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市，隻是意味著恒大在資本市場的落幕，但並不意味著問題的終結。債權人、投資人購房者等多方的權益和訴求，以及在法庭上的重重對壘，都讓問題變得更加複雜。”
8月25日，中國恒大正式從港交所退市。一個曾經代表著中國房地產黃金時代的巨輪，迎來了悲劇而又符合多數人預期的結局。
圖源：恒大清盤報告
恒大上市16年，高光與動蕩都來得轟轟烈烈。2009年11月5日，恒大敲鍾，成為港股最大內地民營房企。2016年，它憑借3734億元銷售額成為行業第一，總資產突破萬億元，並躋身世界500強。次年，它將公司創始人許家印推上了中國首富的寶座。
2009年，恒大地產集團舉行慶功宴
自2020年起，這艘巨輪便開始漏水，逐漸傾覆。它的降負債戰略未能緩解危機，2021年其流動性問題公開，商票逾期、財富產品違約，並於年底啟動債務重組。
它創造了好幾個驚人的數字：
資產總額為1.84萬億元，負債總額超過2.4萬億元；兩年虧損額創造中國企業記錄，高達8000多億元；財報造假，虛增收入超5600億元、虛增利潤超900億元。
掙紮自救的措施陷入停滯。許家印因涉嫌違法犯罪被依法采取強製措施。因財務造假等問題被證監會處罰。香港高等法院對恒大頒布清盤令。
恒大在清盤令發布後，缺乏明確的複蘇路徑，未能滿足聯交所的複牌指引，且股票連續停牌已滿18個月，因觸發相關條款而退市。
但退市，隻是意味著恒大在資本市場的落幕，但並不意味著問題的終結。債權人、投資人購房者等多方的權益和訴求，以及在法庭上的重重對壘，都讓問題變得更加複雜。在本文中，我們逐一拆解這些“未完待續”的重要問題。
債務如何償還？
恒大的負債超過2萬億元，資產資產負債表堪稱複雜迷宮。其債權人的結構也呈現出內外兼有、公私混雜的複雜性，遍布銀行、信托、供應商、承包商、境外債券持有人。
在恒大危機爆發後，境外債權人開始了漫長的追債之路。2022年6月，呈請人佳盛環球因恒大未能償還8.625億港元的境外融資款項，向香港高等法院提出清盤呈請。在隨後的2年時間裏，清盤聆訊被7次延期，恒大方麵多次嚐試提出新的債務重組方案。
但是重組方案進展緩慢，況且公司資不抵債，創始人還被采取強製措施，因此未能與所有債權人達成一致。2024年1月29日，香港法院裁定中國恒大清盤。清盤令頒布後，安邁顧問有限公司的Edward Simon Middleton及黃詠詩被任命為共同及個別清盤人。他們的核心職責是清點、變賣恒大資產，以最大限度地償付債權人。
然而，這一過程卻麵臨著巨大的挑戰。
8月12日，恒大公布了首份清盤報告，坦言“本公司清盤案的價值（包括資產與負債）仍極不明朗，以致清盤人目前無法就債款攤還預期提供任何指引”。
截至2025年7月31日，清盤人共收到187份債權證明，總金額約3500億港元（450億美元）。但目前由清盤人直接管控的實體資產價值總額約為270億港元（35億美元）。但目前的變現金額合共約20億港元（2.55億美元），其中隻有約1.67億美元已回籠至本公司。
圖源：恒大清盤報告
這份報告也透露了清盤任務艱巨且耗時的原因。
恒大規模複雜，它在多個司法管轄區擁有超過3000個法律實體，在280多個城市擁有約1300個開發中項目，其物業管理服務業務下擁有3000個項目，此外，恒大還大力投資電動車行業。
恒大的一些資產的所有權結構是多層次的，並涉及在多個司法管轄區注冊成立的公司實體，當中有大量複雜的集團內部交易，在某些情況下還有外部債權人。恒大在內地的子公司正麵臨很多法律糾紛（比如被起訴、資產被凍結），也會直接拖累母公司的償債能力。
簡言之，恒大複雜的、俄羅斯套娃式的公司架構+內地子公司法律糾紛=境外債權人能拿回錢充滿高度不確定性。
由於境內資產處置麵臨重重困難，在港上市的恒大物業，作為中國恒大間接持有的核心資產，成為債權人實現債務回收的關鍵來源。清盤人目前將恒大物業的資產變現列為當前工作的首要任務，並聘請專業法律及財務顧問團隊協助推進相關事宜。
