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資PE是金融人半躺的好去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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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阿布 編輯|吾人
來源|融中財經
(ID:thecapital)
“別提了,因為集團領導落馬,去年12月開始就已經停止投資了,旗下創投不做投資隻做投後,開始分批裁員。”
“最近發了正式降薪通知,基層投資人員降薪20%,中層降薪30%。”小張是上海某國資旗下VC團隊的一名投資人。“本來我們這種單位平均薪資相對於市場化機構就低,這下更沒法活了。”
小張此前在某家市場化機構工作,2年前跳槽到國資,本意就是圖個穩定工作,“當時剛生了小孩,在市場化機構一年365天,一多半在出差,想著能盡量照顧家庭,就辭職跳到了國資機構,沒想到啊。”
同期,和小張有著類似選擇的人不少。他的前同事劉肯也在去年12月31日收到降薪通知。“最後一天喜提降薪。每個月到手6500。我聽一個青島的投資朋友說他們到手月薪3200。聽說個別好點的能到2萬。”
近幾年,投資行業大環境不佳,不少市場化機構難以募資,不僅使得沒有子彈投資新項目,更導致了機構的日常運作都成了問題。一時間,大批機構裁員、降薪。不少一線投資人決定轉移陣地去往更加穩定的國資機構。
但不曾想,更嚴峻的考驗已經來臨,即便是國資,也開始進入降薪潮。
無法躺平的中年投資人
“一季度省裏開了發展發揮,要求我們作為市重要投資平台,一定要影響號召,2024年的投資規模不能鬆懈。23年我們的投資規模創造曆史新高,24年怎麽也得投幾十億。”劉肯回憶,“二季度,我們收獲了幾個IPO,不過上市首日市值相較於最後一輪融資下跌了6成,幾乎擊穿了外部投資人成本線。”
到了三季度,劉肯所在的機構賬麵受到二級市場影響出現浮虧,“我們當時開會,領導提及讓大家有危機意識,提到了‘虧損就會影響全年績效。想要破局,就必須加大投資,用更好的資產,填補虧損。’”
但這一時間,整個市場已經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投資人們更趨向於謹慎觀望而非大膽出手,這也導致該基金截至三季度僅有一個項目再投資。當時,部門召開會議,要求把握最後的窗口期,努力實現全年投資任務。所有人快速推進投資決策。
“結果到了12月31日,直接發布降薪通知,領導原話是這樣的‘大家也知道外部都在降薪裁員,我們已經算好的了,大家辛苦一整年,今年績效就砍半吧,我們明年繼續’。”
劉肯無奈的歎氣,接著說,“拿個國資PE的offer,每個月到手也就幾千,大頭都在年底獎金,但現在還強製遞延,或者就直接說沒有了。”
“另外,千萬別來國資PE。這就是純‘行政崗’。”
Momo是清北本碩學曆,目前在某上海純國資PE機構做投資人,“我們不需要募資,純自有資金投資,現在每個月到手6500元。”
“不穩定,也沒有高薪”,Momo介紹了他所在的機構平均薪資:
國資PE的薪資待遇
首先,國資PE的薪資水平相較於純市場化機構還是有一定差距的。對於應屆生來說,薪資大約在10~20萬元之間。能開出25~30萬元薪資的公司非常少,可以說是鳳毛麟角。薪資的漲幅和晉升速度相對平緩,符合國資的風格。職級定位明確,對工作年限有要求,需要一定的資曆積累。
國資PE的優勢
穩定性:很多人認為國資PE背靠大國企或地方投資平台,工作穩定性較高,不用擔心被裁員的問題,但事實上,並非如此,近幾年國企改革等一係列新的變化,導致了國資PE在運作中也有了一定的變化。
募資壓力小:由於有穩定的現金流來源,如政府稅收和壟斷性國企的利潤,國資PE的募資壓力相對較小,但資金不一定充裕。
