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紅城市,真的徹底消失了?

網紅城市,迎來轉折點。

過去兩年,網紅城市層出不窮,淄博、曹縣、天津、哈爾濱、天水、菏澤、開封、阿勒泰等地先後出圈,在各地掀起現象級消費熱潮。

然而,2024年下半年以來,網紅城市熱潮似乎戛然而止,再也沒有新的現象級城市誕生

部分網紅城市微信指數走勢

網紅城市本身就是流量經濟的產物,城市的爆火更具偶然性,“你方唱罷我登場”可謂常態,“潑天的流量”自然不等於“潑天的富貴”,任何熱度不是靠拚營銷、拚流量就能簡單維持的。

因此,衡量網紅城市的成效,看的不隻是風口之上的熱度,而是潮水退去之後是否真的產生了“留量”,在節假日等高峰之外的消費有沒有增長,是否真正建立了流量之外的本地經濟內循環。

可以看到,一些老牌網紅城市如成都、重慶、長沙、西安,一些老牌網紅縣城如敦煌、大理、騰衝,經受住一波又一波新興網紅城市異軍突起的挑戰,打破速生速朽的尷尬,“長紅”本就是城市發展的常態。

同樣可以觀察到,在流量經濟的喧囂過後,以安吉、延吉、臨海、平潭為代表的新興網紅縣城,仍然保持了相當強的生命力,“奔縣遊”層出不窮,消費一路走高,成為縣域經濟的新亮點。

網紅城市何以“長紅”?縣域經濟,到底該靠什麽崛起?

01

網紅城市,靠什麽打破流量經濟的宿命?

成都、長沙、西安能夠持續出圈並不令人意外。

超大特大城市,天然自帶流量,而曆史文化、旅遊資源之豐富更非一般地方可比,再加上文化、旅遊、餐飲、演藝、賽事、商業全方位融合,自然容易形成“長紅”效應。

令人好奇的是,許多縣城,並不具備成都一樣的超級知名度,也不是都有全國獨此一份的文旅資源,靠什麽走上“長紅”之路?

浙江安吉縣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一個隻有60萬人口的小縣城,每年接待遊客超過3000萬人,旅遊總收入超過400億元,在去年暑期及國慶的“奔縣遊”中熱度穩居前十。

文旅走熱,帶動安吉消費一路走高,為經濟增長帶來新的支撐。

去年前三季度,安吉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同比增長7.1%,跑贏全省2.9個百分點,增速連續7個月位居全市第一。

事實上,論經濟實力,安吉GDP隻有600多億元,沒有昆山這樣的5000億強縣耀眼;論網紅度,也不如巔峰時期的曹縣、淄博更為奪目。

但就是這樣一座普通縣城,卻從2019至今連續6年蟬聯全國縣域旅遊綜合競爭力首位,至今熱度未消。

回顧安吉的“長紅”之路,可以清晰看到,它並非依靠某一個策劃一炮而紅,也不是流量經濟突然眷顧的產物,而是從一開始就構建了多元的文旅生態,並抓住了數字技術下沉、新型消費井噴、大城市消費溢出帶來的機遇。

發軔於安吉的“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為其帶來最負盛名的旅遊標誌。

但自然生態並非全部,安吉“村咖”、白茶之鄉、親子旅遊第一縣、長三角露營天堂、“到安吉玩水去”、最美鄉村圖書館群、世界最大生態博物館群、文化主題民宿群等IP同樣出圈。

你能想象,一座小縣城居然有300多家咖啡廳,不少都從村裏自發成長而來,論人口密度不輸上海。

同樣難以想象,安吉不僅擁有1800多家民宿,更有9家國際高級品牌酒店,堪稱全國高端酒店最多的縣城之一;

更難想象,在這裏居然誕生了國際上最新潮的數字遊民公社,目前已吸納1800位“數字遊民”入住。

可見,安吉的出圈,並非一頓燒烤、一碗麻辣燙所刺激起來的,與其說是城市營銷的勝利,不如說是良好的文旅資源、多元的產業生態、豐富的生活服務與數字技術賦能多重因素作用的結果。

如果說自然生態讓安吉獲得發展文旅的“第一桶金”,鄰近上海、杭州、蘇州等大城市讓其得地利之便。

那麽生態、美食、休閑、文化、非遺、養生等多元文旅產業的融合發展則是催化劑,而數字技術下沉帶動的新消費、新業態,則將整個網紅經濟全麵盤活,最終不僅留住了異地流量,更帶動本地消費擴容。

南方周末城市區域研究中心分析各縣城在美團的數據發現,國慶期間,包括安吉在內的50個“網紅縣城”的即時零售交易額增速同比超過24%,訂單量增速超過22%。

即使將時間拉長到1-10月,50縣即時零售活躍商家同比增長均值仍高達18%,訂單量增速超過22.6%。

國慶假期消費訂單的井噴,不乏外地遊客帶來的增量;而日常的高增長,更多則來自本地消費“細水長流”的支撐,其背後正是一場以新基建為依托、數字技術下沉為支撐、本地零售崛起為動力帶來的經濟脈動。

