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老人一段經曆引發的聯想

來源: YMCK1025 2019-11-16 18:57:58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8960 bytes)
回答: 複仇YMCK10252019-11-16 18:47:54

賀陽:白石老人一段經曆引發的聯想

 

剛才從一份文摘報上看到一段“曆史舊聞”,感覺有點意思,簡要敘述如下,供有興趣的朋友們分享。

  

   著名畫家齊白石老人的節儉,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有人甚至認為那已經成了一種怪癖。我過去看到的一個材料中說到,吳祖光和新鳳霞伉儷頭一次去拜訪老人,老人就對新鳳霞喜歡得不得了,眼睛不停地看她,說她長得好看,還收她做了徒弟。後來這位評劇皇後為作畫多次去老人家求教,每次去,老人都要親自打開鎖,從櫃子裏拿出存了多日的糕點給這位愛徒吃,可惜因為存放時間過長,有的都長毛了……

  

   齊白石用多年賣畫兒存下的錢,在老家湖南湘潭置田購地,用於家人耕種和出租——在那個年代,這是農村最傳統的投資方式。

  

   1950年年底開始,湘潭縣分三批進行“土地改革”。留在老家的齊白石後代被指控為大地主。眼看“地主成分”就要扣到老人的頭上——在當時,那可是一個“生死攸關”的大事!老人焦慮萬分。無奈之下,齊白石給自己的“老鄉”毛澤東寫了一封信,信中說明老家的田產都是用自己賣畫所得購置的……

  

   毛澤東作了一個批示,連同齊白石的那封信一起轉給當時的湖南省政府主席王首道,王又將信轉給縣委書記兼縣長楊第甫……在一級級官員的關照下,盡管老人用一生積蓄購買的田地被盡數沒收,但是最要命的“地主成分”卻得以幸免……

  

   後來,具體經辦此事的縣委書記楊第甫專程來京拜訪了齊白石。90多歲的老人感激涕零,當場畫了一幅荷花贈給這位縣委書記,落款時還特意連書三個“白石”,意思是“在此三叩首致謝”……後來,楊第甫把自己十分珍愛的這幅畫作傳給了兒子。特別巧的是,這個兒子居然就是後來兩次被提名諾貝爾經濟學獎、大名鼎鼎而又英年早逝的楊小凱!

  

   說到“土改劃成分”,其中的故事很多,“貓膩”也不少。我們家也有這方麵的經曆。

  

   父親在世時我聽他說過,我爺爺是山東掖縣(現萊州市)沙河鎮的一位鄉村醫生,他和我奶奶都是虔誠的基督徒。不知出於什麽理念,他們的3個女兒(我的姑姑)初中畢業後都被送去上護士學校;可能是因為學習成績不錯,她們護校畢業後都被大醫院錄用為護士。恰好這幾個姑姑又都特別孝順,掙的錢除去留一點自己省吃儉用之外,其餘的都寄回家去,除了供幾個弟弟上學,剩下的錢幾乎都讓爺爺買了地。爺爺行醫掙的那點錢,也都盡數投入地產……

  

   到了“解放前三年”,爺爺家已經有了幾十畝地,爺爺自己行醫,並不耕種,全部租了出去,“土改”時必劃“地主”無疑。好在剛解放不久,二姑就把爺爺奶奶接到了她工作的青島,兩位老人才躲過了後來的皮肉之苦……

  

   父親在新疆工作時有兩個不錯的朋友,也都是抗日初期參加革命的老同誌。有一次他們3人在我家喝酒,席間聊到土改劃成分,一個叔叔說到,他們家過去曾經相當有錢,不幸的是他父親染上了抽大煙的惡習,抽著抽著,家就敗落了。到了“解放前三年”,他們家幾乎一敗塗地。按照“以解放前三年家庭經濟狀況劃定成分”的土改條文,他們家被劃為“貧農”……

  

   這三位“老家夥”一邊喝酒,一邊調侃:他們那兩個命運截然不同的爹,一位是省吃儉用,把自己和女兒的“勞動所得”盡數拿出,買回一個“地主”;另一位是抽大煙把自己的家抽得徹底敗落,但是因禍得福,居然抽出一個“貧農”來……

  

   我當時在旁邊聽著,心裏感覺五味雜陳,因為不管他們的兩位父親是怎樣得到的“地主”和“貧農”成分的,如果跟我沒有關係,我可以麻木不仁;但是事實證明,他們的確和我有很大的關係。

  

   我剛滿18歲,就下鄉到了新疆昌吉縣的軍戶農場。在隊裏填表時有“成分”一欄(不是我們過去常填的“家庭出身”和“本人成分”兩欄),我按照老習慣填上“革命幹部”4個字。後來我不止一次聽到隊裏有些“貧下中農”的風言風語:“革命幹部是什麽成分呀”——當然,他們也許隻是好奇,並無惡意,但是對當時隻有十幾歲的我而言,的確形成了很大的心理壓力;恰巧父親那位出身“貧農”的老友的兒子也和我分在一個隊,後來填表時“成分”一欄,他不再像過去那樣填寫“革命幹部”,而是改填“貧農”。這樣一來,對我的壓力就更大。我心想,沒有“革命幹部”這個“成分”?難道還非要逼著我填“地主”、做一次“地富子女”不成?父親1938年參加革命工作,1939年就去了抗日根據地,沒有做過一天“地主”,我怎麽可能就因為爺爺被劃為“地主”成分而變成“地富子女”呢……

  

   現在回過頭去看一看、想一想,我們那些年搞的“土改”、“劃成分”這類的階級鬥爭,多麽荒謬,多麽沒有人性,多麽令人不堪回首……

  

   我在新疆農場“接受再教育”的那幾年,正是“階級鬥爭”如火如荼的年代,我看到了太多實實在在的“階級”和“階級鬥爭”。

  

   我們所在的生產隊每周都要開一次“五類分子”批鬥會,那些“五類分子”真可以說是“包羅萬象”。其中一位是專門給我們知青做飯的飲事員,這位李師傅隻是因為被人揭發“用毛主席像擦‘溝子’(當地人對屁股的稱謂)”,他自己又不能自證清白,就被打成“現行反革命分子”,列入另冊,天天接受監督勞動。直到我們離開時,他都沒有摘掉“五類分子”的帽子。

  

   其實說說都可笑,被他用來“擦溝子”的“毛主席像”,不過是《新疆日報》報頭每日一段“最高指示”前麵的一個木刻頭像而已,而當時這種頭像比比皆是,讓人“防不勝防”……

  

   那時我們隊每個月開一次貧下中農會、一次地富子女會。看到與會成員,開始我頗感詫異:這兩個會上,每次都有一些十來歲的孩子參加,難道他們也是“貧下中農”、也是“地富子女”?很快,我就見怪不怪了。因為在我們那裏,隻要土改時你家的“成分”被定為“貧農”,那麽下麵的一代又一代,就都被稱為“貧農”;而那些“地富子女”的子女、子女的子女,將永遠被視為“地富子女”……

  

   記得有一次回父母所在的“東泉五七幹校”探親,我還專門跟母親討論過這個問題。

我說不知道隻是我們那裏這樣,還是全國都這樣;如果全國都是這樣,隻能說明是想用這種辦法,

來證明毛澤東“階級鬥爭不會消失”,讓人們“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的說法永遠正確……

從那時起,我對“階級鬥爭”理論和“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理論”越來越懷疑,越來越反感……

  

   2017年4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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