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留學生看法國大罷工：更像一個集體狂歡節

來源：新京報 

自從今年9月份以來，在幾大工會的組織下，法國連續進行了6次大規模的全國性遊行示威活動，反對退休改革體製。許多地方交通和供油癱瘓，超過1900人在與警察的衝突中被捕，其中甚至包括年僅10歲的學生。

難怪薩科齊在一次執政聯盟會議上憤憤地表示，“如果他（密特朗）不作出這樣的改變，我們會少多少麻煩！”

令薩科齊頭疼的退休體製改革還需追溯到1982年，當時的總統密特朗宣布將退休的最低年齡從65歲降到60歲，為法國的高福利再添一項豐碑。這項政策成為密特朗執政14年的代表性政策，由於擔心法令在議會遭到阻撓，密特朗用一道特別法令繞過了議會投票環節，直接讓法令生效。

自此，60歲成為法國人退休的黃金年齡。這項政策和此後法國前總理若斯潘實施的35小時工作製，被社會黨和工會視為裏程碑式的改革，不允許任何人觸碰和否定。

然而，這項“甜了百姓”的政策卻“苦了政府”。法國政府公布的數據顯示，2010年，法國退休金赤字預計將達323億歐元，2018年預計將達423億歐元。目前法國的退休人員約占全國人口的23.8%，未來20年還會有250萬人退休。

早在1997年，時任總理的阿蘭·朱佩就試圖改革退休體製，把退休年齡改回65歲，卻遭到了法國民眾遊行的奮起反抗，導致這位被寄予厚望的總理黯然辭職。

今年3月底公布的數據顯示，法國財政赤字2009年增至1448億歐元，占國內生產總值(GDP)的7.5%，公共債務達1．4890萬億歐元，占ＧＤＰ的77.6%，大大超過歐盟規定的3%和60%的上限。而眼下金融危機餘威未去，法國經濟增長乏力，稅收減少，而同時法國政府去年又斥巨資刺激經濟，弄得囊中羞澀。這一困窘局麵下，巨額的退休金，就像一塊大石頭壓在法國政府的肩上。於是，延長退休年齡，也就似乎成了節省開支的不得已選擇。但是，對於民眾而言，在金融危機下收入縮水，甚至失去工作的情況下，退休金改革，無異於把政府卸下的擔子，由本來就已經很吃力的民眾來扛，點燃眾怒也就不足為奇了。

此次退休改革的內容包括，從現在到2018年，最低退休年齡由原來的60歲提高到62歲，領取全額退休金的年齡從65歲提高到67歲；限製在鐵道、電力、燃氣、海洋等特殊職業領域提前退休並享受全額退休金的“昂貴”做法，以使職工領取退休金的供款年限延長，增加公務員須繳納的養老金，並對月收入超過1．1萬歐元的家庭征收臨時調節稅等。

在昂熱留學的中國留學生譚戈也參與了在昂熱的遊行。遊行是由法國第一大工會CGT（全國總工會）組織，在她印象中，16日的遊行相當平和，遊行從早晨開始，人們分成兩隊，一邊是老人，一邊是年輕人，他們並排走著，在工會的帶領下偶爾喊幾句口號。許多人都背著小孩，到了中午，遊行隊伍行進到市中心。這時候，有人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麵包，邊走邊啃。整個遊行持續到下午3點半結束。警察一直在遊行的街道兩旁保駕護航，沒有衝突或騷亂，隻聽見偶爾有人抱怨說“太吵了”。

在遊行隊伍中間，穿插著幾輛貼著反對養老金改革標語的宣傳車，車上反複放著一首人們編的歌謠，大意是曆數薩科齊當政以來的若幹失誤，讓人們無比失望。

譚戈表示，真正走在遊行隊伍裏反對退休的，普遍是工作比較底層的人，如清潔工人、修路工、卡車司機等。由於這些人的罷工，原本幹淨整潔的市容也變得糟糕不已，沒有人收垃圾，地麵上到處堆滿了垃圾和灰塵。

公共交通也受到影響，罷工那天，幾乎所有的公交車都停運了。

譚戈的印象是，“他們更像是在度一個集體狂歡節，走路、聊天、唱歌，小孩子吵吵鬧鬧，我並沒有感覺到很多人情緒憤怒或激烈。對很多人來說，這隻是一個不工作的借口。”

在這場蔓延法國全境的大罷工中，有一個令人們始料不及的群體——法國的中學生。

在法國各地，憤怒的中學生們封鎖了學校，260多所中學罷課；在巴黎街頭，戴麵罩的年輕人與警方爆發衝突，警方向學生施放催淚彈，學生向警方投擲石塊；在裏昂，年輕人推翻、焚燒汽車，襲擊警察……年輕人的騷亂喧賓奪主，成了整個法國大罷工的“亮點”。

