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瑜珈行者的傳奇 ---夏瑞紅

來源: yanlan 2010-11-08 18:27:22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5600 bytes)

一位瑜珈行者的傳奇 ---夏瑞紅

 
 那是十三年前的事了。
   有一天,我出差高雄,下榻澄清湖附近的圓山飯店。抵達時天色已暗,但從陽台上仍能見飯店後山那一大片鬱鬱蒼蒼,當下決定明早到林子裏逛逛。
  
   次日,我乘著微曦深入後山,樹林裏寂靜無比。漫步到一棵大樹下時,看到一個豎在土裏的大輪胎,我伸手摸摸滑亮的表麵,心想這一定是有人刻意擺的,而且還經 常使用,不然不會這麽幹淨,連一根蜘蛛絲都沒有。但這是做什麽的呢?當椅子太高也不好坐,抬腿拉筋又低了點。正東猜西想時,突然感覺頭頂上方好像有什麽東 西,我抬頭張望,不意在綠叢中發現一個男子。  
  
   我一下子愣住了,還來不及反應,那男子已微笑著用台語打招呼說:「早喔,不好意思,有給妳驚到沒?那是我在做運動的輪仔啦。」  
  
   那男子極瘦,發須散漫,可是眼睛澄澈、氣質清純,看起來不像精神病患或宵小歹徒。雖然心裏七上八下,但「好奇」的「記者職業病」竟讓我「等」在那裏。男子 一個回身「飄」下來立定在我麵前,好像連一點塵土都沒擾動。我問他怎麽用這輪子?他說他喜歡在上麵躺一躺,讓脊椎反弓,「平衡一下」平常前弓的身體,「妳 可以躺躺看」他說得好像請人家嚐土產一樣自然。
  
   他的話很少,但直截了當。他說他昨晚就「睡」在這樹上,因為喜歡親近大自然,住不慣水泥屋,所以他三不五時便來此地過夜。我看樹上空無一物,問他怎麽睡?他說徹夜打坐,更勝臥眠。
  
   「哇!可真會吹牛!」我心下暗想,「不倒丹」用說的倒容易,但我采訪過五花八門的奇人異事,可不是這麽好唬的。不過,他語氣平靜、神情自在,沒半點在乎我 懂不懂信不信的樣子。但我實在很難想象,現代社會裏真的還有人過「野生」生活?他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他到底是誰?
  
   「我永遠不會用瑜珈去賺一毛錢。」他說
  
   他說他是高雄人,原服務於台堿公司,擔任化學材料處理技工,因健康因素提前退休,專心投入自修瑜珈。漸漸地,他追求的生活已異於世俗,所以選擇完全離開家庭與社會。他每日清晨都要到澄清湖畔的大樹下練瑜珈,風雨無阻。
  
   我要求跟著去看他做瑜珈,他沒反對,也沒表示歡迎,隻淡淡回答:「可以啊!」臨行前,他彎腰在草叢中摸索,不一會兒抓出一個裝滿清水的寶特瓶。他說他習慣每日清晨都先喝一大瓶水,問我要不要喝一點,「這草仔堆是天然的冰箱」他說。
  
   不知道為什麽,我竟毫無困難地信任了眼前這位在「荒郊野外」偶遇的陌生人,仰頭就喝它三大口,還覺得沁涼舒暢。
  
   在往澄清湖的路上,我問他何以維生?他說有些祖產在出租,而且他吃素,日食兩餐,生活開銷極少,所以總覺得綽綽有餘了。問他瑜珈師承?他說,最早是在壽山 公園看人家練,後來也曾到台北、日本、印度……觀摩,但最主要是自己體會研究。問他練瑜珈的動機?他說,他病到無藥醫才來嚐試瑜珈,越練越有信心,因此 「一直癡迷下去」。
  
   我想,當瑜珈老師也是很好的「職業」,要是成了「名師」更不得了,於是問他有收學生嗎?學費如何?未來在瑜珈教學方麵有什麽計劃?沒想到這些我以為平常的問題,卻得到一個令我麵紅耳赤的回答。
  