異地“留量”與本地消費的結合,讓以安吉為代表的網紅城市,在潑天流量到來之際,能最大化流量紅利;在流量消退之時,又有“細水長流”的本地消費,從而對區域消費形成更長遠也更堅實的支撐。

所以,網紅城市不是消失了,也不是跌下神壇,而是需要不斷進化,曇花一現的流量狂歡早已不合時宜,厚積薄發、細水長流的“長紅”才是長遠之道。

02

從成都到安吉,網紅城市變遷背後,隱藏著一場重要的經濟轉型。

從過去幾年陸續出圈的城市來看,網紅城市不再局限於超大特大城市,而向一些具有本地特色的三四線城市乃至縣城拓展,背後是中國基礎設施水平不斷提升所引發的“消費革命”。

過去常說縣城生活在“土”裏,現在則生活在“雲”裏。

網紅縣城的批量湧現,正是物理基建、數字基建齊頭並進的結果。

過去10多年來,市市通高鐵、縣縣通高速、村村通寬帶等“硬基建”的完善,拉近了縣城與大城市之間的時空距離,讓“奔縣遊”成為現實,大城市的產業、消費都得以向縣城持續溢出。

數字技術“上山下鄉”、平台經濟全麵普及,帶動外賣、電商、即時零售等數字基建在縣城落地生根。

不僅重塑大城市與小城之間的邊界,消除不同城市之間的消費逆差,更進一步激活縣城既有的消費潛力,同步激發起異地流量與本地消費的脈搏共振。

正因為數字技術下沉,遊客即使在縣城乃至鄉村,也能體會到不亞於大城市的服務,而本地實體商家則通過線上開辟了第二市場,本地居民實實在在體會到外賣、即時零售帶來的便利,年輕人在縣城就能享受到與大城市相差不大的新潮消費。

這幾年,縣域出現了一些過去不常看到的現象:星巴克等頭部品牌搶灘布局,縣城成為商業競爭新戰場;大城市遊客蜂擁而至,小縣城的性價比與便利性得到了廣泛認可;本地實體商家,享受到了本地消費內循環的紅利;年輕人也回來了,“小鎮創業家”絡繹不絕……

美團數據顯示,去年1-10月,包括安吉在內的50個“網紅”縣城本地訂單同比增長均值超20%,超過17個縣城的本地消費訂單占比均在五成。

可見,數字平台在做“實”異地流量的同時,還做大了本地消費的空間。

不隻是網紅縣城,就連一些普通縣城,也成了大城市“奔縣遊”的追逐對象。

畢竟,更好的自然生態、更宜居的生活環境、更低的生活成本、更不卷的生活節奏……本身就是頗具吸引力的籌碼。

連一度被貼上“資源枯竭型城市”的鶴崗、個舊都能迎來第二春,遑論更多各具特色的縣城?

因此,是不是網紅城市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抓住實體基建與數字基建帶來的時代紅利,能否真正建立本地經濟的內循環,在盡可能吸引外來“流量”的同時,全麵挖潛本地消費潛力。

03

縣域崛起,不再隻有“昆山模式”。

過去我們對於縣域經濟的關注,多數聚焦於以昆山為代表的千億GDP大縣,卻忽視了沉默的大多數。

全國共有2700多個縣域,其中包括1800多個縣和縣級市,但GDP超過1000億元的隻有59個。

這些千億GDP大縣,要麽是“昆山模式”,產業園區眾多,製造業發達,且地處科創走廊;

要麽是“神木模式”或“仁懷模式”,家裏有“礦”或有白酒之類的特色產業;

要麽是“長沙模式”,鄰近中心城市或本身就是中心城市的一部分,享受大城市直接的外溢效應。

然而,1800多個縣城,地理區位、資源稟賦、產業底蘊不一,大多數縣城,都是以農業或服務業為主,並不具備發展資源型產業或先進製造業的基礎,“昆山模式”並不具備可廣泛複製的可能。

與之對比,以吸引異地消費、做大本地消費為特色的“安吉模式”,卻充滿了想象空間。

無論是否具備成為網紅城市的潛力,做大做強本地消費都是普通縣域可行的突圍之路。

一方麵,縣域擁有龐大人口基本盤,唯一欠缺的是如何激發其消費潛力,而數字技術下沉帶來的本地經濟內循環為其提供了可能。

安吉隻有60萬人,而我國縣域人口超過100萬的就有190多個,而在50萬以上的則多達700個。

如此強大的人口基本盤,意味著既有承接產業轉移的可能,又有形成大規模消費市場的潛力。

近年來,數字技術的突飛猛進,平台經濟的下沉,外賣電商、即時零售的普及,讓縣城迅速補上數字基建的短板:傳統小店借此拓寬了服務半徑,新消費新業態借此落地生根,文旅小城更憑借與一二線幾乎毫無差別的便捷服務,讓流量真正變成“留量”。