“去國資絕對不是躺平,我了解很多兄弟單位,比如政府引導基金壓力很大,真的是一天24小時在線,他們同時還需要擔負較重的招商引資壓力,所以想躺平的一定要綜合考慮你想要去的機構。”
“換了領導,就是換了投資思路”
近幾年,一場巨變在創投行業上演。過去,市場化機構戲稱有國資背景的LP為“金主爸爸”,而背靠國資的PE,也被當作“不愁錢的二代”。但如今,這一境況已經不再。
首當其衝的變化就是精兵簡政不斷被下放執行。
進入2025年,國企或將從兩個方麵進行“優化”。
第一、勞務派遣員工,沒有編製很吃虧。即便是國有企業員工,也不是所有人都有編製,為了減少用工成本創造更高的效益,很多員工都是勞務派遣過來的。他們最吃虧的一點就是沒有編製,這也就意味著,一旦開始裁員,勞務派遣的這批將是最先盯上的目標。
第二、縮編。很多編製崗位都存在超員情況,比如一共10個編製,卻招了20多個員工幹活,這種就需要綜合考慮人力資源成本,評估是否需要這麽多的在編人員。
不少國資PE看上去與國資相關,但大多數崗位是市場化招聘而來,並不存在編製問題。在薪資體係上,卻不能和純市場化VC/PE相比。小張提及,國資PE還有一個煩惱,就是隻要換一任領導,投資思路就要有一次變化。
“雖然基層員工並不存在編製等問題,但是集團領導一般都在體製內,碰到換任、領導委派、甚至個別領導落馬等問題,投資思路就需要有一次調整,每位領導決策流程都是不同的。這也是我們比較大的一個煩惱。”
除了上述這些挑戰,也有不少國資PE的投資人在社交平台上吐槽自身的煩惱。“我不是投資部,而是法務風控部。之前借著上級集團要求做合規風控體係建設的機會,建議領導招人設立獨立的基金運管部門,以便於基金募集設立規範運作。結果領導開會告知,投資部以後要把研究、投資、投後管理、基金募集全部做完。內部還分兩個小組,進行賽馬機製,刺激內部內卷。作為法務,我真是聽不下去了。”
“我們是有錢投不出去,目前,我體感感覺整個國資PE的項目審核精髓可以用兩個字形容:免責。”另一位投資人也吐槽,“賽道小=成長性不行,不投;財務指標不完美=企業有問題,不投;保障條款不好=老板不敢AII IN,不投。”
“這一年什麽項目都被否決,等到年底開會,說大家不努力推進投決。要扣績效。”
不僅是內部審核機構更加嚴格,在外部,國資需要接受的審計、考核同樣嚴峻。
“最近一個業內的朋友告訴我,他們剛收到檢查的通知,要求配合檢查內部不合規的地方。”呂清水告訴融中記者,“可以說,現在隻要拿了國資錢的GP,都需要配合接受檢查。”
“近期,審計已經開始巡視、被稅務稽查,聽說兄弟單位還被下達了警示函。”北京某國資LP員工張彤告訴融中記者。
融中了解到,去年四季度開始,國資已經迎來新一輪審計,且拿到國資LP資金的VC/PE,也需要穿透進行審計,國資PE更是其中的一個重點。
各地紛紛出台政策
國資免責機製成效幾何?
2018年以來,國務院向全國人大常委會報告國有資產管理情況的製度逐步建立。
彼時,為加強人大對國有資產監督工作,全國人大常委會擬製定關於加強國有資產管理情況監督的決定(下稱“決定”)。決定草案圍繞國資管理報告製度,從報告、審議、整改問責、公開等多環節提出明確要求,並對建立人大國資監督評價指標體係等作出規定,以期增強人大國有資產監督剛性,真正“長出牙齒”。
近幾年,對於國資的監管正在逐漸加強,尤其是涉及投資領域,雖然行業鼓勵投早、投小、投科技,但另一方麵,國有資產流失,又是一個充滿悖論的挑戰。
“我們最近也挺迷茫的,感覺全員都在處置風險。”張彤直言,“審計越來越嚴格,感覺已經到了審計、巡視季。”
“國資基金審計”的話題,一直以來都是一個獨特的存在。
風險投資具備先天的風險基金,如何應對審計難題,已經是行業內一個普遍的問題。
“審計的時候會問項目創始人跑路了,為什麽沒有提前研判風險?這個芯片項目,怎麽我們投資的估值為什麽比上一輪估值高兩倍”張彤回憶,“這問題怎麽回答?”