   「我永遠不會用瑜珈去賺一毛錢。」他說:「練瑜珈要看緣分」,若有人真心想學,他會盡己所能,若沒人愛學,他也無所謂。因為瑜珈不是一般人以為的美容體 操,而是一條要追求「原原本本的自己」的漫漫長路,他說他督促自己日夜前行都猶恐不及了,沒時間也沒心思再計算其它。
  
   這番話讓我一時不知如何接口,隻好低頭默默跟著他走。而我不發問,他居然也就不說話。我有點擔心他是不是生氣了,不免偷瞄他幾眼,看他麵容安詳,才敢順便 禮貌性小小自我介紹一番,他邊聽邊點頭應聲,很專注的樣子,但從不發問,倒是對我的任何追問都「有問必答」。
  
   人如果能「收拾自己」到這種地步,這世上還有什麽能「礙」得了他呢?
  
   走到澄清湖黃槐樹林步道的草坡上,他微笑說:「不好意思,我要做功課了。」我當然知道那意思是「失陪了,妳請便」但我賴著不走,說什麽都要瞧瞧這人的瑜珈練得怎麽樣。於是我退坐到一旁樹下。
  
   那樹盤根錯節、綠蔭深深,尤其還有清晨的微風陣陣吹襲,自然是清涼無比,然而隨著他的瑜珈體位法一招招由淺入深,竟看得我汗流浹背、不斷張口喘氣。
  
   我對瑜珈也有股熱情,從小自己照書亂練,後來曾跟一個印度瑜珈團體淺學過一段時間,雖毫無功夫可言,但對某些動作的難關在哪,倒是多少有點體會。因此,看 他不但輕輕鬆鬆立正向後一仰躺就做成「輪式」,而且手掌還在地上慢慢向腳跟「匍匐前進」,最後定在指尖與腳跟銜接、身體後弓成圓的體位,我直覺得從腳踝、 腰胯到肩胛、頸椎都繃得發痛了。
  
   還有,他做高難度「孔雀式」時,成一字型的身體,與其說是以手肘為支架、手腕為支點保持平衡,倒不如說是「漂浮在半空中」來得真切。
  
   更叫我瞠目結舌的是,他不像一般瑜珈那樣,一個體位法一個體位法做,而是把數十種體位法輕快連成一氣,像舞蹈一樣流利。
  
   換句話,如果說一般練瑜珈是做完一首絕句,再做下一首,他卻是把瑜珈練成洋洋灑灑的長篇史詩,一路坎坷跌宕、百轉千折、終至雲淡風輕,垂眉盤坐、寂滅歸零。
  
   「天啊!」我在心裏驚呼,居然有人這樣練瑜珈?我看過的瑜珈大多是「甘味」的、「清淡」的,為何這人的瑜珈苦澀、濃烈至此?要把各種體位法連成一氣,而且 平衡順暢,需要的不隻更強的內勁而已,還必須有更深的專注與定力。他是怎麽做到的?在我未曾遇見他的無數個昨日裏,這個人必定老老實實不斷向內深入折磨自 己!
  
   想象那堅忍咬牙的旅程,我欽佩之餘卻不禁為之戰栗。我想,若隻是一般以健康為目的,他這樣恐怕是練得「過度」了,而他又不想賺錢不要出名,何苦呢?「如果他不是別有超然明智,就是有自虐狂、偏執狂,跟瘋子差不多。」當時,我心下暗忖。
  
   常在書上讀到「無礙」二字,那天看著他那樣運轉身體,腦子裏不斷迸出來的就是這兩個字。一個人如果能「收拾自己」到這種地步,這世上還有什麽能「礙」得了他呢?
  
