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無師自通的貝琪
在回家的路上希爾妲幾乎沒說任何話，她身上穿著郝仁給她買的新衣服，手裏拎著的衣服包裝袋裏則裝著她那件破舊髒汙的舊裙子——這個包裝袋同樣是那種在她看來不可思議的、奢靡浪費的一次性包裝，她看著手裏的提包，似乎正陷入沉思。
兩人現在正走在南郊人煙稀少的街道上，因為沒什麽急事，所以郝仁沒直接傳送回來，他覺得讓希爾妲體會一下地球上的公共交通大概可以讓這位憂心忡忡的精靈女王放鬆一些，順便轉移她的注意力。畢竟雖然希爾妲隻會在這裏呆兩三天，可她怎麽說也算是來地球旅遊一趟。隻是這些努力似乎沒什麽效果，希爾妲沒有絲毫心情來關注周圍的事物是多麽新奇有趣，她大部分時間皺著眉，對地球人的生活方式提出各種質疑，剩下的時間則隻是自己低頭沉思，完全沉浸在關於自己故鄉王國的憂慮中。
在夢位麵同行的幾天，希爾妲沒有這些表現，因為那時候她從頭到尾都和眾人在一片荒蠻地帶穿行，中間僅僅在一個簡樸局促的湖邊哨站睡了一夜，沒多少機會對夢位麵居民的生活方式進行觀察評判，她倒是感歎過夢位麵廣闊的藍天和大片自然生長的森林令人羨慕——隻不過那時候郝仁並沒細想。現在看到希爾妲這些異樣表現，郝仁忍不住了：“你老家那邊……是什麽樣的？”
他聽希爾妲提起過她穿越的緣由，是因為故鄉資源匱乏，迫不得已隻能用空間傳送的方法來尋找可以生存的新世界，但傳送門出了故障導致她被拋入夢位麵。但當時郝仁並沒有深究過這個問題。
資源匱乏，究竟匱乏到什麽程度？
希爾妲沉默了片刻，抬手指著街角的一個已經廢棄幾年的陳舊鐵架子，這個鐵架子是在南郊還稍微興旺一些的時候作為某個廣告燈箱的支架被安放在那裏的：“看到那些被平白浪費的金屬了麽？”
“哦……”
“我們要從各種廢渣廢料中重煉這些物質，而在那之前每一塊廢渣都已經被循環過無數遍。重煉所需的能量和其他化學元素則來自一種設置在恒星附近的設施，那種設施被稱作日冕站，從太陽射流中收集能量和微量元素。每一年，日冕站上的輻射和光災都會吞噬成百上千名精靈的生命。”
郝仁愕然。
希爾妲看出這個男人臉上那種呆滯的神色，她早有所料地微笑著：“無法想象是吧？我在那樣的世界出生長大，比其他精靈有稍微高一些的物資配給，但直到我被傳送至一個有著廣闊藍天和新鮮空氣的世界（夢位麵）之前，我同樣無法想象一個資源富足的世界是什麽樣。”
郝仁很不想承認，但他確實無法想象希爾妲的故鄉會是怎樣，於是隻能含混地低頭嗯了一聲，並且開始思索自己能做些什麽——以一個審查官的身份。
兩人就在各自沉默中回到了住處，回家打開大門的一刻郝仁就暫且把這些事情放到了一邊。夢位麵，回歸之日，異類，即將坍塌的“牆”，還有那艘需要尋找失主的飛船，需要他動腦子的事情實在太多了，走一步看一步是最好的。
“我回來嘍！”郝仁站在門口朝客廳招呼了一句，立刻便聽到薇薇安的聲音從廚房傳來：“回來啦？先去歇著吧，午飯一會就好！”
郝仁很喜歡現在這種生活狀態：家中那些鬧鬧哄哄的不正常房客並非僅僅以租戶身份住在這裏，這些有著特殊身份並且共享著特殊秘密的家夥湊在一起之後更像是紮堆取暖的一家子。不管是誰回家，都可以站在門口吼一聲“我回來了”，然後從房子某處就會傳來回應，這才是真正的回家。
在數個月前，郝仁每天回家隻能迎來一個滿地打滾的傻貓，現在他卻能迎來一桌子好飯菜。
哦，還有一個尾巴搖的幾乎要掉下來的傻哈士奇。
郝仁來到客廳，莉莉立刻就聞著味撲了過來，目標是郝仁手裏的零食袋子，犬娘的尾巴搖來搖去，在那翻騰各種零食：“辣條呢辣條呢……”
“少吃點辣條吧，”郝仁歎著氣，“吃多了不小心變身怎麽辦？”
莉莉是有史以來第一個不會受月光影響，但吃多了辣條會完全獸化的狼人——這個咱們在之前是說過的。