“如果不好好回答,可能整個投資部都沒了。領導一句‘我會建議集團取消投資部,整體劃轉投後管理部門,歸集團法務部管理’,我們都不會說話了。”
想投不敢投、免責機製缺失,淪為領導的投研工具,已經是國資PE投資人掛在嘴邊的吐槽。
今年1月7日,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於促進政府投資基金高質量發展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指導意見》)。《指導意見》提出7方麵25條措施,旨在構建更加科學高效的政府投資基金管理體係,促進政府投資基金高質量發展。
《指導意見》提出7方麵25條措施,涵蓋了政府引導基金的方方麵麵,同時也涉及業內關注的大量熱點話題。例如,提出鼓勵發展創業投資類基金,著力投早、投小、投長期、投硬科技;防止重複投資和無序競爭,推動基金整合優化;建立健全容錯機製,不簡單以單個項目或單一年度盈虧作為考核依據;不以招商引資為目的設立政府投資基金,鼓勵取消政府投資基金及管理人注冊地限製;以及加強政府投資基金風險防範、嚴禁地方政府通過違法違規舉債融資進行出資等等。
《指導建議》一出台,整個投資行業都在積極討論。對於苦招商、返投良久的投資人們,終於迎來振奮的消息。
事實上,從去年開始,招商、免責機製的探討就已經成為各地積極探索的方向。
較為具有代表性的就是深圳提出的“大膽資本”和上海國資提及的打消“不敢投、怕投虧”顧慮。
去年10月,深圳市委金融辦發布《深圳市促進創業投資高質量發展行動方案(2024—2026)(公開征求意見稿)》,首次在全國範圍內提出要發展“大膽資本”,並提出多條實施路徑。其中,“支持國資基金大膽試錯”、“試行財政專項資金‘補改投’”、“對於種子和天使等初早期基金,探索取消返投時序進度、資金規模等要求”等提法,再次“領跑”國內各大城市,體現了深圳的大膽探索、勇於創新、敢為人先。
何為“大膽資本”?從字麵意思不難理解,即敢投、敢於承擔風險。誰是“大膽資本”?在當前國資成為一級市場主要出資主體的背景下,“大膽資本”明顯指向各級國有創投資本。實際上,深圳提出發展“大膽資本”並非突發奇想,這背後源於中央對國資支持科技創新發展寄予的厚望。
事實上,風險投資本質就是“大膽資本”,在國資朝著風險投資/創新投資邁進過程中,理應遵循風險投資“敢於試錯、寬容失敗”的本質規律,這也是深圳此次首提“大膽資本”的題中之義。
而就在日前,全國首個省級層麵的國資基金考核評價及盡職免責製度文件出台。上海市國資委聯合市委金融辦共同印發《市國資委監管企業私募股權投資基金考核評價及盡職免責試行辦法》(以下簡稱“《試行辦法》”),提出多方麵措施解決國資基金“不敢投”“不願投”的問題。
《試行辦法》明確國資基金整體評價原則,不以單一項目虧損或未達標作為基金或基金管理人負麵評價的依據;同時建立分層分類長周期考核評價體係,明確了五種適用盡職免責的情形,鼓勵國資基金積極作為。
根據《試行辦法》,出現以下五種情形的,原則上可適用盡職免責:一是基金效益良好或完成整體目標,沒有造成重大損失和嚴重不良影響,但少數項目出現風險或損失。二是落實國家或本市重大戰略項目,按照相關要求推進,完成功能作用和戰略任務,出現風險或損失。三是尚處於技術研發階段或承擔備選技術路線的項目,出現風險或損失。四是因國內外政策環境、技術規則重大變化,出現風險或損失。五是因不可抗力因素導致風險或損失。
無論是大膽資本,還是解決“不敢投”顧慮,意在歸正反本,讓風險投資回歸本質。從落地看,仍需要很長時間探索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