   他實踐著我向往卻做不到的生活
  
   我在一旁呆了兩個多鍾頭後,看他睜開雙眼從盤坐中起身,便忍不住激動地跑上前去讚美一番,而他還是淡淡微笑揮手說:「沒什麽啦!我隻是初學,親像囝仔剛會走路剛會說話而已。」
  
   我說他太謙虛了,他由我去,不再搭腔,默默打包好墊布就要走了。我真不知道哪來的厚臉皮,居然又一個箭步跟上去,問人家要去哪裏,他答到豆漿店吃點早餐,我要求一起去,他還是簡單一句沒歡迎也不排斥的「可以啊」,連轉頭瞧我一眼都沒有。
  
   管他的,在十點鍾趕赴工作以前,我跟定他了,隻要他沒叱喝我走就好。
  
   在早餐店,我收獲的「情報」有:他叫洪獻宗,五十多歲,小學畢業。南部地區有個曾閉關斷食百餘日、傳說治病如神的女修行人就是他的姊姊,也就是古嚴寺的住 持。臨別,我留下名片,也請他給我聯絡數據,他說他居無定所,但總會一大早來澄清湖練瑜珈,有時也會去古嚴寺掛單。我說我一定會再來看他,他還是那句「可 以啊」。
  
   大約兩個月後,又趁出差之便跑去澄清湖。我一方麵抱著冷眼「突襲檢查」的心態,一方麵又熱切盼望他果真在原地老實修練,甚至,我有點怕見不到他,因為我以為他實踐著我向往卻做不到的生活,如果事實不然,我想我難免失望感傷。
  
   結果,在林徑轉彎處,遠遠就看到正在做倒立、筆直向天的他。一種莫名的歡欣鼓舞頓時充滿心間。
  
   跟身體好好溝通合作,一起去找本來的自己
  
   因已有一麵之緣,這回他顯得「溫暖」多了。他鼓勵我說,練瑜珈沒秘訣,不過是「有耐心、不怕痛」而已。
  
   「痛就是老師在教、導遊在帶路,一般人一痛就驚死、緊跑,所以才會練沒路來。」他說「練瑜珈親像在拆機器,把一個個零件拆下來清洗上油,再一個個組合回去。先是拆皮肉、然後拆筋骨、神經,再深入到每個細胞。莫怪會痛啦!」他自己就曾「痛昏」好幾次。
  
   他還說「人生在世不管時攏總是撐一口氣在跟人家拚輸贏,我們練瑜珈不必去跟別人比賽,自己跟自己比,今天跟昨天比。」而且,「世間追求的快樂總是沒多久就讓人饜了,所以要不斷尋找新鮮的刺激,哪有親像瑜珈這麽好玩,永遠也玩不完!」
  
   另外,他強調世人都在「為別人而活」,連自己最親密的身體也不知疼惜、認識,到頭來「連自己是怎麽死的都胡裏胡塗」,實在是「有夠可憐」,「我們今日來吃苦練瑜珈,就是要跟身體好好溝通,跟他好好合作,一起去找本來的自己。」他句句深刻肯切,聽得我全身凜然。
  
   就這樣我們再度見麵於茫茫十二年後
  
   分手那日,我以為我將會定期去請教他,豈知後來奔忙於結婚、生子、工作等一連串世俗艱難的功課,竟連找一天天亮時再到澄清湖走走都辦不到!然而,我沒忘記 瑜珈,也還深深懷念偶遇的那個瑜珈行者,我曾幾度寄賀年片到古嚴寺,也曾趁南下上課的午後空檔拜訪古嚴寺,心想也許有緣不期而遇。在古嚴寺掛單的一位男士 說:
  
   「喔!妳說住持師父的弟弟洪大師啊?他不常來這裏,我也沒見過,隻是聽說他的瑜珈在亞洲一帶算是數一數二,有個什麽日本派的衝道瑜珈協會還聘他去當總教練、指導師資班,可是他都不收人家學費,脾氣很怪。」
  
   直到去年有一天,接到一通電話,竟是洪獻宗的學生打來的,他說:「老師約妳明天在汐止大尖山秀峰瀑布午餐。」就這樣我們再度見麵於茫茫十二年後。
  
   在瀑布下,見到除了更清臒之外、並無多少改變的洪獻宗,以及他的兩名學生、和他們自己做的蔬果午餐。水聲飛瀉、樹影搖晃間,但覺十二年歲月恍若一夢。
  
   來時,我想他現在也有弟子簇擁了吧?也得到處趕場、忙得團團轉了吧?但這些忐忑揣測一下子就被午餐間一位學生不斷辯駁他的話所打破。
  
   這些年有少數幾位學生跟著他學,關係如同學、父子,他有時住高雄學生家、有時住嘉義學生家,有時仍隨處露宿。
  
   他可不隨便教瑜珈,言談沒水平的、他不理不睬;心浮氣躁的、他叫人家每天早晨來旁邊樹下雙盤靜坐四十分鍾,兩個月後再說;內向不好動的、他叫人家先沿湖倒跑,一天一圈,至少持續三個月…..。就這樣把無數好奇想學的人都嚇跑了,他也樂得清靜。
  