莉莉嘟嘟囔囔地抱著她的寶貝零食跑向冰箱，郝仁卻突然發現不遠處的沙發上坐著個看起來麵生的姑娘：對方穿著一身很普通的休閑裝，一頭栗色秀發很隨意地披在肩上，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看起來像個混血的運動少女，她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同時笨拙地擺弄著遙控器，注意到郝仁的視線她便轉過頭來友好地擺了擺手。
郝仁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貝琪？”
“是啊，”貝琪揮舞著遙控器一臉興奮，“話說你們這邊真有意思誒！這個叫電視的東西……還有這個遙控器！你們的煉金技術真神了！”
“好麽，一下子都沒認出來，”郝仁嘖嘖稱奇地看著貝琪這幅完全地球化的打扮，原本穿戴地像個奇幻遊俠的傭兵姑娘換上了南宮五月的休閑服，馬尾辮也鬆散下來變成日常發型，臉上似乎還稍微化了點淡妝（應該也是南宮五月幫忙整的），這讓她跟變了個人似的，“這衣服看著挺合適啊。”
“啊，挺好的，”貝琪拽了拽身上的衣服，“不過南宮五月說還少了點什麽，要明天帶我一起去上街……”
正好這時候南宮五月從旁邊過來：“哦，明天去給她買兩件內衣……”
郝仁頓時就不好意思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了。
貝琪以極大的熱情研究著遙控和電視之間的作用原理，她甚至還想用魔法檢驗一下這兩個“煉金道具”之間的能量連接，不過在考慮到自己在這邊身無分文之後她打消了這個可能會讓自己賣身還債的念頭。她很好奇地問郝仁：“你在這邊一定是個相當了不起的大人物吧？”
郝仁不解：“為什麽這麽說？”
貝琪指著電視，又指向周圍的電燈和空調：“看看這些，巨大的水晶熒幕，不用油脂的魔法燈，還有調溫裝置！我有一次去伯爵家接任務都沒見過這麽厲害的東西，你在這邊肯定是個大人物！而且你都說了你是專門管理世界穿梭的，我覺得我是抱上大腿了……”
郝仁頓時咳嗽起來：“咳咳……這不是一回事，我的工作屬於保密職業。另外你在這兒看見的東西其實都是地球上的常用電器，我們這兒幾乎人人都有的。”
貝琪頓時瞪大了眼睛：“開玩笑吧！這些奢侈品人人都有？”
郝仁一攤手：“科學是第一生產力，需求則是生產力的幹爹。你們那邊的煉金工房要是能認識到市場經濟和產業化轉型的重要性你們也能過上這種日子，我知道你們那是有類似技術基礎的，隻是都限製在小範圍應用了。”
貝琪張著嘴巴愣了半天，突然激靈一下子反應過來，從兜裏掏出之前郝仁給她的那個“音樂盒”：“這東西在你們這兒值多少錢？”
正在旁邊趴著看戲的南宮五月頓時噗一聲沒忍住：海妖姑娘壞著呢，她早就猜到郝仁很快就要麵對這種問題了，一直憋到現在。
郝仁一張臉刹那間跟豆豆的尾巴一個色，他心頭就一句話盤旋不去：異界人不傻啊！
“好吧，你不用說了，”貝琪光看郝仁的臉色都知道怎麽回事，但她好像對此並不怎麽在意，或者說另外一個更讓她著迷的念頭完全蓋過了被人欺騙帶來的不爽，她低頭看著手裏的“音樂盒”喃喃自語，“一個這東西在你們這兒大概隻是個玩具，但在我們那邊至少能換好幾匹馬……”
郝仁耳朵頓時豎起來：“你想說啥？”
貝琪捧著“音樂盒”一臉期待地仰起頭：“從地球上買很多音樂盒拿回去賣錢，然後把我們那不值錢的煉金廢渣送到你們這兒當寶石出手，半年內我就能積累起一大筆錢，然後在兩個世界開商行，壟斷跨界貿易，招很多很多保鏢來保護我，這中間可能有人察覺到我的秘密而前來挑釁，於是我就用錢把自己砸成絕世高手來幹掉他們，然後我還要用錢砸死每一個挑事兒的家夥，順便以舉世無雙的財富和美貌吊很多很多帥哥，我會被冊封為女伯爵……甚至是女公爵……不，我幹脆在東邊買一塊地建城自立為王好了，然後我還要跟世界上的黑惡勢力作鬥爭……如果沒有黑惡勢力的話我就自己花錢建立一個，反正我得想辦法讓自己名垂青史……嘿嘿，嘿嘿嘿……我就不用當傭兵了，今後吃燉菜都能吃一碗倒一碗……”