另一方麵,“不是大城市去不起,而是縣城更有性價比”,在“被追趕的經濟體”模式下,縣城對於消費大盤的重要性遠超以往。

國際發展經驗表明,在經濟高增長時代,大城市往往是消費升級的主戰場;而在轉型時期,以縣域為代表的下沉市場往往更具韌性,對消費形成一定托底效應。

同時,隨著世界格局加速演變,借助全球化模式坐享製造業紅利的沿海縣域,未來勢必麵臨新的挑戰,擴大內需、做強本地消費也是無法避開的一環。

去年以來區域消費格局的逆轉也證明這一點:中西部省份消費增速明顯跑贏沿海省份,三四線城市、縣城普遍超過大城市。

數據顯示,2024年前三季度,一線城市社零增速承壓,二線城市增速為3%左右,三四線城市增速達到4.2%。其中,以安吉、敦煌、阿勒泰、黃陵縣為代表的網紅縣城更是大增7%以上。

這背後,或許不乏宏觀大環境和樓市轉折帶來的影響,“審慎消費”在大城市成為共識;但新型消費下沉縣鄉市場,縣域人口逐步回流,縣城消費升級趨勢有增無減,也是不爭的事實。

如果說過去縣城麵對大城市的擴張隻能被動接受,成為飛速發展的邊緣者;如今在互聯網平權、數字技術平權之下,隻要擁有一定特色,哪怕不具備爆火的網紅元素,縣城也有異軍突起的可能。

因此,即使沒能在全球化時代享受到製造業紅利的普通縣城,在擴大消費的大勢所趨下,在發展縣域經濟的國家戰略傾斜之下,利用外賣活躍街頭巷尾、即時零售下沉縣鄉、本地消費細水長流,也能走出一條獨具特色的突圍之路。

04

“敦煌之問”,網紅經濟到底能不能拉動GDP?

前不久,敦煌有關人士在接受采訪時直言,敦煌高度依賴旅遊業,文旅產業占全市GDP的2/3,但旅遊業貢獻的稅收並不高,政府卻不富裕,沒有太多資金可投入基礎建設。

“旅遊為什麽拉不動GDP”,自此成了備受關注的“敦煌之問”

的確,部分網紅城市在“潑天的流量”過後,GDP增速並未明顯跑贏同能級城市,消費繁榮也隻是曇花一現,似乎網紅經濟連同文旅產業天然就存在短板。

其實,不是網紅經濟存在問題,而是僅僅追逐流量,卻忽視了文旅產業生態的構建,自然無法發揮文旅的全方位拉動效應,更無法真正將流量變成“留量”;而隻關注異地流量而忽視挖掘本地居民的消費潛力,無法建立本地消費內循環,導致經濟跛腳難行。

同理,不是文旅產業拉動不了GDP,而是與製造業相比,文旅更多帶動的是就業和居民收入,是街頭巷尾的一家家實體小店,是無數普通人的生計。

用宏觀話語來說,文旅“一頭連著經濟發展,一頭連著民生福祉”,重要性不容低估。

不過,敦煌之問仍未得到完整解答。

正如當地所說的,異地的電商平台和支付平台切走了一大塊蛋糕,導致本地無法享受到文旅產業鏈條的整體紅利。

事實上,不隻是網紅城市,就連一些普通縣城,也受困於異地化的電商消費模式,不僅相關消費環節的營收通過電商轉移到了外地,本地實體小店也會受到一定衝擊,“銷售極化消費均化”帶來的地區間稅收轉移問題由來已久。

這再次驗證了那條樸素的經濟學規律:從全局上看是社會效益最大化的東西,未必每個地方都能從中受益。

以本地生產、異地消費為特色的電商經濟,天然利好沿海的製造業強市、電商之城,而大多數普通縣城都是受影響的一方。

有沒有雙贏之策?縣城究竟靠什麽激發本地人口規模蘊藏的消費潛力,最終又能將消費、稅收、就業最終都能留在本地?

與數字基建相伴而生的本地消費的橫空出世,帶來新的可能。

所謂本地消費,即借助數字基建構建起的外賣、即時零售,依托本地實體商家、前置倉等,將供給、消費、履約以及稅收都留在本地,本地產業、就業空間自然得以壯大,從而形成“本地生產、本地供給、本地消費、本地就業”的本地經濟內循環。

對於本地實體商家來說,通過即時零售平台,既能盤活3-5公裏的消費需求,又能及時捕捉附近消費者的即時需求;對於外來遊客來說,新業態新模式下沉,在縣城能享受到與大城市一樣的服務。

對於縣域來說,供給留在本地,訂單留在本地,消費留在本地,消費的拉動效應自然得以體現。

因此,不是網紅城市曇花一現,而是不能簡單停留於流量經濟;

不是文旅無法拉動GDP,關鍵在於能否重塑本地經濟內循環;

不是“昆山模式”難以效仿,而是每個縣域都有獨屬於自己的特色崛起之路。

搶抓推進縣域經濟的國家戰略,把握住數字技術平權的時代紅利,利用好“消費優先”的政策轉型機遇,縣域經濟有望走出一條逆勢上行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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