   人家收學生大都喜歡強調這是某博士、那是某經理,但他說他最愛作「資源回收中心」,專收「沒人介意的人」,所以弟子裏有曾經必須依賴精神科藥物的、婚姻破 碎萬念俱灰的….,他認為隻有這樣的人才真練得下去,「一定要走到絕路、撞到壁,他才甘願死心回頭,這就是叫作『人』啦!」他哈哈一笑說。
  
   我發覺他笑得比以前開朗,也比以前健談多了,但對已然淺嚐過一點世味、更知我行我素之不易的十二年後的我來說,他這樣的一個人卻是更加神秘了!
  
  
  
   混進江湖弟兄堆裏取暖的飄浪生涯
  
   大尖山重逢之後,我認真排時間南下拜訪過他幾次,也跟著去看他的學生、親戚朋友,一起生活幾天,就這樣才開始翻開他的故事,有些是他自己吐露的,有些是親友敘述的。
  
   他是高雄富家獨子,父親曾是日據時代的地方官員,母親生養他兩個姊姊後出家為尼,後來因父親病重,母親被要求返家看護,但竟在那段期間懷孕生下了他。此非 母親所願,因而他還在繈褓之中,母親就再度離家返寺,對他自幼不假辭色。父親於他五歲時病逝,此後開始他混進江湖弟兄堆裏取暖的飄浪生涯。
  
   他們洪家在高雄哈瑪星一帶曆來舉足輕重,加上擁有一大片土地出租作菜市場,算是許多商家、生意人的「頭家」,因此少年洪獻宗儼然已是「地方角頭」了。
  
   他從十多歲開始練拳擊,還曾代表高雄參加多項拳擊競賽。據說高雄市第二部轎車的車牌就是他的。他的轎車不是買來載人,而是送他那幾隻寵物老鷹到野外「放 封」嬉耍用的。他常把肉嚼碎了吐在舌尖上讓他的愛鷹來啜啄。有錢有勢又有「拳頭母」的洪獻宗,很快就吸引一票年輕人跟前跟後聽他使喚,每日花天酒地四處稱 霸,好像全世界都捏在他手中,囂張到一度和警察追打時,竟敢搶槍頂著分局長的脖子當人質。
  
   人為生離死別流的眼淚加起來早超過世上任何一片汪洋大海
  
   洪獻宗第一次婚姻以離婚收場,為撫養前妻留下的兒子,他旋即再娶,不料兒子與後母一直無法相處,竟在十二歲那年以後腦撞壁自殺身亡。
  
   接到消息時,洪獻宗正在歡場上酒酣耳熱。衝回家抱著兒子的屍體,洪獻宗感到天地頓時寂靜失聲,全身血液也瞬間結冰。他剪下孩子的一把頭發帶在身上,連日躲在被子裏痛哭。
  
   「啊!什麽是醉生夢死?看我的過去就知。」洪獻宗慨歎兒子短暫的一生彷佛是來教他「看破世情」的。萬古以來,人為生離死別流的眼淚加起來早超過世上任何一 片汪洋大海。從此他頓悟不能繼續在人間愛恨裏汨汨浮沉了;再加上長年生活不正常造成的各種病痛日夜反撲、來勢洶洶,也把他圍逼到生死存亡的關頭,最後,他 不得不放下家產、事業,拚命摸索一條生路。
  
  
   瑜珈就是他的生路。
  
   他說:「瑜珈救過我的命好幾次。」除了幫他回複健康外,更有幾次「奇跡」。多年前有一天他因婚姻家庭困擾,覺得活著已索然無味,便下定決心自殺。於是他摸 黑翻牆進澄清湖,準備投湖自盡,但怕自己太會遊泳溺不死,於是坐在湖邊考慮該如何用麻繩把巨石牢牢捆在身上。
  