郝仁：“……”
敢情這姑娘才是主角對吧？她這兩界倒爺的思路無師自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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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神力驚人魚寶寶
看著貝琪那張展望美好未來的臉郝仁是真的不忍心打破這姑娘的念想，然而即便宏世界確實存在大量進行跨界貿易的商團（比如最有錢的菲雅利虛空財團以及最奸詐的地精聯合商會），貝琪這路走私販子也肯定是不行的，他默默看著這位傭兵姑娘，等貝琪已經開始展望到她自立為王之後該怎麽用錢砸死隔壁村的傭兵同行時他實在忍不住了：“那什麽，貝琪，你知道我是幹啥的麽？”
貝琪終於還魂，抬起眼皮看著郝仁：“呃……好像是叫審查官什麽的……”
“你知道審查官幹啥麽？”
“……運輸大隊長？”
郝仁敲了敲茶幾：“我就管走私的。”
結果貝琪瞬間竟然高興起來：“誒呀那太好了！看在咱倆有緣相識一場的份上你給我開個後門唄，我這真是找到大腿了……”
郝仁：“……”
他感覺有點跟不上這個傭兵姑娘的思路了都！
“別想了，”郝仁哭笑不得地對貝琪潑冷水，“首先本宇宙在製度上就禁止在夢位麵和表世界進行任何形式的物資交換，其次你這個技術上也有難度——在夢位麵和表世界之間傳送不是那麽容易的，尤其現在多事之秋，亂搞的話會引起某種‘崩塌’，咱們就都成千古罪人了。”
貝琪一張臉頓時垮下來：“那我這一趟豈不是白來了麽？”
真不愧是傭兵出身，敢情她就是衝著賺錢來的。
“安安心心在這兒呆著，”郝仁擺擺手，“就算旅遊一趟也是好的嘛。這個世界好玩的地方多著呢，到時候我再給你個人準備點禮物，回去也夠你炫耀一陣子的。”
貝琪看郝仁臉上的表情很認真，知道這件事恐怕是沒得商量，而且即便隻是旅遊一趟似乎也不虛此行，於是她重新高興起來，轉過臉繼續抱著電視遙控研究起來了。郝仁看著對方現在這般無憂無慮的模樣心中卻沒辦法跟她一樣輕鬆起來，他在腦海中跟數據終端討論著另一件事：“能把貝琪送回去麽？‘完全’送回去。”
“不太可能，”數據終端的答複不出所料，“本機之前就說過，夢位麵和表世界的傳輸規則很特殊，你能把希爾妲完完整整地從夢位麵‘整個’帶出來，但現在希爾妲如果想回夢位麵的話就隻能跟你們一樣躺在休眠艙裏把精神體投射進去。貝琪也是如此，在穿過現實屏障的時候她就在表世界獲得了實體，作為代價——她在夢位麵被注銷了。”
“也就是說如果她想回家就隻能跟我們一樣去棺材裏躺著做夢回去——身體還留在表世界。並且不管在那裏麵呆多久，最終她都必須在表世界醒過來？”郝仁感覺這讓自己很頭大，“她已經‘屬於’表世界，沒辦法再回家了，你讓我怎麽跟她解釋這件事？”
數據終端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替郝仁思考這個問題，最後它給了個建議：“你可以在跟她解釋這事之前先寫好遺囑，順便把本機送到最近的福利……”
郝仁毫不猶豫地從兜裏掏出數據終端順手扔向牆角的垃圾桶，後者在空中靈敏地一個翻身又飛了回來：“本機是出於極為務實的考量跟你認真提建議的！”
貝琪聞聲一抬頭，頓時驚呼起來：“呀！第一次見麵時候的那個音樂盒！原來它會說話？”
郝仁這時候可不用編瞎話了：“反正你都到這兒了，實話說吧這個不是音樂盒，這是我的助手，不過如果它繼續嘴賤下去的話我會把它當作音樂盒送給你的。”
數據終端：“……你個見色忘……”