在巴黎的中國留學生鞠碩碩說，罷工期間，有年輕人在街上衝她憤怒地大喊：“法國從來沒有言論自由！”22日，法國媒體報道稱，在巴黎，有4000到15000名高中生走上街頭，在雷恩，超過2500名高中生引發了騷亂。

盡管年輕人的騷亂沒有其他城市嚴重，但昂熱所有的公立高中還是被憤怒的孩子們用垃圾桶封鎖了起來，學校也不得不停課了。中學生們堂而皇之地在全國各地的報紙上展開論戰，認為社會並不理解他們的想法。

13歲的亞曆山大就是這其中的一個。他希望自己以後成為一名獸醫。21日，他與同學們一起，來到總理菲永位於巴黎的官邸外靜坐示威。他憂心忡忡地表示，自己很擔憂未來的前途。

不少參與示威的學生們認為，延長退休，意味著原本該退休的人更長地占據崗位，讓畢業生就業機會減少。“我們都希望找到好工作，我還會學習很長一段時間，我不希望等到我畢業的時候，發現我已經失業了。因為，這意味著我們讀這麽多年書，就是浪費時間。”亞曆山大表示。他不願意給出他的姓，因為不希望爸媽知道他逃課出來遊行。

“許多人隻是考慮到眼前，但你應該想得長遠一些，”亞曆山大表示，“不要等到你35歲的時候發現你失業了，那時你再說，"我後悔當年沒去遊行反對這個製度"，那是沒用的。”

但是，亞曆山大也承認，很多同學隻是為了逃課而出來。“遊行就意味著放假，不用交作業也不用上課，很多同學的確巴不得每天都能遊行。”

與亞曆山大不同的是另一批年輕人——他們是真正的騷亂製造者。17歲的亞芒和他的同伴們連日來一直在巴黎街頭晃蕩——他們戴著頭巾、墨鏡，趁警察不注意就推倒垃圾桶或路邊的設施，甚至是私家車。“我們就是討厭薩科齊，”亞芒表示，“至於那個退休改革，我看不出這跟我們有什麽關係。”

民意調查家傑羅姆·瑪麗表示，他並不奇怪中學生們會加入到反對改革的遊行中。他所進行的民調顯示，薩科齊在青少年和年輕人中極其不受歡迎。“他們把他（薩科齊）視作老古董，他不接納移民，不允許免費下載音樂、電影，在年輕人關心的每一個問題上，他都站在他們的對立麵。這讓一部分年輕人"恨屋及烏"，反對他推行的一切製度。”

譚戈也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事實上，那些馬上要麵臨就業的大學生反而表現得冷靜理性，似乎對這個法案並不擔心。他們本應該是最關心失業問題的一群人。”

當地時間22日，在法國大罷工持續整整10天後，從參議院傳來消息：經過長達150小時的馬拉鬆式辯論，參議院最終以177比153的投票結果通過了備受爭議的退休改革法案。

當天，當議員們表示他們依然需要討論時，薩科齊強行采用特別提案方式加速了改革法案的表決進程。分析認為，這場艱難的勝利為薩科齊贏得了喘息的時間，也為他贏得了連任的政治資本。在一連串不受歡迎的政治獻金醜聞、驅逐羅姆人話題之後，支持率跌入穀底的薩科齊太需要這場勝利了。

此前，《費加羅報》評論就指出，在退休問題上，薩科齊必須進行一場“政治賭博”，如果他放棄了這一機會，就意味著給其任期留下一塊很大“空白”，再次當選前景也就變得更為難料。

但這是否就是最後結局，誰也不知道。法案能否順利推行，薩科齊能否“東山再起”，而社會黨和工會能否接受這種局麵，法國民眾是否會就此心甘情願地多工作兩年？一切都是未知數。

《時代》的評論指出，法國人似乎再度陷入了這樣一個循環——他們自己選出一位改革派領導人，當改革真的來臨時，他們卻吃驚地喊出：“嚇死我了！”

就在投票結果宣布前，6個主要工會宣布，將於26日和11月6日再次組織全國性罷工。反對黨發言人貝爾也警告稱：“退休金改革還沒完！你們忽視了法國人的表達。這個改革是不公正的！”

但有工會暗示，他們將暫時服從立法的權威。“當法案獲得通過，就變成了法律。作為工會，我們將盡我們的職責，但我們不是立法者。”法國工會聯盟的副主席讓·格羅瑟表示，“我們會共同探討未來的行動。”

法國勞動部長維爾特22日則說，“法律就是法律，那麽在法律通過後，那些抗議、不滿、擔憂都應當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