不認得他,居然要他轉讓這隻靛頦(diàn kē)。東霸天大怒,一拳把那人打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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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觀賞鳥,過去多在皇家宮廷中飼養,北京天橋的三鳥樓、五家茶館也有專門喂養。

 

在騷亂當天,有人往東霸天家投火,大房子燒的一幹二淨,三百隻鳥全部變成了烤鵪鶉。

 

反正不論哪種原因,上頭決定放棄這顆棋子,派了大批軍警趕往東霸天的老巢,外一區、外二區警署偵緝隊全都去了。

 

我趕到的時候,槍聲零零星星,一隊隊人馬匆匆向四周散去。

 

我一路找到永定門義地後麵的蘆葦蕩裏,發現了東霸天的車。

 

車頭朝下翻覆,陷入淤泥裏,沉下去半截。

 

我用手槍砸碎車窗,從車後座拖出來一個昏死的人,竟然是王麒。

 

我試了試他鼻息,還有氣。

 

駕駛座上的人是東霸天,腦袋上有一個血窟窿,東霸天一身肥肉,我先扒開車門,雙手從他腋下穿過,吃力的將他往外拖。

 

腳下的淤泥吸著腳,走起來很艱難,剛把東霸天拖出來,背後傳來一個聲音:“金哥,對不住了。”

 

王麒站在後麵,一手撓撓頭,另一手裏拿著一把槍對著我。

 

我保持著攙扶東霸天的姿勢不動,王麒上來搜走了我的槍,變成手持雙槍。

 

王麒叫我丟下東霸天,指了指地上,讓我坐在地上。

 

東霸天不知何時醒了,腦袋倚著車門,直喘粗氣:“小子,你是姓宋嗎?”

 

王麟看了他一眼,說你的記性不錯,我是宋山的兒子。

 

東霸天聽了一愣:“你不是被宋山打死了?”

 

王麒說:“我父親的確打了我的頭,但是我命大……又用槍管撓了撓頭:“你要不要看看我頭上的疤?”

 

我插了一句,鬼車的案子,是你做的。

 

王麟點點頭,算是承認了。

 

這時候,遠遠看見馬三帶著一個巡警,搜尋過來。王麒突然一抬手,我眼前火光一閃,一股巨大推力撞擊在左肩窩上,我側身倒下,肩膀傳來劇痛。

 

王麒對著趕來的馬三二人喊,我抓到東霸天了。

 

馬三看見我,有點意外,說我還以為你是西霸天的人。話音剛落,王麒突然一槍打倒了馬三身邊的巡警。

 

馬三回頭,王麒又是一槍,正中馬三的胸口,馬三撲通翻倒在地。氣管裏嗆進了鮮血,馬三劇烈的咳嗽起來,撐起身子瞪著王麒。

 

王麒看著他,說:“對不住了,你不該這時候過來——何隊長也不該半夜到那車裏。”

 

馬三嗆了一口血,說是你殺了隊長?王麒沒答話,又開了兩槍,馬三沒了聲音。

 

殺死二人,王麒轉身回來,正看見東霸天不聲不響的爬起來,抬手朝東霸天肚子上一槍。

 

東霸天吼了一聲,不退反進,王麒又開了兩槍,東霸天這才栽倒。

 

王麒提著兩把手槍,向我走來。東霸天在後麵又爬了起來,嘴裏咕咕的響,湧出一股股鮮血。

 

王麒轉身,又開了幾槍,東霸天搖搖欲墜,就是不死,渾身已經被血浸透,東倒西歪的走著,嘴裏嘟嘟囔囔,說著聽不清的話。

 

王麒打空了一隻手槍,隻得丟掉,東霸天又逼近,王麒有點慌亂,踉蹌著退後。

 

東霸天猛走幾步,一把抓住王麒手腕,兩人扭在一起。

 

我躺在地上,偏頭看去,馬三圓睜著眼倒在旁邊,早已氣絕,他的手槍掉在不遠處。

 

我咬著牙移過去拾起槍,坐起來,右手持槍開火,一槍打在王麒胸口,王麒倒下的時候,還帶倒了東霸天,兩人疊在一起,再也沒了動靜。

 

我醒來時,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肩膀上的傷口已經包紮,隱隱有些疼。

 

若不是伍博士留下一封信,我都不知道他和小寶回來過。

 

追捕東霸天的軍警救下我後,送去醫院手術。子彈卡在左肩骨頭和血管之間,開刀的醫生拿不準,隻得發電報給伍博士。

 

當時,伍博士與小寶剛到天津,正準備南下。接到電報,兩人連夜返程,伍博士親自操刀,為我動手術,安全的取出了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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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子彈的手術器械。

 

手術後,他一刻也不願耽擱,仍要盡快趕赴上海,主持硝煙活動。他在信中寫道:

 

“貧弱如中國的國家,任人宰割,麵對的是為富不仁並以強權政府為其後盾的毒品製造商團夥。

 