貝琪比數據終端聲音還大：“好呀好呀，它要嘴賤到什麽程度你才會把它給我？”
數據終端頓時不敢吭聲了。
這時候薇薇安已經把豐盛的午飯端上餐桌，在夢位麵遊蕩多日眾人基本上都是以幹糧或者吃不習慣的當地飯菜果腹，早就相當想念地球上的家常菜了，所以薇薇安回家之後第一件事就是盡快把廚房收拾了出來。這裏順便提一句：其實薇薇安本人倒沒覺得在夢位麵的夥食有啥不好，她覺得每天都能吃上飽飯而且可以隨心情盛第二碗已經是人間極樂了……
吸血鬼少女招呼著眾人上桌吃飯，郝仁便帶著仍然一臉沉思的希爾妲和抱著電視遙控死死不肯鬆手的貝琪走向餐桌。貝琪一邊走還一邊指著電視問這問那：“誒這個叫指環王的東西看著好有趣啊，感覺好貼近生活……那個叫甘道夫的老頭用的劍術我也會！不過我比他魔法厲害，他就會閃光術……啊還有剛才看了個叫廣告的東西，原來你們地球人洗完頭之後頭發會飛起來呀！等會你們誰給我表演一下？那個叫七喜的又是什麽東西？喝過之後會召喚出一大群水元素麽？而且背後還會出現海浪，所以那是一種強效致幻劑？或者魔力補充劑？啊哈哈你們這個世界真有趣啊……”
郝仁頂著貝琪的十萬個為什麽走到餐桌旁，但早在半路上他就已經身心俱疲，他抬著眼看周圍：“你們誰負責給貝琪介紹介紹生活常識？”
南宮五月立刻低頭：“吃飯吃飯……”
剛才就是她負責給貝琪灌輸常識來著，現在她身心比郝仁還疲。
萬幸，薇薇安的好手藝總算終結——或者至少暫停了貝琪的十萬個為什麽，她驚歎於眼前食物的豐盛，並且更加堅定了“郝仁是個土豪”的心態，接下來就開始詢問眼前這桌子飯菜都是什麽東西了。
倒不是說夢位麵就沒有豐盛的飯菜，畢竟人家哪怕從滅世之災往後算都有一萬年的文明史，霍爾萊塔又物產豐富，在“吃”上麵是不可能不講究的，隻是貝琪身為一介傭兵，平常過得大都是風餐露宿長途奔波的生活，她最擅長的烹調是烤肉，最常吃的東西是硬麵餅，平常偶爾在一個地方安穩下來也隻能去酒館裏要幾碗濁酒切二斤熟牛肉——吃完之後要不要去外麵打倆老虎活動活動筋骨我們不知道，反正她平常的夥食水平肯定沒辦法跟安穩在家的人比，所以看著薇薇安弄出來的一桌子珍饈她眼睛都直了。貝琪笨拙地用筷子插起一塊豆腐搖搖晃晃地往嘴裏送，好不容易成功之後還冒了一頭汗：“在你們這兒吃飯好麻煩，這兩根棍子一定是你們平常用於錘煉自己精神力的施法道具，需要高度集中……”
沒辦法，郝仁隻能去給貝琪拿了個勺子和叉子，否則這姑娘就餓死在飯桌上了。至於那兩根筷子他決定喂給豆豆。
話說豆豆呢？
郝仁這才發現豆豆不在餐桌上，他剛準備起身呼喚，就看到眼前整張餐桌劇烈地一抖，然後整個朝一邊傾斜過去，滿桌子碗碟頓時就要往旁邊滑落，薇薇安迅速召喚出一群蝙蝠穩住了桌上的東西，然後眾人不約而同地彎腰看桌子下麵：終於找到了豆豆的身影，小人魚不知道什麽時候蹦到了桌子腿旁邊，現在她正舉起一條桌子腿興高采烈地從木頭的棱角開始啃：因為別的地方她下不去嘴。
所有人眼睛都直了，南宮五月失聲驚呼：“她力氣怎麽這麽大？”
豆豆注意到周圍人的視線，順手把桌子放下，扭頭對郝仁拍拍尾巴打招呼，嘴角還沾著很多鋸末：“啪啪~”
郝仁難以相信剛才看到的一切，但事實擺在眼前：這個隻有半尺多長的小人魚，剛才把桌子舉起來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魚寶寶抱在懷裏，檢查著後者身上有沒有什麽傷痕，但小家夥精神的跟早上八點半的莉莉似的，看上去剛才那驚人之“舉”真的隻是她隨意而為。薇薇安過來捏了捏小家夥的胳膊，那胳膊細細的，比她平日裏吃的筷子粗不了多少，而且柔若無骨，但……
郝仁順手把兩根木筷子塞給豆豆，後者高興地哼唧了一聲，哢吧一聲把兩根筷子同時折斷，開始啃斷茬處的毛刺。
那兩根筷子是鐵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