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故事 | 你見過命苦的人有多苦？
這是知乎君分享的第 1417 篇小事。
題圖：《何以為家》
你見過命苦的人有多苦？
答主
我發小我們倆家是鄰居，內蒙古包頭土右旗某農村。
他出生那天他媽就瘋了，他有姐姐，和我同歲，我和他姐姐是小學同學，他比我小一歲。
他父親天天吃喝嫖賭，所以他姐姐念完小學就打工讓他念書，他姐姐很善良也很漂亮，眼神懦弱但很清澈從不說話的那種女孩。
他父親喝醉酒帶著其他村裏的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回家和姐弟倆睡一個炕上，那個女人晚上叫床，他姐姐盡力捂著他的耳朵把他摟在懷裏不讓他聽到，他母親就看著傻笑。
他母親發瘋的程度已經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夏天赤身裸體在村裏轉。
他在學校上學，他母親赤身裸體跑到學校，有一次課間操時間，全校的學生都在操場做雛鷹起飛，音樂剛響，我看到他媽媽赤裸著跑到人群裏。
我知道她在找他兒子，我當時看到他慢悠悠的走到他媽媽那裏給了她媽十幾塊錢讓買東西，然後他媽媽傻笑著跑了。
接著政教處主任，那個我很討厭的老師，拿起話筒說，呂 ×× 同學，已經警告過你多次，學校是讀書求學的地方，不是牛鬼蛇神撒野搗亂的地方，你回去和你父親說好，看你們是怎麽處理把你母親管好，我不想看到這樣影的事情再一次發生。
人群裏有大聲嘲笑他的男生，有沉默同情他的女生，他就那樣站在那裏感覺被石化木訥了一樣一言不發……
他媽總是這樣，一餓了就來找他要吃的，有時候他在上課，他媽就在班級門口等他。
等下課了，大家開門發現，她媽蹲在門口拉屎小便，班級所有人嫌棄惡心的眼神看著他，就連平時同情他的女孩也變了。
他什麽也不說，自己去清理，大家都不願意靠近他，隻有我和他玩耍，他從來不哭。
前十幾二十來年那會學校沒有保安，教學樓都是磚房平房，所以她媽沒人管也管不住，隻能校長聯係他爸爸讓把他媽帶回去，不然就開除他。
他爸，嘴上答應的好，但從來不理會，自己吃飽喝足就打牌喝酒和不正經的女人鬼混。
幸虧他成績還算不錯，有個女老師極力勸阻才保下了他。
我現在還記得，那個女老師微胖，帶著眼鏡，二十多歲的樣子，走路很精神，意氣風發，包頭師範學院畢業後來我們這教書，肚子裏是真的有東西，一看就讀了不少書，和校長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句句經典，就是我畢生所學也講不了那些話。
最終，學校沒有開除他，他考上了縣裏的高中，學費他姐姐在羊絨衫場打工給他寄錢，和我一個高中，某二中（讀過的應該知道）。
十一點下了晚自習，他和別人一樣不回宿舍還在學習，別人睡了，他在宿舍的樓道裏繼續用手電筒看書。
他也喜歡籃球，最愛的球星是艾弗森，但隻和我聊，其他人是不聊天的，他不聰明，純靠死背硬記，文科生，數學不太好，模擬考試剛好夠二本線。
高考那天，6 月 7 號的上午九點多，他在奮筆疾書答語文，這時候，突然考場外麵看到三四個保安追著一個赤裸的女人他媽媽又來了。
他就坐在靠窗戶的第一個位置，他媽知道他在這但不知道在哪個班級考試，喊他的小名（他媽從來不會說任何話，唯一會的就是他的小名，餓了就會叫他的名字）。
幾個保安根本逮不住，考場校門口有保安管製，進不來，他媽翻牆進來，在教學樓外跑的很快繞圈跑誰也追不上。
大家都怨聲不斷說影響考試，他默默起身出去，把身上的所有錢給了他媽媽，讓趕緊走，那天晚上和第二天中午，他都沒錢吃飯，我也是後來才知道……
第二天下午的英語考試，又是如此，這次保安抓到了她，按在地上猛踹了幾腳，拉著她的髒頭發從地上拖著走，拖出來校門口，他努力控製自己不要分心好好答題，直到他媽媽撕心裂肺的喊聲漸行漸遠。
他考砸了，連專科都夠不著。
高考後和他喝酒，醉了，第一次看到他流淚，沒有聲音的流淚，他靠著牆，那種絕望看不到任何光的眼睛，我現在都記得。
他和我聊了他經曆的這一切，但他至始至終也沒說一句他經曆了這些是怎麽怎麽樣的感受，一句也沒有。
沒多久他奶奶去世了，最疼他的人也沒了，不過他還有他姐姐。
他姐姐，嫁給我們土右旗一家本地人，有車有房，孩子出生一年，男的天天不回家，外麵混女人賭博，喝醉酒就回來打她，打的滿身是傷，額頭上縫了好幾針，腿上背上的傷更是數不清。