   就在那片刻間,聽到一行人走近,然後有人說:「那不是洪老師嗎?」原來那行人是專程從台南來請教瑜珈的,因為知道他天未亮就在湖畔用功,所以半夜先來等 候,剛好帶路的人借著星光認出了他。「因為這樣,彼當時我就不好意思去死,隻好陪他們講講瑜珈,講講講、講到天亮遂忘記要去死囉!」
  
   還有一次是,有位醉漢因車位之爭把洪獻宗揍到鼻青眼腫仍不甘心,再揪著他到派出所告他是賊,警察做筆錄查資料後,不知怎麽陰錯陽差,居然說他有「通緝犯」 之嫌,立刻銬住他、外加拳打腳踢,後來到晚上主管來換班,搜背包發現一張他練瑜珈的照片,問「這是你嗎?」他據實回答,並說明大清早去澄清湖是為了練瑜珈 不是要做賊,主管因而信任放他走。
  
   我問為什麽不出手教訓那欺人太甚的醉漢呢?他說那是他自己跟自己的「約定」,要「把自己降到最低、低到土底,用那種境地來考驗自己、磨練自己」。所以,即使有坐牢之虞,他也絕口不提任何一位親友,就當自己是天涯浪人。
  
   「坐牢也可以啊,不過是換到牢裏練瑜珈而已。」他說,離家之初,很多往日的酒肉朋友百般嘲諷,甚至一邊踢踹一邊罵他「過去是哈瑪星一條龍,現此時變作一尾蟲」,他都忍下來了,那次若出手豈不「前功盡棄」?
  
   沒上過戰場哪會知道槍子(子彈)的滋味?
  
   然而,這些磨練的目的又是什麽呢?就算練成世界第一瑜珈高手又怎樣?洪獻宗說:「沒上過戰場哪會知道槍子(子彈)的滋味?一般人都隻會紙上談兵,等無常臨 頭時,自己卻半點也做不了主。我不要再和紅塵滾在一起,我要走自己的路,我已經實在了解肉體可以再生,但等我想離開人世的時候,也清清楚楚準備好了,不會 迷迷糊糊。」
  
   他常說世人大都過著一種「抓狂」的生活,物質依賴和人情糾結已嚴重阻斷人與大自然之間的連係,也降低了人的生命力,所以他認為練瑜珈的前提就是走進大自然、過最原始簡單的生活,不管順境逆境都要感恩、照單全收。
  
   「妳甘知人都是怎麽死的?我看有八成是『吃死』的。」洪獻宗說人因為無知才會貪心浪費,像他已然了知肉體的享受、精神的逸樂及名聞利養都無益生命,所以就算人家塞到眼前也避之唯恐不及。
  
   他提到曾和一群流浪漢同宿街角,有個靠翻垃圾桶維生的老頭說過:「一隻垃圾桶就跟一間大統百貨公司一樣,什麽都有。」他很欣賞這句話,覺得這句話比許多專家學者的話還有深度。
  
   在我心目中,洪獻宗的話也是這樣的。記得有一次和他去拜訪一位財主,那財主的房屋極其豪華,裏頭還有電梯,別說一屋子貴重的收藏和滿牆達官顯要的贈匾,光是主人療養腰傷的健康器材加起來就超過千萬。
  
   在離開財主家的途中,洪獻宗說:「妳有看到沒?彼間厝就是伊的一生,人家欣羨伊的厝就是肯定伊的一生,這給他歡喜安慰;而我,什麽都沒有,我的財產都在這個身軀、這個心靈。」
  
   玩味著洪獻宗詩一般的言語,我常禁不住發笑,但鼻子卻隱隱酸楚,不知不覺湧上的淚水也在眼底顫動。
  
   雖然,我還無法窺測他的瑜珈究竟有多深多高,但我由衷讚歎他是這樣一個以過人的堅毅倔強投入全部生命的瑜珈行者!
  
   他的瑜珈已不隻是瑜珈,他把一生的滄桑與悲哀、理想與奮鬥都化在裏麵。
  
   瑜珈已等於他此生的劇本,他在裏麵死去,也在裏麵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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