這種情況下,並非嚴刑峻法就能對抗無法無天的走私者,他們享有治外法權,和遍及全中國的網絡。

 

日本為了製造毒品,在台灣、大阪、大連設立了毒品工廠,生產海洛因。中國的每一個日本藥商、典當行掮客、小商販、妓院老鴇,以及小店主,都是嗎啡銷售者,極少例外。

 

日後若有機會,我一定要在國際上控訴日本的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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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麒的案子經過警察廳的調查,真相大白。王麒原名宋麒,就是鬼車主人宋山的兒子。

 

據東霸天手下一個毒販交代,當年宋家的敗落,與毒品有關。宋山每日以鴉片為食,無心生意上的事情,漸漸敗光了家產。

 

當時,東霸天還在天橋販毒,經常去宋山家裏兜售鴉片嗎啡。

 

王麒十一歲那年,宋山決心要重整家業,將家中剩下唯一值錢的一對花瓶拿去賣,希望以此渡過難關。

 

沒想到花瓶被兒子不小心打破一隻,宋山當時毒癮發作,暴怒起來,拿起另一隻花瓶,打在兒子頭上,當場頭破血流而死。

 

“誰知道這小子命大,半夜又醒過來,不知跑哪去了。”

 

在王麒的住所,警察搜出了東霸天丟失的新型毒品,和一套吸毒工具。

 

王麒早就知道,美豐車行給東霸天運毒,他事先潛入汽車的後座,等交易的人上了車,從後麵殺死交易者,搶走毒品。

 

也許是恨透了販毒的,也許是為了自己吸毒。

 

一個月後,韓斌醒了。

 

他租了鬼車之後,確實曾幫東霸天的腳夫運毒。

 

“我和他也認識沒多久,隻是想試試他說的新鮮玩意兒,聽說和嗎啡一樣,但不會上癮——其實,我想戒掉嗎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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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洛因剛研製成時,確實被當做藥物使用。1897年,德國化學家費利克斯·霍夫曼將海洛因製成藥物,發現其止痛效力較於嗎啡至少提高了4-8倍,可明顯抑製肺癆病人的劇咳、久喘和胸痛且無明顯不良反應。1898年,拜耳藥廠開始規模化生產該藥,並正式注冊商品名為“海洛因”,甚至在《德國醫生報》的廣告中公開要求醫生們用“公認的出色的”海洛因醫治嗎啡成癮,稱其為嗎啡的下一代產品,並且不會讓人上癮。

 

我給他點了根煙,說:“能讓你輕鬆戒掉癮的,往往會是另一種癮。”

 

他抽上煙,點點頭,說雖然他差點被王麒打死,卻一點不怪他,“我理解那種心情,恨透了這些玩意兒,但又總想它們——你是不是也一樣?”

 

我笑了一聲,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

 

又過了倆月,韓斌很快恢複了身體,卻得了一種怪病:晚上再也睡不著,白天也不困。

 

他說,不管夜裏通宵做事,還是在床上躺著,都一點不累。而且,頭腦一點不亂,毒癮也不戒而愈。

 

哪怕多黑的夜,都能保持清醒,他再也不需要麻醉自己。

 

這讓我很羨慕。

 

 

這件事之後的一年,太爺爺曾在筆記中提到西霸天。他當時曾想借機讓雙霸天火並,卻不料中間殺出個王麒,反而成就了西霸天。

 

西霸天在一年後(1919年)接手了東霸天的販毒網絡,搭上了日本人石本貫太郎,生意做得越來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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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本貫太郎,甲午戰爭中任日軍隨軍翻譯。戰後,他任職於台灣總督府專賣局。日俄戰爭後,他留在大連。1906年,他任職於關東州民政署。1907年,他在大連設鴉片專賣局,獲得鴉片專賣權,從而獲得暴利。他還在關東州經營煤礦、銀行、學校、新聞社等。

 

金木曾在年輕時染上鴉片,卻從來沒再碰過其他毒品。他大概深知惡毒纏身的痛苦。

 

這也是為什麽,他在後來幾年,一直總插手各種毒品的案子。

 

我小時候看過一部劉德華演的電影,叫《天與地》。電影講了民國政府禁毒特派員在上海禁煙的故事,結局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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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與地》上映於1994年,華仔飾演禁毒特派員張一鵬,金曲《忘情水》就出自這部片子。

 

讓我更意外的是,我在金木的筆記中看到了張一鵬的名字,劉德華角色的原型,確實是北洋政府的禁毒專員,就叫張一鵬。

 

當年,他曾暗中調查政府“收買存土”的事情,查出其中的巨額貪汙案——政府不但以官銀買毒,還有官員從中發國難財。

 

甚至有傳聞,時任副總統的馮國璋,用這筆錢當做競選總統的費用。

 

這讓我想起,故事裏滿城彌漫鴉片煙的場景。

 

或許,我也能理解,太爺爺為何曾在黑夜裏麻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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