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這一天正好是出國後第一次回國的日子。
在首都機場找到一家川菜館,要了想念的傳統的四菜一湯。狼吞虎咽了很久一抬眼發現對麵的人在認認真真地看著我吃。茫然地問你怎麽不吃呢。
前一年的這一天還沒出國。但是單位已經很少去了,雅思報名費已經交了,電腦裏的英語強化課程占據了大部分我的時空,在美國的死黨們用遠程電話不斷勾引我,向我描述資本主義的美好。
中午一幫老友放不過我要聚餐,於是約了下午先來我家看我新買的房子。先來的男生看到我的臉一陣狐疑。似乎知道這是在國內最後的瘋狂了,一向自詡可以素麵朝天的我化了濃重的隻有出鏡才適用的晚妝。
穿上一向鍾愛的當時還沒臭大街的中式小棉襖,頭發梳得跟現在的王菲似的,自信無比美麗地奔向飯店。
隨著電話鈴聲的不斷響起,飯店老板從不斷加椅子到索性加桌子,朋友和家人越聚越多。那時候哥哥還在,小侄女兒正是拿著麥克風一旦擁有,別無所求的年齡。父母端坐首席,會來事的朋友一個個,一家家地跟他們合影,好像過生日的是他們二老。當然我也是比較會來事兒的人之一,口裏念著兒的生日娘的苦,倚在父母身後笑著一張濃妝豔抹的臉。最後一個到場的是楊子,她的笑臉和她懷裏的一大抱鮮花一樣留在我的記憶裏。今天我們一個美國一個法國天各一方。
再早一年酒過三巡後一個人的到來讓我砰然心動。他的禮物是什麽我已經忘了,但是在他的懷抱翩翩起舞,對他說你來就是我最好的禮物還曆曆在目。有的人跟你看起來沒有實質的關係,可是注定要糾纏一輩子的。
再早一年的生日這一天了解一場背叛,了解一個喜歡。一個朋友破例把手機放在枕邊等我大醉後的電話,盡管被他妻子嘲笑,他還是等到了我的電話。這個朋友決定了我後半生的生活所在。遺憾的是他困難的時候我不在他身邊,我試了很多方式都沒法再見到他,我現在也找不到他。如果生命讓我們有幸再相遇,我一定傾盡所有回報他的知遇之恩。
再前麵一年我和朋友說好了吃海鮮。可是海鮮還沒上桌同誌們就把三瓶高度白酒結束了,同誌們當然包括我。這一年的生日被有關領導批評我喜歡玩樂不務正業。我抱著無則加勉的態度接受批評,結果事業果然上了個樓梯蹬,不過這個樓梯蹬今天看來也沒什麽意義。
再前麵一年。。。。。。總之在中國總是比較快樂。
後來我受到有關領導批評說我每年回國吃喝玩樂如飛蛾撲火,其實冷眼看來撲火的飛蛾太奮不顧身,但是飛蛾之樂,決定的毅然和怡然豈是冷靜可以體會的。
比如多年後的今天,我知道這一天的日程安排裏我有多少瑣碎但是必須的工作要做。要花時間慶祝是萬萬不可能的。我把自己放在一艘超出自己駕駛能力數倍的船上,讓自己做船長。唯一不讓這艘船沉沒的方式就是工作,用各種方式和方法和可能和極限工作。
這樣長時間超負荷的運轉終於讓我--本我--這台據說永不知疲倦的機器也抱怨了。昨天在煮我幸福的中午方便麵的時候--說幸福是相對的啊,因為我晚上經常連方便麵都沒有時間煮--看著每六個月一次的髒亂不堪的家不禁抱怨,我也是人啊,我也每天隻有二十四小時啊,為什麽我要過這樣的生活呢?想念我在國內的鍾點工阿姨,想念下班打開房門看到的那個幹淨整潔的家。
這樣的問題跟很多出國的朋友不斷探討,永遠沒有標準答案。知道的就是隻要留在這裏,我就是天下無敵的全能女子,除了出得了廳堂也沒有廳堂可出,廚房一定要入,錢一定要賺。上班下班,洗衣服做飯帶孩子,日子這樣一天一天溜走,唯一的安慰是我們在法國,留在了法國,能夠留在法國。周一跟一個溫州人一起工作,他說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初中都沒有畢業,他們不思考,不抱怨,不離婚,像牛一樣拉車,過日子,掙錢。他們的成功是在法國,留在了法國,能夠留在法國。
就像那個著名的牧羊童和城裏人的對話的故事一樣,讀了若幹年的書,輪回到放羊的原始的幸福。不同的是,牧羊童享受的是草地的自然清新和頭腦裏的簡單幹淨。而我看著的也是草地,充斥腦海的,是一個又一個水漲船高的欲念和欲罷不能剪不斷理還亂的煩惱。都是因為讀書。
回到十年前的三月的最後一天,我從索邦的語言班出來,要經過盧森堡公園乘公交車。那樣暖暖的巴黎春天繁花似錦,慵懶的人們或倚或靠或坐或躺在大好春光裏,我羨慕地想,什麽時候我可以這樣悠閑自得呢?對這樣的生活期待了十年,豔羨了十年。
無獨有偶,今年的三月的最後一天,我帶著小女兒在外麵奔波了整整十二個小時。期間數次穿越那個我和她爸爸初初相識的小城,在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市中心的路上走了數個來回。因為有小女孩兒的目光流連,我意外地發現原來這個小城的各個角落隻要可以種花的地方都密布著半開的鮮花,似乎像我的生意一樣期待一縷和煦的陽光,然後又是繁花似錦。
事實上,這十年裏,在法國,年年歲歲花相似,隻是我一直在疾走,竟然錯過了中間的看花兒的光景。多虧有女兒無意的提醒。
寫到這兒,決定今天給自己放上兩個小時假,下午接了女兒後去野餐。在法國沒有了呼朋喚友的快樂,好在有女兒繞膝的享受。昨晚睡前,小女兒許諾,媽媽,明天我要送你一幅畫。
期待快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