後來離婚，孩子判給男方，他姐姐抱著孩子跑了，現在也生死不明，也許去了南方的哪個地方，也許去了新疆西藏，總之杳無音信。
我大二回來的時候，我媽說他已經瘋了，見了人不是笑就是罵，夏天穿著冬天的棉襖，冬天穿著夏天的半袖，頭發從來不洗，就像我看的那個動畫片七龍珠裏麵的爆炸頭一樣。
我記得當時我哭了，真的覺得他太可憐了，可能是他姐姐走後成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爸爸，現在仍然很快活，六十來歲的身體還很硬朗，天天騎著個十幾年前的豪爵 125 到處溜達打麻將，種地之餘就是喝酒。
他姐姐漂亮，出嫁的時候男方給了十八萬彩禮，他爸一口答應直接相當於把閨女賣了。
他姐本來就不愛說話又善又懦弱那種，再加上七大姑八大姨紛紛勸說，嫁個有錢人興旺家族，不然咱家裏這湯水一輩子也爬不起來，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其實那個男的已經離婚一次，之前就是因為醉酒家暴離的婚，他爸打麻將認識的牌友縣裏的知情人士已經和他爸說過這個情況。
他爸爸沒多考慮，拿了錢就把閨女推進了火坑，再加上那些惡心的七大姑八大姨，真特麽全員惡人，現在錢他也花完了閨女也沒了……
寫到這，很多事我也不想再回憶也不願意再回憶，那些小時候和他一起玩玻璃球的日子，一起在小河邊抓魚的歡笑，我踩著他肩膀爬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掰下樹枝編草帽。
那個被風吹過的夏天，我倆靠著大樹坐著，我說要是咱們有個彈弓就好了，他當真了。
家裏他奶奶養的一隻雞每天下蛋給他吃，他把雞蛋偷偷攢起來，去供銷社換了倆根橡皮筋給我做了彈弓，很精致。
是的，從小他就心靈手巧又善良又溫暖，長大後，他肯定是個又帥又陽光的大男孩，可誰曾想到屬於他的人生原來隻有童年的那幾年，命運的枷鎖實在太沉太重，他拚盡全力也無法改寫悲劇的人生……
那時候，我倆一樣，都是天真無邪愛笑愛打鬧的孩子，那時候，去他家看到他姐姐穿著小粉裙幫奶奶做飯，笨拙無力的小手拿菜刀切土豆都拿不穩，包的餃子很漂亮很精致。
每次看到她我都會臉紅，小小的年紀對他姐姐已經有了暗戀和喜歡的情感，她那麽漂亮那麽可愛那麽惹人心疼，好想抱著她永遠不分開……
那個時候……算了
其實我也不算好，從小父母天天吵架，媽媽很優秀，但我爸抽煙喝酒賭博樣樣都全，喝醉了也會回家打我媽，我媽說要不是為了我早就離婚了。
現在我變成了單親家庭，父親醉酒駕車車禍身亡，我媽說一個人反而覺得不那麽累了。
現在，我在城裏過得還勉強，時代在發展社會在進步，可過年回到村子裏，卻早已物是人非。
有時候夜深人靜想起這些事，我一個三十好幾的大男人總會無聲的流淚。
有時候孩子醒了奶聲奶氣的問我，爸爸你怎麽了，我說爸爸沒事，爸爸就是太想你和媽媽了，天天想夜夜想，孩子睡眼朦朧很疑惑，可能覺得天天都在一起怎麽還會想。
孩子太小不懂這些，我想給他一個快樂的童年和溫馨的家庭，這種欲望很強烈。
我和妻子約定不管因為什麽事情，不要當著孩子的麵吵架，孩子不在的時候你打也行罵也行，天大的事火氣上來了抄了家事後再收拾也行。
可能是和經曆有關吧，見了太多不幸，總覺得現在的這點幸福來之不易。
雖然工作很累總被老板罵，雖然有時候也會為柴米油鹽拌嘴，買了孩子上學的學區房更是壓力倍增，天天都在忙於生計，但有這樣一個溫暖的家我覺得已經足夠了。
有時候我會把孩子和妻子抱在懷裏抱很久，妻子說我是個莫名其妙的人，我也不知道，可能目睹了那些苦難，總覺得有些人這一生幸福來之不易。
大多數人從出生到離開都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中一生都很幸福，幸福的家庭總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尤其在曾經那個大多數婚姻父母包辦的舊農村，男方女方見一麵父母覺得可以直接結婚自己的人生毀了不說還毀了下一代。
不說了，希望大家過好每一天，好好去愛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給他們一個溫馨的家庭，且行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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