另外，為了最大化債權人的利益，清盤人在香港法院提起訴訟，向許家印、前妻丁玉梅、前行政總裁夏海鈞、前首席財務官潘大榮追討在2017年至2020年間支付的約60億美元股息和酬金。
保交樓進展如何？
最重要的、最緊迫的任務就是保交樓。
如今，恒大集團官網上的集團要聞，還停留在2022年12月份由許家印組織的保交樓會議。在那次會議上，許家印說，2022年全年要力爭完成30萬套的交樓。
圖源：恒大集團官網
去年5月，被證監會重罰後，恒大地產回應稱，全力推進保交樓等重點工作，全國範圍內保交樓項目已經完成超過80%。
關於保交樓的最新進展，《21世紀經濟報道》在8月22日的一篇文章中，援引恒大內部人士的消息稱：
“2021年債務風險爆發後，當時有300多個項目停工……四年來，集團在全國已交了超120萬套房屋，包括廣東、江蘇、江西、海南、天津在內的大部分省市已全麵完成保交樓任務，目前全國已售住宅超過95%已經建成並交付給業主。”對於洛陽、呼和浩特、扶綏等城市還沒交房的少數項目，恒大表示正在協調推進。
從這些消息來看，恒大的保交樓取得了階段性的進展。
行業專家們對媒體表示，恒大境外上市主體（中國恒大）與境內子公司屬於獨立法人，香港清盤、退市程序對"保交樓"的實際影響有限，內地購房者依法享有優先權利。
財聯社在一篇報道中引用分析人士的講話稱：“為推進保交樓、保障業主權益，已經對恒大集團包括土地、在建工程、項目等相關資產進行了梳理，這些資產的處置，首先要保障小業主的權益。此外，2022年最高法和住建部也聯合發文，境內外債權主張，不能查封企業的資產或抽調預售資金賬戶的錢，這些資金優先用於保交樓。”
政策的介入是關鍵的變量。自2022年國家提出“保交樓”之後，相關政策不斷加碼。地方政府、銀行、地產相關方都被動員起來，接手爛尾項目，確保購房者最終能拿到鑰匙。
除了購房者，恒大在境內的債權人還包括銀行以及供應商，而他們追債，主要借助的方法是仲裁、法院訴訟、地方政府調解。截止2023年末，恒大地產標的金額3000萬元以上未決訴訟案件數量共計2053件，標的金額總額累計約4900.69億元。目前，國內很多資不抵債的恒大係子公司，都進入到法定的破產程序。
恒大文化旅遊城項目停工
高管追責的新進度
目前，清盤人向許家印等人追討60億美元的法律訴訟官司還在繼續。
去年3月，被列為被告的是許家印、恒大前行政總裁夏海鈞以及前首席財務官潘大榮，5個月後，訴訟範圍擴大，許家印前妻丁玉梅以及相關實體也成為被告，他們旗下的資產也被凍結，以防止被告方在訴訟期間轉移財產。
丁玉梅在與許家印離婚後，被外界質疑為技術性離婚並涉嫌轉移財產。此外，她還曾向法庭起訴次子許騰鶴，要求其償還10億港元債務。
今年6月，一篇外媒報道勾勒出丁玉梅的動態。
恒大暴雷9個月後，她斥資4980萬英鎊，在倫敦買下了33間公寓，並通過5間英屬維京群島公司持有這些物業。她如今與兩個兒子、兩個孫子，居住在一棟價值540萬英鎊的豪宅裏。根據英國法院去年的一份裁決，丁玉梅每月最多可支取2萬英鎊作為生活費。
盡管香港清盤人已要求丁玉梅詳細申報資產，但她通過提出保密申請及程序細節質詢等方式拖延履行。辯護律師稱，她未在企業中出任管理職位或介入日常運營。
前夫許家印最新的消息是，今年4月，他在香港法庭訴訟期間拒絕披露資產。
香港高院最近的一份判詞，也披露了恒大二號人物、前行政總裁夏海鈞的行蹤。
夏海鈞的妻子何女士，在美國加州持有總值2400萬美元的三處豪宅及多輛豪車，其中一套1450萬美元的房產恰於2023年12月恒大危機期間購入。法院認定夏海鈞實際控製這些資產並存在轉移風險，還追加其妻子為被告，並簽發全球資產禁製令。
圖源：網絡
此套房產，是通過一個可撤銷信托購入。該信托成立於2023年12月1日，名字為New Life（新生活）。
清盤人指出，“New Life”這一信托名稱，恰好反映了夏海鈞及其家人在美國開啟新生活的意圖。
夏海鈞的新生活是豪車和海景別墅，債權人的新生活又是什麽？
最後，對於恒大的股民而言，伴隨著恒大的退場，手中的“仙股”，其價值已經徹底的歸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